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鼎侠骨残肢
叶老头伸手来接,白衣人忽然微微一咳,握壶的手微微一振,叶老头却是一个接不住手,那支酒壶“嘭”的一声跌在地上,摔成碎片,奇的是那一片片碎瓷竟如受了千斤之力一般,片片嵌入地中。白衣人道:“对不住,对不住,我赔我赔。”叶老头笑道:“那里的话,是老朽年迈手抖,怎怪得客官,老朽再去拿一壶来。”
白衣人连声称谢,但他眼中那怀疑之光已敛,望着地上的碎瓷片,微微一笑。
满座的酒客见了这一幕都纷纷称赞叶老头为人和气,真会做生意,白衣人抬起头来,忽然之间,他的眼光落在内壁上一幅对联上。
霎时之间,他那原已松弛的脸色又忽地紧张起来,只见那幅对联写着:“莫笑天下情痴人,点点滴滴,尽是血泪。
且看老夫血指刀,斑斑累累,全乃情孽。”
白衣人喃喃读着,脸色愈来愈难看,最后他“砰”的一声放下手中酒杯,默默地自语道:“叶梵,果然是你,果然是你!”
这时候,叶老头正捧着一壶酒走出来,白衣人收回落在那对联上的目光,伸手接过,就抓着酒过来对着嘴咕噜咕噜一口气把一壶酒喝得精光。叶老头赞道:“客官好酒量。”
白衣人微微一晒,放下酒壶道:“多少钱?”
叶老头道:“十个铜板。”
白衣人伸入怀中掏钱,往柜台上啦的一放,口中道:“连酒带壶,都在里面了。”
叶老头正要说不要赔壶的话,猛的看见桌上的东西,脸色立刻就变了。
只见台上那有什么银钱,竟是一柄银光灿烂的小剑!
那小银剑打造得精巧无比,通体不过五寸长,剑柄上边雕有两条银龙,栩栩如生,剑柄中央刻着一行小字:“华山至尊,见剑如见掌门。”
叶老头伸出抖颤的手,把台上的银剑拿了起来,他的脸上流露出万分激动的神情,颏下胡须无风自动,他四面望了望,没有人注意他,于是他偷偷把银剑藏入怀中。
他喃喃的道:“夏侯康,果然是你来了,咱们免不了要干一场的!”
他再低头看着那柜台上,只见台上用酒划了三个圈四个叉,他一面伸手轻轻擦去桌上的圈圈叉叉,一面喃喃道:“哼,今夜,三更,林东,城隍庙……”
又是夜阑人静的时候了,客栈里的油灯一盏盏地熄灭,最后只剩下主人房中的一盏。
叶老头又跑到那檀木神位前擦剑了,偶而剑身翻一下,闪耀出令人心寒的光辉。
“爹爹,你又在擦剑了?”
叶老头回过头来,深深地看了小梅一眼,忽然道:“小梅,你,你过来一点。”
小梅轻盈地走近去,叶老头伸手握住她的手,却是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小梅眨了眨眼睛,问道:“爹爹,你怎么啦?”叶老头道:“小梅,你今年几岁啦?”
小梅轻轻扭了扭身子,笑着道:“爹爹,你问这个干什么?小梅今年十八岁了。”
叶老头望着她许久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轻叹了一声,喃喃道:“十八,十八岁,还是个小孩子啊……”
小梅摇了摇他的肩膀笑道:“还是个小孩子?爹爹你担心什么?担心我长不大么?”
叶老头闭上了眼,摇了摇头,小梅道:“你怎么不说话,有什么事要……”
叶老头抚了抚手中的长剑,低声道:“小梅,如果……如果……如果有一天爹爹忽然离开了你,你能照料你自己么?”
小梅皱起眉头来,想了一会答道:“爹爹,你怎么忽然问起这样的话来?”
叶老头想说什么,但是忽然又忍住了,他淡淡地笑了笑,却道:“小梅,我看你也该找个婆家了。”
小梅轻轻打了叶老头一下,笑着道:“爹爹,你瞧你是不是神经病,你怕小梅嫁不掉么?”
叶老头哈哈笑了起来,但是他的笑声却丝毫也不带着欢乐的成份,令人听了只能感到无比的凄凉与寂寞,小梅惊奇地倚在他身旁,拉着他的衣袖问道:“爹,你为什么笑了……这样笑?”
叶老头又抚了一下手中的长剑,他的目光落在桌上的神位牌上,没有回答小梅的问话。
小梅抬起头来,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那檀木神位在昏黄微弱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神秘而肃穆,她紧靠着爹爹,神位上刻着五个简单的字:“胡白翎之位。”
小梅低下目光来,正好那寒光闪闪的长剑落入她的目中,她低着脸问道:“爹爹,你老说还要用这……这长剑一次,究竟是为了什么事啊?”
叶老头望了望小鸟依人般的女儿,淡淡地道:“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何必要问呢?”
小梅摇了摇头道:“我就要现在知道——”
叶老头似乎是忍不住了,他喘了一口气,忽然低声道:“这柄剑——这柄剑还要杀一个人!”
小梅悚然而惊,“杀一个人?爹爹要用这柄剑去杀一个人?”
她不敢想像,老态龙钟的爹爹还要去杀一个人,她睁着大眼望去,只见那老爹不知什么时候仿佛变了一个人,双目射出一种慑人心魄的神光,那神光中包含着一种撼山易岳的英雄气势,那里还是她心目中那老迈的老爹?
她不禁骇然了,张大了嘴,好半天只说出一句话来:“爹——你……你……你是说着玩的吧……”
叶老头吸了一口气,闭目片刻,然后笑道:“当然是说着玩的呀,小梅,爹爹和你开玩笑的。”
小梅望着那柄长剑,想问,却不敢再问,叶老头道:“小梅。”小梅嗯了一声,叶老头道:“小梅——”
小梅又嗯了一声,叶老头忽然抱住了她,轻声地道:“小梅,你是个好孩子。”
小梅道:“爹,你今天怎么啦?”
叶老头摇了摇头,只是抚着小梅的头发,缓缓地道:“小梅,爹爹不是好爸爸。”
小梅感到有一件大事要发生了,但是她想不出那是什么事,她不住地望着爹爹,叶老头道:“自你妈去世后,我一直没有好好地待你……”
小梅伸出手来堵住叶老头的嘴,摇头笑道:“爹爹,你别说啦,你是世上最好最好的爸爸,因为……因为……”
她说着,眼泪竟流下来了,她擦去泪水,道:“因为你是小梅的爹爹。”
叶老头只觉泪水在自己的眼眶中旋转,简直就要滴落下来,他轻轻推开了小梅,柔声道:“傻丫头,别流眼泪啦,你——你快去睡吧。”
小梅望着他,惊疑充满了她的心扉,但是她没有问,只是温驯地站起身来,忽然,她看见桌角上放着一柄短短的银剑——
“爹——那是什么?”
她指着桌上那柄银剑,叶老头连忙伸手把银剑抓住收入怀中,道:“没有什么,那是一件……一件古玩罢了。”
小梅仿佛瞧见那柄银剑上刻着一行小字,她只看到头上两个字,仿佛是“华山”两个字,她望了爹爹一眼,没有再说什么,只说道:“爹,那——我去睡啦。”
叶老头站了起来,拉住小梅的手,低声道:“小梅,再见。”小梅吃了一惊,道:“爹,你说什么?”叶老头忙道:“不,我是说你好好睡。”
小梅答应了一声道:“啊——爹爹你也早些睡吧。”
她缓缓地走到内房去,叶老头望着她关上门,他铿锵一声将长剑插入剑鞘,转过身来,对着桌上的神位深深地望了一会,然后喃喃地道:“胡兄,他找来了,事情总要解决的,也许从今夜后,我没法再照顾你的小梅了,胡兄胡兄,你英灵若在,自己暗佑你的女儿吧。”
他把长剑挂在腰带上,从左面一支木柜中拿出一个皮纸包来,轻轻放在神位旁,喃喃地道:“如果我一去不返,小梅一定会看见这纸包的,那时候,她就一切都明白了。”
他轻轻地拉开了窗户,返过身来看了看小梅的闺房,晚风吹进来,腰间的剑穗与颏下的银须同时在飘舞着,然后他一跃身,矫捷地飘出了窗户,反手关上了窗。
月光淡淡地照着林子,林子的东面一座小小的城隍庙,在月光照射下,显得更加苍白而颓废。
时正三更,凉风如水。
叶老头的身形悄悄然从西边林子出现了,他轻轻地一跨,如同腾云驾雾一般飘到了城隍庙前。
城隍庙前是一片不大不小的空坪,叶老头站在空坪的中央,影子淡淡地洒在地上,四面一片空寂。他向四面望了望,然后道:“夏侯康,可以出来了吧。”
只见城隍庙那扇破落的门呀然一开,走出三个人来,为首的正是那白袍的老人。
那三人走到台阶前,停下了步子,白衣人道:“叶梵,你真会装呀。”叶老头摸了摸长髯,大声道:“你们走近些再谈吧。”
白衣人冷冷地道:“那支银剑你带来了么?”
叶梵冷冷地笑了一笑道:“见剑如见掌门,剑是你投的,你要说什么?”
白衣老人夏侯康陡然面色一沉,厉声道:“既然如此,为何不束手听令?”
叶梵面色大大变动了一下,忽然之间他伸手入怀,摸出那小银剑,高高举了起来,猛的掷在地上。
夏侯康冷冷地望着他,他突然大笑起来,好一会收住了笑声,一字一字道:“叶某早就不是华山的人了。”夏侯康似乎吃了一惊,怒道:“叶梵,你……你竟敢自离师门?”
叶梵仰天大笑道:“夏侯康,亏你还说得出口,华山一门出了你这一位,也是师门不幸——”
夏侯康面色一沉,打断他道:“那年老夫网开一面,不令本门弟子追杀你叶梵,本有罢休之意。今日你竟当面有辱华山一门之尊,我是再也容不得你了。”叶梵冷哼一声,夏侯康又道:“昨日听起小徒无意间提起这店中老板的模样,我猜可能是你,嘿嘿,果然不错。叶梵,这十多年来,你躲得好不隐密。”
叶梵好像对他冷言冷语不放在心上,他双目低低看着地面,好像满腔心事,夏候康等了一会不见他发话,又自冷笑一声道:“这两位朋友老夫尚未介绍……”
说着指了指右边一个汉子,开口道:“这位是青龙邓先生邓森。”
叶梵大吃一惊,暗暗忖道:“昔年武林中盛传这青龙邓森的名头,想不到就是这样一个人物。”
他口中却冷冷道:“咱们见过面了!”夏候康噢了一声,那邓森却微一抱拳道:“叶大侠此言何来?”
叶梵冷然道:“昨日邓先生在市中卖马,一骏一瘦,老夫亲自看见。”
那邓森吃了一惊,面上神色都变了,叶梵又道:“这位是你的首徒,咱们在酒店中也朝过面。”
施一虹不好意思的笑了一笑,这时叶梵面色逐渐阴沉下来,他沉声开口道:“这十几年来叶某闭门思过,时常扪心自问,叶某到底作了什么罪大恶极之事,老夫竟受如此苛待,往往想之不透,便问疑于那胡兄在天之灵,冥冥之中似乎有一种力量叫叶某不可封剑,不可弃武,叶某自心也明白,世上还有一个十恶不赦的奸徒没有死,叶某的剑上也还未沾上他的血渍……”
夏候康的面色由青变白,他怒吼道:“住口。”叶梵冷笑道:“夏候康,这十几年来你的剑术必然精进了。”
夏候康也冷笑道:“你想试一试么?”
他话声方落,右手一振,长剑已脱鞘而出,叶梵缓缓退后一大步,他望了望苍空的明月,忽然间只觉豪气大作,呛地一声,长剑也自出手。
这时站在一旁的青龙邓森和施一虹都不约而同后退了两步,只见这一刹那时间夏候康已发动了攻势!他剑式连闪,速攻三招,叶梵左挑右封,连守三式,身形一轻,掠后半丈,冷然道:“你是华山一门之长,让你三招也罢。”
夏候康冷哼一声,叶梵忽然仰天叫道:“胡兄,胡兄,这一天终于来了。”
他话声方落,剑式已起,只见那一柄长剑有如汹涌不绝的海水,一波一波密密围住夏候康,每发一剑都带有极强的内力,青龙邓森在一旁只看见他攻了五招,面色已然大骇。
夏候康似乎也不料对方剑术凶猛如此,但他究竟是华山之尊,在剑术上浸淫了一生,想都不想便固守中庭,史见他守式连连衔密,不时还透出来发出一两下厉害的反击。
叶梵攻到第十八式,突然长剑倒转,夏候康右手一翻,急如兀鹰,长剑反削而出。突然之间,叶梵长剑剑柄一侧,准确已极地撞在夏候康的剑尖之上!
这一式巧妙,惊险已达极点,邓森忍不住惊叫起来,说时迟,那时快,叶梵长剑齐肩倒劈而下,这一式本是华山绝招“寒江倒挂”,夏候康自幼习武,不知苦练过多少遍了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182 183 184 185 186 187 188 189 190 191 192 193 194 1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