千机变
?”
江远哲打了个寒颤,那个画面,太可怕。
扈平看着他,意味深长地,“所以说,这个世界的某些秩序,谁都有责任来维护它。白道也好,黑道也好。想当年大上海的黑帮老大杜月笙无恶不作,但就是不敢作汉奸。他没有跌破自己作人的底线,也就保有了人们对他的一分尊重。”
江远哲若有所思,他把视线投向园中,那里的花开得好美,然而再美的花,也是扎根在泥土中的。人,再聪明能干,也是要吃饭的。
所以这个世界是有序的,如果有一天秩序乱了,那遭殃的,不是某一部分,而是全体。
所以,对社会最基本秩序的维护,也是在保护你自己。──莫要让自己那层得来不易的人皮无端受损。
再说,想吃羊肉想剪羊毛,不能光想着杀羊,而是首先得养羊。而且得养好。
──“为什么非要得到什么呢?有时得到,反而是亏损。”乔烟眉这样说。
扈平的这番话便如在他心里落一颗良种,成为他后来与龙琪合作的基础。
是谁在窃听我的电话?难道欧阳明他真的是……
不!小方不能相信。可是谁又敢谁又能在刑警队的办公室装窃听器?小方猛地抓起电话,又轻轻放下,何必打草惊蛇,反正彪哥已经暴露,他不过是个普通的线人而且与游自力的事情一点也挂不上勾,他应该不会有事的。
冷静一点,非常时刻,毛毛躁躁会坏大事的。小方逼着自己坐下,猛然发觉他的抽屉有点不对劲,他伸手一拉,上面的暗锁居然轻轻脱开,他凑近一看,有被划过的痕迹,而且几个抽屉上都有。显然是有人翻过他的东西,而且是不怕被主人发现毫无顾忌地翻。
这个人是谁?谁敢堂而皇之地在刑警队撬开队长的抽屉搜索?
他的心一下沉入水底,冰凉一片。──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但,太难以让人接受了。
小方揪住自己的头发,他无法相信,他真的无法相信。如果这以前还仅仅是怀疑的话,那这一切就证实他心底的那个阴影不只是个影子而是一个真实的存在。天哪!
怎么会?又怎么可能?
一直被你深深信赖的人突然变成的敌人,出卖你,杀伤你……
小方突然间就被这种恐怖压得瘫软无力,他觉得自己连站起来的力量都没有了。──局长都是这个样子,再往上还会有更大的人物,层层叠叠如蛛网缠绕,怪不得游自力会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这一刻,小方终于体会到了他当时的那份心情──痛苦、徬徨、无助、愤怒……
没有一个可以信赖的人,也没有一个安全之地,天下之大,却如一块烧红的铁板,走在哪里,都会烙得生疼,而且不只是疼,还有生命危险。
游自力不怕死,小方也不怕,但死就能解决问题吗?
那接下来,又该怎么做?
游自力已经失踪,他把这个担子交给了龙琪,龙琪又求助于他,他义无反顾地接了过来,但接过来之后呢?该从哪儿入手呢?
对,我得先见见龙琪,得跟她商量一下,另外还有好多的疑问没有搞清楚。对,就这么办。小方打定主意后,从楼上下来,门口遇上局宣传科一个年轻同事,“方队,回来啦了?”
他点点头,“我出去一下,有人找就说在外面。”
“好的。”同事答应。
“喂,你回来。”小方突然叫住他的队友,问,“告诉我,你为什么要作警察?”
那位队友被问得莫名其妙,挠了挠头说:“方队,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说真话。”
“好,那我告诉你,我作警察是为了警察的工资高,福利高,一年四季还有衣服穿,职业比较稳妥,不会下岗,还有……”
还有偶尔的外快是吗?这话总算没说出来。
小方愣住了,为对方的坦率。“那……如果,有天你遇上一个罪犯在犯罪,他手里有枪,你却手无寸铁,你管还是不管?”
“我……”那个同事想了想,说,“我认为,这是一种无谓的牺牲……”
“可如果你不作这种‘无谓的牺牲’,百姓就要付出牺牲。你是警察啊!纳税人养你作什么?”
“警察也是人哪!” ──人的本性就是趋利避害。
好,很好。
小方笑了,不知是嘲笑还是苦笑,平常在文件报纸上听惯豪言壮语了,乍一听这大实话,他倒有点儿不习惯了。可转念再一想,也对,不是每一个警察都抱着除暴安良的雄心壮志,他们当初对这个职业的选择也许只是出于生存的基本需要。
可是,既然已经选择了,难道不应该对自己当初的选择负责吗?
话说得难听点儿──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你领着工资、穿着制服,又不出力,谁肯白白养你?不会说话的宠物还懂得摇摇尾巴讨好主人。
动物明白的道理人有时反而不明白。
小方告别同事,一个人闷闷地下楼走到车前,车还是龙琪那辆车,但车门却虚掩着,小方记得自己锁好车才离开的。他突然意识到什么,冲上车翻开车座,那个卷宗还在,但好像被人动过。这时,充斥他心间的已经不是痛苦、徬徨和恐怖了,他只感到一阵一阵的愤怒。他抬头看着局长欧阳明的窗口,拨出枪──
手机这时响了,他抓起来,但没有声音,原来是车后座上的另一个在响手机。
“喂?”
“我是龙琪,从现在开始,你把你的手机关掉,就用这一个好了。”
“为什么?”小方问。其实他已经知道是为什么。
只听龙琪说:“不为什么,以防万一吧。对了,我现在在路上,5分钟后到酒店,现在请你找一个绝对安静的地方,半个小时后我们聚一下!”
“好吧。”就算对方不邀请,小方也要去,可是,为什么找别的地方,去她们酒店不好吗?小方纳闷。
“还是另找个地方吧。”龙琪在电话中说,“就这样,见面再谈。另外,你检查一下车看有没事。”
她居然这么小心,难道她知道一点什么?比如欧阳明的事?小方疑疑惑惑。
车在酒店的门口停下,龙琪和杨小玉从里面出来,两人正要踏上台阶,从旁边突然冲出个中年妇女,照着龙琪的脸上就是一个嘴巴子,口中还大声骂道:“你这个贱货,你丈夫刚死了,你就勾引别的男人,你就那么骚──”
龙琪遭遇了个突然袭击,一下给懵了,杨小玉反应倒是快,腿一抬顶住那个女人的心窝又一把揪住她的头发,“你活得不耐烦了,不看这是什么地方,跑到这里来撒野。”反手就是几个嘴巴子。
她真是给气坏了,她作梦也没想到有人居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对龙琪动手,而且骂的话那么难听,这些话如果传出去,后果会是什么?她急怒攻心,痛骂道:“你他妈什么东西,从哪儿给老子蹦出这么一个臭虫,你不要命了!”骂着,又是两巴掌。
这个女人也不省油的灯,虽然被杨小玉制住,但嘴里依然不干不净,“快来人哪,大名鼎鼎的龙琪要杀人了,她勾引了我的丈夫还要杀死我她不要脸呢,她不是个好货色,她是秦香莲,不,她是潘金莲,谋杀亲夫害死自己的老公又破坏别人的家庭,大家都来看看这个女人的真面目,快来呀,这个烂货、婊子、骚娘们儿……”
越骂越难听,龙琪彻底愣住了,饶是她平日杀伐决断,遇上这种口喷脏水的市井泼妇,却不知该如何应对,尤其是听到“谋杀亲夫”这四个字,她不由脸色大变,苍白得可怕,更衬出脸上那五个红肿的手指印,惊心刺目……周围的人也越来越多,就算没有风也要兴风作浪的某些人,这时更有了说闲话的第一手资料,而且谣言的源头还是出自全市最有名最美丽的女企业家,这以后将会编辑出何等绯闻,已经不是哪个人可以控制的了。
龙琪心内忡怔,眼前发黑,虽然说谣言止于智者,但谁又愿意作一个智者呢?恐怕多的是想把天下描得一团漆黑的人。因为自己不得意,所以便痛恨别人的得意尤其是别人的得意给自己带来的尴尬。
那个女人还在吵吵,人们开始指指点点,指责杨小玉仗势欺人,同情那女人可怜。有人甚至要动手帮忙了,局面一片混乱。
小方一下车,就看到酒店门口乱哄哄的,围了一大帮人,心里不由一惊,出什么事了?本来他想找个地方跟龙琪见面,可实在是想马上见到她。于是就直接来了。一来就遇上这事。
他刚挤进人群看到狼狈不堪的龙琪,扈平从门里出来,显然他已经得到风声了,他从台阶上一跃而下站在龙琪身边,揽住她的腰,“不要怕,有我。”
他又对杨小玉说:“放开这个婆娘,我来问她。”
杨小玉把那个女人推到扈平面前,她犹自骂骂咧咧。
“请问这位大嫂贵姓,你丈夫又是做什么的?到底是商界精英还是政府高官,或者是影视红星,品貌一流?”
“你问这个干什么?”那妇女恨声恨气地说。
“大嫂你也是个女人,但凡女人找男人,总是得图财图势图色三样中图上一样吧。所以我问你丈夫到底是何方神圣,有什么地方值得我们龙女士动凡心的。请你告诉我。”扈平声音不温不火。
“说,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杨小玉手上一用力,那个女人疼得双眼掉泪。
“她什么也不图,就图个快活。”那女人也豁出去了。
扈平笑了,“如果图个快活,她没理由找你丈夫不找我呀。”
“你?哈,你又是哪棵葱?”那女人疼得龀牙咧嘴还在吵吵。
“我也不是谁,我只是在国外做点小生意,钱也不算太多,只有个十几亿,至于我的样貌,好像还看得过去。”扈平微笑,他特意换了一身白色西服,衬出他颀长的身材与高贵的风度,特别是他笑的时候,一股天然的魅力自然生成,从他清秀的五官中飘逸而出……
有钱再加上帅气,可谓有情有趣有滋有味,自然是女人的梦中情人,有这样一个白马王子站在身侧,还有什么男人能让龙琪看在眼里?
人们的喧哗渐渐平息,都看着扈平,只听扈平笑道:“龙女士连我都看不上眼,你丈夫又是什么来头?比我还好吗?不过看你的样子,丑陋刁蛮,胖得像猪,还有你这身行头,估计也是小野店里买来的廉价货吧?以你这般品质,你丈夫我看也不会好到哪儿去,就算他尚有一点可取之处,但与你同用一个男人,真是恶心到家了!”
人们发出一阵哄笑,状况终于得到扭转,扈平用他的魅力证明了事实的真相。
扈平这时脸色突然一变,阴森森地:“说你是谁,否则……”
他平常文温尔雅,此刻偶尔一露狰狞,连旁边的杨小玉都从心底泛上一股冷气。
“否则怎么样?你还杀了老娘不成?”那个女人却恼羞成怒依然有恃无恐。
“他不可以杀你,但我可以拘捕你。”小方走出来将手铐带在那个女人手腕上。他已经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也看到龙琪的表情和她脸上的指印,心里十分的刺痛,那种痛又变成了一种恨,他恶狠狠地对那个女人说,“你涉嫌诽谤和殴打他人,严重扰乱社会治安,你被捕了,你现在可以不回答我的问题,咱们一会回刑警队再说。”
围观的人们一片哗然,小方看着这群无聊的看客说道:“走开,都走开,不要妨碍公务。”
人群散了,小方提着那个女人正在思索怎么办,乔烟眉凑上来悄悄地说:“不如先把她弄到酒店,这件事恐怕没那么简单,回去问问指使她的人是谁,咱们心里就有谱了。”
有理!他也觉得这事十分蹊跷。
“那交给你了。”杨小玉将那女人顺手一推还加了一拳一脚。
小方正要制止,却看到龙琪被扈平簇拥着进了大门,他的心顷刻间就像被泡在了醋里。
走过大厅,龙琪甩开扈平急速向前走去,一种愤怒与屈辱交织的心情把她烧得快发疯了,她出道十几年,一直春风得意,何曾受过这种窝囊气,听过这般污言秽语,今天这事简直是佛头喷粪,惨不忍睹。
这口气她如何能咽得下,可又不得不咽,狗咬人狗占便宜,人咬狗人吃亏。
这世上有不少事,不做一千个不甘心,做了却有一万个划不来。
晓事的人一般会权衡利弊,两害相较取其轻。
龙琪是明白人,所以她恨、她怒、她怨、她屈、她痛、她苦,她……她却无从发泄,拐进长廊时随手抓起一只巨大的花瓶反手甩在墙上,当啷一声瓷屑四溅。
偏偏这条长廊摆着不下数十只花瓶,里边插着各种鲜花,龙琪走一路摔一路,她身后满是瓷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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