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太尉新传 作者:府天
然是胸有成竹口若悬河,那些没准备的人可就苦了,不仅要把这些条陈记在心里,还要随时准备应对待会皇帝的提问。一时间,整个殿内便只有严均抑扬顿挫的声音。
看到严均并没有耽误公事。赵佶不禁感到一阵欣慰,自然频频点头。等到严均讲完之后,他方才用一种毋庸置疑的口气赞赏道:“很好。看得出来,你在上头用了不少心。”
“臣不敢居功,臣这几日拜访了王厚大人多次,所以诸多心得都是从王厚大人那里得来的。”严均一边谦逊一边悄悄打量周边众人地脸色。见不少人都露出了茫然的神情,顿时自信更足了。“旁人都以为河湟孤悬于西北,易攻难守,不值得费心夺取,臣以为此言差矣,河湟虽然别无出产,粮草都要靠后方供应,但是,对于羌人党项人来说却是莫大的震慑。前两次一旦我朝取了湟鄯。西夏便和羌人勾结图谋反扑,足可见两地地重要。西夏如今国力尚未完全恢复,一旦等他们缓过气来。恐怕取湟鄯便会更加困难,还请圣上明鉴。”
佶满意地看着这个心腹爱将,终于抛出了早就准备好的腹案,“你在枢密院多年,其间多有功劳,朕一直压着你的秩位不动。只是为了多多磨炼你。此番朕便加你天章阁待制,签书枢密院河西、北面房事,为朕好好计议西北之事。”
这一番嘉奖晋升顿时使得底下群臣为之大哗,毕竟,这太出人意料了。须知严均得圣意固然不是什么意外的消息,但一直以来,一个从六品的副承旨对于这些高官而言无疑是没有多大威胁的。如今严均一跃而至侍从,再加上签书枢密院两房,俨然名正言顺的新贵,他们怎能不惊?
阮大猷赵挺之不动。吴居厚装起了哑巴,蔡京摆出了高深莫测的表情,一向和蔡京走的近的张商英也保持沉默,最后,几个本来还准备出言反对的人只能哑了火。这个时候,谁都得衡量一下出头的代价。
朝议散了之后,赵佶并未留下任何一人,一众官员只能满怀心思地各自散去。当然,严均这个得到最大好处的人不会被轻轻放过,阮大猷和赵挺之便都上前勉励了一番。旁人看他们两人谈笑风生地模样,决计想不到两人是背地里你争我斗的对手。而蔡京在默立了片刻之后,见阮赵两人离开,自己也走上前去。
“均达,看来你如今可是要大用了。”蔡京满面春风地笑道,“不到三十岁便位列侍从,这可是分外罕见的,也只有高伯章当初因为是潜邸旧人才有这样的殊遇,可喜可贺啊!”
严均在元祐年间得中进士,甚至差点被人当作旧党整治过,对于蔡京的手段城府自然是深有体会,因此连忙谦逊了两句,心中着实泛起了嘀咕。要知道,他和宗汉私底下商议,已经悄悄在开封府的那些仵作里动了手脚,而蔡京在整件事中最是可疑,会不会是察觉了什么?
蔡京一边和严均并肩而行,一边感叹道:“均达得志而不自矜,比起我家那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来实在是天壤之别。对了,我听说均达的妻子年前过世,还没有续弦?”
这句恍若无心的话顿时让严均大吃一惊,他出身寒门,妻子是当初老师的女儿,夫妻两人算得上是琴瑟和谐举案齐眉。不过遗憾的是妻子一向身体不好,在他当官之后更是一直缠绵于病榻,最后在半年多以前撒手违,让他悲伤了好一阵子,也一直没有续弦的打算←一向不张扬家事,除了赵佶曾经提过一次之外,别的官员大多不知道他如今算是单身,谁想到竟被蔡京一语道破。
“蔡学士怎么会问起这个?”
“呵呵,我只是随口问问。像均达这样的年轻俊彦,若是知道你前妻亡故,恐怕上门说媒的人会排起长龙吧?”蔡京上上下下打量着严均,突然笑吟吟地道,“如此说来我倒是想到了,我的次女尚未婚配,不知均达是否愿意当我蔡家的女婿?”
这下子严均是真的诧异了,他的亡妻并没有给他留下一儿半女,他也并没有纳妾,要说娶妻自然是没有任何阻碍。而论起门楣来,蔡家的女儿当然也是配得上自己,可是,姑且不论那女子的品行,若是真的当了蔡家的女婿,自己还能维持现在这样的超然立场么?还能像现在这样圣眷不衰么?
想到这里,他连忙轻咳一声,露出了一丝歉然的微笑:“下官乃是丧偶之人,着实配不上学士爱女这样的名门淑媛。再说先妻亡故未久,我这么快就另娶未免对不起结发之义,实在辜负了蔡学士的一番好意。”
蔡京露出了一丝惋惜,随即无奈地摇了摇头:“也罢,这也都是缘分。若是均达他日续弦,我倒想看看那家官员有福分做你的岳父呢,呵呵!”
见蔡京离去,严均方才悄悄擦了一把额上汗水。对于那些刚刚冒头的年轻官员来说,和朝中高官结亲自然是一件大好事,就像当年少年得志的蔡卞被王安石妻以爱女,成就一时之佳话一般。可是,自己如今刚刚升官,婚姻之事便不可再随便视之,再说名门女子大多难以相处,他宁可再娶一个和亡妻一样门第的女子,也不愿意去招惹那看不清的浑水。
待到晚间蔡京对儿子提起此事时,一听严均居然拒绝了这桩婚事,蔡攸差点跳了起来。
“他居然敢拒绝爹的一片好意?难不成我蔡家的千金还配不上他么?”
“不是配不上,而是他怕耽误了前程。”蔡京自失地一笑,悠然自得地坐了下来。“我不过试探一下他而已,看来他对这种事的敏感度非同小可,不是那种一心攀龙附凤的人,圣上的眼光果然不差。”
“哼,他那是运气够好,每年跃过龙门的人足有数百,他不过因缘际会而得圣上青眼相加,自然要谨慎。”听父亲这样说,蔡攸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些,“他不过是无根的浮萍,要在朝堂立足绝没有那么容易,说不得哪一天就会掉下去,二妹若是嫁给他未必能有好结果。”
“攸儿,你这就错了。”蔡京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我朝向来不重门第,正因为他缺乏根基,所以才能奋力向上,换作那些荫补出身的官员,似他这样的年岁还不是在八九品上厮混?再说了,他虽然不随便和朝中官员交结,却和高伯章走得极近,两人阴为表里,说不定正是圣上认为的文武二弼!”
蔡攸闻言勃然色变,但却并未像平日那样反唇相讥抑或是出口反驳,最后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圣上喜欢任用年轻人,不过那些年轻人也不可能办好每一件事。爹如今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论经验比那些小一辈强多了,政事堂那个空位子迟早都是爹你的囊中之物,我才不担心呢!对了,少蕴约我去会文,我先走了!”
蔡京见儿子溜之大吉,不由陷入了沉思。以他的阅历,当然能看出一向沉不住气的儿子这些天颇有变化,但是,这种变化却让他颇有些不安。叶梦得这个人是他亲自相中的,除了学问之外,他更看中的是对方的机敏练达。
“只希望这两个人不要闹出什么大事就好!”他起身望着窗外的小花园,喃喃自语道。
第六卷 第三十三章 蔡衙内暗生毒计
“吴居厚避而不见?”
听到心腹家仆的回报,叶梦得不由深深皱起了眉头。龙图阁学士吴居厚,翰林学士张商英,在外人看来都是蔡京一党,自从奉诏回京任职之后更是被旁人视为一体。现如今吴居厚突然摆出了回避的势头,难道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一直在京等候召见的他非常清楚这件事情背后的隐情,先是由元符皇后刘珂策划,再是由蔡京暗示别人上表弹劾,最后收尾的工状是蔡攸瞒着其他人干的。要说所有环节都牢不可破自然不可能,可是有他在背后给蔡攸出主意,总比让那个自大的公子哥一个人胡来要安全得多。
“公子!”贴身书童叶贵匆匆奔了进来,附耳报道,“吴家那边这几天总有人上门,而且不是开封府的。我悄悄向几个街坊打听了一下,听说前几日还有几位高官夫人上门抚慰。”
叶梦得一下子留了神,连忙问道:“高官,什么样的高官?”
“听说是政事堂阮赵两位的夫人,还有一位是……对了,是高学士的夫人。”
“她们几个女人去那里干什么,难道是阮赵两人的示意?不对,高俅还没回京,他夫人却对此事那么热心,难道……”
叶梦得终于神色一变,想到了一个一直忽略的可能。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那些台谏固然是爹不喜娘不爱,但却是平衡朝局的一个筹码。如今一旦触动,别说京城中人,就是外官也不一定坐得住,更何况高俅这样一个一回京就有可能得到重用地天子信臣!想到这里←再也不敢怠慢,自己把蔡攸当作枪使也就罢了,但是,一旦让蔡攸利用自己暗算了不该暗算的人,那就是天大的笑话了。
“蔡公子现在在哪?”
叶贵稍稍一愣,随即答道:“蔡公子每日这个时节都会在天香楼或是倚云阁,只是公子这个时候去找他。是不是会有所不便?”
“你去换一身衣服,我们现在就出门!”叶梦得不耐烦地吩咐了一声,自己随手取了一件外袍披在身上,心中腹谤连连。这都什么时候了,蔡攸居然还惦记着寻欢作乐,真真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汴京地风月场依旧是一如往日的繁华,王公贵族豪门公子富商大贾,一掷千金的豪举根本就是平常事。当然,在青楼行首中。最受欢迎的不是那些出手阔绰的豪客,而是那些出口成章的才子。因此。叶梦得这个善为佳词的年轻公子反倒比蔡攸更加吃得开。只是他虽然风链很有节制,不像蔡攸那样日日笙歌夜夜销魂。
倚云阁的雅室之中,蔡攸正在和几个相熟的行首调笑取乐,在那若有若无的乐曲中,他也不知道灌下了多少琼浆玉液,最后便在那里醉醺醺得说胡话,叶梦得推门而入的时候,恰巧听见对方嘟囔道:“你们等着……再过几天,我就不是学士公子……而是宰相公子了!”
叶梦得听得眉头大皱,见蔡攸依旧醉眼蒙眬←只得提醒道:“少兄,你喝醉了!”
“咦……是少蕴!”一见叶梦得,蔡攸的酒意顿时醒了大半,虽然脑袋仍旧昏昏沉沉,但他还是勉强站了起来,“你怎么来了?”
叶梦得一边示意旁边的侍婢去取醒酒汤,一边示意那些歌女各自弹唱,然后才坐到了蔡攸身边。“居安,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怎可胡言乱语,须知隔墙有耳!”
“就你谨慎!”蔡攸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但终究还是听了叶梦得的话。好容易半醒了酒,他这才问道,“少蕴你有什么事么?”
叶梦得见那帮女子或弹或唱,不觉心安了些,当即低声把刚刚获知的事情一一解说了一遍,末了才不无忧心地说道:“吴居厚摆明了要撒手,开封府那边两个推官至少有一个是难说话的,若是吴世材地老婆真的闹腾起来,整件事情肯定压不下去。还有,那些女人频频串联,难保不会想出什么主意。居安,依我看,你是不是把这件事情禀报元长公为好?”
“不行!”蔡攸阴沉着脸一口回绝,“不过是几个女人,我还会对付不了么,不用惊动父亲!少蕴,你太多心了,吴居厚那个家伙要作壁上观就随他去,反正他也没多大作用。我本来还不想卷入更多人,现在他们既然不知好歹,就别怪我不客气。我预先准备地后手,不是还没用上么?”
叶梦得登时脸色大变,心中连连叫苦。这么看来,蔡攸摆明了是准备不计后果大闹一场,事情成功倒好,万一不成,那就再无转圜余地了。想到这里,他暗自打定了主意,不管怎么样,都得和蔡京通一个气才行。否则,自己难免会成为被抛出去地替罪羊。
蔡攸虽然有诸多自大的毛病,却也同时有一个优点,那就是什么事情要么不做,一旦真正开始就必定雷厉风行。此时,他便身在自己秘密另置的一座宅院内。这是他用了不少手段才到手的房产,入手不过五百贯,可以说几乎是白捡来的。只是富丽堂皇的正厅中现在却多了一个形容猥琐衣衫邋遢的男人,显得分外不相称。
“公子,小人说的真是实话!”那男人一直在打躬作揖,此时几乎要跪倒在地,“他当年落魄的时候,朱雀门外街巷的街坊邻居几乎都认得他,小人不敢有半分假话!”
“就算你说的是实话好了!”蔡攸俯视着面前这个畏畏缩缩的人,心底充满了鄙夷不屑。就算他看不起高俅,但好歹还是承认对方有那么一点官员风范,至少也是相貌堂堂,怎么会有这么一个不争气的哥哥?
“高学士如今乃是天子信臣,他的弟弟高傑也早已是杭州市舶司副提举,正在得用的时候,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是他的哥哥?以高学士的心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182 183 184 185 186 187 188 189 190 191 192 193 194 195 196 197 198 199 200 201 202 203 204 205 206 207 208 209 210 211 212 213 214 215 216 217 218 219 220 221 222 223 224 225 226 227 228 229 230 231 232 233 234 235 236 237 238 239 240 241 242 243 244 245 246 247 248 249 250 251 252 253 254 255 256 257 258 259 260 261 262 263 264 265 266 267 268 269 270 271 272 273 274 275 276 277 278 279 280 281 282 283 284 285 286 287 288 289 290 291 292 293 294 295 296 297 298 299 3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