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太尉新传 作者:府天
如今看来,这府里头很可能要多上几位小夫人了。
蔡卞早间送人给蔡京,高俅也在晚间得到了消息〉起来对于这种权贵之间互赠姬妾的惯例,他着实感到难以消受,想当初要不是他和蔡京同时离京任外官,恐怕蔡京送姬妾的名单也少不了他。好在如今摊到他头上地这种事很少见,所以他在听到此事后的第一反应就是——蔡氏兄弟肯定要重归于好了。
这是很自然的事,蔡卞固然不满足于枢相,但是,兄弟同在中枢虽然是佳话,但同入政事堂就忌讳了,想当初范纯仁兄弟四个的际遇就是最好的例子。换言之,除非蔡京不在其位,否则蔡卞想要再进一步根本就难如登天。那么,蔡卞与其兄弟阅墙而让外人得利,还不如先保住枢相的位子,然后看看能否因为之后西北用兵的成果而让朝廷破例来得划算。
“这么看来,崇恩宫那位只能是被人舍弃了!”高俅冷笑一声,缓步走到书柜前,抽出了一本白皮封面没有标题地簿子,缓缓翻阅了起来。倘若刘珂能够安分守己,他也不想过河拆桥毁了这个曾经在赵佶登基时助了一臂之力的女人,只可惜,二十五岁地刘珂注定不甘寂寞,既然如此,他就不能不冒险除掉这个祸根。刘珂既然敢于当面以白玲的事作为要挟,那就必定掌握了一定限度的事实,也不能怪自己心狠手辣了。
簿子上记录得一清二楚,某年某月某日,谁出入了崇恩宫,而后逗留了多少时辰,每一条后都注明了提供消息的人,而这其中花费了多少银钱,涉及到多少手腕,简直难以计数、自从赵佶即位之后.他就把刘珂列入了头号防范目标,这份未雨绸缪果然为他提供了必要的线索。
从最近地记录上来看,每隔两到三天,便会有道录院道士出入崇恩宫,其中左街道录徐知常次数最多,而除此之外,另一个出入最频繁的则是名不见经传的年轻道士闵奉常。高俅自己就曾经在崇恩宫附近瞥见过几个眉清目秀的道士,想必也有些关节。要知道,虽然守寡已经将近四年,但刘珂如今不过二十五岁,耐不住寂寞而和旁人有什么暧昧也很正常。正当妙龄而不得不夜夜独守空房,昔日明艳冠后廷的刘珂若是能够安分,那倒是怪事了。
但是,大宋向来都有太后干涉朝政的先例,所以赵佶尽可容忍她的指手画脚,但是,孀居太后被传出有什么不谨行为的,这是身为皇帝无论如何都难以坐视的。可以想见,一旦此事坐实,哪怕刘珂眼下仍是太后,也绝对会被废黜。
捉贼捉赃,捉奸捉双!
他猛地合上了簿子,嘴角露出了一丝令人不寒而栗的冷笑。从记载来推测,闵奉常出入宫廷有一定的规律,那么,他应该竭力找一个机会。只有一条,他无论如何都不能自己出面。身为臣子而探知宫闱隐情乃是大忌,他可不想为了除掉一个祸患而把自己搭进去!
突然,他想到了另一个关键之处,紧皱的眉头不由渐渐舒展了开来。自从刘珂进位太后以来,便越俎代庖管了不少应该王皇后管理的后宫之事,甚至对赵佶的宠妃郑王二女也有颐指气使,王皇后固然是恬淡的性子,但郑王两个宠妃却未必吃那一套。若是由两女牵头提出刘珂不谨,赵佶必定深信不疑。
第七卷 第三十三章 同仇敌忾应大敌
作为官家常来常往之地,郑瑕一直都牢牢记挂着赵佶的每一点喜好,淑宁殿中用的香料,陈放的摆设,甚至连桌椅的位置都经过了精心的设计。因为用的是最珍贵的龙涎香,因此每隔一段时日,她便会遣宫人去内府领用。而鉴于她已经晋封淑妃,乃是后宫中皇后之下地位最尊的贵妇,因此内府中人为了趋奉,从来都是一口应承。然而,这一天,照例前去领用龙涎香的淑宁殿宫人却扑了一个空,怏怏回转了来。
“你是说,龙涎香一点都没有了?”郑瑕的眉头紧紧蹙成了一团,甚至无意识地用编贝似的银牙轻咬着嘴唇,“这怎么可能,前些时日我差你去领的时候,那边不时说还剩不少么?这都是异域进贡来的珍物,圣上虽然喜欢,但福宁殿中自然不合适使用;皇后那就更不用说了,用的最多的就是檀香;还有谁……”说到这里,她突然止住了口,面上流露出惊疑不定的神情。
那宫人见状连忙屈膝一礼回禀道:“淑妃娘娘,内府那边也知道淑宁殿一直都用龙涎香,平日一向留着。不过这一次因为是崇恩宫太后派人来全数支领,他们不敢不给。只是龙涎香得来不易,恐怕娘娘有好一阵子用不着了!”
郑瑕的脸色倏然一变,为了区区龙涎香和宫中如今位分最尊的太后过不去,她当然不会这般短视愚蠢。但是,龙涎香虽然珍贵,但最好的妙处却在于催发情欲,最是男女共处的稀物。而刘珂这位太后已经寡居将近四年,突然用这种香料做什么?想起几个宫人内侍曾经提起崇恩宫进出人员繁杂,她不由更感惊疑。莫不是……
“淑妃娘娘,王贵仪来了!”
郑瑕闻言眉头一挑,连忙起身站了起来↓和王锦儿昔日虽是交情菲浅,但彼此承宠之后便渐渐有些疏远,除了朝觐皇后太后之外,平日的走动也不过是遣些宫女送送东西,很少有亲自登门的时候,今天这是怎么回事?
“姐姐!”
王锦儿一进门便是眼圈红红的,原本就因为小产而显得苍白地脸色更是多了几许病态。情绪激动下,她竟连连咳嗽了几声。身子也不由摇摇欲坠。
郑瑕见状大惊,一面上前搀扶,一面忙不迭地命人去沏茶。等到周围只剩下了一干心腹之后,她方才不无诧异地问道:“锦儿,这是怎么回事,莫非是有人给你委屈受了?”
“我原本想安安分分地在自己宫里多休养一阵…知人家竟不肯放过我这个小小的贵仪!”王锦儿说着便泪水夺眶而出,忍不住抽泣了起来,好一会儿才抬起头道,“今早崇恩宫派了内侍过来责问,责问我为何多日未曾前去拜见,有亏上下之礼。要知道,我小产之后便一直身体孱弱,连宫门都走不出去,皇后尚且免了我的朝见之礼,她却如此挑剔!”
郑瑕听得心中一跳。但面上却不敢露出,只得软言劝慰道:“妹妹,你虽然身体不好,但她毕竟是太后,既然来责问,你去敷衍一下也就是了……”
“姐姐哪里知道她的架子!”王锦儿猛地止住了抽泣,脸上露出了深重的恨意。“我忖度她是太后,自然不敢怠慢。带着内侍宫女立刻去了崇恩宫,可是她居然让我在日头底下等了足足半个时辰,然后才出来一个小内侍说什么正在做法事,让我改日再来!那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法事,那些道士我宫里的人都曾经见过。一个比一个俊美年轻,指不定有什么芶且……”
“妹妹慎言!”
郑瑕这下子才被真正唬着了,连忙打断了王锦儿的话头,凤目狠狠瞪了周围侍立的宫人内侍一眼。不多时,这些人全都知机地退了下去,空荡荡的偏殿中顿时只剩下了她和王锦儿两人。
“锦儿,这些话怎么可以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你我虽然如今恩宠正好,可是这些话干系极大,若是传扬到圣上耳中,必定让他雷霆大怒,到了那个时候,纵使你有高密郡王也免不了吃挂落!”郑瑕知道王锦儿是最任性不过地,此时惟恐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不得不苦心劝解道,“崇恩宫那位是先帝的皇后,如今晋了太后,又不是头一回盛气凌人颐指气使,你还是忍一忍吧!”
“姐姐的性子也太好了!”王锦儿终于露出了一丝怒色,霍地站了起来,略走了几步才突然回头道,“我知道姐姐一直在内府领用龙涎香,为的自然是奉承官家,可是,她一个寡妇用什么龙涎香?这个时候,恐怕崇恩宫中要来一场无遮大会了!”
“妹妹!”
“姐姐你听我说完!”王锦儿把双手搭在了郑瑕的香肩上,一字一句地说道,“自古而来,君王纵有太后,宫闱之事也只有皇后一人做主。王皇后是个好性子的人,倘若是她执掌禁中大权,你我自然是能够安心过日子,可是,如今崇恩宫自恃太后之尊,丝毫不把王皇后放在眼里,你我两个不过一介宠妃,她每每敲山震虎,又哪里容得下我们?你还记不记得,当初第一次朝见她地时候,她就借故我二人衣着过于艳丽而加以责备,那时候,我们的秩位都不过是美人,因为她这一句话,足足三个月没敢穿任何华服,难道那种日子你都忘记了么?”
“可她终究是太后!”郑瑕无比软弱地答了一句,这才发觉自己心中的新仇旧恨也全都被勾了起来,“连圣上都要尊她一声皇嫂,我们又能怎么办?”
“怎么办?她既然敢淫乱宫闱,难道圣上还会因为念在叔嫂之情网开一面么?”王锦儿森然冷笑一声,目光中流露出了无穷无尽的恨意,“我还没有告诉你,你以为我们俩当初为何会这么巧地双双小产?我派人去暗中查过,崇恩宫的鼎炉中那些时日焚的乃是麝香。你现在明白了吧,为了巩固地位,她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不可能!”郑瑕又惊又怒地站了起来,但随即瘫软在了椅子上↓本就是聪慧之人,如今突然想起宫中传言,说是崇恩宫刘太后欲仿效钦圣向太后故事,以己宫中两位明艳善媚的押班归于赵佶,以待二女承宠怀孕后成为后援。再想想昔日对方待自己的冷漠,她渐渐信了七八分↓随赵佶多年方才头一次有孕,岂知却折于他人之手。
“此仇不报,我岂能对得起那未出世便夭折的孩子?”
打定了这个主意之后,她便重新收拾了心情,目光炯炯地盯着面前的王锦儿。“妹妹,若非你地提醒,我他日必被人所害。你若有什么章程便提出来,倘若能够将她扳倒,我必定会从中出力!”
王锦儿闻言大喜,以她一人之力,自然没有把握能够让赵佶深信不疑,但多了一个郑瑕便不同了。两人都是如今宫中最得盛宠的人,一旦联手,连王皇后都要避忌三分,那个不可一世的崇恩宫也绝对不在话下。当下她便点了点头,在郑瑕耳边低语了几句,旋即郑而重之地告诫道:“此事非同小可,一旦有失,我们便死无葬身之地,必须要和外朝有所交待。姐姐,那一头你须得遣人送出信去,也好让人预做准备!”
当日晚些时候,高俅便得到了淑宁殿送来的密函,阅毕不由大笑开怀←这边厢还在想如何撺掇郑王二女,想不到那边刘珂便自己捅了马蜂窝。太后对上两个宠妃,原本胜负显而易见,占着礼法和秩位优势的刘珂必胜无疑。只可惜,这位太后实在是太不检点了.只这宣淫两字,天大的尊荣也会化作浮云。
他正在沉吟时,书房的门突然被人推了开来,只见英娘捧着一个茶盅,伊容端着一个条盘,上头摆放着各色菜肴。两女一前一后跨进门槛,将东潍都搁在了书桌上。
“你呀,一忙起来就完全忘记了吃饭,眼下都什么时辰了,居然关在书房里连晚饭都不肯吃!”伊容嗔怪了一句,这才揭开了那个茶盅,“这是姐姐特意吩咐厨房为你准备地参茶,赶紧趁热喝了,也好补补元气!”
听到伊容如此说,英娘却是抿嘴一笑,随即才点了点头:“伊容妹妹说得没错,身体是最要紧的,不管有什么急事,好歹也耽搁一下,先用了饭再说!”
高俅当然不会拒绝她们地好意,他笑吟吟地坐下来享受佳肴,然后指着桌上那封密函,示意两女也一起看看。果然,英娘和伊容看得脸色数变,最后竟情不自禁地齐齐发出了一声惊呼。
“这……”英娘毕竟谨慎些,吐了一个字便再也不敢说了。
而伊容却是火爆的性子,情不自禁地嚷嚷道:“不可能吧,这淫乱宫闱可是莫大的罪名!”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高俅吃饱喝足,随后用旁边的帕子擦拭了一下,这才微笑道,“我估计她们不是一时起意,而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在里头。不过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若不是崇恩宫那位着实有不谨地举动,她们也不会贸然提出来。这样吧,英娘,你谜去觐见一下皇后,设法探探口风。伊容,你再去见见郑淑妃,要么不做,要做就要一击中的不留余地,你一定得这么暗示她!”
第七卷 第三十四章 苦心孤诣造时机
刘珂自哲宗亲政后便享有盛宠,虽然在赵煦驾崩之后,她迫于形势略有收敛,但毕竟向太后也不过一年便撒手西归,因此她自然是越来越骄横。如今的崇恩宫规制远远比当日圣瑞宫更加恢宏,有职司的内侍宫女数十,私身更是不计其数。内侍宫人一旦得罪,动辄非打即骂,甚至还有动用私刑的。然而,她责蜂重,赏赐却也一样丰厚,因此寻常崇恩宫中人只是敢怒不敢言,对外也不敢稍露口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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