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易-边荒传说
同一时间,两人往颖水方向掠去。
迷烟此时已扩散至方圆十多丈的地方,把三人身形完全掩去,安玉晴低骂一声,不得不跟在两人身后,一来有卢循这个大敌窥视在旁,二来更因两人有她必欲得之的东西,任何一个原因,在如此情况下,此狡女亦被迫得要与他们共进退。
“嗤嗤”声中,十多枝劲箭射进烟雾里他们三人先前立足的空处,接着是对方被树木撞得人仰马翻的惊响。
“波!”另一团烟雾在离颖水七-八丈处爆开,紫烟以惊人的高速往四周扩散,本已乱成一团的伐木场更形混乱,疲乏不堪的荒人和工事兵四散奔逃,竟变成正策骑或徒步杀至的秦军的障碍,兼之烟雾带着一股辛辣难耐的气味,会令人想到这可能是毒雾一类的东西,同是疲累不堪的秦军,人人心存顾忌,只敢在烟雾外的范围虚张声势。
烟雾一时间笼罩着颖水西岸广达数百步的地方,风吹不散,还飘往对岸,把一段河水掩盖。
火把光在紫黑的烟雾中闪烁,偏又无力照亮周围的地方,益添诡异的气氛。
三人此际离颖水只余十丈许的距离,眨眼可达。忽然后方烟翻雾滚,劲气扑背而来,卢循像索命的厉鬼般在后方叫道:“留下玉佩!”
落在两人后方的安玉晴娇笑道:“还给你吧!”反手一挥,三颗毒蒺藜品字形般朝从后方浓雾中追来的卢循电射而去。
燕飞和刘裕心中叫好,若这两人斗上一场,他们便可安然从颖水偷入边荒集去,少了安玉晴在旁碍手碍脚。
事实上刘裕早打定主意,在投水前先给安玉晴来一刀偷袭,纵使伤不了她,亦要教她不能像冤死鬼般缠着他们。刘裕可不是燕飞,在完成使命的大前提下,虽然对方是个百媚千娇的美女,他也绝不会心软。
卢循冷哼道:“雕虫小技!”其追势竟不减反增,三颗毒暗器如牛毛入海,无影无踪,不能影响他分毫。
出乎两人料外,安玉晴娇笑道:“冤有头债有主,本来就不关奴家的事,我何苦夹在中间啊!”竟那么横移开去,让出空档。
今趟连燕飞对此妖女也恨的狠起心来,以他们的速度,应可在卢循赶上之前先一步投进迷烟弥漫的颖水,可是若卢循也追着他们进入河里去,天才晓得后果如何?且还要应付秦兵盲目射进河水去的乱箭。想到这里,倏地立足,向刘裕喝道:“刘兄先去!我随后来!”一边说话!蝶恋花已离鞘拔出,全力一剑往似从地府的迷障中探出人间索命的卢循那对鬼爪刺去,带起的劲气,令笼身的烟雾翻腾不休,倍添其惊人的气势。
刘裕哈哈一笑,一个旋身,擎刀在手,喝道:“我们进退与共!”挥刀横劈,疾斩卢循右爪。
卢循冷笑道:“找死!”劲气爆响,卢循不愧太平天师孙恩的得意传人,竟临时变招,改爪为袖拂,袖风急吐,分别抽击两人的刀剑,且是全力出手,希图一个照面使两人刀剑离手。
只从他后发先至的疾追上来,兼之看他在汝阴露的几手,燕飞早知卢循的厉害。临时暗暗留起几分力道,待到给卢循击中剑招,阳劲立转为阴劲,以卢循的功力,由于要分出一半气劲去应付刘裕凌厉的一刀,竟拂之不去,还给燕飞的蝶恋花绞缠吸摄,登时所有后着变化无法继续,打不响二三个照面间至少重创一敌的如意算盘。最糟糕是燕飞比刘裕快上一线,硬把他牵制得无法以精微的手法去对付刘裕,只余硬拼一途。
“蓬!”刘裕全力一刀,狠狠命中卢循的左袖拂势,他固被震得倒退一步,卢循更因分神全力下,被他劈得全身剧震,血气翻腾,因还要应付燕飞似要绕臂攻来,巧夺天工的一剑,骇然下抽身猛退。
两人一战功成,那还犹豫,刀剑联手,并肩冲开几个憨不畏死守在岸旁的秦兵,投进颖水去。安玉晴却似在烟雾中消失了。
刘裕和燕飞先后投进水里,注意力均集中往上方去,一方面是防范两岸敌人的乱剑,更怕是卢循或安玉晴尾随而来。
此时迷雾笼罩整个河岸区,迷雾外是重重敌人,卢循和安玉晴的唯一逃路也只余下颖水一途,兼之这两人因玉佩而绝不肯放过他们,所以他们更须严阵以待。
刘裕首先往深约三丈的水底潜去,打定主意,当贴近河床,便往岸缘潜游过去,再沿岸搜索进入边荒集的秘渠入口,好脱离险境。
燕飞追在刘裕身后,冰寒的河水令他精神一振,回复平时的清明神智,忽然大感不妥,为何竟没有半枝劲箭射进水内的响音,正要警告刘裕,刘裕已经出事。
在黑暗得不见五指的河水里,刘裕持刀的手忽生感应,河底处已杀气大盛,一道尖锐凌厉的锋锐之气迎胸射至,身前立时暗涌滚滚,全身如入冰牢,被对方的劲气完全笼罩紧锁。刘裕心叫糟糕,仓卒间挥刀应敌,心中同时想起一个人来,就是符坚手下的氐族大将吕光,此人外号“龙王”,指的正是他精于水中功夫,而亦只有他的水中功夫,能先一步藏在水里施展突袭。扑面而来的尖锐刃气,正是发自吕光的‘浑水刺’。
水内刀刺交击,可是刘裕却没有丝毫欣悦的自豪感觉,因吕光惯用的是一对浑水刺,自己击中的只是其中一把,也正是对方吸引自己注意力的阴谋,另一把水刺肯定正无声无息的在暗黑里破水袭来,攻击自己某一必杀无救的要害,只恨仓卒间已无法变招,硬地收回小部分气劲,更借刀刺交击的震力,免力往西岸的方向翻滚过去,果然左胸侧传来锥心痛楚,立时全身酸麻,鲜血一泻如注的从体内逸出。
燕飞此时已想到敌人不发箭的原因,是对方早有高手先一步藏在水内向他们偷袭,血腥味已扑鼻而来,更感到下方的刘裕尽力往侧翻滚。际此生死间于一发的危急关头,若让敌人继续追击刘裕,刘裕必死无疑,燕飞加速下沉,手上蝶恋花觑准刘裕疾刺而下。
他拿捏的角度时间精准无伦,刘裕刚翻滚往一旁,蝶恋花已贴着刘裕左腰侧电击下射,笔直刺往位于黑暗水底处的可怕敌人,完全不顾对方的反击,大有与敌偕亡的气势决心。
劲气爆响。
即使以吕光的水底功夫,在燕飞凌厉的妙着下亦被迫放弃对刘裕补上一剑,双刺回手交叉,勉强挡住燕飞全力一击。
两人齐声闷哼。
燕飞给吕光反震之力弹离水底,不过他早拟定救人策略,暗留余力,升至距水面尚有丈许距离的高度,忙往侧翻滚,向不断在水里翻滚的刘裕追过去。
吕光被燕飞一剑送回水底,不怒反喜,脚尖往河床一点,箭矢般往上疾射,务要取燕飞之命。
“咕咚”!水声乍响,卢循继刘裕和燕飞之后,亦插入河水里,刚好正值燕飞错身开去,吕光水刺往上攻来。前者以为是燕飞其中一人在水下施袭,后者则以为来者是燕飞他们的同党,一时在水内战成一团,提供燕飞与刘裕逃走的良机。
此时燕飞已扯着刘裕,全力往西岸靠贴,依高彦的指示,往秘渠入口潜游而去。
氐帮的大本营位于边荒集北门大街东面的民房区,秘渠出口的荷花池,就在氐帮总坛之北一座荒弃的废园内,与氐帮总坛只是一巷之隔。
当燕飞力尽筋疲地把陷于半昏迷的刘裕送到池旁杂草丛生的草地上,天色刚开始发白,废院内静悄无声,最出奇是废园破墙外亦没有任何声息,丝毫不似符秦大军已入驻边荒集。
氐帮总坛那边没有人是合乎情理,因为举帮上下均被征召往集北为符坚作苦工,至于四周附近不觉驻有秦兵,则是出乎料外。
燕飞无暇多想,先检视刘裕胸胁的伤口,暗叫侥幸,因伤口只入肉寸许,没有伤及筋骨,不过对方是以气劲贯刺,虽浅浅一刺,已令刘裕受了严重的内伤。
燕飞把刘裕湿淋淋的身子扶得坐起来,把他仍紧握的刀取去放在一旁。深吸一口气,闭目静养片刻,正要动手救人,水响声从荷花池那边传过来,若非他静心下来行功运气,肯定会因疲累而疏忽过去。
他骇然朝池塘方向瞧去,美如天仙也诡异如幽灵的安玉晴正离开池塘边缘,脚不沾地鬼魅似的朝他们掠过来。
燕飞把蝶恋花横搁腿上,勉强挤出点镇定的笑容,淡淡道:“我有一个提议,安小姐愿意垂听吗?”
安玉晴本打算趁刘裕受伤,一举制住燕飞,即使搜不出玉佩,也可用严酷手法迫他说出玉佩下落,可是当看到燕飞清澈又深不可测的眼神,从容自若的神态,竟不由自主的在门槛外止步,蹙眉道:“本小姐没有时间和你们纠缠不清,快把玉佩交出来,本小姐可饶你们两条小命。”
燕飞淡淡道:“安小姐请想清楚,我是有资格谈条件的,否则只要我高叫一声,惊动秦兵,便大家都要吃不完兜着走。现在光天化日,颖水再不是理想的逃走捷径,兼且秦军必沿河搜索,安小姐纵能逃离此地,仍难杀出重围。”
安玉晴双目杀气大盛,燕飞则冷静如恒,丝毫不让的与她对视,一手扶着双目紧闭的刘裕,另一手握上蝶恋花的把手。
好半晌后,安玉晴终于软化,点头道:“说出你的提议来。”燕飞丝毫没有放松戒备,他一生人在战争中长大,最明白甚么是出奇不意,攻其不备的战略。因为只要安玉晴能在一两个照面内击倒他,他的威胁当然再没有效用。
沉声道:“我的确而且没有说谎,玉佩在我们离开汝阴途上被一个带着鬼面具的人抢走,此人武功犹在乞伏国仁之上,若我有一句虚言,教我不得好死。”
他的说话有一种教人难以怀疑的坦诚味道,安玉晴不由相信了几分,有点不耐烦的道:“玉佩既不在你们身上,你还有甚么资格来和我谈交易?”
燕飞洒然一笑,道:“可是我们看过玉佩雕刻的山水图形,可默写出来,那小姐你便等若得到玉佩无异。”
安玉晴美目一转,冷冰冰的道:“佩上是否标示出藏经的地点位置呢?”
燕飞心中叫苦,颓然道:“坦白说,那只是一幅山水地形图,并没有藏经位置的标示,又或者是我们于匆忙看漏眼。”
安玉晴出乎他意料之外的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点头道:“算你没有胡说八道,好吧!不过若你胡乱画些东西来骗人家,人家怎知真伪?”
燕飞心中大讶,暗忖为何没有标示藏宝地点的藏宝图反可令对方相信自己,不过哪有余暇多想,道:“很简单,只要我把这位朋友救醒,我们背对背把山水图默绘出来,小姐两下比对,自然可察真伪。”
安玉晴犹豫片刻,细察刘裕因失血过多致脸色苍白如死人的颜容,点头道:“还不快点下手。”
燕飞如奉纶旨,两手运指如飞,疾点在刘裕背后数大要穴。
第二 章避难之所
从燕飞指尖送入的数十道真气,先似是杂乱无章地在刘裕全身不同的脉络间乱闯流窜,弄得他非常难受,可是不一会后,真气如溪涧洒于河川般汇聚合流过处,痛楚骤减,到最后数十道真气合而为一,运转于任督二脉由尾闾逆上命门,经大椎过百会再穿印堂下澶中运转周天,来而复往,去而复来。刘裕被吕光一刺,震得差点消散的内功竟开始逐渐凝聚,大有起色。
刘裕事实上一直保持半清醒的状态,在述糊中晓得自己这条小命全籁燕飞救回,若不是他拚着损耗真元,在水底以真气为自己闭气,又把他送到这里来,即使吕光不再向他施加辣手,他也会被水淹死,又或浮上水面被敌人乱箭射杀。心中不由大生感激之情。
现在他逐渐清醒过来,更清楚安玉晴窥伺在旁,以燕飞目前的状况,根本无法应付此妖女。遂继续闭着眼,让燕飞争取回复功力的时间,也予自己尽快复元的机会。
同时,心中佩服燕飞的内功精纯至极,奥妙难言,另走蹊径显已初窥先天真气的堂奥.以他的年纪来说,惟教人难以置信而事实却偏是如此。
燕飞的右掌虽仍按在他背心处,已不再输入真气助他运气行血,当然是抱着和他同样的心意,好尽快把自已功力恢复过来。
时间就这般的流过。
符融立在燕飞等人早先投水的河段西岸,凝视清澈见底的河水,似要透察水内的玄虚.陪在左右的是吕光,秃发乌孤,沮渠蒙逊和脸色苍白看来受了内伤的乞伏国仁,神鹰天眼在晴空中盘旋,一队队秦军骑兵正沿河搜索,集北的工事仍在进行不休。
秃发乌孤沉声道:“昨夜闯入我们营地的四个人,一人已逃进北面山林,其它三人却像忽然失去踪影确是奇怪。”
沮渠蒙逊道:“四人中,肯定其中一个是燕飞!只不知漏网的拓跋圭会否是其中之一?”
吕光冷然道:“被我刺伤的人用的是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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