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太尉新传 作者:府天
这一次高俅并没有单独留下,而是和群臣一起离开了福宁殿。见韩忠彦孤零零地一个人走在前头,他故意延缓了步子,和曾布并肩而行。
“曾相,你当初曾经参与过介甫相公的变法,以你之见,农田水利法的成效究竟如何?”对于熙丰旧事,高俅一向很感兴趣。这一次听赵佶提起,自然想从曾布那里问一个究竟,“我从旧档中查阅到,从熙宁到元丰,各地兴修地水利不计其数,惠及广大百姓,难道如今就真地不能仿效么?”
“当然可以,只不过那时神宗皇帝专信介甫相公一人,政事上不会有如今的掣肘而已。”曾相苦笑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当初为了防止官吏胡乱修建水利用以邀宠,朝廷对水利的衡量上头相当严谨,拨钱拨粮更是慎之又慎。”他略略一顿,见周围没有外人,方才压低了声音道,“即便如此,各地的富户仍旧叫苦不迭,若不是后来他们拿到了相当多的好处,恐怕事情就不会这么容易收场了。唉,国之大利,还是在钱啊!”
高俅正想继续追问,一个小内侍急匆匆奔了过来,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后方才说道:“高学士,对上有要事召见!”
“圣上?”
高俅闻言大愕,正想问个究竟,旁边的曾布却催促道:“既然是圣上召见,伯章老弟你就先去吧,我一个人先回都堂了!”
曾布前脚刚走,高俅的面色便立刻阴沉了下来←冷冷地打量着面前的这个小内侍,直到对方面露瑟缩之色,他方才用一种凝肃的口气问道:“福宁殿中的大小内侍我全都见过,怎么唯独从来没有看见过你?”
那内侍脸色大变,立刻翻身跪倒道:“小人乃是元符皇后身边的贴身内侍,刚才见曾相公在此,不得不出此虚言,还请高学士恕!”
一听到元符皇后四个字,高俅立觉心中大震,自从那一次的人事安排之后,他便和刘珂再也没什么瓜葛←原本还以为这个女人有所收敛,谁知仍旧没有放过自己的意思。沉默片刻,他便淡然问道:“元符皇后遣你来有什么事么?”
那小内侍见高俅没有怪罪地意思,这才松了一口大气,起身小心翼翼地答道:“元符皇后有要事召见高学士,至于所谓何事,小人位分卑微,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眼见从这内侍的口中问不出什么,高俅思虑良久,最后还是决定去见一见刘珂。自己在朝中的根基仍旧不稳,在这种时候,还是不要横生枝节的好。
然而,踏入刘珂那座富丽堂皇的宫殿时,他却有些后悔了…能想到,这位身为先朝皇后,当今天子皇嫂的女人,竟会大胆到丝毫不避忌君臣之别,男女之分′然是白天,殿内却燃烧着烛火,映得四周异常明亮,而平日随侍在侧的内侍宫女则根本不见人影。
“臣高俅参见……”
高俅一句请安尚未说完便感觉到自己的胳膊被人拽住了,心下不由大骇,几乎是条件反射性地退后两步,然后才抬起了头。“娘娘,您这是何意?”
“高卿家,难道我是洪水猛兽么?”刘珂脸露愠怒,略有些不满地冷哼一声,“这么长时日了,我不召见,你便从来不知来此拜会,就连你地夫人也很少前来,难不成只有王皇后才是这后宫之主?”
“娘娘言重了。”高俅本能地感到一丝不对劲,警惕心立刻提到了七八分,“娘娘孀居在此,身为臣下,自然不敢轻易前来打搅。”
“巧言令色!”刘珂轻斥一句,面上却露出了一丝笑意,“算了,你至少还知道逢年过节送些礼物,比那些人走茶凉的龌龊官吏好多了!”
高俅被这句指桑骂槐的话说得心中一滞,但是,他原本就对哲宗赵煦没有多大好感,当初巴结刘珂不过是为了赵佶和自己的前途,所以自然提不上有什么内疚。
“高卿家,前一次的事情,我很记你的情。”刘珂缓缓上前两步,离着高俅仅仅一步之遥,这才吐气如兰地道,“圣瑞宫皇太妃已经风头不再,离那一天已经不远了。在那以后局势会有怎样的变化,我想高卿家是聪盟,应该知道该如何抉择。你已经雪中送炭了一次,应该不会介意第二次吧?”不等高俅回答,她便信手掏出一封火漆封口的信笺,举重若轻地放在了高俅手中。“时间不早了,高卿家乃是朝廷重臣,长久停留在此也有所不便,我也不多留你了。且送高卿家一句话,世事之道,难脱沧海桑田!”
一个时辰后,高府书房之中,高俅原原本本地将刘珂的话转述了一遍,脸上阴云密布。
“她可是真正的皇后,居然在我这么一个臣子面前说出那么赤裸裸的话,还真以为现在是先帝哲宗在世那会!”他来来回回走了几步之后,这才回到了主位上,“上一次的事情能够遮掩过去已经分外不易,她难道就不怕我把所有事情全都捅给圣上?”
“大人,女人一旦疯狂起来,估计什么后果都不会考虑,她正是吃准了这一点。”宗汉已经粗粗看完了一整份名单,从那一个个名字上,他得到的讯息远远比明面上更多。“元符皇后虽然起步晚,但凭借她的身份,要笼络官员并不困难。”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嘎然而止,隔了许久方才低声道,“最最可虑的是,她年纪轻轻便孀居宫中,圣上又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若是做出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然后借此……”
“岂有此理!”高俅立时勃然大怒,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若是再出一个圣瑞宫,那国事便再无幸理!元符皇后……若是她真的不识趣……”
第二部 第三十三章 狭路相逢
“冰糖葫芦,又酸又甜的冰糖葫芦,两文钱一串哪!”
“特制甜酒,醉不倒您不要钱!”
“麻腐凉皮麻腐凉皮,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冰凉的绿豆汤,一碗下肚透心凉!”
夏日的州桥夜市犹如往常一样热闹,一眼望去,各色打扮的人流把长长的一条街堵得严严实实,四处可见当街大快朵颐的汉子。当然,家规森严的家里是不会让未出嫁的闺女在这种场合抛头露面的,就连已嫁的少妇也很少在这里出现,那些穿红着绿浓妆艳抹的,多半是各家妓寮的头牌行首,旁边无一例外地傍着一个或是有钱或是有势的男人。
此时此刻,高俅的身边也同样是佳人相伴,有所不同的是,两位佳人全都作男子装扮,自然便是英娘和伊容了。英娘长年持家,少有出外逛街的机会,而伊容则是把大好的青春痘锁在了深宫,根本没有机会享受这种民间乐趣。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和琳琅满目的摊贩,她们全都露出了兴奋的表情。
高俅当然能理解两人的心情,一路走来,他陆陆续续买了不少精巧的小玩意,尽管花费无几,但仍旧让两个见惯了珍奇的女人喜上眉梢,尤其是妻子英娘在眉宇间流露出的妩媚少妇风情,让他这个当丈夫的都看得心头一震。
尽管是夜晚,但白天的暑气犹未散去,只是逛了小半个时辰,高俅便发现二女的额头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有心掏出手帕替她们擦拭,又想到这是人流集中的大街,只能指着不远处的那个凉茶摊道:“我看你们也累了,不如到那里休息休息再走?”
“不用了,难得出来这一回,一坐下来哪里还走得动。妹妹你说是不是?”英娘轻轻抹了一下头上的汗水,这才笑着对身边的伊容道,“这州桥夜市我也听说好多回了,最初是没钱,后来则是没那闲工夫,好容易官人空闲下来能够好好地逛一逛,说什么也不能错过机会。”
“姐姐说得对,再走前面一些歇息也不迟。”尽管热得俏脸通红。伊容却仍旧兴致勃勃,“大不了回去之后好好歇两天,今晚非把所有该吃的该玩的都试过不可!”
见两女地执拗劲儿上来了,高俅只得摇头苦笑,他抬头看看天色,略一思忖便吩咐两女在原地等候,自己则匆匆朝不远处的一个小摊奔去。片刻之后,他方才端着两个竹筒回转了来,笑吟吟地道:“既然你们两个这么有兴趣,就先喝一口甘草冰雪凉水解解暑。这天太热。你们热坏了我可是要心疼的。”
话音刚落,伊容便脸色绯红,随后没好气地啐了一口。一把抢过了高俅手中的竹筒,双手递给了英娘。“姐姐,你先尝尝,若是不好,看他的殷勤脸往哪里搁!”
英娘含笑接过了东西,却不无调侃地对伊容道:“若是不好,妹妹你回去想怎么符就怎么符,我就在旁边看着!”
“姐姐!”伊容娇嗔地一跺脚,这才白了高俅一眼,低声道。“你自个喝吧,别热坏了,我自个再去买!”言罢不等高俅答话,她便匆匆朝那个小摊跑去。
高俅一把没有拦住人,只得无奈地耸了耸肩,举起竹筒喝了一口,此时,一股清凉甘爽的感觉在一瞬间弥漫了整个口腔,原本燥热的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比后世的那些冰凉饮料管用多了。只不过在大宋这会儿,冰雪要用窖藏才能贮存下来,所以这种消暑解渴地东西相当昂贵,十五个铜子一杯,寻常人根本买不起。
一杯甘草冰雪凉水喝完,他却不见伊容回来,不由抬眼向前看去。
这一瞥不打紧,只见那个原本乏人问津的小摊前突然围了好几个年轻人,观其衣着非富即贵,竟是把伊容围在了那里。
“官人!”英娘也发觉事情不妙,不由脸色大变,“你快上去看看!”
高俅回头朝不远处望去,见几个护卫都远远跟着,立刻打了个手势。尽管今晚难得有和英娘伊容共处的机会,但他还是吸取了上次抱着女儿高嘉逛街的教训,挑选了几个护卫远远跟着,这个未雨绸缪的防范措施看来得派上用场了。恰在此时,只见那边的一个华服年轻人已经一把拉住了伊容的袖子。
“小娘子,如此天姿国色穿着男装干什么,就该换一身漂亮的衣裳装扮一下!”带着几分醉意,那个公子哥用色迷迷的眼神上下打量着伊容,最后竟肆无忌惮地把目光停留在了她隆起的酥胸上。
伊容当初在宫里就是个火爆性子,尽管在高府收敛了一些,但出门在外哪里忍受得了这种侮辱↓猛地往回一缩手,狠狠地提起右脚向面前这家伙的小腿踹去,只是一瞬间,刚刚那个趾高气昂地公子哥便惨叫一声,捂着膝盖蹲了下去。
“你……你这个不识好歹的小贱人……哎呦!”
还不等他把话说完,赶上前来的高俅便狠狠踢在了他地屁股上,一脚把人踢了个四脚朝天,这才把伊容拉到了自己身后,冷冷地扫视着面前的几个人。不出他所料,这些人个个身着绫罗绸缎,眉宇间颇有一种不可一世的气息,想来应该出自官宦人家。
见到同伴被打,旁边几个年轻人颇有出手相助的意思,却被其中一个身材高挑的死死拦住。三言两语劝慰了友人之后,他上前一步拱拱手道:“刚才是我的朋友喝醉了酒,有冒犯尊驾家人的地方,还请恕罪!”
他的这句赔礼当然没法消除高俅心中的怒火,他正想发话,几个护卫终于赶了过来,呈扇形把这边围得严严实实。见到伊容的袖子少了半个,他们无不勃然色变,目光中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森然怒意。
见此情景,那些公子哥全都知道不对了,要是平民百姓,不过花费几个小钱就能打发过去地,他们起先看高俅一行三人衣着朴素,根本就没有把事情放在心上,但此时却不得不考虑后果←们都出自官宦之家,当然知道富贵人家的护卫也分三六九等,只看对面那几个人的架势,聪明的就知道今次的事情没法善了。
“区区一句醉酒便想糊弄过去,倘若我们只是普通百姓,你们是不是准备扬长而去?”高俅瞥见伊容面色铁青,自然不会将此事轻轻揭过,“调戏良家妇女是什么罪名,我想各位不应该不知道!”
“放屁,我又不是被吓大的,我阮行章的老子就是天章阁直学士,堂堂开封知府,律法上头还不用你教!”那个挨了两脚的公子哥终于勉强站了起来,目光中充满了怨毒之色,“良家妇女,这时节在街上穿着男装乱晃,还有什么良家妇女!”
话音刚落,只听啪地一声,他的脸上便着了重重一个巴掌,顿时一个踉跄后退几步,险些摔倒在地,所幸被他地同伴搀扶了一把。
“这是代你爹教训你的!”盛怒之下,高俅几乎忘记了自己和阮大献的交情,一个巴掌甩出去方才觉得心头轻松了一些,随即重重冷哼了一声,“不就是阮大献的儿子么,你爹见到我也不敢如此大话,何况是你这么一个纨绔子弟!”
“你……你竟敢打我!”阮行章此刻哪里分辨得清楚高俅的话,正想上前找回场子时,一个人影却挡在了他的身前。
出头的仍旧是刚刚那个赔礼的年轻公子,此时,他毕恭毕敬地抱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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