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太尉新传 作者:府天
“你们俩也看看吧!”高俅知道吴广元和焦恩仲还没有来得及拆看,因此径直把文书递了过去,自己则站在窗前,心中百感交集。西南的蛮夷部族众多,自己初来乍到,要做的除了总揽全局之外,还需要拉出一个典型,先前之所以拉拢那些村寨头人也正是因为如此,而白玲的那位义父更是重中之重。看来,大家和大理的双重羁縻。使这些西南蛮夷完完全全变作了墙头草。
“大人,大理要求朝廷册封未必是坏事。”先看完的焦恩仲迫不及待地开口发言,脸上掠过了一丝喜色。“之前大理也曾经向历任成都知府提过向朝廷转达这一要求,但无一例外地被严辞拒绝,这不得不说是朝廷太过谨慎了′然大理国的军力和唐时地南诏没有多大区别,但是,大理王族和王公大臣都对中原抱有一定程度的好感,这一点,从仁宗年间的侬智高之变就可以看出来。得大理就相当于得到了一个西南方向的屏障。朝廷昔日在交趾尚且打了败仗,如今不费一兵一卒便可让大理臣服,何乐而不为?”
“穆方想得太简单了!”吴广元听到焦恩仲这种极度乐观的语调,不由摇头苦笑。“高帅,从这文书的封皮上就可以看出,此次的使节是由大理相国高泰明派来的,但是,大理名正言顺的国主应该是段正淳才对!”他放下了手中的文书。不无郑重地强调道,“朝廷册封地只有一个大理国主,而我听说如今缅甸、波斯甚至昆仑国向大理朝贡的时候,往往是先谒见‘高国主’,然后才会去见段正淳,如此主从颠倒,将来一旦册封,很容易引起各种麻烦。”
吴广元的顾虑无疑说到了高俅的心坎里,他当初在唐家堡时就曾经对唐门三老说过这样的话。只是没想到自己到成都上任没几天,这大理使节就来了,要说其中没有关系打死他都不相信。然而,人已经来了,文书也送到了,他至少也得给个回复才是。
“册封有什么难的,大不了朝廷也给那个高泰明册封一个官衔,封他一个国公不就结了?”一旁的焦恩仲见吴广元如此谨慎,而高俅又有附和的意思,不禁轻声咕哝了一句,谁料正好被另两人听得清清楚楚。
“对呀,国公!”吴广元突然一拍巴掌,连连点头道,“段正淳是高泰明以父命捧上台的,虽然其中既有政治上地原因也有宗教上的原因,但朝廷顺水推舟给这位高相国加一个国公衔确实不是难事。换言之,大理稳与不稳和朝廷并无干系,相反或可从中取利。”
高俅闻言哑然失笑,自己这两个幕僚真是越来越夸张了,旁人听他们俩说话的语与,坏以为朝过是自己家开的呢!不过此时他也没功夫计较两人的态度,随手将那文书收了起来。“此物我会派人快马送到京城,至于那个大理使节,我想还是吴老先接待一下,若有什么其他重要的事再由我出面也不迟。”
“此事还是交给穆方吧。”吴广元早就看到了焦恩仲跃跃欲试的样子,哪里不知道这个年轻的同僚正在想些什么。“他对大理非常熟悉,游学地时候甚至到大理八府四镇转过一圈,比我更合适。”
“那好吧。”高俅原本只是担心焦恩仲不够沉稳,听吴广元这么说,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虽然往日也曾经独立处理过不少事,但是,得到这样在外独当一面的机会,焦恩仲依旧是兴奋非常,心中不免对吴广元的大度感激万分。
所以,当走进客房的时候,他不由着意打量起对面的那三个人来,这一看之下,他立时对那个小吏提到的年轻人上了心。
蓝衫黑履,剑眉虎目,意气风发,只是第一眼,焦恩仲便觉得此人英气勃勃卓尔不凡,连忙笑吟吟地拱了拱手道:“在下焦恩仲,恭为高帅幕僚。高帅公务繁忙,尊驾若有话可以先对我说,我自会对高帅转达。”
年轻人连忙回了一礼,这才用流利的汉语回答说:“在下高明清,奉我大理国主和相国之命,前来拜会上朝高帅。”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焦恩仲心中大震,虽然高明清口口声声仍然声称是奉大理国主之命,但光是那个姓氏就能说明很多问题←隐约记得大理相国高泰明地世子叫做高贸,那么,从排行上来看,眼前这个年轻人一定是高泰明的儿子。想不到这一次高泰明竟会这样大手笔,看来势必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了。
“原来是高公子,失敬了!”他故作礼貌地欠了欠身,这才和高明清分宾主坐下。“高将军,贵国一直以来始终不忘向朝廷朝贡,圣上于此自然是记得的。不过册封一事非同小可,高帅势必得向朝廷呈报,所以……”
“若得上朝册封,乃是大理国上下官员百姓的荣幸,还请高帅能够在朝廷为大王美言几句!”高明清恭谨地一低头,脸上竟没有丝毫年轻人的傲气。“我国先是历经二杨之变,吾祖在不得已之下暂代王位两年,去世后仍不忘告诫吾父仍以段氏继承王位。若是能够得上朝册封,一可安军民之心,二可慑服蛮夷,三可宣扬上朝之德,不啻是一举数得。”
话说到这个份上,焦恩仲只得暗暗赞叹高泰明生了个好儿子,能够把一件简简单单的事说得八面玲珑,就好像大宋朝廷册封一个大理国王就能使天下万民归心一般←一面连连点头,一面微笑道:“高公子所言极是,我想圣上和朝中大臣也一定会体谅贵国的这番心意才是。”
“希望如此!”高明清见四下无人,突然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红锦囊,双手交给了焦恩仲。“这是一点心意,还请焦先生能够收下。“东西一入手,焦恩仲便掂出了此中分量,刚想出口拒绝时,冷不防瞧见了高明清身后那两人奇怪的脸色,沉吟片刻便收了下来。这……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这一番举动无疑拉近了两人的关系,接下来的半个时辰中,高明清也渐渐放开了态度,饶有兴致地讲起了大理国内的种种趣事,至于焦恩仲则利用自己去过大理这个契机频频搭腔,竟是宾主尽欢如同知交,刚才还显得客套万分的称呼全都丢在了脑后,几乎没有当场认了兄弟。最后,因为焦恩仲年长高明清三岁,便当仁不让地居了一个兄字。
“高老弟,你放心,这件事我自然会在当中为你转圈。”焦恩仲自信满满地认承道,“我们高帅为人向来精明,这种事情不但无害反而有利,他一定会上书进言的。”
“有劳焦大哥了!”高明清大喜过望,起身深深一揖,“如果事情有成,我一定重重酬谢!”
“呃,都是一家人,哪还分得那么客气!”焦恩仲匆匆一抱拳,急急忙忙地告辞道,“那我就先告辞了,如果有消息,我自会亲自来通知你!”
眼看焦恩仲已走,旁边的一个侍卫立刻上前一步问道:“将军,您真的相信此人会为我们进言?”
高明清也收起了刚刚那张神采飞扬的脸,长叹一声道:“信与不信又有何用,该做的事情就要去做,至于成与不成,还得看那个高帅的决断。”
第五卷 第二十七章 为家族父子反目
由于商量的是掉脑袋的事,因此陈克韫早已提起了十二分小心,声音也刻意压得低低的。即便如此,他却仍旧分神倾听着外间的动静。这赵府之内人员驳杂,谁能担保没有心怀叵测之辈。更何况,赵论的父亲赵庭臣更是一个精明到极点的老狐狸,自己这一套糊弄赵谂还差不多,想要瞒过那个老家伙却绝不可能。
“陈兄,不瞒你说,我幼年曾经蒙神人在梦中授诗,自那时起,我就知道自己与别人不同,只是,只是此事也未免太……”赵谂欲言又止,最后才狠狠心把心里话掏了出来,此时此刻,他自然是对陈克韫深信不疑。
“蒙神人授诗!”陈克韫眼皮子一跳,一时间心绪大乱′然与赵谂相交时间不长,但自打他上次有意现身救了赵谂一次之后,两人之间便算是有了过命的交情←深知这个赵公子不是爱打诳语之辈,这所谓神人就很值得商榷了。莫非,自己刻意选中的家伙,真的有什么虚无缥缈的大运?这个念头只是在他脑中转了转便被抛到了九霄云外,笑话,为他人做嫁衣裳的事,他陈克韫怎么也不会去做。天命又怎么样,老子照样可以置之不理!”既然如此,赵兄就更不应该妄自菲薄了。”他眼珠一转便继续巧舌如簧地鼓噪道,“你们赵家本就是渝州巨族,在周边一带也很有号召力,一旦振臂一呼,何愁大事不成?要知道,朝廷的注意力都放在北边和西北,向来视西南为蛮夷之地,正该让他们看看恣意妄为的下场!到时若是事成,赵兄自然有九五之份,若是不成,至不济也能够裂土开疆执掌一方大权……咦,不好!”他忽然听到外边有一个粗重的呼吸声。
大骇之下一个箭步冲到了门边,一把拉开了大门。这一看之下,他立时愣在了当场。
赵谂终于看见了那个面色铁青的老人,本来被陈克韫撩拨起的心火立刻被兜头一盆凉水浇灭了。怔了好半晌,他方才结结巴巴地叫道:“爹。爹爹!”
“你还知道有我这个爹爹!”赵庭臣看也不看一旁呆若木鸡的陈克韫一眼,大步走进了房间,劈头盖脸地怒斥道:“你读了这么多书,在京城经历了这么多世面。难道都是白费的吗?别人怎么说你就怎么信,你知不知道,我们家能够有今天,那是用什么样的代价换来的?就你今天说地这些话,要是换作别人听见了。到知州衙门一上报,那转眼间就能毁了整个家族!你……你怎么这么糊涂,居然听信一个外人的胡言乱语!”
“我……”这一通怒骂顿时让赵谂脑际一醒,但是,这非但没有冲淡他刚才的那些痴心妄想。原本模糊的念头反而更清晰了。“爹,你有没有想过,朝廷上下是怎么看我们这些内阶的夷族地?是,我是胸有沟壑饱读诗书,可是,在朝中那些大人物眼中,我依旧只是一个蛮夷!历来进士科考中前三名的都能够扶摇直上。可是我呢,堂堂一个榜眼至今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国子博士,一个俸禄连自己都养不起的微末小官!”
他越说越怒,声音不由自主地提高了起来。“爹,你有没有算过,我这些年在京城究竟花了多少钱?排场,府邸,仆人,还有那些请同僚的花费……哈。我力争什么事情都要和那些汉人一样,可是,他们在背后是怎么议论地,一个会读书的蛮夷!夷夏之别永远别想被人忘记,因为,那是孔圣人留下的哲言!如今朝廷还会念着爹爹你当初内附的功劳给我一个官做,可是,我的下一代怎么办,谁还会重视一个再也没有危险性地熟夷!”
赵庭臣被儿子这一番疾风骤雨般的直言噎得几乎透不过气来,整个人也有些摇摇欲坠,好容易才抓住一旁的椅子站直了身子。儿子都想过的事,他这个当老子的又何尝没有想过,但是,不这样做又能怎么样?
他原本以为让儿子在京城当官,能够让其看到朝廷地雄厚实力,顺便能够再进一步,如今看来,让儿子读那么多圣贤之书,却是害了他!“你这是要葬送赵家啊!”他痛苦地长叹一声,倏地睁大了眼睛,“我问你,你知不知道和朝廷对抗的后果?皇佑四年,侬智高起兵的时候,占据了十一个州,结果如何,还不是一朝兵败如山倒?元丰元年,乞弟之乱席卷整个巴蜀,最后虽然耗费了四年,但终究还是败北。以一佃山屹对抗倾国之力,这只有乱世才可能做到。如今好歹口儿不平盛世,谁会没事就想着造反!”
陈克韫见赵谂被问得哑口无言,顿时心叫不好,连忙上前一步道:“赵伯父此言差矣,皇佑四年和元丰元年和如今又不同,那时整个大宋蒸蒸日上,百姓还能勉强维持一个活路,自然不会有大的乱势,可如今呢?朝廷朝令夕改,在巴蜀之内横征暴敛,政令又是朝令夕改,早已是弄得天怒人怨!光是以巴蜀一地对抗朝廷当然不行,但若是朝廷无暇分心他顾,未必就没有成功的可能,只要……”
“你给我住口!”赵庭臣原本就看着陈克愠不顺眼,如今更觉得这个年轻人居心叵测。“我们家的事什么时候用得着你插手?我刚才在外头听得清清楚楚,分明是你挑唆谂儿!我还道马帮一向跋扈,什么时候出了一个知书达理的年轻人,孰料你是另有居心!从今往后,你们马帮休想在我们赵家头上再讨到任何好处,你现在就给我滚,我不想再看到你出现在我面前!”陈克韫勃然色变,再见赵谂脸上也是青一阵红一阵,他立刻明白此时要是不能再加一把火,那就什么都完了。急中生智下,他便重重冷哼一声,装出了一幅十分气怒地模样。
“好,好,赵伯父既然这么说,我也无话可说,就算我一片好心全白搭了!”他说着便意味深长地看了赵谂一眼,语带双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182 183 184 185 186 187 188 189 190 191 192 193 194 195 196 197 198 199 200 201 202 203 204 205 206 207 208 209 210 211 212 213 214 215 216 217 218 219 220 221 222 223 224 225 226 227 228 229 230 231 232 233 234 235 236 237 238 239 240 241 242 243 244 245 246 247 248 249 250 251 252 253 254 255 256 257 258 259 260 261 262 263 264 265 266 267 268 269 270 271 272 273 274 275 276 277 278 279 280 281 282 283 284 285 286 287 288 289 290 291 292 293 294 295 296 297 298 299 3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