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刃剑
齐碧霞叫道:“你不想我想,我不能白受侮辱。”
女郎脸色一沉道:“你别不识好歹!”
齐碧霞拔出剑来,厉声道:“我们到岸上去!”
女郎淡淡地道:“你自己请便,我不想去。”
齐碧霞叫道:“你不去,我就拖你过去。”
那女郎笑道:“你不妨拖拖看,只要你能上我这条船,我就算你能干,不过话先说在前面,你掉下水去可别怨我。”
齐碧霞怒叱一声,飞身往小船上纵去,那女郎根本不理她,船尾侍女小青将桨一摇,小船便荡出五六尺。
齐碧霞身子脱了空,脚尖一点水面,居然又拔了起来,仍向小船扑去,小青横桨拦击,齐碧霞早有准备,举剑凌空横扫,擦的一声,木桨断为两截,身子飘落向船缘,冷不防小白斜桨一敲,正好敲在她的膝盖上。
只差那么一点,她的脚就踩上了船,扑通一声,跌进水里,水花四溅,女郎哈哈大笑起来。
齐碧霞坠水即沉,阮雄忙道:“不好,二师姐不会水,我得赶快下去把她救上来。”
齐苍霖奇道:“你们这个夏天不是天天都在跟何女侠学习水性,准备将来走水路的镖吗,怎么她还没学成?”
阮雄道:“水上功夫哪有这么快就学成?何况江边的杂人又多,她不好意思练习,根本就没学几天。”
那女郎道:“那你就快去救她上去吧,早知道她不会水,我就不跟她开这个玩笑了。”
阮雄怒道:“你这叫开玩笑?她是你们打下去的,照理应请你们下去救她上来才对。”
女郎道:“我们都不会水。”
展毓民正觉得阮雄太啰嗦,不急着下去救人,却在说废话,而且更没道理叫人家下去救。
何月儿已叫道:“小霞,她们都不会水,你等着,阮雄来救你了。”
女郎奇道:“她在水底下,听得见你的话吗?”
话才说完,小船忽地一翻,半侧进入水中,两个小女孩翻落水,女郎却身形微动,站在翘起的船边上。
齐碧霞探出头来冷笑道:“你也该尝尝落水的滋味。”
那女郎脸色一变,撤出腰间的剑道:“快把我那两个侍女救起来,淹死了她们,我可要你们好看。”
齐碧霞道:“淹死是不会的,但她们太可恶了,我非要她们喝个饱再说,而且你也该下来尝尝。”
女郎沉下脸色道:“我在岸上等你们,记住,我那两个侍女一个也不能死,否则我就杀死你抵命!”
语毕将身一飘,轻落湖面居然踏波而行,有时借用水面的荷叶着力,飘飘然向岸边而去。
众人俱为她的绝顶轻功震住了,登萍渡水并非不可能,却要数十年的苦练,才能身轻如叶,提着一口气急行。
她却将浩瀚湖水,当作阳关大道,轻飘飘地不着力,步伐从容地走了过去,这份功力,真不知是怎样练的。
齐碧霞还在发呆,展毓民道:“碧霞,快把人救起来。”
两个小婢在水中手舞足蹈,看情形已喝了不少水。
齐碧霞赌气道:“我偏不救,淹死她们,瞧她敢拿我抵命!”
何月儿笑道:“别胡闹了,你的气也出了,那两个小鬼的苦也吃够了,把她们捞上来,再去找那女子比剑吧!”
齐碧霞这才恨恨地抓着她们的后领,抛上大船,两个小婢已不能动了,翻着白眼直吐气。
齐碧霞不上船,将她们的小船翻了过来,湿淋淋的坐在船尾,捞住一根单桨,向岸上拢去。
大船也向岸上靠去,齐苍霖道:“碧霞你还不上来?”
齐碧霞道;“上船也没有衣服换,我就这样算了,那女子欺负我,说我上不了她的船,我占了她的船给她看看!”
齐苍霖知道她生性刚烈,吃了那样大的亏,自然不肯罢休,想想也就算了。
何月儿则替两个小婢施行急救手法,使她们吐出腹中的残水,一面笑道:“那个女子轻功剑法都很精,想不到也有不能的地方。”
展毓民轻叹道:“人岂有全能的?可是这一池水也没有难住她,回头动起手来,我可实在没有把握胜得了她。”
阮雄不禁有点诧然道:“师父,您的大罗剑已臻化境,再加上几十年的修为,难道会不如她?”
展毓民笑道:“我也没有说这种话呀!”
阮雄怔然道:“您刚才不是说没有把握胜过她吗?”
方超人微笑道:“雄侄,你们年轻人心中只有胜负两种结果,剑道却不会如此简单,你师父只说不一定能胜她,可没有说会败给她。剑术的境界有二:一是稳,稳当如山岳不动,像你师父那种修为,凭一稳字可立于不败之境;另一种境界是灵,灵当如流云过峡,轻不着迹,就像那女子差不多,也可以立于不败之境,到了高手过招,只有个高低之分,却说不上什么胜败。”
阮雄道:“这我就不懂了,没有胜负,何见高低呢?”
方超人道:“高下只在本身方寸之间,不足为外人道,稳者如石,灵者如风,风与石如何论高低呢?”
展毓民笑道:“这样说他更不懂了,我打个浅近点的比喻吧,稳者如山,灵者如水,波涛汹涌,一山可阻,此静制动也;溪流潺潺,穿山越谷而泻,此动胜于静也,可是江流千里,青山依旧,谁也没有征服谁。”
阮雄想了一下道:“我懂是懂了,但今日之战,总不能来个不了了之,必须得分个高低强弱呀!”
方超人笑道:“移石填海,是以静制动,激流穿石,是以动制静,这胜负之分,要看匠心之运用了。”
阮雄道:“师父,回头让弟子跟她斗一阵好吗?”
展毓民道:“当然可以,事实上我今天也不想出手,因为年龄修为相差悬殊,我并不把她当作对手;不过我可以告诉你,用本门的大罗剑法,你可立于不败之境,要想胜过对方,还是你方二叔教给你的快剑较为可靠。”
方超人笑道:“展兄又在说笑话了,兄弟的剑法也是走轻灵的路子,运用得好,固然可以胜敌,运用失当,就得落败,展兄怎么不告诉他第二个可能呢?”
阮雄笑笑道:“弟子已经有数了,先稳求不败,再灵以求胜,师父是否对弟子作这种指示呢?”
展毓展道:“我只告诉你要求胜就该作落败的打算。”
阮雄又沉思片刻道:“弟子完全明白了,此战不能把胜负看得太重,胜固可喜,只要能保住性命,今日之败,未尝不是明日之胜的基础。”
展毓民大笑道:“小子一点就透,总算不辜负我一番教导了。”
阮雄怀了满腔的雄心,不等船靠岸,就点身飞向岸上,那女子怀中抱剑,选了一块空旷的地方,婷婷俏立,根本无视于阮雄的到来。
阮雄一亮剑道:“姑娘请了。”
那女于淡淡地道:“你要干什么?”
阮雄道:“阮某想请教一下妙技!”
女于哂然一笑道:“我等的是你的师父。
阮雄毫不动声色地道:“姑娘是否认为阮某不堪言战?”
女子傲然道:“我认为你应该有自知之明。”
阮雄哈哈一笑道:“姑娘的技艺固足佩服,但是眼光未免浅近了一点,安知阮某一定不如姑娘呢?”
女子笑笑道:“齐碧霞还是你的师姐,瞧她那副狼狈的样子就够了,你还是让老一辈的来出头吧!”
阮雄笑道:“敝师姐不算狼狈,狼狈的该是姑娘,两位贵下躺在大船上一动都不动,姑娘原说不让敝师姐登船的,可是姑娘的船已经在敝师姐的掌握中了。”
女子怒道:“谁想到她会用这种手段呢?”
阮雄笑笑道:“姑娘在说大话的时候,应该知道阴沟里翻船的可能,何况这玄武湖还不能算阴沟。”
齐碧霞恰在此时将小船拢岸,带着一身水跳上了岸,傲然笑道:“对呀,你连一条船都保不住,凭什么向我师父挑战呢?至少刚才就丢了一次人。”
女子将剑一抡道:“现在到了岸上我可不怕你再弄手段了。你上来,打了小的,再找老的算账。”
阮雄道:“敝师姐胜了你一场,该轮到我了,乾坤门下精通百艺,陆上论剑,也不见得会输给你。”
女子沉声道:“你真不怕丢人,我自然奉陪,你把那些捧场的人都叫来,要丢人就丢个大的。”
阮雄笑道:“这可是姑娘自己说的,可不能怪我们虚张声势,仗着人多欺负你。”
女子冷冷笑道:“人多又怎么样?哪怕你们金陵的武林道一起上,我也能以这支剑接下来。”
阮雄笑道:“乾坤门下绝不做那种丢人的事,那些朋友只做见证,我们仍是一对一,在公平中求胜利。”
女于冷笑道:“你别胜了一场就昏了头,我本来想给你们留点余地,才想了教训你们一番算了,可是齐碧霞利用一点水性,对我耍出这一手,我就不讲客气了,我要当着大家的面,将你们乾坤剑派跟四海镖局击个一败涂地。”
阮雄哈哈大笑道:“原来姑娘也是假冒风雅,说什么论剑不与俗子同流,倒教我们自己惭愧了半天,伪君子不如真小人,现在我们倒觉得我们比你品流高尚一点。”
女子气得满脸煞白,这时展毓民等人已舍舟登岸,金陵城中各处武林人物也都闻声而来,围成一圈。
小青与小白可怜兮兮地走了过去,她们喝下去的水吐了出去,身体可受不了,像生了一场大病似的,十分软弱。
那女子安慰她们道:“小青、小白,别难过,回头我替你们出气,把这些家伙一个个全丢到水里去浸一浸。”
阮雄笑道:“姑娘别想得太美了,我们下水无所谓,你若是下了水,还得要我们拉你上来呢!”
那女子柳眉倒坚,厉声道:“姓阮的,我现在向你们乾坤剑派的每一个人挑战,凡是败在我手里的,我要你们自己跳下玄武湖去打个滚。”
阮雄道:“假如你输了呢?”
那女子道;“我自己跳下去,玄武湖就是我的葬身之处。”
阮雄笑道:“那又何苦呢?我并不想逼你去死。”
那女子劈面一剑刺来,阮雄动也不动。
那女子抽回剑道:“你为什么不应战?”
阮雄道:“我们既然互有现矩,就不是普通的打斗,按照规矩,你必须留下个姓名。”
那女子道:“我不想留名,更不管什么规矩。”
阮雄道:“那可不行,我们都是乾坤门下,本门虽属初创,却不是无名之辈,如果你不道上姓名,我们宁可认输,也不接受你的挑战,除非你的名字有见不得人的地方。”
一旁的小青立刻叫道:“胡说!我们小姐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如果她要出头,江湖上轮不到你们乾坤剑派称尊。”
阮雄笑笑道:“乾坤剑派并没有敢妄自尊大,以江湖无敌自居,但是也不屑与那些藏头缩尾的无名鼠辈一争。”
那少女脸色一沉道:“好,你听着,我姓柳,名如昔,杨柳之柳,青青如昔的如昔二字,你记着。”
阮雄道:“这是你的真名吗?”
柳如昔怒道:“你管我是不是真名呢,反正从今以后,我就是用这个姓名,绝不会再更改了。”
阮雄道:“好吧,反正你这名字也用不长久,因为今天你就要跳进玄武湖里去了,将来我会在湖畔替你立一块石碑,叫找你的人,知道在那儿打捞你的尸骨。”
柳如昔愤然出剑,阮雄挥剑架开,抱元守一,施展大罗剑式中的守势,坚闭门户,始终不让对方的剑攻进来。
柳如昔的剑势十分轻妙,攻的部位既绝,招式尤奇,而且她身轻如叶,飘荡不定,使人无从捉摸。
齐碧霞在旁观战,脸上渐渐流露出笑容,她发现自己所以一出手就吃亏,并非造诣不如人太远,只是自己轻躁求进,才吃了大亏,展毓民与阮雄在船上对答论剑,她都听见了,同时也作了一番检讨。
柳如昔的剑式是很精奇,可是她得力于一个快字,快得能后发而先至,所以自己一出手就被人占了先机。
阮雄采取守势,稳住阵脚,不就使得对方毫无办法了吗?她斟酌着自己的能力,要想胜过对方,恐怕能力不足,但稳住阵势,至少能不为人所乘,大概还没问题。
柳如昔连攻了十几招,见对方始终不还手,不禁着急道:“你还是个男子汉,光守不攻是什么意思?”
话才说完,阮雄一剑突发,柳如昔跟着飘起,贴着他的剑叶抢攻进去,反应之快,简直出人想象。
可是阮雄成竹在胸,那一剑等于是试探,发到一半,立刻又收回,从容将她的攻式化解开去,又恢复原状了。
柳如昔咬咬牙,沉声道:“你以为这一套就可以保住自己了?我看你能支持到多久?”
阮雄笑笑道:“你能支持多久,我就能支持多久,以守拒攻,以逸待劳,我总比你省力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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