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太尉新传 作者:府天
“咦,你平时可不是这么说的?”一直以来,赵佶都和这个向太后身边的贴身宫女玩笑惯了,此时灵机一动,忽然指着高俅道,“今日太后还说要为伯章纳妾,干脆孤王去和太后提提,让你嫁给伯章算了,怎么样?”
这句话一出,高俅和伊容两个人的脸色全都变了,不过后者的反应更加激烈一些。只见伊容面上掠过一丝红云,狠狠瞪了高俅一眼,一跺脚就往殿外奔去。
“我说十郎,你这玩笑也开得太大了一些,说话也得有个限度吧!”高俅被赵佶这句突如其来的话搅得哭笑不得,眼睛却不自觉地望着伊容远去的方向,“人家可是太后身边得用的宫人,万一惹出是非来就不好收场了。”
赵佶悄悄吐了吐舌头,走在路上却仍不忘八卦。“伯章,你别看伊容年纪小,她可是太后家中旧人,所以最得太后信任。往日她眼高于顶,就连我这个郡王入宫她也敢不给好脸色,更别提其他人了。那时我一心逗她,就把你吹得天下无双,想来是叫她记挂上了。怎么样,你觉得伊容如何,是不是很特别?”
当然很特别,简直是特别极了!高俅心中腹谤不已,早知道赵佶为自己四处吹嘘,他就应该小心谨慎,谁知道竟会让人家看见自己打瞌睡的模样,简直是太失败了!话虽如此,当着赵佶的面,他只能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浑然没注意不远处的几个人影。
“刘美人,那是圣上的弟弟遂宁郡王,您只顾着看他作甚?”内侍见赵佶一行渐渐远去,不由提醒身侧嫔妃道,“再不去给皇太后皇太妃并皇后问安便要迟了!”
这位刘美人姓刘名珂,进宫不久便深得赵煦宠信,不多时便从御侍升为美人,如今宠眷更是宫中之冠,自然养成了她唯我独尊的神气,就连孟皇后也不放在眼中。此刻听内侍提醒,她不由柳眉倒竖冷哼一声道:“皇太后皇太妃倒也罢了,皇后不过是一尊泥菩萨,又怎么当得起我这一拜?”见身旁众人无不噤若寒蝉,她不由又眺望了那两个远去的背影一眼,这才喃喃自语道,“遂宁郡王,他这个时候进宫来做什么?”
第二卷 第十一章 宗氏元朔
出了大内后,高俅便在一个僻静地方下了马车,而后和赵佶分道扬镳。在他看来,今日的顺利是可以预见的,倘若是那些元祐官员,向太后也许会置之不理,但事情涉及宣仁太后便不同了。不论从哪个角度考虑,这位当今皇太后必定会想方设法周全高氏死后声名。
“此事究竟是因何而起?”坐在酒肆二楼的临窗雅座,高俅不由陷入了深深的疑惑之中,朝中章惇曾布蔡卞之流向来为人狠辣,一击必中,这种借助于童谣的谶语若是由他们来设计,应该会更加缜密才对,不至于如此儿戏,可若不是他们,又会是谁呢?
就在此时,一个颌下蓄有胡须的中年文士缓步出现在了二楼。那人甫一出现便四处张望,见其中依旧是人声嘈杂,不免有些去意,旋即目光却落在了高俅身上。
“这位公子,我可以在此地坐下么?”
高俅闻声抬头,见其人一幅儒雅作派,心中不由陡地一突。有了当日苏轼的前车之鉴,他心中对任何看似做官的人都不敢小觑,略一思忖便含笑点头道:“官人但请随意。”
这个时候,邻桌几个学子模样的年轻人突然争论了起来。
“方今南,你休要胡说,这些荒谬的谶语分明是有心人刻意编造的,哪里是元祐旧臣所为?”
“陈汉康,你又有什么根据说不是元祐奸党所为?这些人被当今圣上贬黜,极有可能心怀怨望为此谶语,其居心明眼人一见便知!想当初他们诋毁神宗皇帝之法,事事桩桩都在世人眼中,你莫非以为大家都是睁眼瞎不成?”
“你……你是趋炎附势的小人!”陈汉康终于再也克制不住心头愤怒,霍地站了起来,劈头盖脸地骂道,“当初是何人说仰慕苏学士为人,还说什么范相公宰辅风范,吕公为人宽和?如今一朝风云突变便出言诋毁,若让你这种人进入朝堂,岂不是丢了天下学子的体面?”
方今南的涵养却极好,尽管楼上众人的目光都朝他瞟去,他却只是面带不屑冷笑数声。“自古朝中风向便是各时不一,你陈汉康若是连这种道理都不懂,那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作为以前的朋友,我不妨提醒你一声,如今锐意图强的乃是当今圣上,你刚才的话若是传到别人耳中,至少一个同情奸党的罪名是跑不掉了。彼此都是同年,我也无心和你计较,今日之事就此作罢,以后道不同不相为谋,仅此而已!”说完他便长身而起,竟是意态自如地拂袖而去。
一旁的高俅已是看得愣了,见那桌上其他两人都在纷纷安抚陈汉康,心中不由生出了一股荒谬的感觉。听这几人的口气,不是举子便是新近登科的朝廷进士,当然,在下一次殿试还有足足两年的当口,后者的可能便大得多了。既然已经是朝廷官员,这陈汉康居然还敢如此大放厥词,无疑是和自己的前程过不去。此时,自己的对面传来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书生意气,实在是书生意气啊!”
高俅望着那个脸露惘然的中年文士,情不自禁地开口问道:“这位官人,难道你也认为那位陈公子所言不妥么?”
中年文士闻言眼睛一亮,随即哑然失笑道:“公子这个‘也’字说得极妙,你也不是有此同感么?”
高俅这才觉得自己言语失当,尴尬地一笑之后便自顾自地灌下了一杯酒。见那边三个年轻人结账离去,他这才低声道:“看他们的模样不是学子便是旧年进士,却由于一首街头童谣而反目,其实内中情由不问自知,实在可惜可叹。”
中年文士却不以为然地晒然一笑:“正如那个方今南所说,道不同不相为谋,一个向往的是权柄,一个追求的是公理,所谓天差地别就是如此。”他大约觉得自己交浅言深,连忙出言掩饰道,“我也不过随便一提而已,贻笑方家,贻笑方家!”
如此一番交谈,高俅倒觉得面前此人不像是朝廷官员了,只犹豫片刻,他便心中一动,顿时有了主意。“这位官人,看你刚才谈论国事的形状,既不像那等空谈经义的腐儒,也不似那种好高骛远的学子,倒有些像是富贵人家的西席,不知我说的是还是不是?”
“咦,公子好利眼!”中年文士这才仔仔细细打量了高俅一番,目光中掠过一丝防备之色,“难不成公子和他们一样,也是朝廷官员么?”
“什么朝廷官员,这汴京之中,能够真正称得上官员的不过只有朝中几位相公枢使,再有就是御史台的寥寥数人,余下的不过是应声虫而已,更何况我等这种青绿小官?”高俅自嘲地一笑,这才举杯敬道,“今日见到先生也算有缘,我敬你一杯!”
中年文士这才释然,要知道,以高俅的年纪,作为一个低品官员还是很合理的′说本朝也有不拘一格荐人才的制度,但为了避免遭人诟病,年轻人即便再有大才也向来要磨砺一番才能够使用。当初英宗欲提拔苏轼入翰林的时候,宰相韩琦就曾经以不可骤进的理由阻止过。
“不管怎样,公子能够进身就已经不简单了。唉,未进身前希望进身,进身之后方知仕途多磨折,还真是艰难啊!”中年文士无精打采地一阵感慨,这才想起两人并未互通名姓,“对了,尚未请教公子姓氏?”
高俅本想随便捏造一个名字,可不知怎的,他最终却坦然报上了真名:“高俅高伯章。”
“咦?”那中年文士大讶,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公子就是高伯章,那位苏门……呃,书法得遂宁郡王推崇的高伯章?”
见对方差点脱口而出苏门弃徒四个字,高俅若说没有几分尴尬是不可能的,只不过如今的他已经早非当日吴下阿蒙,略抿了一口杯中美酒便镇住了心神。
那中年文士一时失态过后,连忙出言岔开道:“敝姓宗,单名一个汉字,草字元朔。”
“原来是宗先生。”这个姓氏在高俅印象中极其少见,左左右右回想了好一阵子,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名人头上,“我曾经听说过,元祐六年时,有一个举子在殿试时直言时弊,结果被考官置于末等,名字似乎是叫做宗泽,不知此人和宗先生……”
“高公子居然也听说过我那族弟的名字?”此时此刻,中年文士的脸上竟是感慨多于惊讶,“汝霖贤弟与我不同,他是真有大才,自二十岁起便游历各地求学,可谓能文能武,只可惜性子太耿直了!就像高公子适才所说,那时宣仁太后执政,何人敢直言不讳地说贬黜蔡确乃朋党之争?总而言之,刚则易折,他的仕途之路也不好走啊!”
轻而易举又获得了一个大名人的下落,高俅心中的欣喜就别提了。要知道,宗泽和李纲并称为抗金两大名将,要是当初能够早用两人之法整军,说不定之后的岳武穆也不会有如此盛名。尽管如今自己都立足未稳,但他还是连忙追问道:“宗先生,那你那位族弟宗泽如今在何处为官?”
尽管不知道高俅为何会如此在意宗泽,但宗汉还是绞尽脑汁地回忆了起来,最后才不太确定地答道:“唔,他似乎是在大名府馆陶县为县尉吧?”
踏遍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高俅大喜之余,对宗汉此人也生出了兴趣。“今日相遇便是有缘,宗先生若是不嫌弃,可愿至寒家小坐片刻?”
第二卷 第十二章 谍影迷踪
汴京内的风雨飘摇自然瞒不过辽国密谍,坐镇顾宅之中,萧芷因轻而易举获得了虚虚实实的大量消息。此时此刻,他望着桌面上堆得老高的那叠信笺,突然发出了一声森然冷笑。
“这宋室君臣相疑,正是我辽国锐意进取的好机会,只可惜朝中掌权的那些人都是酒囊饭袋,否则若趁此机会大举南进,何愁大好河山不归我大辽?”他一边说一边重重一拳击在身旁几案上,脸上现出了几许怒容,“偏偏我没有决断之权,若是能趁机让宋室死上几个官员,岂不是能让波澜更盛?”
一旁的顾焕章已是听得冷汗淋漓,心里大骂萧芷因是疯子。要知道,辽宋之间尽管在边境上多有摩擦,但确实是已经多年未曾有过大战。如今这时候若是因为萧芷因的缘故而兴起兵戈,那么无论是对两国君臣还是百姓来说都不是好消息。这大宋禁军厢军固然疲弱不能战,辽国的所谓精兵强将又能够胜到哪里去?多年的汉化早已让辽国贵胄耽于享乐,哪还有祖先那等锐意进取的雄心壮志?
“大人,此事须从长计议,否则万一挑起两国动乱,岂不是……”
“我不用你教!”萧芷因不耐烦地打断了顾焕章的话,目光中掠过一丝真真切切的鄙夷,“这是宋人的内耗,我巴不得他们斗得更凶一些,更狠一些←们折损越多,元气便伤得更重,于我大辽就更有利!这大宋的小官家果然是少不更事,居然会听信这两句区区民谣!”
顾焕章毕竟是土生土长的宋人,听了这两句不由脸色大变,藏在袖中的拳头更是握得紧紧的。几乎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要以辽国皇帝耶律洪基听信谗言杀皇后萧观音的故事来反唇相讥,权衡再三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形势比人强,如今他的性命都攥在他人手心里,还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大人说的是……”他最终还是含含糊糊地应道。
“不能杀人也可以把水搅浑,这不是如今大宋官家任用的那些人搞出来的名堂么,你命人不惜一切代价放出风声去,就说这两句童谣出自朝中宰辅之手!”萧芷因发了一通脾气之后,重新恢复了往日的儒雅风流,“大宋的御史台不是很会风闻奏事么,他们不是很讲究文死谏,武死战么,那就让他们对掐好了!我就不信,面对这样的风言风语,那位小官家还能够定下心来好好分析,哈哈哈哈!”
开封府奉旨禁民间传唱童谣不过十几日,一个来势更大流传更广的谣言突然充斥了汴京的大街小巷。尽管私底下议论这些的人们无不小心翼翼,可是在他们看来,那些贬斥各地的元祐旧臣才是正人君子朝廷栋梁,而如今占据了宰辅之位的那些人则不过是奸邪小人而已。于是乎,在个别心怀元祐旧政的人刻意宣传下,朝中很快笼罩在一片阴沉沉的气氛之中。
由于所谓的身体不适,哲宗赵煦已经接连两天没有上朝了,因此大臣之间无不议论纷纷,目光的焦点便是章惇曾布蔡卞。三人之中,章惇执政,蔡卞辅之,曾布执掌枢府,可谓是朝中最为显赫的三人,而此时此刻,首当其冲面对那流言的也是他们三人。
大内都堂一处静室之中,三人或坐或立,脸色俱是阴沉一片。
“圣上为何不肯见我们,这分明是那些奸党意图转移视线的诡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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