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易-边荒传说
燕飞道:“这就叫妖女的威力。她虽然想害死你,但你却没法对她下手,换了是老屠,刚才必不会让她活着离开。”
刘裕仍满怀感触,很想多说两句知心话儿,忽然燕飞凑到他耳旁道:“有人来了,快随我走。”
刘裕心中奇怪,暗忖,难道任青媞回心转意,去而复返?却又无暇多想,因为燕飞已贴着瓦背斜滑下去,连忙依样葫芦,紧随其动作,倏忽间,两人无声无息离开屋脊,翻到这家人的后院去,接着窜往靠近院墙的一丛草树内,藏好身影,此刻,刘裕才听到衣袂破空声自远而近,暗呼好险,又心赞燕飞的灵锐。
来人在他们刚才伏身处掠过,腾空而起,投往任青媞的秘巢,却没有停留。可是两人均是老江湖,清楚对方非是凑巧经过,而是使出防止有人跟踪的手段,绕个圈子后便会回头。
暗黑里两人交换个眼色,均感奇怪,难道此人竟是来找任青媞的?
果然,不到半盏热茶的工夫,此人又回来了,却不是用轻功跃高而来,而是从地面疾掠,由与他们只有一墙之隔的小巷翻墙入屋。
刘裕低声道:“要不要换个地方?”
燕飞明白他的意思,怕自己因身在墙后,不如在高处般听得真切,道:“看是否有人来会他再说。”
他们都生出事不寻常的感觉,照道理,隔邻的民居该是任青媞挑选的秘巢,好在建康有栖身之所,不会随便让人知晓,甚至瞒住两湖帮或桓玄的人,以保安全。如有人知道此为任青媞落脚的地点,那此人当和任青媞有非常密切的关系。既然如此,此人现在到这里来干什么呢?如是来找任青媞,见不到人自该立即离开。
燕飞低声道:“又有人来了!从地面来,速度很快,肯定是第一流的高手。”
刘裕道:“真古怪!”
后来者此时逾墙入屋,燕飞指指上方,两人又窜了出去,翻上屋脊,俯伏原处。
燕飞闭上眼睛,全力施展新一代的“日月丽天大法”,屋内两人的对话,立即一丝不漏传入耳内,即使对方刻意压低声音,仍没法瞒过他似能通天的灵耳。
刘裕不敢惊扰他,又恨不得借他那对灵耳一用,好揭开心中疑团。
燕飞往他凑来,道:“是徐道覆和菇千秋,这叫天有眼。”
又闭目细听。
刘裕心中翻起浪潮,明白过来。这所民房,一向是逍遥教在建康的巢穴,所以曾为逍遥教徒的菇千秋,就利用来作秘会徐道覆的场所。菇千秋可能并不知道任青媞刚离开不久。
徐道覆既是孙恩的得意门生,自然是任青媞的死敌,菇千秋如此勾结徐道覆,等于与任青媞为敌。
照道理,菇千秋现在应忙个不休,为安排换俘一事奔波劳碌,何况,还要齐集足供五百多人吃三个月的粮食,怎都无暇分身。他却偏要到这里来私会徐道覆,可知,必有十万火急的事,须立即找徐道覆商量,而此事当与天明前的换俘有关系,故燕飞有“天有眼”这句话。
燕飞在凝神倾听。
徐道覆第一句话便是问对方,为何亮着天师灯着他立即来见,菇千秋则答道机会来了,接着沉默下去。
此时徐道覆低沉悦耳的声音响起道:“这里似乎有人来过,上次我来时,这扇窗子是关上的。”
菇千秋道:“该是任青媞,不过二帅放心,她已随郝长亨乘船远遁,除了她和曼妙外,再没有人晓得有这么个地方。”
徐道覆冷哼道:“任青媞!”又哑然失笑道:“不过我们该感激她才对,难得她这么帮忙,竟宰了司马曜这无德无能的胡涂虫。好了!究竟有什么要紧的事?”
只从菇千秋直呼任青媞之名,而尊称徐道覆为二帅,便知菇千秋是天师道的人,且有可能是天师道在逍遥教的卧底。孙恩此人实在太厉害了。
菇千秋道:“今晚司马元显率水师围攻郝长亨,虽凭楚无暇的剑杀了曼妙灭口,却被燕飞乘混乱偷袭得手,掳去司马道子的宝贝儿子,还以此要挟用司马元显交换所有被擒的荒人,另加战船和粮食。”
徐道覆精神大振,以致音量也提高不少,叫道:“竟有此事?”
菇千秋沉声道:“这是太上老祖恩赐我们的机会,不单可令建康大乱,还可以置燕飞于死地。”
燕飞心中一震,暗忖,幸好鬼使神差的听到两人的密话,否则必然结局凄惨,还害了所有荒人俘虏。
徐道覆道:“我不明白。”
菇千秋道:“最妙是燕飞想找人向司马道子传话,碰巧遇上我,被我以言语怔住,对我的话深信不疑,大家还谈妥条件,换俘后我会留在燕飞手上作人质,以保证交易是诚实的。”
徐道覆问道:“司马道子反应如何?”
菇千秋冷笑道:“哪到他选择,还赞许我的忠心为主。他娘的!司马曜之死,已弄得他手忙脚乱,朝中大臣,谁不怀疑是他害死兄长,只是不敢说出来吧!燕飞此着非常高明,命中他要害,令他不得不屈服。而直至此刻,我们仍不明白燕飞怎么办得到,正如没有人明白,他为何竟有斩杀竺法庆的本领。”
徐道覆哂道:“这只代表竺法庆名不副实。燕飞有什么了不起,只是天师的手下败将罢了!”
燕飞心忖,你愈轻视我愈好,今晚我便要教你吃不完兜着走。
徐道覆续道:“千秋有什么妙计?”
菇千秋阴险地笑道:“如让我在换俘之时,当众击杀司马元显,二帅道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呢?”
燕飞感到整条脊骨凉冰冰的,此计确是至为歹毒,在两方均没有防范之心下,菇千秋肯定会得手,接着的情况势将不堪想象。
司马道子在痛失爱子下,肯定气疯了,会下令大开杀戒,杀尽荒人俘虏泄愤。而燕飞等别无选择下,只好拚死救人,落得力战而亡的惨淡收常徐道覆大喜道:“此计妙绝,你要我们如何配合?”
菇千秋道:“交易在江上进行,我杀人后立即遁入水里,二帅只须预备一艘快艇,在南岸接应我便成。”又说出交易的时间地点和细节。
徐道覆道:“千秋如何安置在建康的妻妾?”
菇千秋道:“此事还要请二帅帮忙,最要紧保着我的两个儿子,其它二帅看着办吧!”
燕飞暗骂一声,此人的卑鄙狠毒,教人齿冷。
徐道覆道:“这等小事包在我身上。千秋,你今次立此大功,我会如实上报天师,并请他老人家收你为传人。”
菇千秋欣然道:“多谢二帅提携!”
徐道覆道:“这是你应得的。天师说过,只有在两种情况下可以进攻建康,一是建康大乱,不战而溃;一是北府兵被受牵制瘫痪。否则,以建康城防的稳固,四周又有城池支持,一旦久攻不下,让北府兵大军来援,肯定得不偿失。”
稍顿又道:“司马道子是不是亲自主持这次交易?”
菇千秋道:“这个当然,关系到他儿子的生死,他绝不会假手于人。哼!他以为我会甘于作他的走狗,简直是痴心妄想,只有天师道才是天地正教,只有我们南人,才有资格治理南方,我们要把失去的取回来。”
徐道覆道:“一天司马道子未死,建康也不会真的大乱。届时我会亲率一队精锐好手,趁机击杀司马道子,如此,明天我们便可以上禀天师。”
菇千秋道:“现在我必须立即赶回去,一切有赖二帅支持。”
徐道覆道:“小心点!”
说罢去了。
刘裕看着两道人影先后离去,道:“菇千秋的武功相当不错。”
燕飞道:“不但武功不俗,最厉害还是他的脑袋,可于与我碰面这样短促的时间下,想出能颠覆建康的毒计,此人必须除去。”
刘裕一呆道:“他想出什么毒计?”
燕飞把徐道覆和菇千秋的对话重述一遍,道:“如果不是老天爷有眼,我们肯定活不过明天。”
刘裕倒抽一口凉气,同意道:“杀不死徐道覆没有关系,但此人确不可容他活在世上害人。”
燕飞道:“问题在如何可以阻止他出手杀死司马元显,如我们在他出手时将他制住,极可能会惹司马道子一方的误会。”
刘裕明白燕飞的意思,在那样的情况下,双方都像一条绷紧的弦线,任何异动,均会令紧张的情况火上添油,一旦出岔子,势将一发不可收拾。且肯定,菇千秋必有司马道子一方最出色的高手随行,以接回司马元显,如他们出手对付菇千秋,随行高手的反应实难作预测。
交易会在两艘快艇上进行,即使高明如燕飞、屠奉三和刘裕之辈,亦没有把握能迅速控制局面,何况还有徐道覆和天师道的高手,在旁虎视眈眈。以徐道覆的才智,见情势不对,下令手下以箭攻击司马道子一方,会立即惹起大乱。
刘裕道:“我们可否使菇千秋根本没有接触司马元显的机会呢?”
燕飞摇头道:“换人的细节已商量妥当,如我们临时更改,只会令司马道子起疑,反令形势对我们更为不利。徐道覆可以轻易破坏我们的交易。”
刘裕叹道:“唯一的办法,该是秘密与司马道子碰个头,不过这是没有可能的,我们若约见司马道子,司马道子会先找菇千秋商量。”
燕飞道:“只要司马道子不是在守卫森严的皇宫内,我便有办法。”
刘裕头痛道:“只恨我们根本不晓得司马道子身在何处?”
燕飞道:“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罢。”
刘裕感到他已想出办法,欣然离去。
司马元显神色萎靡、垂头丧气的坐在岸旁的密林内,见来的是燕飞,怨恨地瞪他一下,接着垂下目光。
燕飞忽然生出奇异的想法,换了自己是司马元显,老爹是南方最有权势的人,成长于专论家世身分、沉醉于只尚虚谈的大城都里,从没有人敢忤逆自己的意旨,他自问也会变成另一个司马元显。
他现在定是把自己恨透了。被生擒一事,将变成他的奇耻大辱,所以他目前的恶劣心情和怨毒的眼神,是可以理解的。而司马元显更清楚,他们绝不敢动他半根毫毛。
司马元显手足均被粗牛筋扎个结实,不用说,穴道也同时被制着。
燕飞在他身前蹲下,友善的道:「公子可知有人想杀你?」
司马元显「呸」的一声,一口涎沫直往他迎头照面的吐过来,神色愤恨至极点。
燕飞轻松侧头避过,像没发生过任何事般续下去道:「要杀你的是菇千秋和徐道覆,目标还有你的老爹。」
司马元显遽震一下,喝道:「休要胡言乱语!」
燕飞微笑道:「我哪有把时间浪费在胡言乱语上的心情呢?试想想吧!假如公子在换俘的一刻,忽然被人杀害,会发生怎么样的情况呢?我们当然是必死无疑,公子的爹亦会阵脚大乱,没法令新皇顺利登基。」
司马元显终正眼往他瞧来,神色略缓地沉声道:「燕飞你勿要耍我,否则,若有一日你落在我的手上,我会教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有何凭据说菇千秋要杀我?」
燕飞耐着性子解释道:「菇千秋极可能是天师道部署于逍遥教的卧底,我亲耳听到他和徐道覆密会时的对话,开口闭口都尊称徐道覆为二帅,徐道覆又说他如能杀你立功,会上禀孙恩,请他老人家收他为徒弟。」
他不厌其详地向此子解释,是要得到他的诚心合作,化解今次危机。
司马元显露出思索的神情,沉吟片刻,道:「你怎会认识菇千秋的,在哪里碰上他呢?」
燕飞道出详情,包括如何碰巧撞破菇千秋和徐道覆的密会,只在任青媞一事上隐瞒,说成任青媞并没有依时来赴约,当然更不会提起心佩或刘裕。
司马元显急促地喘了几口气,显然是开始相信他说的话。如此曲折离奇的遭遇,并不是可随便想出来的。
道:「只要你们解开我的束缚,解去我穴道的禁制,而我仍伪装作经脉受制的样子,我便可于菇贼下手时反击他。」
燕飞皱眉道:「如此做有两个问题,首先是我们并不信任你,怕你到时弄鬼,如让你逃进江水里,我们便麻烦了。坦白说,在那样的情况下,要杀你容易,再活捉你根本是不可能的。」
司马元显双目闪过怒火,旋又把心中的愤怒硬压下去,道:「另一个问题呢?」
燕飞道:「另一个问题是,若徐道覆见局势不妙,会率手下攻打令尊,在令尊误会是埋伏下,情况仍没有分别,对吗?」
接着又道:「现在离换俘尚有两个多时辰,如能联络上令尊,我们便可将计就计,使交易安全完成,公子亦可回到令尊身旁。说不定还可以歼灭徐道覆和他的手下,一举两得,公子以为如何?」
司马元显苦思片晌,点头道:「唯一方法,是由我修书一封,再由你们交到我爹手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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