灞桥风雪飞满天
夕阳坠山,漫天缤霞,风啸山谷,长孙骥只躺在地上,像死了一般不能动弹,两眼发直,心中不停地在想:“天幸那条裂缝是直登崖顶,倘若半途中塞,使自己上下不得,那处境真是生死不能,但毕竟让我逃出了死境……追源溯始,还是一枝古松虬柯救了自己;那燕玲早知我将临此种危险,说甚么也不让我出来……母亲常说兄长遭逆之身,但死者已矣,长孙门中只有你这根后苗,冤怨相缠,何时可了?有意命自己躬耕务农,乐天知命度过一生,设若不是恩师託以重任,自觉兄仍不敢何以为人,也有此念伴着如花美眷,悠游林泉了!”
继而发觉身已在对崖,忖道:“慧性与白云飞两人,现在不知怎样了?”想着白云飞口中喷血的情景,不由恻然太息数声……
人生有幸有不幸,往往不可理解,长孙骥回忆方才情景,宛若一场噩梦。
晚霞一敛,山岚渐吐,蹄鸟噪林,云树苍茫,寒苍半轮冰魄高悬,散发出淡淡光辉,笼罩着整个山谷,山风息息,虫鸟啾啁,真个境幽意静。
须臾,他体力渐复,自忖不可在此山谷添过一晚,一跃而起,拔岩陡涧,如飞驰去……
秣陵城内,车水马龙,夹道红枫似锦,行人如织,夫子庙一带,更是人潮如涌,挤进挤出,夫子庙内广场一角,有一说书人正在说那兴唐全传,说到白袍小将凤凰山救驾惊险处,口沫溅飞,拍手顿脚。
在说书人面前,设了五、六行长条板凳,业已坐满了人,最后一行左端坐了个玉面英俊,潇洒豪逸的青衣少年,那正是长孙骥,昨晚落在客栈中,店夥告知夫子庙是游玩的好所在,今日来此游览,他不急於往栖霞山,意欲寻访慧性与白云飞两人是否来了金陵。
他虽坐在那儿听书,却神意不属,不时向四外张望,满耳俱是鼓钹震天,絃歌不缀,繁杂不堪,他蓦然瞥见人潮中,露出两个面孔,不禁神色大变,暗道:“他们怎么来了?”
“凌霄书生”鄂逸云兄妹竟在人群中踱进。
“霓裳玉女”鄂逸兰今天穿着一身剑袖翠绿劲装,云发斜垂,粉颊流霞,一双水汪汪的眸子不时流盼,有意无意间露出两行洁玉编贝,嫣然微笑,神态迷人。
长孙骥愈觉此女无一处不似燕玲,真箇媚若刻骨,美若天人,他惊惧中却又不舍移开目光,不禁喃喃自语道:“他们为甚么会来?是不是追蹑自己的行踪……”
一阵秋风过处,耳中只听得一人话声:“小伙子,人家可不是你对头冤家,真正对头却在你身前身侧咧。”
长孙骥不由一凛,循声掉头望去,只见墙角立着一个白衫修长中年文士,胸前黑雾飘忽,目若点漆,正凝眼望着他。
心中一动,转面四顾,见来回踱过的人群中,不时发现一、二江湖人物,均投目他背上长剑,连说书座中,亦有肩负兵刃的豪士,间或偷眼瞥望自己。
不禁冒出一身冷汗,四面再望那白衫中年文士,却见他已是向庙外离去,这中年文士在人群中穿出,身法虽缓,其实行云流水,那似潮水拥挤的人群,竟无法沾着他一点衣角,分明是一风尘奇士,武林高人,登时警觉他说此话必有用意,霍地立起拔步直追。
只见中年文士意态攸闲,缓步在大街心走着,长孙骥心内暗暗叫苦,大街之上显露轻功惊世骇俗,亦一步一步跟着,虽放快脚步,仍然差着一大段距离。 人迹渐疏,长孙骥施展轻功,闪电飞驰,他快,中年文士比他更快,转眼那中年文士已走进一片树林中,待得长孙骥追进后,中年文士已杳无踪影。
长孙骥仍是不舍,流星飞射地掠入,林中松柏苍郁,丹枫夺锦,涛起西风,黄叶满径,长孙骥由松柏树隙中瞧出林外,红墙碧瓦一所大寺院。
跨出林中,抬目一瞧,山门中高悬一块朱匾,直书“鸡鸣寺”笔力平均,追溯魏晋。 走近山门,只见殿宏巍峨,禅房幽静,大殿中全身宝像庄严,香烟飘渺,仅三数寥寥香客,有一老僧低首合十诵经,骨颜沉昂,使人尘念尽蠲。
长孙骥穿殿巡屋,东探西望,哪有中年文士的影子?不由心生懊丧,逡巡久之,步出寺外,他心仍不舍,绕寺寻觅,不觉走在鸡鸣寺后胭脂井畔,胭脂井四外方圆十数丈的旷地,处於柏翠枫红,古木参天之中,他坐在井旁石槛上,忖念白衫中年文士话中用意及奇异处……
胭脂井亦名景阳井,昔六朝宫殿皆在台城鸡鸣寺一带,此井原在景阳宫内,陈后主荒于淫色,贵妃张丽华,容色艳丽,宠冠后庭,及隋兵逼宫,后主偕贵妃偕匿井内,旋被执,陈祚遂绝,此时,井已枯废,荒径阴幽,徘徊其间,蛩鸣四起,如话兴之。
长孙骥坐立一会,秋风生凉,微微失望,振衣拂袖立起正待离去,蓦然,林中窜出一条人影,三两个起落,立在长孙骥身前嘿嘿怪笑道:“小兄弟,风闻你身背长剑,是一柄上古奇珍,可否借与颜某一阅,开开眼界?”
此人一现身,长孙骥不禁悚然一惊,凝神蓄势,双掌外翻,定眼一瞧,见此人是个狮头海口的虬髯大汉,双目神光灼灼。长孙骥双掌微微往外一扬,冷笑道:“你是何人?少爷与你陌视平生,开口说借,腆颜无耻,你就知道少爷能首允吗?”
大汉眼见长孙骥那份气定神闲,英气慑人的气度,不禁微微惊骇,两目怒视长孙骥一刻,突哈哈狂笑道:“敢情小弟不知我是谁?你一知道,双手献剑还怕来不及咧。”
长孙骥面生不屑之色,冷冷说道:“你但说无妨,瞧瞧少爷会双手献剑不?”
大汉气极嘿嘿冷笑道:“你可曾听说过威镇齐鲁,豪山独行侠“夺命神刀”颜飞雄么?”
长孙骥一脸漠然之色,摇摇头道:“不曾听说过,你哪配称侠字?
无非是日闯百户、夜走千家的独行盗罢了。”
一言揭痛了颜飞雄的疮疤,果然他是一独行大盗,颜飞雄脸色陡变,恼羞成怒,大喝道:“小狗你敢侮蔑颜某?这是你自找死路,休得怨我!”
声落,双掌齐出,一招“双风异耳”左右打来,劲风锐厉。长孙骥自离开安庆,连遭逆事,抑郁於胸,此时将一腔怨气准备尽情发泄在颜飞雄的身上。
来掌堪近,只见他侧身一施,让开来招,突扬右掌,迅如电光石火般,往颜飞雄胁下“天府”重穴按去。
颜飞雄目睹长孙骥身法,出掌均诡奇神速,大出意料之外,原认为长孙骥武功再好,也不堪自己一击,不禁暗生凛念,急点足倒出一步,沉掌弧旋,一式“玄鸟划砂”朝长孙骥来掌削去。
哪知长孙骥峨嵋绝学“震脉十三指”手法奇诡,在颜飞雄弧掌堪堪吐出之际,右掌疾如电旋的一翻,风快的移向颜飞雄胸后“心俞”死穴,两指飞弹而出。
颜飞雄江湖枭雄,应变神速,随着身形一旋,却已瞥见长孙骥两指飞弹胸前,识得是峨嵋镇山绝学“震脉十三指”不由惊得亡魂,迅即“金鲤倒穿波”一翻出丈外立定。
只见颜飞雄脸色泛青,腕臂一探“呛啷啷”声如龙吟,光华夺目而起,手中已挽定一柄大环风磨铜刀,嘿嘿一声怪笑道:“颜某如不将你命丧神刀之下,枉为齐鲁大侠。 ”
霍地出刀,一挽一振,亮起三点金星,点向长孙骥胸前要穴,长孙骥知这招是虚,向外一登步,出掌如风,迎向刀背捏去。
颜飞雄已知长孙骥手法过於奇诡,刀招一出,即行回撤抢步快攻,震腕连出三刀,只见刀光胜雪,风势如雷,尚带着刀环一阵叮噹密音,使人心神淆乱,长孙骥暗笑:“你“夺命神刀”虽然凌厉,毕竟比不上“崆峒三剑”神奇,我若出“旃檀十八掌”你必然毙命掌下。”
顾虑禅门净地,不可妄下杀戒,转念道:“我何不用剑削断他那风磨铜刀,令他知难而退?”
眼见刀光迫到近前,哈哈一声长笑,身随声起“潜龙升天”化为“猛龙穿江”一股青芒惊天劈下,电疾无伦。只听“喀嚓”声响,一柄风磨铜刀齐腰削断,跟着嘷叫得半声,颜飞雄被劈成两半,洒下一地血雨,五脏溢出剑口之外,滩了一地。
长孙骥足一沾地,不由惊得呆了!他在空中奋力下劈,竟展出十二成功力,他哪知削断风磨铜刀后,剑尖透出芒尾一尺左右,迎着颜飞雄腰围一扫,试想血肉之躯,怎经得起一上古奇刃锋锐?只悲嘷得半声,便被削成两截。
颜飞雄江湖枭雄,武林怪傑,做梦也未曾想到今日有此下场。
长孙骥立在场中痴痴发怔,心头,只感一阵迷惘……
突然,在参天古柏之上忽扑下一人,凌空推掌,待到长孙骥发觉,已是不及,执剑右腕只觉受一种奇猛之力一撞,气血一麻“月魄剑”
顺着掌劲脱手飞起半空,长孙骥心胆皆裂,急腾身纵起,左掌迅若电火一探,朝着剑飞方向扑去。
五指堪一触及剑柄,身后一片排空驳电劲气向胸后撞到,顿感如中万斤钢鎚般,喉头一甜,口喷鲜血,眼中一黑,不由自主地往前冲去。
他身负重伤,神智未全昏迷,只觉落在一柔软之处,鼻中嗅进一丝如兰胜麝的幽香,耳畔尚听得一声大喝:“好个无耻“大力金刚”邓旭,鄂某若叫你逃出手去,立即退出三省地面让你称雄。”之后,一阵耳鸣,终至昏死过去。
长孙骥渐渐苏醒过来,只觉浑身痠痛难禁,又感身卧在一张榻上,有两只手在自己周身穴道不住地拍打按拿,掌及处,一股阳和热力顺着穴道透入,痠痛渐除,有说不出的舒适滋味。
睁眸一瞧,只见自己置身在一间幽静房内“凌霄书生”鄂逸云斜坐在身侧,两手飞拍按捏。窗前一张云石小案旁端坐两人,娓娓低声谈话,一个正是自己所要寻觅的白衫中年文士。
另一个却是肖似爱妻燕玲,媚若刻骨,美若天人的“霓裳玉女”鄂逸兰。
第十一章 鸡鸣寺内 不世之缘 驼龙护主 二杰魂飞
鄂逸兰两手捧着自己在迎江寺塔内不意而获的“月魄剑”口中虽在与白衫中年文士答话,一双妙目不时却落在自己面上,嫣然微笑,流露出惋惜爱怜之意。
他只感心神一荡,不禁“哦”了一声,欲待挣扎爬起,却为鄂逸云两手按住,微笑道:“尊驾稍安勿躁,再过片刻也就好了,尊驾在猝不及防中,被“大力金刚”邓旭掌伤内腑,故使气血逆窜,所幸尊驾内力深厚,秉赋奇佳,在下展出“太极归元手法”与尊驾导引气血复归原行经络,发觉有事半功倍之效,令师必非常人,造就尊驾武林奇葩,他日未可限量,现尊体大半无碍,一俟真气复聚丹田紫府后,方可无恙,不过尚须静养两月,不能妄耗真力。”两手如飞的按捏。
长孙骥只得静卧榻中,答道:“蒙庄主及时施救,得免在下掌毙之厄,日后当肝脑涂地以报,万死不辞。 ”
鄂逸云微笑道:“你我既同系武林中人,扶难拯危,道义相助,自是我辈份内之事,理不容辞,尊驾何必挂齿?”说着一顿,又道:“那晚在迎江居……”
忽然“霓裳玉女”鄂逸兰吐出曼妙甜脆的话声道:“哥哥,人家体力尚未复元,等会说还怕来不及吗?”
鄂逸云倏然止口,俊眉微振,露齿发出爽朗的笑声。长孙骥见他说话时,不知不觉中,流露出雍容肃穆的气度,不禁忆起那晚在铜官城中,迎江居酒楼内那种连环妙计,委实妙绝,如非白云飞一言提醒,坠入术中而不自知,他……
想到此处,又听鄂逸兰娇笑道:“师叔,人家是为着寻你而来,受了邓旭暗袭,何苦要让人家卧床两月,你老不会拿出一颗“紫芝玉液丹”与他服下,功德无量岂不是好?”
那中年文士闻言笑骂道:“你这妮子,真不知天高地厚?我老人家千辛万苦,费了九年岁月,走遍天下灵山大泽,才配的一炉药料,还害我老人家十九天眉不交睫,只炼得四十九颗“紫芝玉液丹”现在剩余无几,怎好随便送与人?。”
鄂逸兰小嘴一噘,嗔道:“难不成你老人家留着自己吃?”
中年文士抚鬚哈哈大笑。
这时,鄂逸云两手停止按拍,长孙骥只觉身上痠痛消失,气聚丹田,闻言心中一动,偷眼望了鄂逸兰一瞥。只见鄂逸兰一身剑袖翠绿劲装,裁剪合身,益发显得身材玉立亭亭,纤穠适度,风华绝世,此刻的她,斜垂云发,粉颊流霞,小嘴微噘,娇媚动人,心中微动绮念。
突听白衫中年文士哈哈大笑道:“小妮子,别有用心,竟命我老人家示意。”
鄂逸兰啐了一声,嗔道:“您老人家真是不说好话,拿晚辈们取笑。”
用眼偷望了长孙骥一眼,见长孙骥亦将眼光投在自己脸上,本来流露绯红的脸庞,益发像红透了苹果似的,不禁低垂螓首,不?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