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刃剑
这批人直到芜湖才下船,不问而知是要到金陵来寻仇的,澜沧三煞当年武功已不凡,埋首穷荒二十年,挟技寻仇,一定是有了充分的准备,所以齐苍霖才忧心如焚。
至于林佛剑,那不过是个小问题,但也幸亏他这一拦,把仇天侠的行程阻住了,否则仇天侠那趟镖由水路出发,一定被他盯上,而他们在芜湖落船,分明是金陵早有人暗通消息,想截了那趟镖的。事实他们在金陵夫子庙前已露过面了,是预备敞开来干了。
大约到了已午之交,金陵本地各大商号等都登门祝寿。
齐苍霖心中有事,也不得不打起精神出来应酬,将客人都招待在两边的花厅里。
忽然四圣中的刀圣武大光满脸欢色地跑来叫道:“老爷子,这下您可放心了,北海剑隐展老前辈带着碧霞大妹子来了。”
齐苍霖神色为之一振,连忙迎到大门口。原来齐苍霖膝下无子,只有一个女儿齐碧霞,今年才二十二岁,拜在北海剑隐展毓民门下学剑。
齐苍霖是乾坤一剑萧白的收山弟子,萧白在武林中向有剑帝之称,一生只收了三个徒弟,那就是北海剑隐展毓民。南天剑叟罗士远与齐苍霖,三个人中只有齐苍霖名气最大,然而论造诣,还是两位师兄强得多,只是那两个人生性恬淡,不大出来走动而已。
萧白仙逝后,罗士远不知下落,人仅知其名而已,展毓民隐居北海,收下一个徒弟,那就是剑圣仇天侠,齐苍霖因为自己忙于保镖,无暇照顾女儿,于六年前把她送到师兄门下练剑,父女俩六年没见了。
这次过生日,展毓民是他的大师兄,自然不敢惊动他来拜寿,没想到他竟自己来了,这真是个天大的喜讯。
欢喜的不仅父女可以晤面,而且师兄前来,澜沧双煞的事就不足为虑了。
齐苍霖自己很明白,业精于勤,这些年来困顿于江湖酬酢,功夫没搁下,却也不会有太多的进步,澜沧双煞卷土重来,实力未知,实在没多大把握。
而展毓民潜居北海,终日埋首于剑术之浸淫,同时他又是师父的开山弟子,乾坤剑的许多绝招都只传了他一个人,比齐苍霖高多了,有了这个大帮手,如何不喜出望外呢?
到了门口,仇天侠正在向师父叩头行礼。
齐苍霖忙不迭的擦衣下跪道:“小弟贱辰,怎么劳师兄大驾莅止…”
展毓民七十多岁了,看起来比齐苍霖还年轻一点,笑着道:“老三,快起来,老兄弟了,还来这一套干嘛?”
他把齐苍霖扶起来后,齐碧霞才过来给父亲拜寿。
展毓民又笑道:“老三,你把这个丫头塞到我那儿去,可是害苦了我,几间茅庐,差点没给她拆个精光,我实在受不了她,才借着拜寿的机会,把她给送回来,否则我连个安身立足之处都没有了。”
齐苍霖看看女儿,见她已长得亭亭玉立,心中十分宽慰,口中笑斥道:“碧霞,你怎么跟大师伯淘气呢?”
齐碧霞微露颊上的酒窝笑道:“没有呀,是大师伯自己藏私,他新创了一套大罗剑式,不肯教给我,我没办法,只好每天磨着他老人家喂招练剑,那些屋子是他老人家自己用剑砍坏的。”
展毓民笑道:“你哪里是练剑,分明是找我拼命,一支剑逼得我走投无路。”
齐碧霞道:“不这样您肯把绝招使出来吗?爹,您不知道大师伯有多坏,他的大罗剑有十八手,可是只教了我九手,留下一
半不肯教,我没办法,只好在练剑时尽出杀手,大师伯为了化解我的进逼,才露了六招。”
“那真厉害,一剑出手,屋顶都掀破一大块,还有三招,他说什么也不肯教了,爹,这次您可得帮着我,把那三招也学齐了……”
齐苍霖神色一凛道:“大罗剑是恩师不传之秘,听说他老人家只创成了十二式,师兄难道把后六手补齐了?”
展毓民叹道:“恩师之学博大精深,我禀承遗笈,穷毕生之力,也只补了四手,另两招式虽然勉强凑上了,总是无法与前面十六式贯通,出手后连自己也控制不住,否则我怎会藏私不教给她呢?”
齐碧霞噘嘴道:“您骗人,我看您自己练剑时,十八式都全了,而且一气呵成,怎么说无法控制呢?”
展毓民神色庄严道:“不错,我自己练的时候是能连贯的,可是用来对敌时就无法得心应手了,我几十年的火候都只能到这个程度,教给你行吗?你火候不足,使出来很可能连自己也伤在剑下呢…”
齐苍霖忙道:“碧霞,别胡闹了,你从小就开始学剑,深解剑理,应该知道剑有三诫。”
齐碧霞道:“我早就听腻了,非其人不授,得非其宜不授,非其长不接,这都不合于我呀!”
展毓民笑道:“你虽然能说,却不能解,那最后一试不是指授技的对象,而是授者之诫,非我所长,不授于人,因此我自己都无法把握,怎么能教给你呢?”
齐碧霞还要辩,齐苍霖却道:“碧霞,大师伯来了,你不请他进去坐坐,尽站在大门口胡闹,这是做晚辈的规矩吗?”
展毓民连忙道:“老三,我见到你,给你拜过寿就算了,你知道我的脾气,最怕人情酬酢,所以才躲得远远的,今天的客人一定很多,你还是让我找个地方清静一下,回头等你空了,我们再聚聚…”
齐苍霖连忙道:“大哥,如果只为小弟贱辰,断然不敢屈留大驾,可是今天情况不同,你非得留下不可,因为今天有两件事,恐怕要借重您的大力镇压一下。”
展毓民微愕道:“老三,我虽然不履江湖,可也有个耳闻,你一直在江湖上春风得意,难道还会有人利用今天的机会来捣乱 吗?”
齐苍霖见旁边已围了不少的人,只得道:“进去谈,进去谈,事情虽然不大,却很扎手。”说着将他们让到里面。
人的名,树的影,北海剑隐展毓民虽然极少履迹江湖,谁都知道他是一代剑帝萧白的首座弟子,又是齐苍霖的师兄,所以他到了里面,凡是武林道的朋友都起立致敬。
展毓民点头作礼。齐苍霖知道师兄怕麻烦,也没替他—一介绍,直到首席客坐,才将滇南大侠云中鹄请来作陪道:“大哥,小弟要应酬客人,无暇细述,云中兄最清楚了,由他慢慢告诉您吧!”
同时又命仇天侠留下侍候,就便报告林佛剑的事,自己又去应酬别的客人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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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二 章 澜沧双熬
过了一会儿,时已正午,寿筵也摆上了,客人也到得差不多了,约定的林佛剑没有来,预计会来找麻烦的澜沧双煞也不见影子,他才得暇回到展毓民席上,敬了师兄一杯酒,又受了女儿与仇天侠的祝贺,才坐下道:“大哥,事情您都听说了吧?”
展流民点点头,神情很严肃地道:“听说了,对澜沧双煞的寻仇,我倒认为并不严重,他们埋首穷荒卷土东来,虽不可轻视,但彼曲我直,道理上站得住脚,胜负无所谓,倒是那姓林的少年使我很担心。
齐苍霖颇感意外道:“大哥怎么对一个无名的年轻人如此重视呢?”
展毓民轻叹道:“事情并不是你想象中那么轻松,我怕这个年轻人是针对着你我而来的。”
齐苍霖一怔道:“小弟行走江湖,可能会得罪不少人,大哥自恩师仙逝后,从未离开北海,怎会与人结怨呢?”
展毓民道:“这不是普通的恩怨,是我们本门的私务,以前我一直不愿意说出来。”
齐苍霖被本门的私务几个字听得呆住了。
展毓民神色庄重地道:“你这些年可曾听过老二的消息?”
齐苍霖道:“没有,二哥自从恩师仙逝的那年见面后,一直杳如黄鹤,大哥有他的消息吗?”
展毓民轻叹一声道:“老三,你入门最迟,总共在恩师门下也不过五年的光景,却得天独厚,恩师毕身所学,除了一部大罗剑诀外,差不多整个都传给了你,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齐苍霖道:“知道,恩师早年习剑,中年慕道,晚年才热心公益,发下以武济世之宏愿,却因为大哥与二师哥俱非此中人选,才收录小弟,以此责交付,小弟开设这家镖局,就是恩师遗命.”
展毓民道:“是了,本来恩师是指定老二担任这个职务,无意再收门人的,可是老二坚决不答应,差一点与恩师反目,恩师才又收了你。
“恩师仙逝后,老二曾经来找过我,要与我共参大罗剑决,因为恩师恼他不听教诲,遗命不准他参与此剑决,我就以此为拒,他当时虽然没跟我冲突,态度却如决裂,说是一定要另创一套剑式,胜过先师的大罗剑法,出出这口气。”
齐苍霖一愕道:“大哥以前怎么没说起这件事?”
展毓民叹道:“老二虽然不对,恩师对他也太过严苛一点,其实恩师死后,门户之事,我可以做主,不应该拒绝他,导致兄弟失和,事后我很后悔……”
齐苍霖道:“师命如山,大哥没什么不对的。”
展毓民道:“我知你生性方正,一定会秉持这个想法,所以才不告诉你,免得你见了老二,言词上又起冲突,先师一共才只三个门人,我们三个人都不能和气相处,这是件很痛心的事。”
齐苍霖低下头,片刻才道:“恩师仙逝二十年,我也有二十年没见到二哥,说不定他……”
展毓民道:“二十年来,我一直等他重见一面,解释那个误会,可是从没有等到他,所以我只有用别的行动来表示歉意,本来恩师的意思是叫我收个徒弟,一直维持着不介入江湖的超然身份,专攻剑术,叫你的后人则继承行侠济世的事业……
“我觉得这个规定太过于拘泥了,所以我把天侠拨到你镖行中帮助你,把不传之秘的大罗剑法传授给碧霞,这都是向老二间接解释的方法,只要他再来找我,我一定把大罗剑决毫无保留地交给他…·”
齐碧霞道:“就为了这点事而生气,二师伯未免也太小气了。”
齐苍霖叱道:“小孩子不准批评长辈。”
展毓民叹道:“老二生气是有道理的,他的天性恬淡,天分在我之上,恩师强迫他走不愿走的路,这倒不能怪他,他与恩师争执时,我对他是十分同情支持的,等恩师死后,我又拒绝了他,更难取得他谅解了。”
齐苍霖沉吟片刻忽然道:“大哥莫非怀疑那姓林的少年是二哥的传人。”
展毓民点头道:“我有八成相信是他,但我希望不是他。”
齐碧霞道:“人都没见过,您凭什么认为是他呢?”
展毓民道:“你师祖中年慕道,大罗十八式是师祖从道家内典中悟出的剑招,那少年叫林佛剑,就从他的名字可以想到,佛道异途,二师伯说要别创一套相对的剑式,自然从这个佛字上着眼。”
云中鹄道:“展大侠的推论似乎稍过武断,姓名是父母所命走,如果这少年姓罗,假想为罗大侠的后人还有可能,姓即不同,只从名字上来推定,似乎太不可能了。”
展毓民道:“我还有一点根据,那少年的佩剑不开锋,这是很少见的事,除非是着重他名上佛剑二字取佛家好生不杀之意,才有此举。
“因此想来,他取名佛剑,似乎是有特别的用心,也许是后来改的,而佛剑二字;针对着先师大罗道家剑,与罗帅弟以前的言词颇为吻合,再者那少年故意寻衅,偏偏找的是小徒仇天侠,而且偏偏择定齐师弟寿辰之日前来挑斗,这都不是偶然的巧合。”
齐苍霖点头道:“大哥这样一说,小弟也认为颇有可能了,但是大哥何以又希望他不是呢?”
展毓民一叹道:“老二自己不来,却派了个门人前来,多半是他已不在人世了,所以我又希望那少年与老二无关,则我们老兄弟尚有晤面之日,我还有机会对他一申歉意,否则我只有终生抱憾了。”
大家都沉默了片刻,还是仇天侠道:“那少年身手不凡,但出手的路数与我迎然相异,也许不是师父心中所想的人。”
展毓民道:“你师叔是个言行一致的人,如果他要创一套与大罗剑相对的剑式,一定摒弃所学,另辟途径,那少年的剑路与我们相去越左,可能性越大。”
齐苍霖道:“即使他真是二师兄的传人,也是同门人,最多是意气之争,大哥别为了这事操心了,倒是澜沧双煞与小弟有杀兄之仇,善者不来,小弟这些年辗转江湖,技业荒疏,实在没多大把握,万一有所不敌,还得仗大哥鼎力相助。”
展毓民点点头道:“那当然了,老三,当年你杀死尤大通是为了行侠,别说我们是师兄弟,就是在席的朋友,为了道义,也不会坐视的……”
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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