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机变
红杏喧闹,蜂忙蝶舞,旁若无人。
可是他们俩个……天哪,是谁是吃错药了?
还有,那陆薇怎么办?
“哦,对了,你既然没有找到凶手,那小乔她……”龙琪犹疑。
“放心,真的假不了,只要她没做,就一定没事。”
“噢!?”龙琪看着小方,脸上的表情有些犹疑,“真的?”
“我以我的警徽保证。”
龙琪点点头,又摇了摇头。秋风吹过,一阵凉意于温暖中袭来。
“喂,方队!”上官揪了揪小方的衣袖,龙琪走了一会儿了,他还在发呆,“咱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你回去,我留下,今天这里发生了很多事,就这样,你先走,不要担搁,我回头跟你联系。”小方一脸不想走的意思。
上官瞧着他的脸色,只好答应了,心里却在盘桓着发生在今天的怪事,等她上了警车,才想起红月亮被封的事,欲要弯回去,想想算了,反正既成事实,早说晚说都是一样的。还是先把手头的案子处理了再说。
小方回到餐厅,龙琪她们已经走了,刘雪花还在等着他,“再吃点,我让他们在微波炉里又热了一下,你还没喝汤呢。”
“她们呢?”小方关心的可不是汤和饭。
刘雪花笑眯眯地,“她们走了,有非常要紧的事。对了,我刚才问你的话你还没答呢,你有女朋友了吗?”
“有了。”小方这回肯定地回答,他的意思是他的心里已经有人选了。
刘雪花这次居然没再追问下去,只是说:“我希望你能真正地得到幸福。”
“我会的。”
“还有,”刘雪花说,“结婚可是一辈子的大事,无论如何一定要找自己真心喜欢的人,千万不能凑合。草木一秋,人只有一世啊!”
这番话真像一个慈母在安顿自己的子女,尤其是处在情感波动之时的小方更是听得心里一热,他说:“我知道。”
龙琪返回餐厅刚刚拿起筷子,汪寒洋走了进来,看上去气定神闲。进门不问劳枯事,但观容颜便得知,最善于观气色的乔烟眉马上就领悟到──噩运暂时性地过去了。
果然,汪寒洋对龙琪汇报说:“我刚从海关回来,然后就听到办公室的电话狂响,我接起来,原来是──”
“市委吴书记?”龙琪已经猜到了。
“是他。”汪寒洋微笑,一股枯木逢春之色从皮肤以下渗透出来。作为行政秘书,她是不能把喜与怒明明白白流露出来。
“哈,哈!他不是去南方考察了吗?”杨小玉乐出声来,她从不掩饰自己的情绪。
“他提前回来了。”汪寒洋说,“他在上飞机时打的电话,估计晚上准到。”
坐在一旁的扈平知道一切都将平复,舒了一口气。
“这个吴书记,跟你们──”他问杨小玉。
“跟我们关系不错。”杨小玉认真地解说,“主要是他的官声很好,正直清廉,他是市委书记,老婆现在还在市郊的一所小学当教师呢,两个儿子也是自己到深圳闯天下去了。他对我们集团多方扶持,却连一点儿好处都没吃过。”
扈平点点头后,突然一语惊人,“我以后要去作官。”
“怎么突然想起这个来?”汪寒洋奇怪地问。
扈平微笑,“生意做得再大,也得求人,我要是作了官,出了事就可以自己搞定。”
汪寒洋含蓄地笑一笑,“依我看,扈先生你不适合在官场混。”
“为什么?”扈平觉得不解,作官有什么难的?盖盖章,喝喝茶,看看报,吃吃饭,顺便收点儿“孝敬钱”。
“作官不难,人常说中国的官是最好作的,是个人就能作,但扈先生你不行。”汪寒洋微笑着说,“因为有一点你做不到。”
“哪一点?”扈平跟汪寒洋并无深一层的交往,只在今天早晨时跟她有过一席谈。这个女孩子看上去言笑温婉,骨子里却很矜持,给人的感觉如水中花镜中月,看得见,摸不着。
“不光是你做不到,我看在座的大家都做不到。”汪大秘书越说越玄乎。
“到底是哪一点,你快说了吧。”杨小玉猴急。
汪寒洋笑了,“你们看王朔的书吗?他那里面有一句话说得非常经典。”
“是──我是流氓我怕谁?”乔烟眉想了想说。
汪寒洋摇头,憋了一口气后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比谁都不要脸!”
话音一落,大家哄笑起来。
汪寒洋道:“我说的是真的,这样吧,给你们讲个笑话:有一个新任教师,上课第一天校长跟他语重心长地说──假如有学生考试得100分,你要对他好,因为他以后是科学家,造福人类;假如有学生得60分,你也要对他好,因为他以后会返校当教师,作你的同事;假如有学生得30分,你也要对他好,因为他以后会赚大钱,能为学校捐款;假如学生作弊,你更要对他好,甚至装作没看见,因为他以后将步入政界,高官厚禄,所以,你不敢不对他好,否则……你以后就不用再买鞋了,因为有小鞋穿嘛。”
汪秘书话还未完,大家又笑起来。
“喂,小玉,你比较符合这个条件,你可以作官。”杨小玉跟人自来熟,所以扈平尽管与她相识不久,却也可以开开玩笑。
“拉倒吧,”乔烟眉笑,“她要当了官,全国上下全成丽春院了。”
“算了吧。”杨小玉摇头叹气,“我就是不当官,现在的丽春院也不少。只不过换了个名字而已。”
这话让大家沉默了。
扈平想了想说:“难道好人真的不适合作官吗?”
“怎么不适合?”杨小玉一脸的不以为然,“包文正魏征文天祥海瑞那不都是官?”
“他们是黑夜里的一盏灯。中国上下五千年,是一个漫长的黑夜……它让每一个清醒且有良知的官员活得太累太难也太苦了。”汪寒洋叹了口气,“文人们喜欢讲道德文章,可道德文章管什么用?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百官立德,为子孙造福,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始终是一句空话。”
“道德文章都不管用,那你说什么管用?”乔烟眉问得很认真。
汪寒洋想了想,“善良的人只所以善良,是因为没有作恶的条件。那就要问,是谁给了官员们腐败的条件?谁给的,就让谁去解决,又干咱们什么事?”
没人吭声了,扈平则隔着桌子默默地看着汪寒洋,这小丫头,果然肚里有货,怪不得龙琪让她演黑妞,哄得个小方团团转。
“喂,我给大家讲个笑话吧。”杨小玉喜欢热闹而不愿意探讨深奥的问题。
“好啊你说。”扈平笑。他很欣赏她的个性。
“是这样。”杨小玉未说先笑,“一个寂寞的男人买了一只蜈蚣作宠物,有天,他想带他这个新朋友去逛逛,就敲敲蜈蚣住的盒子说:去散散步吧,今天天气不错。半天,盒子里没响动。过了一会儿,男人又敲了敲盒子说:咱们去走走好吗?蜈蚣还是没答腔。这男人有点急了,使劲敲了敲,喂,你有兴趣出动玩玩吗?你不去我可走了。这时,盒子里终于传出蜈蚣的声音:对不起,你第一次叫我时我就听见了,我正忙着穿鞋呢。”
大家哄堂大笑。
杨小玉突然又说,“咱们现在的政府机关也像蜈蚣的脚……”
乔烟眉愣一下后笑了,汪寒洋跟着扑哧一乐,扈平大笑。
“好了好了别闹了。老刘──”龙琪让杨小玉把刘雪花叫过来,“晚上准备一下,我要宴客。”
“要什么标准?”刘雪花问。
“吴书记要来,你斟酌吧。”细节问题龙琪从来不管。
“好。”刘雪花一双凤眼圆睁,又是她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龙琪舒了口气,“你们都去休息吧,这两天神经绷得太紧了。”
“那你呢?”扈平问。
“我想一个人出去走走。”龙琪特别强调了“一个人”。别人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七)
小方没有找到龙琪,问汪寒洋,她说龙总出去了,至于去了哪里,她没留下口信。没了她的消息,他顿时觉得空落落的,站在艳阳高照的大街上,茫茫然不知所措,他突然想到,如果有一天,这个案子完了,他还有什么理由来见她吗?
没有!他们原来竟是两个世界的人,就像是飞鸟和鱼,各自有各自的生存空间。既然这样,心动的最终结果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小方摇了摇头,他不知道,他无法预测未来。谁也无法预测自己的未来。
他是警察,是个无神论者,但此时,他却好像感到了一种无形的强大的力量在主宰着人类的喜怒哀乐,让他无法抗拒。
当他第一次见到龙琪,他的心突然被引爆,在那一刻被炸得四分五裂,人生的酸甜苦辣咸麻涩都一泻而出,让他震颤,也让他幸福,就像一个多年游荡的浪子终于找到了心灵的家园,他的心他的灵魂他所有的感觉在巨大的震荡之后终于归位了,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妥贴自然。
而且随着他一步步对龙琪的了解,他的那种感觉就越强烈,特别是经过那场戏的“催熟”,他是看清了自己的心,他明白了,他的痛苦,是要她来安慰的;而他的快乐,也是要她来分享的。他需要她,他觉得自己这27年来的人生之路就是一刻不停地向她靠拢的行程,他像一个指南针,她却是南极磁场,他一生一世都是向着她的。
她对他也是一样的感觉吧,今天上午她在他面前流泪时,他已经意识到他们之间已经心照不宣了,他们的感觉是相通的。
但,这又能怎么样?
这是个俗世啊!
俗世有俗世的不二法则。
尽管他都跟陆星坦白了,但那是被对方咄咄气焰给逼的,而现在,他要过的,是自己这一关。人要从一种习惯中解脱出来,不是那么容易的。
小方看着街上匆忙来去的人流,心里那种潜在的绝望又抬头了──这些忙忙碌碌的人他们去哪里?又去作什么?也是去找自己心灵的家园让自己的神魂归位吗?他们能找得到吗?或者,他们愿意找吗?
不,也许他们中的很多人都还没有这种认知,对于他们,生存才是第一位的。
生存!
柴米油盐酱酸茶,以至名利地位。对于这个俗世中的人,这些才是最重要的吧?至于心灵,有的人已经没有心了。
但有心的人怎么办?
是不是只有痛苦?──举世昏昏我独昭昭,那痛苦的一定是昭昭而非昏昏。
有道是天若有情天亦老,天未老,天无情,那人呢?
可谁又让你有情了呢?谁又让你多情了呢?
你不是已经有陆薇了吗?小方咬住自己的下嘴唇,陆薇已经是他约定俗成的未婚妻,郎才女貌金童玉女天设地造,就像是一幅已经画好的龙,只等着他们最后去点睛了,那一点,大家将皆大欢喜完美和谐是谓大同。
这幅画还能更改吗?
能……倒是能,但那得伤筋动骨,甚至惊天动地,还有可能会掀起惊滔骇浪,这场情事,已经不是局限在他们两人之间了,而是牵涉到了一批人,比如陆家的人还有凡是知道他与陆薇谈恋爱的人。当然,更重要的是陆薇的感受,陆薇是个好姑娘,她没有一点错,对他更是好得不得了,为了他,她还学会了下厨,能马马虎虎做出四菜一汤,味道居然还能不影响舌头的正常功能。
她早已经认定他了,让她伤心他又于心何忍?除非他是个混蛋,可他偏偏又不是。
俗话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现在是旧的去不了,新的偏来了。唉,为什么人生有些事就偏偏只能作一个选择呢?就像脸上只能有一个鼻子,决不能长出第二个,否则就是怪胎!
现在怎么办呢?去谁又留谁呢?
去了龙琪,心疼,不光心疼,若砍断大动脉血浆迸流,甚至还会有生命危险;可去了陆薇,肉疼,这个“鼻子”毕竟在脸上已经长了几年了。
而更关键的问题是即便陆薇去了,龙琪就真的能跟他在一起吗?他俩是飞鸟和鱼,心灵相通可身份背景不同,能走到一起吗?
可是话又说回来,难道就因为跟龙琪不可能在一起,就去退而求其次地娶陆薇吗?这不是欺骗负人吗?还有比这更刻薄的事吗?如果真的那样,陆薇会幸福吗?他会幸福吗?
对谁都不幸的事他小方能做得出来吗?
确实,在没有遇到龙琪之前,他曾以为他会跟陆薇一生一世的,因为陆薇从哪方面来说都是个十全十美的女朋友,样貌、家世、素质俱佳,如果说妻子如衣裳,那陆薇这件衣裳可谓名牌正宗不折不扣。可是现在貂皮大衣出现了……
不,应该说,龙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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