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野七咒
第一章
天元三千四百四十九年,三十五世昊天大皇帝崩后十七年,天朝二百一十八州仍在战火峰烟中苦苦煎熬,一百一十六个诸候国已急剧缩水为八十一个,彼此间仍是虎视眈眈,百姓流离失所,天地一片黑暗。
但雪槐的心情却是非常的好。他有一张线条明快的脸,只是时常挂在嘴角的慵懒的笑意使他看起来总有些玩世不恭,正是春寒料峭的天气,他的紧身劲装却敞开着,左襟上给漏出的酒滴湿了好大一块,右襟上则有一大片油污,那是他右手上的鸡腿蹭的。而歪歪的背在背上的剑,任何一个武士看了,都要情不自禁的摇头。
他骑着一匹单峰驼,夹在巨大的犀队中,显得格外的刺眼。犀队是巨犀国王子仁棋的迎亲队,娶的是黑水国的公主明香。巨犀与黑水隔黑水河相望,控制着黑河原最上油的五州十三城,两家结亲,巨犀国威力强大的战犀可横扫黑河原,黑水国的巨舰更可顺流而下,远及七海,再不须颇此提防。这实在是一桩极好的姻缘,做为迎亲使的雪槐,他的心情怎能不好?
鸡腿已只剩一根光骨头,酒葫芦也逐渐的空了,而雪槐也差不多醉了,单峰驼本来很平稳,他却不停的前摇后摆,让人时刻担心他会摔下来。
犀队后面十余丈,一个老道赶着六只羊,微眯着眼睛看着前摇后晃的雪槐,嘴角掠过一丝冷笑,吆喝一声,赶着羊儿偏离大路,翻过左侧的土丘,不见了。
在老道身影消失的刹那,雪槐摇晃的身子霍的坐稳,迷糊的双眼里射出利剑般的锐光,低叫一声:“到前面布阵宿营,等我的消息。”左手在驼峰上一按,身子如箭般向那老道消失处射去。
还在六天前,雪槐就发现了这怪异的老道在跟着犀队,或在前或在后,时隐时现。说他怪异,是因为雪槐发现,每天中午,老道会将他的七只羊儿杀掉一只,下午赶着六只羊儿离开,但第二天出现时,六只羊儿竟又变成了七只,连续六天,每天都是一样。
这老道玩的什么鬼把戏?是什么人?跟着犀队到底是何居心?雪槐必须弄清楚。他装做喝醉,是为了迷惑那老道。他喜欢喝酒,也常醉,但在该清醒的时候,他永远都是清醒的。
到土丘前,雪槐放低身子,抬头看去,那老道刚好消失在另一个土丘后,雪槐略停一停,再跟上去,到第二个土丘后再看出去,那老道已在不远处的洼地里停了下来,手拿一个皮水袋,眼望西方,似乎在等什么,六只羊儿在他前面怪异的排成一排。
雪槐知道他在等什么,也明白他是什么人了。这老道是个妖道,等太阳下山的那一刻。
有一些邪恶的道士,会把人变成羊放牧,但这种邪术会在太阳下山后失效,必须在太阳下山时的那一刹那重新施法,才能维持邪术的效力。
雪槐心中冷笑,在六只羊每天都会怪异的变成七只时,他就在猜,这老道十九是个是个邪恶的妖道。
太阳下山,那六只羊儿往地下一滚,果然变成了六个人,不等他们爬起来,那老道已含了一口水喷在他们身上,刚恢复人形的六个人眨眼又变成了羊。
“乖乖的,不要闹,谁闹明天就宰了谁。”那老道嘿嘿两声怪笑,从腰间的搭袋里抓出一样东西往地下一扔,那东西化成一座帐篷,老道一弯腰,钻了进去。
雪槐就那么伏下身子,只留一线眼光盯着老道的帐篷,必须等到天全部黑下来,他才能出击。这老道如此邪恶,即给他发现了,他的剑绝不会容情,而且这老道一路跟着犀队,显然居心不良,为了仁棋,为了明香,他更不能放过这老道。
想起仁棋削瘦但永远挂着明朗笑容的脸,雪槐心中不自觉的涌起一阵暖意,仁棋,他的王子,他的挚友,他可以绝对的肯定,未来的巨犀国,又将拥有一位仁善的国王。而明香,那善良智慧的名声更在美丽之上的公主,正是上天赐矛仁棋的最合适的王后。
热血在雪槐心中涌动。他绝不许任何人伤害他们,不论付出任何代价。
他并不怕这种邪术,他确信这妖道的邪术动摇不了他坚定的剑心。天终于完全黑了下去,雪槐轻轻跳起来,如夜风般悄无声息的向那老道的帐篷掠了过去,离着帐篷还有丈许,他陡然加速,一步跨到帐篷前,长剑一划,帐篷一裂两半,同时间他一剑刺出。剑刺出时,雪槐只看到人影,剑刺到一半,他才看清帐篷中的人。
帐篷中的,竟不是那老道,而是他的义父巨犀国镇国公敬擎天惟一的女儿夕舞,他的心上人。但剑已来不及收回,笔直从夕舞胸口刺了进去。
“夕舞。”雪槐一声痛叫,心胆齐裂。便在这时,那老道忽然从夕舞背后闪了出来,晶亮的眼光直视着雪槐,雪槐这时心中充满了悲痛,已完全无力抵挡那老道的邪力,似乎有一股冰凉的东西从眼睛里钻进来,脑子瞬间便开始迷糊,但在完全迷糊前他看清了,那不是夕舞,只是一张画,那老道在画上施了幻术。他也明白了,这是一个陷阱,那老道特意用夕舞来打开他不可动摇的心门,但这时已经迟了,那种冰凉的感觉已完全控制了他,他昏了过去。醒来时,只觉全身卷得难受,似乎给什么绑住了一般,心中已意识到不好,一看,自己果然变成了一只山羊,一时间惊怒交集,张嘴大叫,却只发出咩咩的声音。
“不要急,不要叫。”是那老道,笑咪咪的站在他面前,道:“我是华阳子,你不认识我,但你一定听说过我。”
“华阳子?”雪槐一震,抬眼看华阳子,一时忘了愤怒。
能让他如此震惊,华阳子当然不是等闲人物,华阳子是当今冬阳王的王叔,为人怪僻,当年本应是他接替王位,他却挂寇出走,将王位让给了侄儿冬阳王。雪槐确实没见过华阳子,但面前这老道和冬阳王颇为神似,应刻不假。一时间又惊又疑,华阳子怎么会邪术呢?突然出现在这里并引他来将他化成山羊又是为什么?
“认出我了是吧,那就乖乖的,我带你去看场戏。”华阳子笑咪咪地,当先而行,雪槐心中疑惑:“看戏,看什么戏?看戏就看戏,为什么把我变成山羊?”但这时也没法问,只有在后面跟着。
华阳子走出一段,向大路左侧的山上爬去,雪槐虽变成了山羊,四肢着地,但爬山到方便了好些,一时到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了。上到半山腰,华阳子停了下来,山不是很高,但陡,这时山两边都能看见了,一边是大路,副将龙武将一百头巨犀围成一个圆圈,巨犀国这种特训的战犀,身高皮厚,背上的战斗里可容纳五名全副武装的士兵,冲锋时是无坚不摧的利器,防守时则是坚固的堡垒。龙武和五百名士兵在巨犀身后形成第二个圈子,中间则是明香的帐篷。
看到龙武布防得法,雪槐情不自禁吁了口气。他实不知华阳子要玩些什么,但只要明香好好的,其它的都好说。
“别只看那一面,你也看看这一面。”
雪槐依言扭转头,眼睛霍地一下睁大了一倍还不止,这一面的山谷里,乌压压的挤满了人,少说也有两、三千,每人手中一把大刀,清冷的月光下,刀光映得人心中发冷。
雪槐便用脚后跟也想得到,这些人埋伏在这里,自然是要袭击他的犀队,若是明里交锋,他的战犀三两下就可以把这批人冲得七零八落,但暗里偷袭,尤其他又不在现场指挥,后果实难以想象。雪槐急得一颗心差点要炸开来,但身不由己,却只有干看着,他便冲下山去,一头山羊也报不了信,说不定还会给一箭射死。看华阳子,笑咪咪,显然并没有放他走的意思。
急得团团转,同时脑中念头急转,这些是些什么人呢?山贼?不像,冬阳王勤政爱民,尤其有敬擎天这根顶梁柱,巨犀国是这乱世中一片难得的净土,不是没有山贼盗匪,有,但没有这么大的规模,而且这些人队列齐整,数千人挤在一个小小的山谷里,竟然鸦雀无声,明显受过严格的训练,虽然不披战甲,但雪槐可以肯定,这是一支军队。可这是巨犀国啊,这枝军队哪来的?
雪槐左思右想,忽地想到一个可能,顿时冷汗直冒。
“必是大尾或又术的军队,想偷偷袭杀明香公主,引发黑水对巨犀的战争,他们便可从中取利。”
大尾和又术是紧邻巨犀的两国,一直对巨犀怀有敌意,只是摄于敬擎天的智勇和巨犀国战犀无坚不摧的攻击力,不敢轻启战端,但如果这一条毒计成功,在巨犀和黑水拼得两败俱伤后,自可坐收渔人之利了。
这已不仅仅是明香的生死,已牵涉到巨犀黑水的生死存亡,雪槐越想越急,忍不住拿头去撞华阳子,华阳子却一把抓住了他的角,笑道:“慢来,我这把老骨头可禁不起你三两撞,亏得我有主见,先把你变成了山羊,否则你这愣头青拨出剑来乱砍,还真煞手,告诉你,这下面是又术的精兵,共两千五百人,目地自然是不要说了,但事情绝不是这么简单,我老人家即然说带你来看戏,自然是很精彩,你安下心慢慢看吧。”
他话里有话,再想想他的特殊身份,雪槐一时间又冷静了下来,是啊,华阳子再怪僻,也绝不至于坐视阴谋得逞,让巨犀亡国灭种吧。心中却更是百疑从生,照华阳子的语气,他把雪槐变成山羊,是要他老老实实看戏,可还会有什么戏呢?
眨眼已到半夜,月光钻进了云从,埋伏的又术军开始行动了,雪槐一颗心立刻又急跳起来,但他还是相信华阳子,只是紧紧的咬着牙关。
龙武将犀阵傍山而布,本来想借山势之利,谁知又术军是从山背后摸出来,反而给了敌人方便,若是在空旷地带提早发现敌人,依犀阵以强弓拒敌,又术军兵力虽是龙武的五倍,也未必占得了什么便宜,要知这五百人是王子的卫队,由雪槐一手训练并亲自统领的,具有极强的战斗力。
又术军借山体掩护悄悄摸出,哨兵发现时,距犀队已只有二十余步,哨兵刚发出警号,又术军已急冲而出,数千人如潮水般涌上,眨眼便冲到了犀队前,与龙武五百卫队厮杀成了一团。王子卫队虽是精锐,一是措手不及,二来以一敌五,无论如何寡不敌众,雪槐急得跳脚,华阳子却仍是笑咪咪地,雪槐怎么也猜不透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战况一边倒,龙武虽指挥卫队拼死抵抗,但又术军还是飞快的越过犀阵,大部份和卫队缠斗,一部份竟毕直冲向内围明香的帐篷,雪槐急怒攻心,再忍不住,对着华阳子一头撞过去,情急之中用上了全身之力,华阳子虽有提防,却架不住他神力,给一下撞了个四脚朝天,雪槐仍不肯放过他,冲过去张嘴就咬,华阳子忙一把抓住他角,却还有心思笑,道:“羊儿急了也咬人,古话还真是没说错。”
雪槐可不跟他笑,竭力挣扎,华阳子揪他不住,急叫道:“好了,好了,明香不在帐篷里,你往下看好不好。”
他这话叫雪槐一愣,急扭头往下看去,这时又术军已冲进明香帐篷里,但随即又冲了出来,从他们掀开的帐篷开口处看进去,帐篷里空空如也,明香竟真的不在帐篷里。
雪槐一下子呆住了。怎么回事,难道龙武预知有敌人偷袭,先将明香转移到了其它地方?或是明香自行离开,连龙武也不知道?但雪槐马上就否决了这两种可能。龙武若预知有敌人,如何会不防备?明香自行离开更不可能,想她是何等身份,龙武对她的保卫是何等周全,她怎么可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明香到哪儿去了,难道平空消失了不成?
雪槐忍不住看向华阳子,华阳子明白他的意思,笑咪咪道:“往下看往下看,说了要你看戏嘛,不看到最后,怎么知道结局是什么。”
雪槐只有再扭转头。这时下面的厮杀已到尾声,随着龙武在惨叫声中被乱刀劈死,卫队兵士纷纷倒下。雪槐心如刀割,只恨不得立即变回人身,冲下去将又术军斩尽杀绝。
急怒之中,他突然发现,路另一侧的山背后,又掩出一路人马,比又术军只多不少,悄悄掩上来,三面合围,反将又术军又围了起来。
“难道大尾也有军队偷掩进来,反来个螂螳捕蝉,黄雀在后?”雪槐又惊又怒。
又术军这时已将龙武卫队屠杀干净,刚想要撤,却已将迟了,掩到近前的大尾军万箭齐发,又术军立马倒下一大片,大尾军随即狂呼冲上。又术军在与龙武卫队的对耗中已损失了近千人,一通箭又倒下数百,剩下的千余人慌乱中根本不是大尾军对手,不倒盏茶时分,两千五百人死了个干干净净。
“好。”雪槐忍不住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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