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野七咒
“我无非找个地方喝酒,你何必这么找我呢,这么整夜不休息,你的心脏怎么受得了。”
“我没事,我就怕你昨天受了那么大打击,算了,不说了,我们回宫去。”叫亲卫牵过一匹马给雪槐,仁棋自己也回身上马,但试了两次,竟无法爬上马鞍。一夜劳顿,他的心脏已经承受不住了,在亲卫的帮助下,才最终爬上马鞍。
看着他瘦弱到让人心酸的脊背,一股热辣辣的感觉涌上雪槐眼角。
为了怕雪槐昨日受的打击太大想不开,他整夜没睡四处寻找。雪槐完全可以想象得出,当飞奔的马蹄颠动他衰弱的心脏让他不得不张开嘴喘气时,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形。
到仁棋宫中,一个身影在柱角一晃,雪槐只是用眼角看到半幅裙影,却已认了出来,是夕舞。
心脏狂跳,张了张嘴,雪槐却没有叫出来。夕舞爱睡懒觉,这时天才刚亮,她怎么会在仁棋宫里,只有一个可能,和仁棋一样,因为担心他而一夜没睡。
不多会宫女端上醒酒汤来,不要问也不要喝,只闻着那股香气,雪槐就知道,那是夕舞亲手做的。
埋首碗中,热雾蒙住了雪槐的脸,不可抑制的泪水终于悄悄滴落。
敬擎天的看法必定影响到夕舞,她一定也是误认为雪槐夜闯东宫是借酒调戏明香,这对一个骄傲的女孩来说,是一种极大的污辱,雪槐原以为,夕舞再不会理他。
但夕舞没有,在这种误会中,她仍然为他整夜守望,然后,亲手为醉归的他,做了醒酒汤。
因为用力过度,雪槐紧握着戒指的手,骨节生生做痛。
在这一刻他已做出了最后的选择。
即便身化为骷碌,他也再无一丝后悔,因为他至爱的朋友,还有他至爱的爱人,他们为他所做的一切,已深铬于他心中。
“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们,不论付出任何代价。”这个声音在雪槐心底轰然响起,如惊雷般不可阻挡。
半夜时分,雪槐再来到小谷中,骷碌鬼王现身出来,道:“想好了?”
雪槐一声不吭,将戒指戴在左手中指上,咬破右手中指,滴了一滴鲜血在骷碌头上,鲜血立即渗入了戒指中,同时间骷碌鬼王仰天长笑,身子化做一缕绿光,钻入了戒指中。本来并不是很紧的戒指倏地勒紧,仿似要钻进肉里去,勒得雪槐彻骨生疼,剧痛中,一种极其阴冷的感觉直向雪槐脑中侵来,雪槐早有准备,凝聚心神,嘿的一声,运起全身力量反击过去。他从未接触过道术,没有也不会运用灵力,但敬擎天曾经告诉过他,只要心志坚凝,人的本性中自有一股力量,这股力量来自生命的本源,极其强大,只要心志真正的纯洁,无畏无欲,任何外魔难以入侵,本性也就绝不会迷失。
来前雪槐已想得通透,虽然必须借助骷碌的力量,但一定要保全自己的本性不使迷失,那么以后即便永无法摆脱骷碌鬼王,至少他的心还是自由的。不出他所料,骷碌鬼王果然想一下就完全控制他,但在他的强力反击下,不得不缩回戒指中。
骷碌鬼王在雪槐的脑中幻现,一脸暴怒,叫道:“臭小子,这样对你一点好处也没有。”他虽被雪槐赶回戒指中,但吸了雪槐的血,自可教雪槐生出感应。
雪槐全不惧他的威胁,去戒指上吹一口气,冷笑道:“你就乖乖的呆着吧,要你的时候,我自然会叫你。”
余下的几天,雪槐异常的安静,总是在笑,抓住一切时间机会和仁棋夕舞呆在一起,细细的体验着一切,甚至酒都少喝了好些,他第一次发现,当用心去体验时,生命中有许多东西温馨过于醇酒。
看到雪槐平静下来,仁棋高兴极了,夕舞却要冷静得多,雪槐发现,她总在雪槐不注意时悄悄的看他,这让雪槐心中即高兴又苦涩,这个心细如发的女孩子,从他反常的平静里,看出了不对头。
雪槐惟一想见而没能见着的是敬擎天,因为大尾和又术都有蠢蠢欲动之势,敬擎天这几天一直呆在府里,商讨军情,调兵遣将。巨犀共有十五万大军,十万驻守边关和其余四城,五万驻防京师,但因为边关吃紧,几天中敬擎天接连调出了四万大军,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但敬擎天威望如山,他做出的决定,自然不会错。若手中没有骷碌鬼王这个后盾,雪槐会急得吐血,但现在却已全不担心,黑水五万大军决不会是骷碌鬼王五千骷碌兵的对手。
终于到了婚期,合城欢庆,酒香在城外十里都闻得到,雪槐更是大饮特饮,天刚黑不久,他就已经喝醉了。
仁棋命人将雪槐抬上床,轻叹一声:“唉,我的朋友,明天醒来,你可怜的脑袋又要痛了。” 摇摇头,出去了,他还忙着呢。
当他的脚步声消失,雪槐强忍着的眼泪终于跌落。往日那些宿醉后醒来大嚷头疼,仁棋心急火燎的命快做醒酒汤的情形闪电般在雪槐脑中掠过,但今夜以后,这一切将永不再现。
心绪稍平,雪槐悄掠出房,潜入仁棋寝宫,藏在了屋梁上。几近夜半,繁琐的婚礼才终于结束,仁棋和明香回到寝宫。
仁棋平时因为心脏病,很少喝酒,但今天也喝了一些,看得出来,他很高兴。雪槐心中一阵难过,他实在无法想象,这个善良的人呆会在目睹明香的一切时,会是怎样的难受。
明香却是毫不犹豫的动了手,仁棋刚凑过来,明香一挥手,仁棋便飞跌到床上,昏了过去,明香随即盘膝坐下,炼起功来,雪槐知道她是在等夜再深一点,只要她不动手伤害仁棋,他倒也不急。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明香起来,将仁棋常披的一个斗蓬披在身上,然后拿一张纸画了仁棋的样子剪下来贴在脸上,张口喷出一口黑雾,黑雾罩住了她整个身子,待黑雾被她重新吸回,她已变得和仁棋一般无二。
雪槐暗暗点头:“妖女得借助道具,可见邪力有限得很,只是以幻术骗人,可惜那夜我就没看出来。”
明香装扮好,急步出去,雪槐知道她是去领了假龙武等五百人开城门,听着她脚步声远去,跳下地来,救醒仁棋,仁棋睁眼见到他,急抓了他手道:“雪槐,怎么你没喝醉?明香她怎么打昏了我,难道她真是?”他虽善良,不是傻瓜,但妖女两个字还是难于出口。
雪槐不想刺激他,拍拍他手,道:“现在什么也不要问,你去请你父王下旨给我义父,让他急速领兵来守卫王宫,一旦情势不好,就先杀出城去。”骷碌鬼王牛皮吹得邦邦响,但万一敌不过红狼呢,他不能不预留后手。
交待完,雪槐飞身出宫,明香带了假龙武等五百人,早奔东门去了,雪槐赶到时,明香已喝开城门,雪槐急奔过去,却装作不明真象,叫道:“仁棋,这半夜三更的你不在宫里陪新娘子,要到哪里去。”
明香没想到雪槐会突然出现,脸上变色,却以为雪槐真的没看破她,学了仁棋的声音道:“是父王有点急事让我出城去,你怎么来了?”
说话间雪槐已奔到近前,猛地怒喝一声:“我特来杀你这妖女。”手起剑落,一剑就砍下了明香的脑袋,剑势不停,一蓬剑雨洒出,明香身边的假龙武等十余人也一齐倒在剑光中,余下的黑水军见情势不对,发一声喊,一齐冲出城去,这时红狼率五万黑水大军刚好赶到,却给冲出去的黑水军赌住了吊桥,红狼眼见明香被杀,惊怒交集,双手一分,强大的邪能如狂风般将吊桥上的黑水军尽数扫下桥去,但雪槐却已抢先一步上了吊桥,同时大喝:“关上城门,上城拒守。”身后城门立即飞快的关上。
红狼大怒,如狼的绿眼狠瞪着雪槐:“臭小子,我生吃了你。”
雪槐哈哈大笑:“即知我臭还敢吃我,倒佩服你好胃口,随你吧,或生或熟,或煎或炒,你爱怎样就怎样了。”
这时城上猛地传来仁棋的急叫声:“雪槐,快回来,快开城门。”雪槐回头,不但仁棋在城头上,敬擎天和夕舞也在城头上,很显然仁棋没有照雪槐吩咐的让敬擎天带人去守卫王宫,而是一起奔东门来了。看到生命中最亲最爱的三个人,雪槐又惊又喜又痛,惊喜的是能看到他们,痛的是他将让他们看到他最丑恶的一面,口中却是毫不迟疑的大喝:“不要打开城门。”
“臭小子,滚过来。”红狼怒喝,绿眼中发出邪力,雪槐立觉一股寒流直钻进身体里来,脑子更一阵晕眩。雪槐知道这是红狼的摄魂术,是能于百丈内控制人神智的诡异邪能,却全无畏惧,紧记着义父的话,运起全心全能的力量,大喝一声,猛地反击回去,晕眩立消,脑子重又恢复清明。
红狼没想到雪槐竟不怕他的摄魂术,脸露惊异,嘿嘿怪笑:“臭小子,不错啊,但你今天还是死定了。”右爪一扬,向着雪槐虚空一抓,无形劲气撕裂空气,发出让人心血下沉的异啸。
“就让我来称称你这邪魔到底有多少斤两。”雪槐运起全身劲力,一剑劈出,在红狼无形爪力上一撞,却就象撞在一座大山上,身子向后飞跌,直撞到城门上,一口鲜血喷出。
“臭小子,接得下我两爪,本国师今夜饶你全尸。”红狼狂笑声中,又是一爪抓出。
雪槐知道,无论如何,自己再接不下红狼一爪,这时已别无选择,急速咬破中指,将一滴血滴在戒指上,仰天长叫:“骷碌的力量。”
“红狼休要发狂。”绿光一闪,骷碌鬼王从戒指里直射出来,迎着红狼爪力,也是一爪抓出,两股邪能相撞,激出刺耳的异啸。
“啊。”城上传来夕舞的叫声,还有仁棋的惊呼:“骷碌鬼。”随后是敬擎天的怒哼声:“竟然勾上了骷碌鬼,可真是出息了。”
三人的声音,如一把把尖刀,直戳进雪槐的心中,让他再没有站立的力量,但他深吸一口气,还是站稳了。
只要这身后的三个人不受伤害,无论任何东西加诸他身上,他都可以忍受。
这时骷碌鬼王已和红狼激斗在一起,骷碌鬼王牛皮不是吹,邪能还真是了得,雪槐试过红狼的无形爪力,真可以说是沉重如山,但骷碌鬼王却可以和他拼个旗鼓相当。两股邪能漫天激荡,飞沙走石,风云变色,扯破空气发出的异啸,仿似万鬼齐嚎。雪槐给邪能激起的狂风吹得紧贴在城门上,胸口如受重压,心中暗感惊骇,想:“这些魔头的邪力当真不可思议,义父剑力可劈开巨石,但若与这些魔头相较,仍是远远不如,今夜若不是骷碌鬼王,谁也挡不住红狼。”
这时红狼已和骷碌鬼王拼了百招已上,仍是半斤八两,谁也奈何不了谁。红狼攻势猛于骷碌鬼王,但骷碌鬼王乃是煞气凝聚成形,身法极其飘忽,忽来忽去,忽远忽近,看起来到还是他占了上风。
又拼了数十招,红狼眼见占不到上风,回头对身后列阵的黑水军喝道:“还等什么,攻城。”
五万黑水大军立即发动,城上敬擎天手中只有一万守军,明显寡不敌众,雪槐急对骷碌鬼王道:“你的骷碌兵,快调过来啊。”
骷碌鬼王眼珠子一转,嘿嘿笑道:“急什么,我现在力量不够,你若真急,就再给我一滴血。”他这是趁势要挟,雪槐急得两眼喷火,却是毫无办法,只得再滴了一滴血在戒指上,骷碌鬼王仰天狂笑,大是得意,身上分出一道绿光,急射出去,不多会,从犀山方向的夜幕中,涌出无数的骷碌人,那种情形,就仿似地底下突然钻出无数的恶鬼,悄无声息的扑向黑水军,人骨短剑刺进肉身,再拨出来,带起一蓬蓬血花。
夕舞在城头上发出了第一声刺耳的尖叫,随后惊呼声便如洪潮泛滥般响起,黑水军在看清攻向自己后背的是这样一群恶鬼般的骷碌兵后,五万大军即刻崩溃,跑得及的撒腿就跑,跑不及的眼见骷碌兵的人骨短剑刺过来,竟全然不知道抵抗,眼睁睁倒在短剑下,几乎是一眨眼,除了死在骷碌兵人骨短剑下的数千人,剩下的数万黑水军跑了个无影无踪。
红狼眼见占不到便宜,虚晃一爪,化阵黑风而去,骷碌鬼王兴犹未尽,狂笑追去,他追去,五千骷碌兵自也随后追去。
刚才还杀声震天的大杀场,一眨眼间变得死一般静寂,只有夜风刮起衣襟,裂裂作响。雪槐回头向城上看,光突突的城头上空无一人,所有的守军包括仁棋夕舞敬擎天全都不见了。
雪槐呆了一呆,事实上,他并不希望看到他们,但是,他又是多么的盼望看到他们啊。
“义父,仁棋,夕舞。”低声呼唤着这三个名字,泪水滑过雪槐眼角,多少美好的回忆闪电般从脑中掠过,渐渐远去,再不回头。
因为他已永不能回头。
缓缓跪下,叩了三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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