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鼎侠骨残肢
那前面的虬髯汉子却忽然停下身,不再奔跑。
他转过身来,向着后面追来的和尚望了一眼,冷冷地微笑了一下。
凉风瑟瑟,虬髯汉子当风而立,神态好不潇洒,六个少林僧已经围得近了。
虬髯汉子倚着一棵大树,忽然从怀中取出一支奇形竹笳来,仰起头来呜呜吹了几声,那声音粗旷豪壮,隐隐尽是大漠之情,六个少林僧在距他十步之外立了下来,当先的一个白髯老僧合十道:“施主,你可是回心转意,愿意随老衲到少林一行了么?”
那虬髯汉子停下了吹笳,望着老和尚大笑道:“大师可是对在下说话么?”
那白髯大师显然是个涵养到家的有道高僧,闻言只淡淡一笑道:“一点也不错,施主,贫僧正是对你而说。”
虬髯拍手道:“佛家人但知叫人回,却不知世上英雄豪杰向来只知勇往直前,从来不知什么叫做回头。”
老僧道:“施主夜间少林寺,举手投足之间便破了大雄宝殿的罗汉阵,老僧坐守少林寺数十年还是第一次看见如施主这等身手的,只是少林寺虽是个小破庙,在武林中也还有那么一点不大不小的威名,怎能任施主说闯就闯,说走就走,连一言半语的交待也没有——”
那虬髯汉子道:“原来大师所要的只是一句交待?那好办,那好办,在下现在就交待几句场面话罢了……”
他话尚未完,那老僧背后一个中年和尚疾声叱道:“狂徒住嘴——”
虬髯汉子把目光瞟向中年和尚,只见那中年和尚面上全是暗紫之色,身材长得又瘦又长,双目炯炯发光,从外形上看去,第一眼就给人一种不像是出家人的感觉。虬髯汉对着中年和尚欠了欠身道:“这位大师有何见教?”
那中年和尚冷冷地道:“狂徒你油腔滑舌,可知你方才和什么人说话么?”
虬髯汉哈哈一笑道:“不错,我怎会知道呢?”
那中年和尚指着前面的白髯老僧道:“这位乃是少林金刚院的主持一元大师!”虬髯汉拱拱手道:“原来少林寺的第一号铁掌,大师三十年前就能一掌把卧龙石拍碎,加上这三十年来修为,只怕大师的一双肉掌已经不啻是六丁巨斧了。”
原来那少林寺的一元大师乃是少林寺百年以来未见的掌力奇才,他在四十年前就开始面壁苦修,少林寺的上代祖师临终之际把一方最上乘的佛学大经封在一个卧龙石之中,规定弟子必须以掌力震碎此石方能得到那本真经,那块卧龙石不知是什么奇石,整个少林寺竟没有一个人能震得碎那块石头,结果到了一元大师十年面壁期满,他只是一举掌之间将卧龙石震得粉碎,这件事乃是武林中盛传不衰的往事,如今一元大师虽是白髯齐胸的老和尚了,但听了那虬髯汉说到这件事,仍然不免满心喜悦,只是他淡淡一笑道:“施主好说,好说,以贫僧之见,施主年纪轻轻,身负稀世难见的上乘武功。必是大有来历的人,想来敝寺方丈也不至于难为施主的,施主就随咱们走一趟何妨?”
那个虬髯汉子似乎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角色,他听老和尚这么一说,便把手中胡笳往腰中一插,挥挥手道:“也罢,就随你们走一趟罢。”
他大步走上来,那面色紫黑的中年和尚伸手指道:“施主既随咱们走一趟,贫僧感激不尽,就请施主随咱们先到前面寻个地方用一点餐点,咱们大家都有两日不曾进食了罢。”
虬髯汉子一抬眼,只见那紫黑的中年和尚右手上戴着一个肉色手套,若是不是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虬髯汉子面上神色微变,他干笑了一声道:“正是,在下的腹中也感肌饿——”
他走到中年和尚身旁,忽然如闪电一般猛一伸手,在场六个少林高手竟没有一个人来得及看清楚是怎么一回事,那紫黑的中年和尚手上的肉包手套已被虬髯汉一把抓去。
只见那中年和尚面色大变,一连退了三步,那虬髯汉子也面色大变,他盯着中年和尚的手指,五个指头都是墨一般漆黑,喃喃地道:“我跑到少林寺胡闹一通,原来要找的人却是你,嘿嘿,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中年和尚立刻就恢复了镇定,他冷笑一声道:“我与施主素昧平生,不知施主寻贫僧是何道理?”
虬髯汉子大笑道:“小可要你随我到西北一行。”
中年和尚也放声狂笑起来,只见他目吐奇光,完全不是一个出家人的模样了。
“施主说得好轻松,贫僧若是说不呢?”
虬髯汉子道:“我说什么,大师你就得遵行。”
那中年和尚猛一伸掌,大笑道:“有好些年没有人听过人说这种狂言了,哈哈……”
他大步走将出来,虬髯汉子道:“你要动手么,好——”
他好字尚未说完,忽然猛一伸手,单掌如旋一般直拍过来,中年和尚一个错身,举掌斜劈而下,只听得阵阵掌风,凌厉已极。
虬髯汉却是不避不闪,只听得轰然一震,中年和尚一个踉跄,跌坐地上,右手已经由肘而断了。虬髯汉大步直走上来,冷冷地道:“大师,你还是得跟在下走一趟。”
中年和尚双目神光暴射,伸出左手来指着虬髯汉道:“你……你活不长了!”
只见他折断的右手上,五只漆黑的手指尖上都渗出暗黑色的浆汁,那白髯飘飘地一元大师俯身用布条缚住了中年和尚的断臂,低声道:“法元,你又用毒了?”
中年和尚嘶哑地道:“这……这小子活不了!”
虬髯汉冷笑不语,暗自运功,把真气逼在右臂之上,要把毒气硬逼出去,只是片刻之间,他的中指甲缝中就逼出一道黑气来,虬髯汉冷笑一声,正要说话,中年和尚已冷笑着道:“好内功,好内功,但是你若能把五步追魂手的毒素逼得干净,那你就可以做陆地神仙了,嘿嘿,没有救啦,便是贫僧自己也救你不得啦!”
虬髯一听到“五步追魂手”五个字,顿时脸色大变,他颤声道:“你……你……不姓唐?五步追魂?你是十年前横行大河南北的花不邪?啊!我弄错了,我弄错了……”
他满面焦急地上来待要替中年和尚接上断骨,只听得一片狂笑之声,除了一元大师外,其余四个少林和尚一齐围了上来,大声道:“施主,你说得好不轻松,弄错了,弄错了,嘿嘿,你也未免太狂妄了!”
虬髯汉怔了一怔,说不出话来,那四个少林僧又逼近了一步,个个都是满面愤色,虬髯汉道:“在下以为他是四川唐……”他话尚未完,那四个和尚齐声道:“你以为?嘿嘿,你凭什么以为?”
虬髯汉的脸色蓦地一沉,冷声道:“你们要想怎样?”
那四个和尚一怔,其中一个怒吼道:“咱们要你也自断一条胳膊!”虬髯汉仰天长笑,伸出手来道:“在下一支胳膊在此,列位要取的便来取吧。”
那四个和尚全是倒退半步,只因这古怪的虬髯汉子武功深得出奇,竟然一时之间没有人先动手。过了半晌,四个和尚突然大喝一声:“看掌!”
只见一片狂风起处,漫天都是掌风拳影,四个和尚同时发出了少林神拳,虬髯汉子双眉一扬,一个旋风般的大转身,也不知用了一个什么身法,他的身形已到了圆圈之外,四个少林僧连忙猛收拳势,各自反身而立。
虬髯汉道:“我是不愿再动手的。”四个少林和尚冷笑道:“施主,现在动不动手已不是由你来决定的了!”
话声方了,四人再发少林神拳,虬髯汉蓦地暴吼一声,如闪电一般身形连晃,接着是四声巨震,满天都是尘沙枯叶,虬髯汉一掠身形退了两步,地上躺着四个少林僧人。
只见四个少林僧人全都是掌骨折裂,倒在地上,虬髯汉却似没有发生过任何事一般,静静立在那里。那面色紫黑的中年和尚挣扎着冷笑道:“小子,你不要狂,你中了贫僧的毒掌,没有多少日子好活了。”
虬髯汉子仰首狂笑道:“能活多少日子算得了什么,大丈夫生死有命,我只要办完了我的事,便立时身首异处,又算得了什么?”
那白髯飘飘的一元大师这时替倒下的四个少林僧人包扎,他扬着一双寿眉,冷然地道:“施主请稍待片刻,老袖还要领教领教。”
虬髯汉待要再两句,然而望着一元大师那神光直冲牛斗的眸子,竟是一时说不出说来——就在这时——忽然树枝一阵簌簌,走出两个人来。
左面一个是浓眉的中年人,右面的年约二十七八,面目清秀,都是一身布衣打扮。
那青年望了望场中,对那中年道:“汤二哥,方才的一切你都瞧见了么?”
那汤二哥点点头道:“梁四弟,这小子的狂态你容得了么?”
那虬髯汉子望了汤二哥,及玉箫剑客一眼,却不识得,梁四哥摇摇头,一吹一唱地又道:“汤二哥,你说咱们该怎么办?”汤二哥干笑一声道:“看着办吧,四弟!”
那虬髯大汉冷笑一声,却并不作声。
梁四哥望望四周躺下的少林僧人,心中也不由暗暗吃惊,那虬髯大汉这时上前三步,指着他们两人道:“两位是那一门派的英雄?”梁四哥微微一笑道:“在下梁某,这位是汤奇,咱们都是草野闲人,那里是什么英雄豪杰!”
虬髯汉望着梁四哥,突然哈哈笑道:“不知两位闲人,手上功夫是否与口头一般强硬?”
梁四哥冷哼道:“汤二哥,你瞧这小子狂起来了。”
那虬髯客陡然大吼一声。
“你敢接一掌试试么?”
梁四哥面色陡然一沉,一口真气直涌而上,霎时那虬髯汉子右手一圈,猛然平击而出。
梁四哥右掌当胸而立,左掌猛推,两股力道一触而散,呼地一声,激起巨大漩流。
梁四哥只觉压力袭体,衣衫被压紧紧鼓胀起来,那虬髯大汉冷笑一声,右手一翻,猛的一掌又自劈出。
梁四哥咬牙双掌翻天,齐推而出,砰然一声,虬髯汉子身形退了一步,梁四哥却双足钉立动也不动!
虬髯大汉怔了一怔,猛然大吼一声,左拳一冲,右拳再起,左胸前停了一停,正待平撞,梁四哥陡然一晃,身形陡然倒在地上。
汤奇身形如风,一把扶起四哥,伸手一摸,已知内伤甚重,心中不由一骇,那虬髯汉子冷笑:“姓汤的,轮到你了!”
汤奇缓缓放下梁四哥,一步步走上前去,他心中明明知道这汉子功力深厚莫测,自己没有一分把握,但形势已如上弦之矢,不得不发。
虬髯客猛吸一口真气,脸孔一片红红的,右掌缓缓抬起,汤奇来不及再有第二个念头,全身功力已运在双掌之上。
突然之间,那少林一元大师一步跨了过来,只见他颏下白髯籁然而动,微喧一声佛号道:“汤施主,老衲接他一掌!”
虬髯大汉仰天大笑道:“干脆两人一齐上吧!”
汤奇面上变了一变,额头上冷汗逐渐浸透发角,那一元大师面寒如冰,右掌微微举起,掌心血红如火!
虬髯大汉虽是狂妄已极,但在少林一无神僧之前,也不敢大意分毫,他左手不住上下摆动着,那狂傲的笑声逐渐减弱。
蓦然之间,“咔嚓”一声右面一丛树木中一截儿臂粗细的枝芽被人打断掉落下来,树叶一分,走出一个年约五旬的人来。
大家都是一怔,只见那老者身着玄色长袍,这时那玉箫剑客已苏醒过来,看了那人一眼,不由脱口惊道:“你——何先生——”
那人对梁四哥微微点点头,原来竟正是巨木山庄中的上客何先生。
那虬髯客浓眉一皱,大声道:“怎地如此啰嗦,每到要紧关头就有人来送死!”
何先生右手撑着木杖,望了虬髯汉子一眼,面色一沉道:“你叫什么名字?”
虬髯大汉呆了一呆,哈哈笑道:“在下行不敢姓,坐不改名,齐青天便是!”
何先生点点头,冷然道:“齐青天,半月前听说他曾独身上过点苍?”
齐青天怔了一怔,大吼道:“你怎么知道?你是什么人?”
何先生冷哼道:“你别管这些,今日既在此相逢,说不得老夫要为这事教训教训你的狂傲了!”
齐青天面上神色似乎惊疑不定,口中却冷然道:“那么你试试吧!”
他话声未完。何先生身形陡然一错,木杖呼地荡起,笔直点了过去。
霎时间,齐青天面色一骇,大吼一声,双掌闪动,不断在胸前交错布出密密的掌风,但那木杖一闪,只见“嘶”一声,齐青天胸肋的衣衫生生被挑破好大一道口子,差一点便伤及皮肉,杖风一带,那衣袂飞开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182 183 184 185 186 187 188 189 190 191 192 193 194 1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