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太尉新传 作者:府天
郑瑕闻言大喜,连忙站起身来,却只见那珠帘被两名宫女高高挑起。一个熟悉的身影便闪了进来,正是好几日不见的伊容。
“见过贵妃娘娘!”伊容笑容满面地行了一礼。见四周宫人悄无声息地纷纷退下,这才眨眨眼睛问道,“怎么,伯母没在这里陪你?”
若是旁人问这句话,郑瑕一定会恼怒其讽刺。但她却明白伊容地言下之意。当下她便与伊容在小几两旁坐下,这才轻轻叹了一口气。
“你也该知道,圣上虽然封了我娘,她却早已改嫁他人,这进出宫中当然多有不便。不过,能在有生之年再见到她,我就已经知足了。正为了这个,我才设法为郑居中说了几句话,否则,我才不想被人指摘干涉朝政。”听到这话。伊容不觉想起了自己早已双双逝去的父母,忍不住露出了一丝黯然,但转而把这些思绪都赶出了脑海。”你已经够谨慎了。要知道,当年昭怀皇后有孕的时候可不是如此,就连孟后也敢冲撞,甚至为此取而代之。小心归小心。但你也别亏待了自己,你如今是贵妃,和锦儿妹妹都是宫中最得宠地妃子,她的任性固然不能学,但好歹也不用太过谨小慎微地。”
说到谨小慎微,郑瑕不由露出了异色,但叹气归叹气,她终究还是没有反驳。姐妹两人说了一阵闲话,她这才问道:“对了,苏学士如今真的很不好?”
由于赵佶借着天宁节的名义,再次复了苏轼翰林学士的头衔,因此如今苏学士三个字再次又变得名副其实。但是,病卧在家的苏轼显然是无法享受这份恩宠了。就在旨意颁布地第二日,他便突然因病昏迷不醒,至今仍然是药石罔效。
“老师的病已经拖了很久,此次来势汹汹……”伊容黯然摇头,脸上露出了深深的凄色。”好在圣上如今复了老师的斡林学士,高郎才能够名正言顺地前去探望。唉,他已经告了假,都守在苏府一天一夜了。我和姐姐本来也在那里一直陪着,是他们想到我许久没进宫,我这才偷了个空入宫来看你。”郑瑕虽然是女流,但对于诗词一道却颇有心得,往日苏轼未曾复起时,她也不敢公然研读其人诗词,后来直到发现赵佶于此并不在意时,她方才渐渐在案上摆了苏轼的诗集。可如今,那样文采风流的一个人,居然真的已经不行了?她心中转过千万个念头,许久才低声开言道:“姐姐,我问你一句实话,先前张商英虽然因为那奏折风波遭贬,但元祐老臣的风范仍然为不少人景仰。如今苏学士眼看便要撒手西归,高相就真的没有想过重新启用这些人么?不说别的,至少当日苏子由在政事堂时,也曾经做了不少好事,百姓很是称道地。”
伊容闻言顿时紧张了起来,高俅虽然在政事上并不避着她们,但是,这并不代表她就没有忌讳。把高俅这些时日的举动在脑海中回忆了无数遍,又连同苏轼昏迷中的梦呓一同联系在一起,她终于隐隐约约有了一丝头绪,但无论如何都不敢直接说出来。
“妹妹,你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
“自从圣上复了苏学士官职,宫中便这么议论开了,更何况高相还告了假?”郑瑕也不讳言,将宫中地一些传闻一五一十地都讲了,“听说枢密院小蔡相公为此还很不高兴,嘀咕过什么不应当之类的,只是蔡相没说什么,这非议才少了一些。不过,看圣上的意思,似乎确实是有意恩赦,我寻思是不是和高相有关,所以才有此一问。”见伊容脸色有异,她连忙笑道,“你若是不方便说也就算了,我只是给你提个醒,这种关乎朝局的事不同凡响,高相若是真地要做,不妨让风声动静都小些。”
这种事情,哪里小得下来!伊容心中暗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嘴角也不由牵动出一丝苦笑。旧党中人的冤屈,天下百姓人尽皆知,一旦得到恩赦,哪有不四处宣扬的道理,又岂是一人之力能够按得下去的?只是,若让苏轼临死都不得正名,高俅无论如何也不能安心,那些后面一桩桩一件件的勾当,竟是再也顾不得了。
两人一时相对无言,过了许久,伊容方才勉强一笑,生硬地岔过了话题。”对了,福宁殿的梁师成,妹妹你有没有听说过?”
“梁师成?”郑瑕微微蹙眉,绞尽脑汁想了好一阵子,最后才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我听圣上提起过,说是这梁师成写的一手好字,人也算机灵,甚至还露过口风要提拔他。圣上是最爱书画的,平时最爱的就是蔡相高相的字,最见不得的就是字写得好的人不得用,对这个梁师成也是同一种意思。圣上甚至还说过,就是那些知制诰或是中书舍人之类的官员,也不见得能如梁师成这般写得一手好字。对了,姐姐你问这个做什么?”
伊容早先见高俅如此在意这个梁师成还有些不以为意,此时听郑瑕如此说,不由勃然色变↓在慈德宫时和赵佶多有接触,自然知道这位官家在善听善任的同时还有些不管不顾的脾气,再加上这梁师成又是个内侍,一个不好,怕是将来此人会借此飞黄腾达′然高俅并未因此事而让她有所准备,但她思量许久,仍是打算自作主张一回。
“妹妹,这件事高郎虽然没说,但我还是打算托付给你。”她一咬牙,低声把梁师成在宫中上下钻营,并和某位妃嫔有暗中往来,甚至正在力攀蔡攸的隐情倒了出来,“当日昭怀皇后能够坐到皇后的位子,和郝随在背后的兴风作浪有不小的干系,甚至连圣上能够登基,背后也有郝随在钦圣太后驾前说话的功劳。但是,从别的来说,这内侍干政却是后患无穷。妹妹,如今王皇后是不管事,这些事情你却需当心。若是可能,可以寻一个机会……”
虽然伊容隐去了最后半句话,但郑瑕本就是玲珑剔透的心思,哪里会不明白利害关系′说不知道那所谓的内结妃嫔中的妃嫔是谁,但她还是悚然动容,毕竟,对于未知的威胁,谁都会感到有如芒刺在背。想着想着,她的手指甲不由深深陷入了肉中,目光也露出了几许厉芒。
“姐姐的意思我明白了,阉宦就是阉宦,我不会给他留机会的,你便放心好了!”
伊容才松了一口气,便顺势聊了些轻松的话题,才想告辞离去时,外间突然响起了一声喧哗,紧接着,便是有小黄门扯开嗓门一声大嚷:
“德妃娘娘到!”
话音刚落,那珠帘便被一只纤纤玉手一把撩开,只见盛装的王锦儿竟一个人急匆匆地走在最前面,后面的宫人却拉下好几步远↓看到伊容先是一愣,随后也顾不上打招呼或是叙旧,一把将郑瑕和伊容拉到了一边。
“刚刚我得了消息,王皇后在寝宫晕倒了!”
“不会吧?”伊容闻言不觉吓了一跳,她虽然和王皇后相交不深,英娘却是皇后宫中常客,往日节下也多得赏赐。”王皇后不是一直有心绞痛么,说不定不过是旧疾发作呢?”
“不知道。”王锦儿摇了摇头,转而立刻建议道,“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大事,我们现在也去看看如何?”她见郑瑕点头,转而便向伊容道,“姐姐,你既然进了宫,便随我们一起过去吧?”
见两女都望着自己,伊容掂量许久,最终点头答应了。
第八卷 第三十八章 托后事东坡长辞
王皇后病倒!
高俅本来就对伊容进宫久久不回而感到诧异,谁知伊容将近亥时回来还不算,竟带回了这样一个令人诧异的消息。此时此刻,他站在苏轼病榻前,已经足有两日没有收拾的脸上胡子拉碴青白一片,脸色更是极为难看。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从极度的震撼中回过了神,甚至顾不得苏过在场,直截了当地问道:“事情确实么?太医那边就真的束手无策?”
“王皇后病了不是一天两天了。”接口的却是一旁的英娘,刚才听到伊容说王皇后病重,她的脸色便是煞白一片,最后强自镇定心神方才好了些。”后宫妃嫔都知道圣上待她平常,虽然郑贵妃王德妃还能够守上下之礼,但后宫那些内侍宫人却都是趋炎附势的,平时风言风语的也不在少数。”
“不是,王皇后是心病。”伊容终于艰难地吐出了她回来之后的第二句话,“她之所以会晕倒,主要是因为有内侍首告,说她宫里头有人行餍镇之事。”
餍镇!
屋内的所有人,包括苏过在内,全都有五雷轰顶的感觉。这辰镇两个字,自汉朝以来便屡屡祸乱宫中,汉武帝杀卫子夫,唐玄宗废王皇后,无不是因为这种子虚乌有的巫事。而大宋自开国以来,虽然有过两次废后,但从来没有涉及到餍镇这样的罪名,如今听说宫中竟传出展镇,自然是大惊失色。
“这不可能!”英娘几乎是下意识地叫道,“王皇后向来都是恭俭持重。怎么会有这种荒唐的传闻?”
高俅瞥了一眼一旁面色死灰的苏过,突然转身疾步走到门口,见一个人影都没有。这才感到澎湃地心潮稍稍平静了一些。兹事体大,尽管这是所有仆人都经过重新挑选的苏府。但他同样不敢有丝毫大意。
弄得不好,这一次的餍镇风波,怕是要惊动无数。
“伊容,我问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些。是郑贵妃还是王德妃告诉你地?”
“我和郑贵妃王德妃一同去探望时,这才发现圣上已经在那里大发雷霆,最后才知道是因为餍镇。”伊容现在想起赵佶那个时候的阴冷目光,仍是免不了感到一阵发抖,“虽然王皇后晕过去了,但是圣上却没有放过那些内侍宫人,已经命人严加查问。”
听到这里,高俅终于忍不住问道:“出了这么大地事情,圣上居然会放你出宫?他就没有一点其它的吩咐吗?”
“圣上在气头上,连郑贵妃王德妃的劝谏都没听。还冲着她们大发脾气,根本没注意到我。”伊容心有余悸地低声道,“后来郑贵妃和王德妃怕我留在宫中出事。就偷偷派人送我出来,我才刚走没多久,宫门便下了钥……”
高俅越听越觉得不对劲,王皇后固然失宠。但是,两个宠眷最好的妃子都还没有急着想要取而代之,宫外更没有人想要拉这位皇后下马,那么,这劳什子餍镇是怎么回事?一想到兴大狱的后果,他就有立刻进宫地冲动,好容易才按捺住了这股情绪。
“好了,此事就先到此为止。”高俅朝苏过点了点头,很是郑重地吩咐道,“叔党,事关重大,请你万勿泄露出去。”
“我明白!”苏过虽然没真正混过官场,但这些年冷眼旁观得多了,自然不会在父亲病重的当口掀起波澜。”伯章,你是不是……”
“我告了五天假,这个时候出面反而不好,还不如等等消息再说。”高俅正想再说些什么,突然听到一边传来了几声微不可闻的咳嗽,顿时转过身子朝床上看去。不知什么时候,苏轼已经醒得炯炯有神,此时只是实在忍不住喉头痰涌方才咳嗽了两声。
“老师!”高俅连忙在床沿边坐下,惊喜交加地问道,“你终于醒了!”
“刚才你们说话的时候,我就已经醒了。”虽然声音有气无力,但苏轼的脸上却异样地泛起了一阵红光,“宫中出了这样的大事,一定是有人在背后主使,伯章,你要小心。”
“老师,不碍事的,只是有个把跳梁小丑作怪罢了!”高俅生怕苏轼劳神,连忙岔开话题道,“你如今还是保重身子要紧,这些事情我自会处理,不会让别人得逞的。”
“我这些年本就是芶延残喘,哪怕真的去了也没什么可惜的!”苏轼艰难地转过了目光,见旁边地苏过目中隐现水光,不觉笑道,“我一辈子宦海沉浮,什么都见过,什么都经历过,人生最后的日子能够回到京城,也已经知足了,更不用说圣上甚至还了我翰林学士。伯章,如果不是有你这么一个关门弟子……”
“老师,你别说了!”听到苏轼这般淡然的话,高俅愈发觉得一颗心沉甸甸地,满腔的话都堵在了喉咙口,“若不是我畏首畏尾投鼠忌器,也不会迟迟不能让其他人得以恩赦回京。”他定了定神,目光突然坚定了下来,“老师且放心,此番圣上已经有意恩赦元祐老臣,老师若是好生养病,应该还能够兄弟团聚。”
“子由……”苏轼轻轻吐出了两个字,脸上露出了一丝怅惘,最后又欣慰地一笑道,“子由为人沉静简泊,一旦上书言事则必定不达目的不罢休,似他这样的性格,遇到明君则可,遇到……”他仿佛感觉到了自己地失言,最后顺势停住了,“总而言之,若是圣上真的恩赦,召他回朝便不可给他闲职,否则大可让他在外面治一州之地。”
高俅见苏轼如此重病却仍不忘国事,不由更觉伤感,却又不好相劝,只得连连点头。
“叔党,朝云呢?”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顿时让房内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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