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机变
这个军将得好。
杨小玉苦笑,“其实我的意思是……他毕竟是警察。”
“警察是兵,兵对付匪绰绰有余。但这次是官匪,官匪,兵管不了。”龙琪说。“记得小时候老师教唱过一首歌,我在马路边捡到……几分钱,把它交到警察叔叔手里边。对,捡到多少钱来着?”
杨小玉摇头,“我不知道,不是我捡的。”
龙琪笑了。
杨小玉也笑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说,警察管的其实也就是块儿八毛的小事。”
“你能想开就好了。”
“可是……”杨小玉沉吟一下,又道,“我总觉得你跟应该他有点什么交待,或者……”
“我说你怎么今天跟三十年代的破留声机似地,卡在这句上过不去,翻来覆去地老是重放。这都第几遍了?他、他、他个没完!!”龙琪有点不耐烦。
“破留声机!别说,挺形象。”杨小玉笑了。
龙琪也笑了。笑得颇为轻松。
杨小玉看着她,颇有意味地,“你在笑,你居然在笑……”
“不可以吗?”龙琪反问。
“但现在……”
“现在应该张皇失措?应该痛哭流涕?有用吗?”
没用,如果慌张有用,羊就不会被狼吃掉,有谁比羊更胆小?如果流泪有用,林黛玉早已梦想成真,有谁比她更能哭?
“生命很短,我们却要死很久。”龙琪轻轻地说。
是的,人一旦死了,就要死很久,真正是跟天地同寿日月齐辉。所以活着的时候,能笑,就不要哭。哭虽然也没什么不好,但眼泪会让人泄底。人没有了底气,就会输。
杨小玉明白,很明白。
她看了看表,现在12点,距离下午还有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如果一直沉默不语,那会让等待变得更加焦灼、更加窒息、更加恐怖。不停地说话,会舒缓紧张的情绪。
这时,也只能不停地说,因为什么也做不了。
她张了张嘴,“你知道人要死很久,所以,你真的不要见一见小方……”
龙琪没有等她说完,“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提这个‘方’字。”
“可是方……”
“你这个月奖金没了。”
杨小玉无言,维持了几秒钟沉默后,看了看龙琪,然后目光向下,轻轻地,“这个办公桌怎么是方的?”
“明天你就给我换成圆的。”
“我现在就去。”杨小玉说走就走,到了门口。突然回过头──却什么也没说。
她拉开门,龙琪开口了,“如果你今天晚上见不到我回来。明天早上焦志城焦律师会来这里找你──”
杨小玉心一悸──这是在交待后事了。
早就知道该着有这么一刻,但想像中是轰轰烈烈的,因为火爆的场面多少会冲淡一点悲凉的心境,可想不到会是这么平淡无奇。
像是不以意的一句话,就要生离死别了。
杨小玉握着门把手,紧紧地。她想回头,但没有。她说:“我知道了。”
语气竟然也很平静。像秋风。秋天到冬天就是很平静的一个过渡,一个由兴而衰从生到死的过程。
“那你去吧。”
杨小玉没动。大约两秒,“焦律师喜欢虽咖啡,还是茶?”
“给准备绿茶吧。”
“他穿什么衣服?” 两人就像是拉家常。
“应该是正装。他气质很好,一定程度上胜过龙言。”
“是吗?”
“是的,你见了他就知道了。”
“我不想见他。”
说完这句,杨小玉就把门阖上了。
“等等──”龙琪的声音穿过门板。
杨小玉推开门,有所期待。
“你现在把江远哲给我找来。”
江远哲?杨小玉蹙眉。
“要我重复一遍吗?”龙琪带着一种作老板的威严。
“我听明白了,但想不明白。”
“有些事你不需要明白,只需要去做。去吧。”
杨小玉没去,反而走了进来,站在龙琪面前。
“我不是真正的杨小玉。”她说。
“我知道。”
“我也不是汉族人。”
“我知道。”
“我从草原来。”
“我知道。”
“我其实是来杀你的。”
“我也知道。”
杨小玉没话说了,沉默一会儿后:“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留下我。”
龙琪笑了笑,“很简单,你既然是有目的而来,那就一定不会计较薪水的高低,所以录用你,我就可以省点钱。作为秘书兼保镖的你薪水既然这么低,别人又怎么好意思要得太高?我岂不是又省下一点?赚钱,一要开源,二要节流。”
杨小玉闻言一愣,原来理由这么简单。其实龙琪就是个很简单的人。
“你这话很伤我的自尊。”
“至于吗?”龙琪问。
“我一直以为我很聪明,隐藏得很好……”
龙琪摇头,截住对方的话,不客气地,“在我面前,没有你的很好,只好我的更好。”
杨小玉苦笑,跟龙琪在一起,不笑也很难。虽然她在很多时候不苟言笑,但她有办法让你笑,而且是哭笑不得。
“好了,去把江远哲找来。”龙琪看了看表,“现在12点30,正是吃饭的时间。如果江远哲还没吃饭或者已经吃完了,你就说我找他;如果他正在吃,你就在一旁等着。”
“这……又为什么?”
“老百姓有句俗话:饿了犯困,吃饱了发呆。”
杨小玉马上领会意思,“人饥饿和呆饱的状态下,大脑不太听使唤。很容易被人说服。是吗?”
龙琪点头,“还不快去?”
杨小玉迟疑着,“他可是黑道上的风云人物……”
“那正好以毒攻毒。”
陆薇醒过来了,但没有睁眼。她不想。她知道小方就在她身边,离她很近。但她更知道,他的心不在。他的心离她很远。
她出事后,一直都在他们的新房里等他,她认为他马上就会出现,因为恋人之间是心心相印心有灵犀的。但是他没有。于是她就开始设想──如果他第一天来找她,说明他是爱她的,如果他第二天出现,说明他只是喜欢她,如果第三天他才来,他至少心里还有她,可是如果第四天才想起她,那他们大概只能做朋友了,如果他第五天还不来,他们之间真的就什么也没有了。
然而、可是……他整整隔了10天才来。
10天,这10天的距离能说明什么?
傻瓜也能看明白。
而且这不是第一次了。
刚谈恋爱那会儿,她为了引起小方的注意,常常一个人不告而别跑到外地住上十天半个月,本以为那家伙会惊惶失措四处找她,或者至少也会打个电话什么的,可没有。她只好扫兴地回来,问他,他反而说:“是吗?我没给你打吗?我好像记得……”
实际上他什么也不记得。他连她的生日也不记得。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对她有点漫不经心。也许这更可怕。
陆薇一向是大大咧咧的,但在小方身上她很敏感,所以她从一开头就隐隐约约地看出来了──她是一粒种籽,小方则是一块石头,生根、发芽、开花、结果,几乎就是不可能的。
可是,她相信自己的魅力,年轻、美貌、权势、财富……作为一个女人,真的很完美,是男人最佳的妻子人选。
从小到大万千宠爱在一身,人们对她如公主般的仰视,男孩子们对她拼命的追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让她不相信小方会不爱她,更不相信他会离开她,她只是安慰自己,那家伙不解风情。
但现在,她再也无法自圆其说了。想一想这7年,一直都是她在辛苦张罗,是她在奔忙努力,甚至每次约会,都是她去找他,他总是说,很忙、很忙……
她也愿意相信他是真的很忙,可心里总免不了有几分失落。
这点连哥哥陆星都看出来了,他警告过她:“妹子,你给的太多了。”
意思是容易得来的不珍惜。
这陆薇知道,但,她实在是忍不住不给。
陆星又说:“就算你给,也给得艺术一点。”
这点陆薇更做不到。她才懒得去动那份脑筋呢,她觉得只要给了,小方就不会走。
她错了。
有人说,真正的爱是免费的,但免费的东西,往往让人忽略。
我们常说:民以食为天。意思是没有粮食吃我们会死,其实错了,我们人类最最最需要的是──空气!
没有了空气,几分钟不到人就玩完了。粮食没有空气也是不行的。
但空气不收费的,粮食却是钱买,所以我们只顾嘴巴而忽略了环保。
爱也是这样,有时给得太多,就成了空气,虽然无处不在,却熟视无睹。──你给惯了,他习惯了。
现在陆薇终于明白这一点了,但如果能从头来过,她还是选择“给”。只要你要,只要我有。或者,只要我有,你不要,我也会倾其所有。
这就是爱吧。
陆薇真的是很喜欢很喜欢小方。
所以,陆薇一直在他们的新房里等着小方,她想看看他对她的态度,想知道她在他心里究竟是什么位置。
他终于被她等来了,他对她说:“我们结婚吧!”
她晕了。
这句话她等了很久,却偏偏在这个时候等来了,犹如一个干渴的人遇上暴雨,无论你要不与不要,已经倾盆而泻,太迅猛,也太……及时。她需要安慰,不是吗?
对于一个女人,这种安慰才是最实用的。虽然不是锦上花,至少也算雪中炭,无论如何总比丢下井的石块要好。──这时候她如果听到的是:我们分手吧!想想她会怎么样?
在某些时候跟女人说,你要坚强。简直是一句屁话。有什么能比得上一个可以歇息的肩膀,哪怕只是暂时的。坚强需要底气。
于是她答应了。
但隐患也来了。
刚才小方给他那个“朋友”打电话时她已经感觉到了,他痛苦的表情,他温柔的语气,都让她敏感地察觉到──小方已经不是以前的小方了,他以前生硬的就像块石头,现在,他这块石头给风化成泥土,而且还开始繁衍生命──绿草、鲜花、森林、溪流,还有飞鸟和游鱼。他心里气象万千,自然而然就流露到他的五官表情中。他比以前柔软了、细腻了、温顺了、甜蜜了、也忧伤了。
傻瓜也能看出来──有爱情像一滴甘霖洒在他的心里。他被彻底地改造了。
陆薇花了7年都做不到的事,那个人只用了一秒钟就做到了。这就是爱情的力量。
陆薇这时已经清楚地知道她的小方爱上了别人。
但他要跟她结婚!
结婚,这才是最重要的,不管爱情能玩出多少种花样,结婚才是惟一的归宿。就像贾宝玉和林黛玉,任凭他俩爱得要死要活上天入地,都敌不过薛宝钗的致命婚姻。
日子终究是柴米油盐琐琐碎碎,这样厮守着一天天消磨下去,细水长流也是一种人生。──她打定了主意,不论他心里还有谁,只要他在她身边,她就满足。
“你醒了。”他问。她睁开了眼。
陆薇点点头。
“医生说,你没什么大碍,不会影响我们的婚礼。”小方说。
“你真的想跟我结婚?”陆薇忍不住要问。──小方跟自己结婚,那他的那个“她”呢?
“是的。”小方的态度很是坚决。
“那,你能不能给我一样东西?”
“能。”小方答应得很坚决,“只要我有。”
“好……”陆薇盯着小方,“我要你为我心动。”
小方一下给愣住了,这个,他没有。不,也不是他没有,而是他控制不了。“心动”这码事,没有谁能控制得了。
其实我们控制不了的,何止是心,尽管生命是自己的,但胖瘦、美丑、高低……你能控制吗?
不能。
所以,人是渺小的。很渺小。
“你怎么不说话?”陆薇问。
小方发愣,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怎么说。
“那我问你,你喜欢我吗?”
“我……”这一刻,小方好不迷茫。他喜欢她吗?他们谈恋爱谈了7年,可是那7年加起来,也比不过龙琪给他的那一秒。龙琪让他心动,陆薇不能。所以,他无法开口。他不知道是该说真话让陆薇伤心,还是该说假话哄陆薇开心。
虽然成年人的世界说谎不是一种病,但心灵的默契是一种尊严,“喜欢”二个字又怎么可以随意出口?他已经对不起陆薇,又怎么可以欺骗她?
我该怎么做?他问自己。
“我再问你,如果有来世,你会不会想着遇到我?”陆薇又问了。
“会、会。”这次小方答应得很快。──既然地球上有50多亿人口,那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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