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鼎侠骨残肢
左冰呆呆出了一会神,他定了定心,暗忖道:“巧妹为我如此,我难道如此无义,但她乃是崆峒派弟子的爱妻,我若为她厮守,岂不败坏她玉洁冰清之节操,凌姑娘对我这等好法,我难道能够无动于衷?但她仍是游戏人间,她……她……所历男子多人,难保对我不是游戏一番。”
想到此时,左冰心中不由隐然发痛,更觉凌姑娘举止轻浮,分明是玩弄自己,想到极处,不禁咬牙初齿,痛恨不已,那平日潇洒无羁的风格早就荡然无存。
忽然一个柔赋的声音在耳后轻声道:“哟,你发好大的脾气,为什么?”
左冰一惊,长叹一口气,心中渐渐平静下来,他脸上神色一瞬之间连变数次,待他回头来,已是平平若往,淡然地道:“姑娘这快便回来了。”
凌姑娘满心愉悦,一腔热情,根本未曾注意左冰脸色变化,她兴冲冲地道:“左公子,您心中一定奇怪我刚才叽叽咕咕说的是些什么?”
左冰点头道:“我行走江湖,确是未曾听过如此方言,不知姑娘原籍何方。”
那凌姑娘笑道:“这那里中华语言,叽叽呱呱怎能比得上大国言语,这是东瀛倭国的言语。”
左冰心中一奇,凌姑娘道:“你知道适才是怎么回事?”
左冰摇头,凌姑娘又道:“刚才是一大队倭国运饷银之船舶,咱们船上孩儿们要想抢些花用,我本来也知这些银子都是倭国军阀抢来不义之财,劫之不伤天理,但抢劫之上,难免伤人,我不愿意刚和你认识,便让您说我凶暴杀人越货,这才下令放过船队。”
左冰道:“他们那么多条船,你一条船再厉害却也单拳难敌四手,化干戈为玉帛原是上策。”
凌姑娘嗔道:“您是陆上英雄,海上之事知道什么,就凭那四门铁将军,这些船队再多,也只有弃甲投降,你以为那十几支快艇济事么?不消数十炮,可使全军覆没。”
左冰道:“是红衣大炮么?”
凌姑娘道:“正是,不过这红衣大炮是子母连环,一次装填弹药,可以连发六次。”
左冰道:“相传该炮来自夷人,制作极是复杂,威力至为惊人,如果同时连发六弹,血肉之躯如何能挡,别说在海上舟揖飘扬,便是传城坚垣厚,也是难以抵御。”
凌姑娘道:
“那些船上人本来还不敢轻信我大发慈悲,以为我诈计突起攻击,所以一直不肯走,后来我今水手挂起‘鬼川先生’旗帜,这才欢跃而去。”
左冰道:“鬼川先生是谁?”
凌姑娘沉吟道:“便是与您金针过穴,替你拔净体内毒素之人。”
左冰惊讶道:“原来便是令尊,请姑娘引见。”
凌姑娘抿嘴笑道:“那要看您造化,我爹爹多年来身心忧忧,脾气孤僻,见不见您,我可没有一个准儿。”
左冰道:“‘金针过穴’,施术之人最伤元气,令尊对我如此厚待,我岂能不拜?”
凌姑娘道:“他老人家对您着实不差,他精通相人之术,说不定看准您将来大有出息,先示恩打个底子,哈哈!”
左冰道:“这次令尊准看走了眼,小人穷途末路,一介寒士,怎会飞黄腾达?倒是小人生平最是倾幕天下奇人异行,令尊便是不见,小人也要硬着头皮去见。”
凌姑娘嗔道:“不准你这么没出息。”
左冰耸耸肩不语,凌姑娘又道:“你见我父亲时,说话可得小心点,他本事大得很,一动怒可吃不消啦!”
左冰笑笑道:“省得,省得!”
凌姑娘道:“您身子还弱,不能到上面去瞧瞧海上夜景,一定闷得发慌,我陪您玩几样小玩意儿,打发时间如何?”
左冰不置可否,凌姑娘起身从一个柜中取出一盘围棋子来,对左冰道:“围棋发源于中华,历代高手群起。纵横十九道、方寸之间,最能见人悟性,你聪明无比,表现一点才华吧!”
左冰自幼在落英塔中,无聊之间便和钱伯伯围奕,棋力之高,已到少见大国手之谱,当下见棋心喜,坐正身子,放好棋盘,便是厮杀。
凌姑娘道:“不过有句话在前面,您病后神疏,我虽胜之不武,您如苦费神思,我心里最不愿意,咱们只是消遣,输也当赢,赢也是输,总而言之,时间被打发去了便成。”
左冰听她说得似是而非,心中一怔,忽然想道:“输也当赢,赢也是输,难得这女子气度如此豁达,她这是在点醒我么?”
当下想到幼时和钱伯伯对奕,自己棋力实在已胜过此老,但自己性格便是不斤斤计较,往往一时放过,终局计子,输了数子,心想围奕便是步步为营,处处争先,如果胸中如此辖达,输赢淡然视之,那输的时光是要多得多了。
他沉吟半晌,凌姑娘砰然一声,已下定一子,口中说道。
“女先男后,我便不客气了。”
左冰一定神,只见她着子右上方三三处,当下不假思索在五五位应了一子。
两人下了数子,凌姑娘嗔道:“原来又是‘东坡棋路’,咱们对奕,讲求先发制人,突起奇兵,你这一昧应后,算什么高手,简直是个市井无赖之徒哩!”
左冰笑道:“先发制人固佳,后发未始不能制人。”
凌姑娘呆了呆,一子沉吟未下,说道:“您口气和爹爹一样,爹爹常说,武学中如能练到后发制人,在敌人已出手一瞬间定下破解之道,那便是武林之中开山大师。”
左冰听得眼睛一亮,口中道:“令尊所言,令人茅塞顿开,昔日有缘拜晤,一定受益匪浅。”
凌姑娘下定一子道:“那您便看造化吧!”
两人对奕多时,凌姑娘下一子,左冰便应一子,下到中盘,凌姑娘一个失着,被左冰拾了个大便宜,再也回生乏力,推盘认输,左冰只见她脸一微红,隐约间透出不服气神色。
左冰心中对他虽存芥蒂,但只要一和她相处,便是从心底透出欢愉,心中忖道:“我道这姑娘如此豁达,但输赢之心仍然不免耿然。”当下故意道:“东坡棋虽是品低,但也未尝不是一种极厉害招数。”
凌姑娘被他一激,忍不住哼声道:“你别臭美,我……我有意让你来着。”
左冰笑道:“此言倒是不假,适才我冒全军覆没之险逼了一子,姑娘持了三次子要放在那致命之处,却是犹豫不下,既是存心相让,又何必耿耿输赢?”
凌姑娘哼了声音:“你知道便好,我起先以为你棋艺平凡,却未想到功力倒还不坏,呀,天已晚了,快快休息啦!”
左冰道:“我睡了多天,此时精神焕发,姑娘再留片刻聊聊如何?”
凌姑娘无奈,忽然想起一事道:“你胜利中该饿了,我去弄碗莲子汤给你喝。”
他说完一拍手,婢女便送上一碗热气腾腾热汤,想是早已准备好的,她逼着左冰喝下,又陪左冰闲聊一阵,再次催左冰睡下休息。
她亲手替左冰铺好被褥,又替左冰放下翠色纱帐,柔声对左冰道:“好好休息,咱们时间还多哩!”
左冰心中一甜,凝视着她,只见她也正在瞧着自己,当下心中大感不好意思,支吾道:“姑娘手下留情,咱们明天再来下。”凌姑娘轻声道:“我那里理会那赢和输?我……我……和你谁输谁赢又有什么关系了?”
她轻轻摸摸左冰额问道:“还好,吹了一阵恶风,还设有发烧伤寒。”
说完飘然而去,脚步声极是轻碎,左冰心中飘飘忽忽,便如凌姑娘脚步声音一般,不知是喜是愁。
左冰闭目而睡,心中想道:“管她是好姑娘,坏姑娘,只要对我好便该感激她,管她什么来历,什么纠缠不清,先睡上一觉,明日……明日……反正日子还长得紧。”
他便是有如此性子,那想不通的事便抛开不想,不一会沉沉入了梦乡,梦中,只觉隐约间有人轻轻抚摸他额颊,又有人替他拉上被褥。
翌晨天气大好,那厅中窗子玻璃片子透过阳光左冰这才醒来,只觉船行海上,便如居于陆地空中一般安稳。他见梳子器皿早已放好,心中微感惭愧,自觉一生之中,只怕以这几日过得最是舒服,处处都有细心妥贴服侍。
左冰梳洗完毕,厅门上轻轻叩了几下,凌姑娘的声音道:“喂!懒虫醒了么,已是红日三竿啦!”
左冰连忙上前开门,只见凌姑娘满脸洋溢着醉人之笑容,手中捧着一碗汤面道:“快点吃啦,今日天清气爽,航海逢此佳日,真是您的福气。”
左冰道:“托福!托福!”
凌姑娘白了他一眼道:“谁要瞧你这油腔滑舌了?快吃快吃,等下上甲船去看,让你这‘井底之蛙’看看海天之阔,便不曾如此自抱没出息啦!”
左冰匆匆吃完汤面,只觉这面素不见油,却是鲜美绝伦,爽不滞口,当下赞口不绝道:“姑娘真会享受,这船上有此高厨,便是几根素面,却也煮得这等可口,实在叫人馋涎。”
凌姑娘道:“别看一碗素面,煮起来可费事得很,那汤是童鸡之汤,冷凝去油,用春日黄芽,初生嫩笋炖上三个时辰,将面在汤中一过即捞起,再换一锅汁,如此穿过七八锅汤,那面自然熟了。”
左冰一生何曾吃过如此讲究饮食,当下咋舌不已边连道:“原来这等费事,这等麻烦,那厨子定是女子,不然怎会如此细心耐烦?”
凌姑娘不语,望了左冰一眼,两人联袂走去厅外,行至甬道之中,凌姑娘一本正经地道:“左公子,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左冰奇道:“什么?”
凌姑娘道:“你……你是世上最大……最大的傻瓜。”
左冰怔然不解,但他其实领悟,当下头脑一转,恍然大悟般道:“原来如此,除了像姑娘这般兰心冰质的人,怎会想到这高明的烹饪,我真是太傻了。”
凌姑娘哼声道:“你知道便好。”
两人并肩上了甲舨,左冰只见艳阳普照,海阔天青,一望过去,尽是一片碧蓝,无际,那遥远之处,海天一色相接。也分不出何处是海,何者为天。
左冰心旷神怡,和风接身,令人舒适不尽,他来自漠北,所历尽是大山黄沙,一片枯寂,气势虽是雄伟,但总觉了无生意,上次和李百超渡东行来往,一来天气不佳,二来所乘轻舟一艘,波颠甚苦,那有了闲情逸兴观赏?此时留连海天无涯景色,良久良久说不出话来。
凌姑娘柔声道:“古人道:“不登大山不知天之高,不临深渊,不知地之厚,登山临渊,乃知天高地厚。’其实应该再上一句‘不渡海洋,不知天地之大也。’”
左冰点头道:“姑娘说得正是。”凌姑娘道:“我和您交往以来,只有这句话是发自您胸中之言。”
左冰连道:“那里,那里。”
忽然想到自己着实常做违心之言,他此时心境开朗,精神爽怡,不好意思再强辩下去。
两人赏玩良久,忽见远远白影如山,缓缓移向船边而来。凌姑娘道:“鲸鱼又在戏水了,明儿准还是好天气。”
左冰定神瞧去,只见一大群庞然巨物愈游愈近,形状似鱼非鱼,似牛非牛,比起那西间黄牛何止大上数十倍,左冰惊心问道:“这海中之物怎的如此庞大,我真不懂,它靠吃什么维持这大身形?”
凌姑娘道:“当然是食小鱼啦,海中生物真是千奇百怪,包罗万象,取之不竭,食之不尽。”
左冰见那群鲸鱼愈游愈近,心中吃惊问道:“这么大的玩意,那船小一点的不是吃它一撞便翻舟啦!”
凌姑娘点头道:“便是咱们所乘这种大船,如果碰上鲸群捣乱,也是相当讨厌之事,我叫炮手开炮把他们打发退走。”
她说完从怀中取出一支小小角笛一吹,笛声方止,轰然一声,烟雾弥漫,待到硝烟淡散,再看海上一片平静,那鲸群早已退光了。
凌姑娘道:“硝烟刺激,对你身体不适,咱们下厅聊天去。”
左冰虽是贪恋海上风光,但不忍拂凌姑娘好意,两人缓缓下舱进厅。
左冰道:“早知海色如此壮丽,我倒愿意生在海上。”
凌姑娘笑道:“你可没有见过恶风巨浪,颠簸仆跌,生命随时都在一发之间,那航海的人都恨不得早上陆地,从未曾有一个人留恋大海,公子爷,你是‘在一行怨一行’,如果真的长年驰行海上,你不闷得发疯才叫怪哩!”
左冰却听得悠然神往道:“那生活才有刺激。”
凌姑娘抿嘴一笑,见他童心犹存。也不和他多辩,取出一副大着皮纸来,对左冰道:“咱们来玩玩这‘晋阶谱’。”
左冰一瞧,只见那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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