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太尉新传 作者:府天
“圣上,罢斥大臣乃是国家大事,不如再看看朝中大臣如何说再作决断!”
“唔,也好。”
在处置蔡氏兄弟的事情上,曾布和韩忠彦的意旦绝对一致,在得知赵佶的态度有些松动之后,曾布进宫苦苦劝谏赵佶,韩忠彦甚至一意求见向太后痛陈利害。然而,一向对韩忠彦的话言听计从的向太后却仿佛铁了心一般,决计不肯贬斥蔡京。最后,在五月末,蔡卞终因遭弹劾过多,被罢去了尚书右承之职,出知江宁府,随即又罢去实职令其提举洞霄宫,太平州居住,其党羽也被一个个遭到贬谪,惟有蔡京仍旧岿然不动。
这一日,本就是门庭若市地高府再次多了一位不速之客,来者不是别人,正是蔡京长子——裁造院监守蔡攸。时年二十三岁地蔡攸长得眉清目秀一表人才,完完全全一副官宦子弟的仪态。
然而,只是一打照面,高俅便从对方闪烁的目光中看到了一丝狡黠,心中不由提起了警惕。北宋末期出了好几个姓蔡地奸臣,蔡确蔡卞蔡京蔡攸,这个蔡攸虽然在四人之中辈分最低年岁最小,但只看他懂得在赵佶未发迹前大加巴结的心计便可以看出,此子的心思深沉不逊于乃父。
“蔡公子,不知今日前来有何要事?”高俅面上极其客气,笑容可掬地问道。
蔡攸闻言立刻微微欠身,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高大人直呼学生名讳即可,不必如此客气!昔日大人在王府为官时,学生便多次听说大人的文名卓著,只可惜无缘拜见。今日得以当面领教大人风范,实在是三生有幸。”
这一大堆的阿谀之词迎面上来,就是高俅脸皮再厚也有点吃不消←在书法上头有那么一点小名气确实没错,可要说是文名卓著就太过分了,换作旁人来这么一句,他肯定要认为对方是存心讽刺。再说了,蔡攸看年纪只比自己小几岁,却在那里一口一个学生的,岂不是把自己拉成了蔡京的同辈?尽管知道蔡攸是有意讨好,此时此刻,他还是情不自禁地抽动了一下嘴角。
“蔡公子太谦逊了,你乃是蔡学士爱子,自然应当继承了学士衣钵,我这点微末之名又算得上什么?”
蔡攸又客套谦逊了几句,这才转入了正题。“不瞒高大人说,学生今日前来,是有一件大事恭请大人出面。”
“什么事?”高俅立刻来了兴趣,要知道这个时节蔡京正在待罪,而自己却是朝堂新贵,正得皇帝宠信的时候。如果蔡氏父子会选在这个时候给自己下眼药,那就真是瞎眼睛了。
“自先帝哲宗以来,曾经下诏天下求直言,因此收得各地官员数千份。章惇为相期间,却将先帝这一求言举措当作了排除异己的工具!”蔡攸越说越气愤,颇有拍案而起地势头,“他先是奏请先帝设编类局,而后又命党羽从中选取那些敢于直言时弊的奏疏,以妄言诽谤的罪名加以编类,而那些响应诏书进言的官员大多都被问罪。当今圣上现如今又下诏令人指出朝政阙失,若是仍像以往那样编类再加以问罪,那么,各地官员必定人人心怀疑惧,敢上书直言的人必定越来越少。”
高俅也听说过这个编类局的厉害,但是还未考虑得这么严重。联想到先前韩忠彦上的那道折子,他顿时恍然大悟。倘若不废除编类局,那么所谓的求直言就是一句空话。蔡攸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他已经很明白,对方是送了一个天大的名声给自己。要知道天下士人无不深恨编类局,若是自己能够奏请赵佶将其废除,那么,自己无疑将赢得那些正人君子地信任。
“居安贤弟的话确实一针见血,我大宋自立国以来,从未有过编写臣子奏疏的惯例,为的就是鼓励臣子指出朝政缺失,弹劾同僚。而且即便公布于天下也往往隐去上书者姓名,使得上书言事者不易招人怨恨。章惇却设编类局,其心可诛!你放心,我必在数日之内上奏圣上,废除编类局!”
蔡攸一听高俅称呼自己表字,心中着实大喜,立刻起身深深一揖道:“高大人若是肯上书废编类局,学生必尽力使其他官员为后援!”
送走蔡攸,高俅的脸色却渐渐阴沉了下来。尽管对方只字不提乃父之事,但是,他决不会认为这件事是不用付出任何代价的。仅仅凭蔡攸的巧舌如簧和先前给赵佶留下的好印象,自己便很难力阻他得用之路,既然如此,在尚未建立坚实后援的基础上,就不得不做出退让,甚至得奉送几句好话。不过,想必曾布和韩忠彦那里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第三卷 第二十五章 三喜临门
在宗汉的大加润色下,高俅那篇洋洋洒近万字的《不可因言治罪——上奏废编类局》很快出现在了赵佶的案头。出于对高俅的偏爱以及对章惇执政期间旧事的不满,赵佶当即在上朝时将这道折子公诸于天下,一时间激起无数议论。
有了高俅出头,御史台那些言官哪里甘于人后,左一道折子右一道折子地送往福宁殿,重现了前些时日弹劾蔡卞的势头。毕竟,编类局编类的不仅有各地官员上书,还有他们这些中枢官员的奏疏,但凡有错处便会受到申饬甚至贬官。如今见高俅这个朝堂新贵力挺废除编类局,自然是人人拍手称快。
下朝时刻,韩忠彦远远望了一眼被一众朝臣紧紧簇拥在中间的高俅,脸上的皱纹仿佛更深了←轻轻叹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把早已准备好的奏疏往袖子中又塞了塞。早在上书陈四事(即广仁恩,开言路,去疑似,息用兵)之前,他就准备好了再上书请废编类局,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好的时机,想不到一举被他人抢去了风头。
“难道我真的老了么?”他喃喃自语了一句,冷不防背后传来了一个声音。
“韩公,怎么走得这么快,今日政事堂似乎没有那么多公事吧?”
紧赶上来的自然是曾布,他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见韩忠彦面上毫无表情,不由无奈地摇摇头道:“我说老韩你怎么总是这个样子,圣上已经有意废除编类局,你看朝中众臣哪个不是喜笑颜开,唯独你还是板着一张脸。要不是我和你相交多年,恐怕还会以为你是章惇一党,对此次圣上废编类局不满呢!”
“子宣,高伯章今日这道奏疏一上,转眼便赢得了士林的敬意,再加上他是藩邸旧人。我实在是……”韩忠彦想起曾布上一次的话,顿时欲言又止,好一阵子才开口道,“他如今不过二十六七岁便有此声名,不到四十便可成为宰辅,可他却并非科举出身……”
“老韩你太迂腐了!”曾布满脸不以为然,悄悄地把韩忠彦拉到了一边,“圣上当初潜龙的时候。藩邸才几个人?我大宋历代几乎都是太子登基,东宫好歹也有能用的班底,可圣上呢,他不用高伯章还能用谁?老韩,你我都已经年岁不小了,还能在宰辅的位子上坐几年,还是别给自己家的年轻一代找麻烦好!”
“唉!”韩忠彦再次长长叹了一口气,目光情不自禁地又转到了另一头,见高俅笑容满面意气风发,他更有一种英雄迟暮的感觉。“老了!”
在一连串的上书下。赵佶终于下诏废除编类局。并将一应已经编类地文书悉数移入禁中。唯一一个在此事上大唱反调的御史中承安惇因此获罪,因为他是章惇同党,赵佶一道旨意便令其出知润州。至此。号称二惇二蔡的四人组只剩下了蔡京一人仍在汴京芶延残喘,而章惇这个山陵使的倒台也已经指日可待。
轻飘飘的一道奏疏为高俅迎来了无尽声名的同时,也让他得以在仕途中更进一步。由于和高俅往日关系就不错,曾布有意卖好,在福宁殿议事时有意大赞了一番,赵佶大悦之下,立刻下诏加高俅中书舍人之职,位在正四品。不到半年,高俅便得到两次晋升,一跃而至紫服金鱼的官员行列。懂得观风色的人全都看得出来,这位朝堂新贵地仕途之路恐怕是谁都难以阻挡的。不过,也幸亏高俅这些年苦苦磨练文笔,也勉强对得起苏门旧徒的名声,否则让他担任这种起草诏令的要职,那非得出大洋相不可。
虽然人说福无双至,但元符三年四月对高俅来说,实在是一个天降洪福的好时节。在后宫传来皇长子降生的消息后,高俅终于得知。自己的妻子英娘竟然怀上了身孕,这个喜讯顿时让他大失常态,差点没抱起英娘转上几圈。要知道,他最怕自己穿越时空带来了什么问题,如今一听英娘有孕,这简直比他自己升官还要高兴。
另一个喜讯则是高僳的名字正在礼部提名的五百十八名进士之中。由于仍旧处在哲宗赵煦的丧期而使得一切简免,但是,赐进士出身地这一条却少不了。在得知高僳是高俅地嫡亲弟弟之后,赵佶龙颜大悦,差点没当庭封赏一个官职。最后尽管只是依照惯例授将仕郎,但对于高家而言却是莫大的喜讯。毕竟,高俅的进士出身出自特旨,总有名不正言不顺地遗憾。
“来来来,今晚不醉无归!”高俅满满地在自己的杯中注满了美酒,双手送到了高僳面前,“三弟,喝了这一杯,算是我这个哥哥给你赔罪!”
高僳连忙起身双手接过,“二哥这是什么话,这些年来你供我吃穿用度,又请来名师教导,我感激都来不及,你又说什么赔罪!”他一边说一边把目光转向了旁边的英娘,“倒是二嫂有喜才是天大的喜事,我今天便借花献佛,敬二嫂一杯!”
英娘一愕,面上立刻浮现出一朵红云,悄悄看了一眼才端起了酒杯。“既如此,奴家便敬三叔,愿你仕途坦荡步步高升!”高僳大喜过望,连忙一仰脖子一饮而尽,酒桌上顿时传来了阵阵哄笑。
尽管是家宴,但高俅忖度高明宗汉都没有家人在身边,因此死活把他们俩拉了过来,就连燕青也不例外。由于赵煦已经去世,一应知情者又是死的死走的走,澄心的艳名也在汴京的风月圈子里逐渐淡了,因此在权衡再三之后,他便悄悄地做出了澄心返乡的假象,在后院另辟了一个幽静的院落供其居住。这一晚,便只有深居简出地澄心没有出现。
“唉,想当初困窘的时候,哪里能想到有如今的场面!”几杯酒下肚,高太公顿时想起了旧日的窘况,不由得大发感慨,“我当初是有眼不识泰山,总以为二郎不务正业,如今想起来真是……”他盯着给自己带来了优越生活的次子一眼,眼眶渐渐有些湿了。“二郎,今天我这个当爹的就敬你一杯!”他不由分说地举杯和高俅手中的杯子一碰,狠狠地把一杯酒灌在了嘴里,一时间呛得连连咳嗽,衣襟转眼湿了一大片。
“公公,您年纪大了,别喝那么快!”英娘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擦拭。措手不及的高僳立刻埋怨了几句,捋起袖管便帮着一起收拾。
看到这幅场面,高俅只感心中一片温暖。不管怎么样,自己在这大宋好歹也是有个家了,便宜老爹也有个当爹地样子,就连便宜弟弟也出息了。在众人地眼光没有注意到他的时候,他悄无声息地把满满一杯酒洒在了地上,其中含义自然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数次敬酒之后,英娘便托辞不胜酒力先行离开,又命两个随从把有几分醉意的高太公一起扶了出去。房间里只剩下了五个人。酒酣之际。几乎每个人的面前都摆了几个空壶。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宗汉语意含糊地念了两句,突然一头栽倒在桌子上。“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这家伙平时看似潇洒,想不到还会念这样的花间诗词,看来心里头郁积着一堆不得意呢!”高明摇头失笑,突然一把扛起宗汉往房外走去。“你们兄弟三个聊,我这个外人就不掺合了!”
这两个人一走,房间中的气氛立时僵硬了下来。高僳往日和燕青并没有打过多少交道,要说不嫉妒这个外人独得兄长眷顾是不可能的,此时却不得不保持沉默。
高俅瞥了一眼一脸满不在乎地燕青,目光最后落在了高僳身上:“高僳。你是不是怨恨过我这个当哥哥的对你关心太少了?”
“没有……”高僳不自然地躲过了兄长的目光。
“说实话!”
高僳顿感一阵酒意上涌,突然大声吼道:“恨过,我当然恨过!”他突然指着燕青,一字一句地道,“你宁可关心一个毫无关系的人,也不肯关心一下我这个嫡亲弟弟!是,大哥确实对不起你,可我那个时候才几岁,我懂什么?爹爹老了。只要吃饱喝足有人伺候就无所谓,可我不是!我每天用功读书拼命结交那些同窗,就是想要你夸奖我一句,可你呢?一年到头,除了逢年过节,我几乎从来看不见你,就是看见你也只是淡淡地和我打一个招呼,什么时候把我当成了你弟弟!”一通声嘶力竭的发泄过后,他仿佛醒悟到了自己刚刚在说什么,脸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182 183 184 185 186 187 188 189 190 191 192 193 194 195 196 197 198 199 200 201 202 203 204 205 206 207 208 209 210 211 212 213 214 215 216 217 218 219 220 221 222 223 224 225 226 227 228 229 230 231 232 233 234 235 236 237 238 239 240 241 242 243 244 245 246 247 248 249 250 251 252 253 254 255 256 257 258 259 260 261 262 263 264 265 266 267 268 269 270 271 272 273 274 275 276 277 278 279 280 281 282 283 284 285 286 287 288 289 290 291 292 293 294 295 296 297 298 299 3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