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太尉新传 作者:府天
郑瑕见周围还有不少人,忍不住满面羞红,拿着那卷画一跺脚便匆匆朝内殿奔去。远远地还传来她的娇声软语:“你们几个把画挂起来,对,就是正中,小心一些,要是弄坏了谁也赔不起……”
由于郑瑕如今是贵妃,而王皇后因为屡屡卧病,竟是很少过生日,因此这一晚在淑宁殿摆开的小宴便汇集了众多嫔妃和命妇,莺莺燕燕一大群人,礼物更是琳琅满目。由于人人都知道这位贵妃娘娘不喜欢太过奢华,因此礼物全都经过精挑细选,虽不是十分贵重,但也至少在千百贯之间,只有王德妃所赠的羊脂玉带算是一件珍宝。
虽然来了十几位命妇,但光是高俅家就来了三个人,让其他人好不羡慕。不仅如此,郑瑕还毫不避讳地拉着伊容的手问长问短,这种亲密劲更是让旁人为之侧目。及至英娘送上一幅字画时,旁边的方捷抒忍不住笑道:“圣上送的是画,想不到高相也和圣上想到一块去了!”
伊容情知那人是嘲笑自家送礼太薄,忍不住斜睨了对方一眼,脸上却笑意盈盈地对郑瑕道:“贵妃娘娘,我眼神不好,你读读上头写的是什么?”
郑瑕本就不计较礼物轻重,听伊容如此说,便朝那长卷上看去,这一看登时眉飞色舞两眼放光。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注:老辛的《青玉案》估计无人不知)郑瑕当年和王锦儿初次见赵佶时,正是元宵节,此时浅浅低吟,更觉心头涌起了一阵别样的感觉。此时,两人情不自禁地对视了一眼,脸颊上不约而同地飞上了一缕红云。
“好一个‘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随着这一句称赞,赵佶大步走了进来,慌得一帮官眷避让不及,一干妃嫔也连忙站起迎驾,脸上表情却各自不一。白日里赵佶亲自送来礼物,晚间又毫不避讳地亲自莅临,这份恩宠,后宫有谁有过?
第八卷 第二十三章 贺生辰贵妃认亲
天子官家驾到,顿时让筵席中多了几分拘束。不过,赵佶的谈笑风生很快让场中气氛活络了开来,就连头一次见到赵佶的王氏也松了一口气。
虽说并不是正式的大宴,但前来贺寿的命妇中,既有四位宰相夫人,又有几位亲王宗室的家眷,所以论规格并不输于宫中的正式宴会。
酒过三巡,赵佶不免询问起郑瑕收到的贺礼,更品评起了高俅那一首“绝妙好词”
“伯章的诗词功夫虽然不错,但如此佳句却是不寻常,看来,此番他用了莫大的功夫!他如此用心,朕改日便代郑贵妃再谢过!”赵佶含笑对身旁的一个小黄门吩咐了一句,立刻便有人为英娘那边一席三人奉上了一个托盘。只见三个银光闪闪的杯中盛满了琥珀色的酒液,显然是御酒。
既然是赵佶赐酒,英娘自是不敢辞,和旁边二女对视一眼便当先举起了酒杯。”圣上屡次厚赐,高氏满门受宠若惊,怎敢再当圣上赏赐?今日既是圣上钦赐御酒,臣妾便代相公回敬圣上,愿陛下江山永固!”
她说着便率二女高举酒杯盈盈下拜,随后抬头将杯中酒液一饮而尽。
“好,好!”赵佶心怀大畅,忍不住连连点头,毫不犹豫地饮尽了此杯。恰在此时,旁边突然响起了阵阵悠扬乐声,踏着那鼓点节拍,几个装束华丽绮年玉貌的舞伎现出了身影。只见这些女子个个头戴高冠,一转身一驻足便可见衣袂飞扬袍袖纷飞,舞到极致时便仿佛要飞天而去一般。饶是赵佶从当日为端王起便见惯了轻歌曼舞。此时也不由得击节赞赏。
直到一曲终了,蔡京的夫人吕氏方才起身一拜道:“事出仓促,臣妾也来不及备办什么礼物。除了刚刚那一方佩玉之外,只能用这一曲歌舞献给贵妃娘娘了聊作礼物。还请贵妃娘娘不要见怪!”
郑瑕见赵佶赞赏,自然顺势笑道:“嘉国夫人如此有心,我又怎会见怪?要调教出如此绝妙的舞伎,可是要费不少功夫呢!今日既有新贡地御酒,我便敬嘉国夫人一杯!”
吕氏心下得意。躬身接过后免不了谦逊了几句,待到坐下时,她却发现旁边的两个姬妾神情畏缩,不由心中憎恶,面上却不好表露,只得低声呵斥道:“这可是圣驾前,你们两个都打起精神,看看那边许昌县君和德阳县君,哪像你们这样上不得台面?”
当下又有几位命妇一一得了赐酒,终于。赵佶的目光落在了末座地王氏身上。由于经过精心装扮,因此平日里姿容平常的王氏这一日也显得容光焕发,只是在一大帮国夫人郡夫人地衬托下↓这个区区县君不免便寒碜了些,再加上其他人的丈夫大多是朝廷高官,她越发觉得如坐针毡,虽然脸上始终带笑。背上却已经出了一身燥汗。
由于前头那些命妇都是常常入宫,赵佶对她们自然熟悉,可他却不认识王氏,此时便有些犹豫:“爱妃,那边最后的人是……”
郑瑕瞥了一眼王氏,这才嫣然一笑道:“圣上前些时日方才升了臣妾族兄郑居中的官职,怎么倒不认识他的夫人?她可是当年歧国公王珪地女儿,按照辈分,臣妾本该叫她一声嫂子的。”
“王珪?”赵佶闻言不禁皱起了眉头,对于元祐司马光文彦博等那帮老臣,他并没有很多恶感,但是对于为相期间只知道承旨,别的功用什么都没有的王珪,他却有一种本能的厌恶,不过,在这种喜庆的场合,对方又是郑瑕族兄的妻子,他却不好表露出来。
郑瑕见赵佶似乎有些发怔,本想略过王氏,细思之后又觉得不妥,便自己举杯朝王氏道:“今日劳烦嫂嫂亲来贺寿,我在这里谢过了!”
王氏终于等到了自己说话的机会,心中长长松了一口气,连忙诚惶诚恐地出席拜谢,饮尽杯中美酒后,她便字斟句酌地开口道:“贵妃娘娘言重了,您一向简朴,数年来即使过生辰也不肯铺张,如今天下太平,我等进宫贺一贺当然也是应当的。臣妾遵从贵妃娘娘旨意,不敢办什么贵重的礼物,不过外子半个月前在大名府意外寻访到了一件异宝,因此臣妾想趁着今日地机会呈给贵妃娘娘!”
听到异宝两个字,席间众多嫔妃命妇固然是议论纷纷,就连主位上的赵佶和郑瑕也不禁神色微变。郑瑕是恼怒郑居中自作主张,赵佶却是起了好奇,天底下珍贵之物虽多,但可称之为异宝的却不多见,王氏口气这么大,难道真有什么价值连城地宝物?
“朝廷如今用兵西北,后宫为此更是不惜节省用度,自皇后以下,所有妃嫔裁减了一应衣饰,以昭显圣上爱民之心。这种时候,献什么异宝未免太孟浪了!”郑瑕一直以来便竭力在宫中竖立一个节俭朴素的形象,以求尽量减少椒房之宠带来的负面影响,眼下见郑居中夫妇如此招摇,自然是大为不满↓正欲一口回绝的时候,底下却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贵妃娘娘,既然郑大人和华阳县君乃是一片好意,何妨看看究竟是何物?”伊容骤然抢过话头,见四周众人地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她便露出了一个大有深意的微笑,朝郑瑕挤了挤眼睛,“若是不好,贵妃娘娘再责怪也不迟。”
听伊容如此说,郑瑕不由盯着这位昔日姐妹多看了两眼,见对方面色笃定,而王氏又自信满满,顿时觉得难下决断,只得用征询的目光望向旁边的赵佶。
赵佶自己也很感兴趣,此时顺势大手一挥下令道:“既然许昌县君都这么说,便命人献上来看看吧!”
有了这句话,王氏慌忙拜谢,领了几个小黄门便下去了。不多时,他们便推着一只一人高,用整块大红锦纹布覆盖的物事进了大殿。王氏令他们退到一旁,见四周人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上,便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后一把掀开了那层帷幔。
众目睽睽下,只见其中赫然是一个妇人,虽说似乎早已过了风华正盛之年,但眉眼间仍可见当年风致,最最奇特的是,其人面目竟和郑瑕有几分相似。
咣当一声清脆的声响让愕然中的众人全都把目光转向了主位,只见郑瑕面色煞白,一双凤目中更是水光乍现。看到如此情形,就算是傻子也能猜到那妇人怕是和郑瑕关系不浅,更不用说聪明绝顶的赵佶了。
“爱妃!”在帷幕揭开的一刹那,赵佶原本感到一阵恼怒,但在发现郑瑕的泪光后,他的满腔怒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按照惯例,贵妃祖上可赠官三世,曾祖母、祖母、母亲并封郡太夫人,而郑瑕的生父郑绅早已随着女儿在后宫的地位稳固后逐步进封,家中老小更是同被恩泽,如今郑瑕突然露出如此神态,恐怕面前妇人的身份绝不简单。
“娘亲!”
这一声不算高的叫唤让在场众人呆若木鸡,而饶是英娘等人早有准备,此时也不由觉得一阵心酸。只见郑瑕跌跌撞撞地下了台阶,一把抱住那妇人的肩膀,竟就这么哀哀痛哭了起来。那妇人一怔之后,随即也搂着郑瑕痛哭不止。一时间,席间静寂一片,但闻哭声不绝,但谁也不敢贸然说一句话。
想起往日郑瑕对父亲郑绅虽然恭敬奉礼,却少有谈及其母,赵佶不禁疑窦大起。待到郑瑕引着那妇人前来拜见的时候,他不由开口问道:
“爱妃,我记得当日叙封之时,曾经册封过你的母亲,如今这是……”
“圣上明鉴,家母在臣妾十二岁那年便离家而去,一直音讯全无,臣妾本以为……本以为这一生一世都无法再见到生母了。”郑瑕眼圈通红,却仍是紧紧拉着身旁妇人的手。”圣上叙封本是天大的恩典,但那时册封的乃是家父继室,她于臣妾有养育之恩,所以臣妾并未明言,请圣上恕罪。”
虽然明知郑瑕言语中颇有不尽不实,但出于对宠妃的眷顾,赵佶并未当庭深究,反而是好言抚慰了郑瑕母女俩几句。有了这么一场突如其来的认亲,始作俑者王氏自是成了焦点,毕竟这是母女重聚的喜庆大事,赵佶当下便赏了王氏一袭锦袍,并赐郑居中玉带一条′然并非什么厚赏,但谁都知道,郑居中的官职怕是要挪一挪了。
曲终人散之后,嫔妃各自回宫,命妇们自然也是各自乘车回家。上了车之后,伊容方才深深叹了一口气。”虽说郑贵妃如今宠冠六宫,身份仅仅次于皇后,但她小时候却是多灾多难。这一次母女相见,总算遂了她一桩心愿了。”
白玲并不清楚其中内情,但今晚见到那幅情景却触动了心中隐衷,此时,她情不自禁地问道:“郑贵妃和她的娘亲怎么会分开的?”
“其实,她的母亲是被她父亲送走的!”怅然吐出这几个字后,伊容突然冷笑了一声,“这嫡庶两个字,也不知葬送了多少好女子。倘若郑贵妃如今不是贵妃,又有谁会煞费苦心替她找回生母?恐怕她流落到哪里也无人去管,这母女二人肯定是终生不得相见!”
第八卷 第二十四章 微服行骤闻噩耗
几家欢喜几家愁,一场寿筵过后,郑瑕固然是因为母女重逢而欢喜至极,其他嫔妃便没有那么高兴了。除了宠眷不输郑瑕的王德妃之外,几个有封号的妃嫔见赵佶当仁不让地留宿淑宁殿,面上都露出了些许异色,只是当面却不敢说任何不是。
“这倒怪了,按理说赠官和叙封都有常例,郑贵妃怎么会突然冒出了一位母亲?”
一离开淑宁殿,方捷抒低声嘀咕了几句,声音恰好让旁边几位妃嫔听见。果然,刚刚入宫封了郡君的罗氏听了此话便按捺不住了。
“是啊,以郑贵妃的身份,这赠官和叙封都能恩及三代,怎么会单单漏过了她的生母?除非……”她突然想到在场几个妃嫔中,自己的秩位最低,当即自悔失言,急急忙忙地遮掩道,“不管怎么说,这一次郑贵妃都是得偿心愿,圣上应该会另赠诰封才是。”
“母女重逢也该叙叙话,一诉别离之苦,圣上即便要留宿,郑贵妃也该推辞才是,这才不违孝道。韦才人,你说是不是?”方捷好暗恨罗氏胆小,便转头笑着对韦氏道,“说起来韦才人本是淑宁殿的人,就没听说过郑贵妃还有一位生母未封么?”
韦氏本就心不在焉,突然听到有人和自己说话,不免有些慌神,使劲镇定了一下心绪,她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容:“我当初不过寻常宫人,哪里知道这些?不好意思,我突然觉得有些头晕,先走一步了!”说完她便朝身后两个宫人吩咐了一句。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还以为她在淑宁殿能够得到宠幸有多大心机,胆子居然这么小!”方捷好冷笑一声,又瞥了剩下的几个妃嫔一眼。一挑眉毛扬长而去,竟是连一句告辞的话都没有↓在后宫宠眷只逊于郑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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