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野七咒
雪槐的心有一种要裂开来的感觉。
夕舞的话是如此的赤裸裸。
争霸,是的,没有哪个诸候国会心甘情愿的让巨犀成就霸业,尤其是祭风、巫灵、炎阳等大国,现在狐女族就成了他们的考量巨犀霸业的棋子,巨犀若不能灭狐女,他们就要来灭狐女,以借此打击巨犀的霸业,其他小诸候国本就在看风向,若巨犀输了这一个回合,他们就更不会向巨犀称臣了。
雪槐本赞同敬擎天的看法,若有一个霸主,虽在最初会有动乱死伤,但成就霸业后战乱减少,反是百姓之福。千年以来的六霸也确实证明敬擎天的话有理。
但要以狐女族之亡来辅平巨犀的霸业吗?
他可以将天眼神剑刺进狐女石敢当的胸膛吗?
他看向夕舞,夕舞的眼光终于变得温柔起来,道:“哥,大王和爹虽然很震怒,但他们深知你的心性为人,所以也不是太怪你,但你不能再错,这事关大王的霸业,没得选择,正如那狐女所说,到处都有国灭族亡的,难道你都要同情他们吗?你好好想一想吧。”
她的话很温柔,但钻进雪槐心里,却就象一把把锋利的尖刀。
雪槐的身子僵立着,便如峡口的岩石。
太阳慢慢落下去,月亮升起来,又慢慢落下去。
雪槐没有动一下。
夕舞过来,久久的看着雪槐,突然道:“你是不是爱上了那个狐女,舍不得杀她?”
雪槐身子一震,看向夕舞,不开口,但眼中的意思,他相信夕舞看得懂。
“那就怪了,在这乱世之中,别说小小的狐女族,便是扫灭一个国家也是很平常的事情,我巨犀有今日,可是灭了黑水大尾等好几国呢,那时候你若在,难道也会犹豫?”说到这里,夕舞微微一笑,道:“哥,你瞒不了我,你还是舍不得狐女。”
雪槐还是不开口。夕舞应该明白他的心,但女孩子小心眼,硬要这么认为,他再解释也没用。
“你承认了是吧?”夕舞又是微微一笑,慢慢别转身,慢慢的道:“因为我们实力不够,大王本想将我嫁给巫灵的王太子巫剑,以联姻的方取得巫灵的支持,但我一直没答应。”说到这里,她略略一停,道:“因为我相信,你一定会灭了狐女,打出我巨犀的威风,让天下诸候臣服,但如果。”
说到这里,她没再说下去,但后面的话雪槐自然明白,瞬时间象有一只巨手,一把揪住了他的心。
“我会等你到太阳出来,或者你发起进攻,或者我回去,以后的事,我再不能做主。”
看着她的身影消失,雪槐的心,似乎也一点点破碎。
太阳终于出来了,夕舞在晨光中走来,由于逆光,她的脸看起来是那么的不真实。
“哥,你想好了吗?”
她的声音也有些飘浮不定,落在雪槐耳里,嗡嗡得厉害。
狐女和石敢当从峡口走了出来。
“雪大哥。”狐女叫。
雪槐转头看向她。
也许是对着阳光,狐女的眼睛里似乎有火在跳动,她深深的看着雪槐,道:“雪大哥,不要再犹豫了,来吧,其实如果没有你,我们已经在矮子盗手里族灭人亡,是你救了我们,我们现在只是把命还给你,能死在你手里,说真的,我们很高兴。”
“我也想清了。”石敢当抱了一坛酒,大踏步过来,对雪槐道:“兄弟,这世上根本没有道理可讲的,老天爷早瞎眼了,我们根本不要想那么多,来,做哥哥的敬你一碗,喝过这碗酒,我们便是敌人,我知道你了不起,但我的叉子也不是喝醋的,我们就来大战一场吧。”
他并没拿碗,就着酒坛子大喝一口,递给雪槐。
雪槐却不接。
他突地转身看向夕舞,道:“夕舞,你知道我有天眼神剑,授我神剑的前辈曾告诉我,碰到神剑想杀的人,天会开眼,剑会啸。”
夕舞冷眼看着他:“那又如何?”
雪槐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狐女,道:“这世上本没有绝对的公平,巨犀王要成就霸业,也不能说他错,要怪,就只怪我们生在这乱世中吧。”
狐女点头:“我不怪任何人,雪大哥,你尽管出剑。”
“我曾答应过授我神剑的前辈,剑若不啸,绝不拨剑。”雪槐脸僵硬如岩石:“但我今天要拨剑,因为我没得选择,就让天来选择吧。”仰天一声长啸,霍地拨出背上天眼神剑,直指苍天。
他对狐女有好感,但绝不象夕舞猜疑的爱上了狐女。
但他不能对狐女出剑,更不能象屠灭其他国家一样去屠灭狐女族。
因为狐女和狐女族已是他的朋友,他和他们一起喝酒,一起杀敌,一起哭,一起笑,一起挥洒热血。
除非他是无心的人,否则他无法出剑。
剑未啸。
石敢当似乎是轻声提醒雪槐:“兄弟,你那剑,眼睛是闭着的,好奇怪。”
雪槐的手,难以察觉的抖了一下,抬头看向神剑。
剑眼果然是闭着的,那样子,就象一个人在睡觉。
难道神剑睡着了。
“好,这是你自己挑的,莫要怪我,二十天后,大王将再调大军,没有你,我们照样能灭了狐女族,称霸天下。”夕舞调转马头,奔出一段,却不见伯野和一万大军跟来,她霍地回身,怒视着伯野道:“你们也想造反吗?要知道,你们的家人都在巨犀,大王说了,作反者,屠灭九族。”
“你不象夕舞。”伯野的声音很轻。
但雪槐的身子却是重重的一抖。
他看向夕舞,由于极度的愤怒,夕舞的脸有些变形。
“伯野,别让我为难。”雪槐转头看向伯野和他身后的一万大军:“回去吧,我并不希望大王的所有将士都是叛徒。”
伯野抱拳,道:“是,我们会回去,正如夕舞说的,我们的家人都在巨犀,我们没得选择,而且不久后我们可能还会回来,但我绝不会向狐女族动刀子,因为我喝过他们的酒,这酒是给朋友和兄弟喝的,不是给要杀他们的敌人。”说到这里,霍地上马,喝道:“回去。”他这喝声里,竟象是有火在烧。
大军启动,随着夕舞的马,绝尘而去。
带走的,似乎还有雪槐的心。
龟行波眼里却有笑意,他看向狐女,道:“我和你打过四次,说老实话,我给你们打怕了,但我更怕的,是雪将军。”他看向雪槐,道:“面对你那长着眼睛的剑,说真的,我打心眼里害怕。”说到这里,他扭头看向身后五万大军,叫道:“你们怕不怕?”
“怕。”五万人一个声音。
“人人害怕,这仗还怎么打?回军。”龟行波挥手,五万大军眨眼退得干干净净。
“这家伙倒还有点人味。”石敢当笑,但只笑了一下就止住了。
雪槐的脸,白得象一张纸。
“兄弟,喝口酒吧。”石敢当递过酒坛子。
雪槐不绝的猛灌,终于是醉了。
醒来的时候,已是午夜,窗子里看出去,月亮是那么的圆。
看着月光,有好一会儿,雪槐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但慢慢的,痛楚便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但最揪着他心的,不是已过去的,而是那必将要来的。
夕舞不是在和他赌气,而是铁一般的事实,为了霸业,冬阳王和敬擎天一定会再派大军来,灭掉狐女族。
那时他要怎么办?
是看着狐女族灭亡?
或者,挥剑和狐女族并肩作战?
这就象一柄双刃剑,无论哪一面,都会把他的心割出血。
有脚步声传来。
这里是狐女城,在先前那狂欢的二十天里,雪槐住的就是这间房子,每当他喝醉了,狐女总是彻夜不眠,为他端茶递水,扫除呕吐出来的污物。
她即不避嫌,也不嫌脏。她服待他,就象在服待自己的丈夫。
这脚步声也是狐女的,她正急步进来。
雪槐突然生出一种要躲开她的想法,脑中电光一闪,身子已借遁术到了城外。
回望狐女城,月光下的狐女城静悄悄地,雪槐的眼光似乎能穿透城墙,似乎看到了正在焦急寻找他的狐女。
但他不得不避开。他要避开的不是她的温柔,而是要避开那种将要来临的选择。
他不能选择,只有逃避。
看了看方向,举步向北,天明时分,到了北隅峡,出北隅峡,便是风神原了。
回望狐女城,已只是小小的一点,来日巨犀率各诸候大军到来,这小小的城儿注定只是灰飞烟没的命运。
雪槐再一次感觉到了那种深深的痛。
深吸一口气,雪槐解下背后双剑,掘一个坑,将双剑并排埋了。
当年义父赐他青钢剑,教他要象剑一样正直,象剑一样以锋锐之心为人间伸张正义。
但这乱世中的一切,绝不象他少年时想的那么简单,他的心已看不清楚,他的剑也已找不到目标。
所以只有埋掉。
天眼神剑剑生天眼,但老天真的有眼吗?
雪槐找不到答案。
所以也只有埋掉。
将最后一把土抛向空中,借遁术直出北隅峡,再不回头。
风神原极大,原中山河遍布,有名的大山便有七座,河流更是纵横遍布,大隅原名虽为原,若与风神原相比,可以说只是一个小山谷。世居于此的风神八族,传说乃是风神的后人,分别名为风、雨、雷、电、雾、雪、冰、霜。
天赐风神原给风神八族,但肥沃富饶的风神原也带给了风神八族无尽的灾难,为祸最烈的便是北面的红毛鬼国和西北的黄沙盗。
红毛鬼国是天朝周边最大的国家之一,只是文明远不如天朝昌盛,可称蛮夷之邦。
黄沙盗则是对居于西北大沙漠中的部族的泛称,这些部族有大有小,世居沙海,骠悍狂野。
天朝强盛时,风神八族受到强大天朝的保护,无论是红毛鬼国还是黄沙盗,虽也时常犯边,却只是小股掳掠,一击即走,绝不敢大举入侵,但近千年来天朝衰弱,诸候自相混战,再无力照顾风神八族,风神原便受尽红毛鬼国和黄沙盗的蹂孽。
雪槐心若死灰,借遁术直入风神原,一去百里,几乎不想收术,他心中隐隐有一个念头,远离大隅原,越远越好,对一切都不见不听,心头或许不会有那么痛。
但他再也想不到的是,他想远离狐女族的苦难,却在风神原见证了风神八族更大的苦难。
一阵巨大的哭喊声,让闭目飞掠的雪槐睁开眼睛,急收了遁术,站在一个小山上,放眼望去,但见无数的难民,携老扶幼,哭声震天,正从小山下逃过。
“难道红毛鬼又入侵了。”雪槐心中闪电般掠过这个念头,怒火上涌,但随即却又气沮神消。
巨犀打狐女族,岂非一样是入侵,有什么分别?
“双剑已埋,你也再不要管这世间的闲事了。”雪槐暗暗叮嘱自己,复要再借遁术远远遁去,却又停了下来,原来他一瞟眼间,突地看到一件怪事,山下一个老者,正死死的抱住一棵树,他旁边一对青年男女,还有三个小孩,最大的也不过三四岁,最小的那个还是个婴儿,抱在那女子手里,那男子却在拼命的拉那老者。
雪槐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见那男子神情恼怒,动作又粗野,心中便有些不平,暗叫:“这年青人好生无礼。”便不忙着遁走,且下山去,刚要喝住那年青人,那年青人却突地松开了那老者,反手抱过那女子手中的婴儿,高高举起,猛地扔了出去。那女子和那老者齐声惊叫,雪槐也是大吃一惊,这山上乱石从生,小小婴儿这么摔下去,哪还有命,急一纵身,抱先一步抱住了那婴儿,心中更怒,一个箭步抢到那男子面前,叫道:“你疯了你。”扬手一掌,将那男子打翻在地,再要加上两脚,那女子却猛地伏在了那男子身上,对雪槐哭叫道:“大哥,求求你,不要打他了。”而那老者更怪,竟怒视着雪槐道:“你为什么打人。”老拳头攥着,大有给雪槐一老拳的架势。
雪槐倒有些呆了,道:“他即不敬老,又不爱幼,难道不该打?”
“你知道什么?”那老者叫,一把抱过雪槐怀中的婴儿,道:“他是我孙子。”向地下那男子一指:“他是我儿子。”这时那女子爬起来抱过那婴儿,又是哭又是笑一脸的泪,却对雪槐点头道:“是的,大哥,我们是一家子,谢谢你救了我儿子啊。”
这时那男子却又猛跳起来,还要去抢那婴儿,那女子大哭,死命不给,雪槐一时有些糊涂,因为那男子想要摔死的是自己的儿子呢,事儿太怪,且看看再说,却见那老者猛地怒叫一声,一头撞在那男子怀里,别看他老得似乎走路都走不动,这一头却有劲,将那男子直撞了一个大跟头,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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