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太尉新传 作者:府天
分奇怪。要知道,此地酒菜虽贵,达官贵人富商豪贾却仍然趋之若鹜,把富庶两个字表现得淋漓尽致,很少有这样的境况。
他和蔡京刚刚踏入店堂内,一个伙计便匆匆迎了上来,点头哈腰送上了一堆逢迎,最后才满脸堆笑地道:““二位客官,这一楼已经被城东的刘大官人全都包下了←们家的二公子此次科举考中了二等,所以在这里摆下筵席答谢亲友师长。不知二位……”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便感头上被人重重拍了一巴掌,回头一看是掌柜,这才不敢做声。那掌柜老远就看见了高俅,虽然不知道蔡京身份,却知道和高俅同来的都必定是达官贵人,见新来地伙计不领颜色顿时大骇,连忙冲上来自己应付。
“高……大官人,二楼三楼都还有雅座包厢,不过二楼上有不少刚刚取中进士或是落榜的士子,三楼自然雅静些,依我之见,二位不如上三楼如何?”他一边搓手一边紧张地观察着两人脸色,心中暗自庆幸自己眼尖。
“哦,想不到这里还有人认识我?”高俅不觉莞尔,听到二楼有士子时,他更是眼睛一亮。不久前礼部的殿试刚刚结束,一共取中进士五百三十八人,这个异常庞大的数目还曾经令他惊叹过←转头瞟了一眼蔡京,见其满脸笑意,便顺势建议道:“元长公,你说呢,我们是不是要上去见识一下今年的俊彦?”
“伯章你有这样的兴致,那就是二楼吧!”蔡京自忖今日本就没有什么要紧话对高俅说,自然也不好扫了对方的兴,“就找一个临窗的座位用屏风隔开,如此既听得见他们说话,也不会觉得太过吵闹。”
掌柜一边点头答应一边指挥着伙计上去安排,然后便引着两人上楼,嘴里犹自喋喋不休地念叨道:“相公当然不会记得小人,不过小人还记得当年地情景。那时相公初遇苏学士,两相投机下在这楼上泼墨挥毫,中小人还有幸从旁看见了着一幕,这一晃就是十年了……”
听到这句话,高俅不觉停下了脚步,当下便怔住了。这些年来,他虽然一直派人照料苏轼起居,妻子英娘和伊容也不时过去看望,但他自己却为了避嫌而不能随意出入苏府,此次回京悄悄去探望时,见到的却是苏轼在床上昏睡的情景←当然知道若按照正史,这位举世闻名的大文豪早已不在世界上,可是,他却仍想竭尽一切可能留住恩师的性命,至少是多活一年半载也好。因为,没有苏轼,决计没有今日的高俅,这一切的机缘,全都是起之于苏轼。
蔡京似笑非笑地端详着高俅,心中却想起了赵佶对于一众元祐旧臣的处置。除了苏轼之外,其他人虽然没有受召回京,但已经远远不如绍圣元符时的窘迫,他无意拿这一点做文章,也不打算触及高俅的逆鳞。横竖赵佶并没有重用元祐旧臣的意思,他又何必为此大张旗鼓?
好在高俅只是感伤片刻便惊觉了过来,见蔡京脸色有异,这才自失一笑道:“让元长公见笑了,只是一时触景生情想起了旧事。”
“我明白。”蔡京轻轻点了点头,然后便示意手足无措的掌柜继续领路,这种时候,他深知言多必失的道理,干脆对此不予置评。
那掌柜把高蔡二人安排妥当,这才匆匆下了楼,临到柜台边方才抬手擦了一把额上汗珠。这时,刚刚的伙计终于忍不住了,小心翼翼地上前问道:“陈掌柜,那两位是什么人,居然要您亲自应付?”
“什么人?”掌柜转过头来见是早先那个新来的伙计,顿觉气不打一处来,恶狠狠地问道,“要不是你不长眼睛,我用得着这么忙活么?你记着,咱们那个家境豪富的东家,还远远不及人家一个小指头尊贵!以后眼睛放亮一些,没看见他们藏在衣襟底下的金鱼袋么?”
那伙计吓得脸色煞白,上去送酒菜的时候还忍不住手脚哆嗦,他原想尽快开溜,谁知两个客人却令他留下来伺候,饶是他心中叫苦不迭,也只能在旁边毕恭毕敬地伺候。
高俅上楼之后便略微打量了一下,二楼十几张桌子大约被占去了一多半,临窗只空出了自己这一桌,应该还是掌柜特意安排的。而正像先前所听到的那样,二楼坐的几乎都是各色士子,年纪最大的约摸三十五六岁,年纪最小的不过还是少年,个个口若悬河说得起劲,却根本没人注意有人上楼。
他还没和蔡京闲话上两句,冷不丁的,一句颇为响亮的话传入了他的耳畔。
“这天下哪有什么公平,卷子看似是誊录然后糊名的,但内中要做些手脚还有什么难的?仁仲兄,似你这样一举定乾坤的人,恐怕几百人中也难得有几个!”
第七卷 第十三章 各路才俊齐聚首
听到有人抱怨科举不公,高俅和蔡京不由全都皱起了眉头。和之前的历朝历代相比,大宋的科举分门别类众多,唯有进士科一向最重,一旦能得中状元,则不过十数年便能青云直上仕途平坦。不仅如此,自太祖建国至今,取中的几十个状元竟没有一个官宦子弟,为寒门士子提供了一条通坦的捷径。而如今每三年取的进士足有数百名,比起唐代的每次数十名已经算是相当宽松的。
两人自忖谁都没有插手此次科举,全都是由礼部按成绩取士,因此只觉得是那些落榜的人随口抱怨而已…知才对饮了一杯,耳畔便传来了一个沉稳的声音。
“明甫这就言过其实了。此次科举尚算公道,考官并不论新旧之别。想当初元祐宣仁太后执政的时候,若是考生在文章中褒扬新政,就是文章再好也不免落榜,听说如今殿中侍御史宗泽宗汝霖大人便是替蔡确被贬岭南而鸣不平,这才被置于末等。而绍圣元符年间,只要是和元祐旧党稍稍搭上一点边,即便考中也是进身艰难。相形之下,如今圣上虽号崇宁,却是政不分新旧,人只看才德,已经是分外公允了。”
高俅瞥了蔡京一眼,嘴角流露出一丝微笑。若是真的让蔡京专政,那眼下的局势肯定比绍圣元符更糟,所幸如今内有赵佶撑着,外有自己转圜,所以大体维持了局势的均衡。当然,也就便宜了如今的士子←正胡思乱想时,外头的那帮人又嚷嚷开了。
“看看,看看!这就是本科的状元公说的话,天衣无缝四个字竟是最好地形容!”说话的那个人显然是大嗓门,一句嚷嚷顿时让外界全场寂静。就连高俅和蔡京也听得一阵诧异。那个言语中肯的人竟然是这一届地状元,居然这么巧?
高俅忍不住举目自屏风的间隙中往外望去,只见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靠近墙角的一桌上。那边一共坐着三四个人,其中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似曾相识,应该就是别人所说的状元了⊙肠刮肚下,他终于想起了其人名姓,不由笑着对蔡京道:“我想起来了,此人在琼林宴的时候看到过,似乎是叫做霍端友地。正是今科状元,文章相当不凡。”
这一说蔡京也记了起来。不免微微颔首。适才那几句话既反驳了别人取士不公的言论,又隐隐褒扬了朝廷如今地政策,果然不愧是一科魁首。
“李兄,那个就是此次的状元。你堂堂省元,败给他实在可惜。你们俩应该都彼此见过,你也过去和人家打个招呼,干脆会会文比个高低也好。”
这个声音虽低,但高俅和蔡京依日听得晴消楚楚。原来,声音便是从和他们相邻的一桌传来的。听到这句话,两人不禁相视苦笑,看来今天地运道实在不错,不过一次小酌,既遇见了今科状元,又碰到了礼部省元,实在是不同一般的际遇。
“只不过名次而已。再说,同是为国效力,何必在乎这点虚名。”说话的人明显不以为然,略一停顿便又开口说道,“我惟愿像舅父那样当一个诤臣,心愿足矣!”
“李兄,不是我说你,陈莹中大人固然是风骨不凡,但似他这样,你在朝中之路不免难走。依我看来,你还是应该用持中之道。以你的学问品行,不过数年便可自外而内,何必使自己的仕途更加艰难呢?”
“人各有志,沈兄就不必多劝了。”
竟是陈瓘地外甥!高俅微微色变,偷眼看蔡京时,他也发现对方的神色颇不自然。大体身为宰执者,对那些太为较真的台谏都是心中不喜,更何况是陈瓘这样出了名的硬骨头?要知道,陈瓘可是一点就炸的炸药筒,不管是曾经风头最劲的曾布还是蔡京蔡卞,他都敢对着干!若不是他高俅荐了宗泽这么一个众人钦服的人进台谏,和陈次升陈瓘也有一点交情,之后更是承蒙蔡京之力打掉了诸多台谏,否则此次赵佶的任命在台谏那边肯定要引起轩然大波。正沉默间,他突然听到一声惊呼,紧接着,似乎又有一阵急急忙忙起身地声音。
“陈谏议!”
上楼的不是别人,正是陈次升和宗泽。两人平素简朴很少流连于酒肆,这一次偶尔心血来潮,谁料到竟会碰上熟人。此时,陈次升一见好友陈瓘的外甥李阶,又听得那一声陈谏议,顿时明白这一次的小聚又泡汤了。
“晋才,怎么这么巧?”陈次升话音刚落便瞥见了二楼其他各桌的人,竟有一小半坐的都是今科进士,不由大吃一惊。今儿个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变相的琼林宴么?“噢,这位是宗汝霖,你应该听你舅舅说过的。”
“原来是宗大人。”李阶连忙弯腰施礼,“宗大人的风骨连舅父都深深敬佩,学生也仰慕多时了。”
宗泽慌忙还礼,见在场的其他人也都望了过来,不由更是心中叫苦←和陈次升都是言官,论理虽然名声在外,却没有几个人认得,可碰见一个熟人便没法子了,更何况还是陈瓘的外甥←正想答话,突然瞥见了那边靠窗的几扇屏风,不由觉得一怔。这遇仙正店还有三楼,若是真要求个清静大可去三楼雅座,在这里自成一体是怎么回事?然而,这个想法刚刚掠过脑海,他便瞧见了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影,一时愣在了当场。
“汝霖,汝霖?”陈次升见宗泽发愣,不由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样,我们就到晋才的那一桌坐一会吧?”
“嗯,也好。”
宗泽这才恍过神来,一边移步就桌,一边思量着那边的还有谁。上遇仙正店这种地方绝不会一人独饮,而似高俅如今的身份,能够和他共酌的不过寥寥数人。转过好几个念头之后,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念头,在落座之前连忙拉了陈次升一把,然后附耳低声提醒道:“陈大人,我刚刚看见高相就在隔壁。若是我没猜错,和他在一起的不是严大人便是蔡相。”
“什么?”陈次升顿时大惊失色,连忙停住了脚步。沉思片刻,他便朝李阶歉意地一笑道,“晋才,恐怕要拂了你的好意了,我……”
他正想找个借口回转去,那边的霍端友突然走了过来,长身一揖道:“久闻才陈谏议大名,本想入朝之后有时间再拜会,没想到今日却相会于酒肆上,实乃荣幸。”
陈次升上下打量了一番,突然恍然大悟道:“你是本次的状元霍端友?”
这一次两相厮见下,除了少数几人外,其他人也纷纷围过来打招呼,竟是让陈次升和宗泽应接不暇,一时竟难以脱身。正在此时,旁边的屏风终于被人移了开来。
“陈谏议,汝霖,这一次可真巧啊,想不到会在这里见到你们!”高俅含笑走了出来,见陈次升只是面色微变,他就知道刚才宗泽确实瞧见了自己。
“高相!”宗泽连忙施礼,眼睛终于瞥见了里头的另一人。那个身着便袍面带微笑的五旬老者,不是当朝首相蔡京还有谁?
一声高相出口,全场顿时一片寂静,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高俅脸上。对于这位年纪轻轻的都堂新贵,民间向来是毁誉参半。士子们固然感佩其上书废除编类局的无畏,却又对其人出身颇有微词。只是如今即便在他们再挑剔的目光下,也难以找到高俅身上的半点市井气息,面色不免大多有些古怪。不过,读书人向来都是最重上下之礼的,一愣过后众人便纷纷行礼拜见。
高俅侧身虚让,这才抬手虚扶:“这里不是朝堂,各位无需多礼。既然到酒肆,不过都是为了痛求一醉而已。我和元长公是如此,陈谏议和汝霖也是如此,大家无需拘泥于虚礼。”
此话一出,旁人方才注意到屏风内还有一位老者,再联想到元长公三个字,顿时人人色变…也没想到,一次小酌遇见两位声名显赫的台谏官也就罢了,居然还能够见到政事堂中最炙手可热的两位宰执,这种际遇实在是和做梦一样。此时,行礼的行礼发怔的发怔,场面竟有些乱了。
“我原本只是和伯章至此小酌,谁知竟遇到了这么多年轻才俊,真可谓是有缘。”蔡京意态自如地点了点头,又朝陈次升和宗泽打了个招呼,“当时,汝霖,一起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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