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鼎侠骨残肢
这回程中船娘默默划船,不再讲话,四周十分寂静,船愈划近酒楼,那船娘脸色愈来愈是黯然,钱冰心中不解,他逗着船娘说话道:“今晚方大爷请客,一定是尽邀东南之美,能参加这种盛会,也算不虚此行了。”
那船娘低声道:“是么?”
运劲一拨水花,转了一个弯,已见酒楼上灯火辉煌,喧哗之声隐隐传了过来,又过一会,小船划近酒楼靠岸,钱冰一跃上岸,向船娘微微一揖道:“多谢姑娘小舟相载,今日之游,实是平生之快,西湖之美,无边无涯,他日再来,必当找姑娘叙旧。”
那船娘连忙欠了欠身,黯然道:“这他日不知道是何日,公子珍重。”
她说完再不敢逗留,只觉眼睛发酸,生怕会流下眼泪来,这时新月初上,忽然见天空一颗流星划过长空,还来不及许愿,便寂然不见了。
钱冰站在岸边呆了一会,他不知那船娘为什么会突然悲从中来,他那里知道一个江南小儿女,为他随和的性格、潇洒的风度,构成了一个美丽的梦,那梦又幻灭了。
钱冰听得楼上喧声热闹,他看那船娘,小舟划到湖心,便往楼上走去,才一上楼,只见整个楼中摆了总有百多桌酒席,坐满了高高矮矮,各色各样的好汉,还有妇女僧尼,好不热闹。
钱冰走到近墙边的一席坐了,向众人作了一揖,各人纷纷道了久仰,其实他心中暗笑,这些人根本连他面都未见过,何云久仰?
这时主人尚未到临,客人中有不少是好友至交,凑在一起,高谈阔论,忽然楼下有人叫道:“方大爷到!”
登时大家都寂静下来,只听笃笃上楼之声,门口出现一个高大老者,面色红润,肤若幼童,他身后跟了四五个汉子。
他这一出现,众人欢声雷动,他向四周大家作了一个罗圈揖,口中不住招呼:“‘乐兄’‘李兄’‘王兄’、‘马兄’……任老……姚老…啊,天一禅师,侬老人家也格来啦,真是弗敢当,弗敢当,金老板,最近财源可好?”“哈哈!”“陆贤兄,令堂腿疾好格啦?…”他不停的与众人寒喧招呼,心中大为高兴,江南武林中有头有脸的人都到齐了,也亏他记性好,这多人他却识得十分之八九,而且能顺口说出渊源。
他一生慷慨任侠,这花甲之年,眼看这。多好朋友不辞辛苦来替自己祝寿,乐得呵呵直笑,老怀甚慰,走到楼当中堆放礼品的桌子上,一件件的赏玩,赞口不绝,每拿走一件,便向送礼的人道谢,但礼品堆积如山,一时之间,那里看得完?
稍时酒席开上,小孟尝方老爷子坐在首席,席间都是江南第一流人物,有普陀山天一禅师,崇明岛九指驼侠,金花三义兄弟,长江白帆帮帮主,太湖慕云庄少主陆公子陪在末位。
酒过三巡方,老爷子一再向众人称谢,那酒席是小天厨掌锅师傅制的,这人祖上多代都是大内御厨,传到他手里,烹调手段,更是高明,他不愿为官,便在杭州开了一家“小天厨”酒店,端的名闻苏杭。他手段果然不凡,钱冰吃得大为过瘾,那酒也是三十年以上的女儿红陈年绍兴,倒在酒杯中,琥珀色如胶似醇,色香俱佳。
又喝了一会,小盂尝只要别人来敬酒,他都是杯到即干,他虽酒虽极大,但好几百杯下肚,也不禁有些醉意,他站起身来举杯道:“老朽贱辰,承蒙各位看得起,既弗辞跋跋涉,复赐以厚礼,此情此德,老朽永铭心中。敬各位一杯酒,大家干了,都是阿拉姓方个好朋友,他日有事,只管来找我方通天便是,要钱,三五十万两,要人,几十条好汉子,我姓方个人还差遣得动。”
这话说得极是豪爽够味,小盂尝万通天在江南是一霸,何等身份,能和他交上个朋友,不但甚有面子,他日真个有事,只要他老人家一句话,十份难题中有九分便解决了,实在是个大大后台靠山,人人听他如此诚恳,都举起杯来,一饮而尽,爆堂似的又喝起采来。
那坐在方通天身旁的是普陀天一禅师,他是江南高僧,众人都不知他有多少年龄,但倒有一半人的师长都是天一禅师好友甚至后辈,便是小孟尝骆通天对他也执后辈之礼,传闻他功夫深不可测,是江南第一高手,这席间专为他作了一份素食。
天一禅师见酒过数巡,他站起身来合什向众人作别,突然楼下了国嘈杂,一个全身黑眼,足踏布履的少年冲进来,他冷冷冷地打量了众人一眼,一言不发越过各席,直往小孟尝方通天席间走去。
方通天脸色大变,席间苏杭一带的好汉,也都纷纷变颜,纷纷窃窃私语道:“又是这怪人,不知他来干什么?”
“怕什么?今天我们这里高手如云,要他好看。”
那黑衣少年走到方通天身边站定,小孟尝也站起身来,急切间,衣袖将酒杯拂倒地上,砰的一声,打得粉碎。方通天道:“尊驾有何贵干?”黑衣少年冷漠地道:“我来要吴越鱼肠剑。”
方通天道:“自古宝物,唯有德者居之,我姓方的自度不够份量,岂敢私藏,这鱼肠剑,如落有德人之手,行侠可以救人无数,但!哼哼!如落奸人之手,只利于他一人为恶。”
他语中带刺,那黑衣少年丝毫不见动怒,仍是冷声道:“如此说来,宝剑不在你手中了?”
方通天正待答话,众人大半不明这少年底细,只觉方通天怎的如此示弱?任这后生小生跋扈,将他撵出去便是,何必多费唇舌?
方通天尚未开口,那普陀山天一禅师道:“阿弥陀佛,小施主问那鱼肠剑么?此剑煞气太重,老衲开炉磨炼只差数日火候,待到炉火纯青,便是大功告成,比美干将莫邪了。”
他语气平和,但另有一番气度,将此事交待得清清楚楚。
黑衣少年仍是一片冷漠,似乎根本不放在心上,众人中年轻的人,都沉不住气了,这人单身前来求剑,既然别人拒绝,理应焦急愤怒才对,可是他偏偏无动于衷,那他到底是在弄什么名堂?这种冷冷的神情,实在令人难以忍受,比起怒骂暴躁,更令人不耐了。
黑衣少年道:“不管怎样,我是非要这玩意儿不可,方通天,你要想办法。”
众人那还忍耐得下,纷纷跳了起来要上前教训这黑衣少年,那少年不慌不忙道:“要群殴么?我可不愿意伤人。”
方通天知道少年之能,又知他此言不假,他到底是花甲之年了,火气已非年轻人,当下道:“今天是老夫贱辰,阁下好来好去,老夫可不愿有人在此动干戈。”
他暗示那少年讨不了好,想让他知难而退,那黑衣少年冷笑道:“和尚,今日你算是此处最德高望重的人,宝剑又在你手,我是非要不可,你说个公道。”
人丛中有人大叫道:“那就划下道儿来吧,难道我们怕你不成?”
“你有种等下不要叫饶。”
那少年不动声色道:“如说群殴,原是江南好汉的拿手好戏,但我可不能失手平白伤人,这样好了……”
他触了众怒,话未说完,有人喝道:“好什么?狗小子狗话快讲。”
黑衣少年缓缓地道:“各位都是江南武林名人,你们推选出三个武功最高的人,我和三位过招,水陆功夫均可奉陪!我输一阵,立刻走路。”
这话实在太狂,他也给众人一大难题。这些人中有许多高手都是自认为武功可列江南武林前茅,既不愿毛遂自荐,又不愿推举别人,一时之间僵了,倒无人怒骂,只有苏杭好汉见识过这黑衣少年,不敢说话。
原来这黑衣少年,最近一个月才出现于苏杭道上,他一身漆黑紧身衫,无论天气多么和暖明朗,总是这般打扮,加上他脸白得毫无血色,看起来便自有一种阴森森气氛。上次方通天纠合苏杭两地好汉,和江南十恶不赦的江南浪子采花大盗文一归在山谷死战,正要得手,这少年不明事理,平空持强出手相助那淫贼,各人尚未瞧出他的门派家数,便被他将兵器完全夹手夺下,将淫贼救走。
这事方通天大失面子,那同来的好汉都是江南武林中大有万儿之人,当然都不肯张扬,当下抬起兵器回去了。
过后这少年又出现杭城,大凡他看不顺眼的人,他总是阴森森跟在你身后,无论你走到那里,总是摆他不脱,跟他动手却又是打不过,直逼得别人精神忍受不了,几乎要发疯了,这才罢手,但却从不杀人。
普陀高僧天一禅师唱了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小施主好豪气,老僧受方施主之托,要将此剑寻一真英雄相赠,小施主大显身手,让老衲开个眼界,到时名剑配英雄,别人自是无话可说。”
黑衣少年道:“好,老和尚,我便算一个,还有两个是谁?”
天一禅师微笑不语,人丛中走出太湖陆公子,他对黑衣少年道:“在下倒想和尊驾比比水性,但只怕机会不多。”
他话中之意,天一禅师定能一举将这狂妄后生打败,那他只有知难而退,自然谈不到和自己过手了。
那黑衣少年好象根本不懂他所说,满口叫好,似乎因找到对手而高兴。
普陀山天一禅师笑道:“小施主如能接过老衲三掌,老衲返身不管此事如何?”
黑衣少年道:“大和尚,咱们就这么办,我输了立刻向众位叩头陪罪,大和尚,你发掌吧!”
天一禅师见他丝毫不作势,他就默默运了一口真气,心中不但诧异,而且微微有些寒意,他是得道高僧,慈悲为怀,口中喊道:“小施主留神!”
黑衣少年露出一丝冷笑,天一禅师交手当胸一合,一股劲道缓缓发出。
那黑衣少年道:“佛门金刚伏魔掌,大和尚,你是五台山僧人。”
他开口说话,既无法运气防御,又不见他出手反击,那天一禅师掌力,击在他身上如石沉大海,众人心中一震,对那少年再也不敢轻视。
天一禅师之惊更甚于众人,他这金刚伏魔掌,实是生平绝技,刚柔并济,比起少林大力金刚掌并不多让,他浸淫此道数十年,自忖已入化境,无坚不摧,适才心存厚道,虽只用了五六分劲道,但那少年以血肉之躯硬生生接了下来,半点未曾受伤,这少年内功难道已到了极点,成了金刚不坏之身?
那少年如若无事,面对着天一禅师,准备接他第二掌,天一禅师长吸一口真气,运到了十分,他生平对敌,从未如此持重。只见他光光的大脑门,袅袅热气冒出,这一掌竟有点递不出去了。
黑衣少年一手扶着楼上柱子,脸上仍是冷漠一片。天一禅师大喝一声,僧袍鼓起,双袖抖处,激起一股狂飚,四周气流呼呼发响,那少年身子动也未动,众人只听见咔嚓一声,那少年身子向左一跃,楼上屋顶震动,整个个酒楼摇摇不止。
待得摇动稍止,众人定目一看那少年适才所扶径约尺余的圆木柱,已从中拆断,他立脚之处,深深陷下两个脚印。
天一禅师脸色灰败,长眉垂下。半晌他喃喃说道:“移物传力,移物传力!”
他对黑衣少年道:“老衲输了,施主如能再胜两局,往普陀山金顶寺去寻老衲要剑便是。”
他说完向众人合十为礼,下楼走了。黑衣少年转过身来对太湖陆公子道:“来来来,咱们来比水性。”
众人刚才听天一禅师点出,这少年竟施出失传的武林绝艺,借物传力,这是极高武学,众人只听说过,真想不到世间还真有这功夫,这少年年纪轻轻,不知是何路数,有些自命高手的人,却暗自庆幸,适才幸好没有出阵,不然非要出丑不可。”
那太湖陆公子,喝了几杯酒,脸上白皙肤色中透了一片酡红,更显得人美如玉,他沉着的走了上前,对黑衣少年道:“请尊驾指出一个比法。”
江南好汉都眼睁睁望着太湖陆公子,陆家水中工夫江南第一,南人善水,那江南第一,也就可称为天下第一了,此时众人对那鱼肠宝剑倒并不重视,但对陆公子胜负却看得极重,因为这关系着江南武林名声,如果这小子连败了三个江南顶尖人物,这消息传将出去,江南群雄的脸往那儿搁去?
陆公子只觉上面八方射来的眼光都是诚恳的期望,一时之间,他觉得肩膀沉重起来,那黑衣少年道:“比水性非看谁能在水中潜伏得久,也用不着真个儿下水去弄得一身湿,咱们来比比阔气便得。”
陆公子道:“好极,好极。”
他水性极佳,但这少年武功实在太强,当下一丝也不敢大意,那少年道:“咱们俩互相将手探在对方胸前,自可察觉对方有无呼吸,如果一方先吸了气,那便是输了。”
陆公子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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