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易-边荒传说
司马元显为之愕然,听郝长亨说话的语气,显然,连他也觉得,燕飞是那种不该以一个女孩子威胁敌人的君子。
燕飞淡淡道:“这样吧!三天后我们在颖口作交易,只要郝兄孤身而来,我们便把人交还给你,且保证不损小白雁半根毫毛。”
郝长亨大怒道:“我看错你了!原来燕飞只是这样一个人。”
刘裕哈哈笑道:“郝兄好像第一天出来混的样子?”
郝长亨大喝道:“好!我们便走着瞧!”
“隐龙”此刻离他们已不到十五丈,令他们深感威胁。
事实上,情况对他们颇为不利,“隐龙”可轻易撞翻他们的船,到时,包括郝长亨在内的大批精通水性的敌人,下水救人,他们能保住尹清雅的机会实在不多,最大问题是尹清雅必须在水面上始能呼吸,而司马元显这奇货更是他们最大的顾虑,如被郝长亨擒去,后果不堪设想。
司马元显开始真气不继,如此全力划艇,的确非常费力,喘着道:“泊岸如何呢?”
屠奉三道:“来不及了!小心两湖帮的绝技‘捕神网’,这个神非是一般的神,是水龙神。”
话犹未已,破风声起,一面大网从“隐龙”船头撒出,兜天罩地朝他们盖过来,若依快艇目前移动的速度,恰好把他们套个正着。
屠奉三现出一个诡异和充满嘲弄意味的笑容,大喝道:“靠南岸驶!”
刘裕一掌拍往船尾右后侧的水面,登时激起一股水柱,快艇改向,斜斜朝南岸疾滑而去。屠奉三又加一股掌劲,令快艇速度倏增,如飞鱼跃离水面,颇有腾云驾雾的痛快感觉。
“蓬!”
捕神网重重落在快艇左后方处,尚差尺许方触及艇身,由于网子四边系着铅铁一类的下坠物,激起漫空水珠,溅得无人能免。
司马元显长笑道:“精采精采,非常精采!”
三人都不知好气还是好笑,司马元显本是他们的死敌,可是,在此刻却变成同舟共济的战友,而最妙的事是,他们似在为这公子哥儿提供最刺激的娱乐。
众人回头朝“隐龙”瞧去,敌人正把捕神网从江水里拖回船上去,一时间再难重施故技。
屠奉三冷笑道:“郝长亨想和我玩儿尚未够资格,聂天还来还差不多。我们靠岸滩浅水处走。”
司马元显欢呼道:“好计!”
燕飞和刘裕心中叫妙,对方船大入水深,势难追在他们背后,赶上来撞翻快艇,如此只能在旁赶过他们。
而他们则可进可退,必要时把快艇靠上滩岸弃艇而逃,敌船却因正全速行驶,势要赶过了头,就是这之间的差别,足可令他们争取到逃走的空隙。
这才知道,屠奉三是故意让对方施用捕神网,然后才改采此一策略,因为要把网拖回船上去,部署另一次撒网,必需再费一番工夫。而捕神网,此时已成为对方唯一可以直接威胁快艇的武器,屠奉三却偏教敌人没法在短时间内再派上用常屠奉三确是名不虚传。
主动已控制在他们手上。
“隐龙”又从旁赶上来,只差七、八丈便可以超越他们。
船上两湖帮战士拉满十多张大弓,箭锋指向他们,即使明知他们只是虚张声势,仍对他们造成很大的心理威胁,至少令他们不敢妄行弃舟登岸。
屠奉三低声道:“元显公子仍有气力吗?”
司马元显咬着牙龈点头应是。
屠奉三喝道:“加速回到江心去。”
四人齐声叱喝,登时桨起桨落,人人用足劲道。
四周浪花激溅,由坐在后方的刘裕和屠奉三调校船向。
快艇如在水面飞行般,突然增速,就在“隐龙”船头十丈许处斜掠而过,直往江心滑翔疾去。
此着大大出乎对方料外,连忙改向穷追。
快艇几眼工夫,便斜斜横过近百丈的江面,又再顺流而下。
燕飞道:“成功哩!”
三人朝前瞧去,一艘建康水师的大型战船,在下游里许处出现,灯火灿烂。
后方的“隐龙”响起一阵急骤的鼓音,终于察觉不妙,开始减速。
“隐龙”在后方掉头,快艇载着美丽的战利品,顺水往大放光明的司马道子座驾舟,轻松地驶去。
燕飞等人都在舒展手足,好让因过度用力致麻痹酸痛的手回复常态,司马元显功力最是不行,双手仍不受控制的在抖颤。
司马元显道:“我应否站起来?然后你们随便找个人把刀剑横架在我的颈上,这才像个俘虏的样子。”说话时仍急喘不休。
屠奉三和刘裕正从怀里掏出黑头罩,掩盖脸容,前者笑道:“公子坐在那里便成,只要装出穴道被制的样子,谁会怀疑你不是俘虏呢?”
司马元显点头道:“对!换了是我也绝不会相信。哈!今晚确是妙不可言。我从三位身上,学到很多以前没有想过的东西。”
又叹道:“以前爹骂我的话,我总当作耳边风,现在方知道,他句句金石良言。”
刘裕心忖,今晚的经历,如果影响司马元显变成为一个成熟、理智和无畏的人,将来肯定会成为自己的劲敌,不过想想又觉得没有可能,人怎会在一夜间改变过来呢?刘裕眼睛正巡视南岸,平静的道:“徐道覆并没有来。”
屠奉三惋惜的道:“是老郝救了他。”
司马元显虽远不及三人般精于江湖门道,但也猜到屠奉三这句话背后的含意,交易换人的地点虽是横风渡,可是,以徐道覆的精明厉害,定会派出探子监视上下游的动静,看到自己和燕飞等如此合作无间,不起疑便是蠢蛋。
说不定徐道覆现在已逃返南方,以避过建康军的搜捕。
燕飞淡淡道:“菇千秋也没有来!”
司马元显一震道:“难道竟被他识破真相逃走了吗?”
一艘快艇从巨舰旁驶出,朝他们逆水而来,船头船尾均插有火炬,司马道子昂然立在船头,除他外只另有两人负责划艇。很明显菇千秋不在其中。
刘裕心中暗懔,三个人对三个人,不但显示出司马道子的诚意,更显示出他强大的信心,建康城应已置于他绝对的控制下。
司马道子实为晋室南渡以来最出色的皇族人物,故不但能助司马皇朝制衡谢安,更可与谢玄在兵力上分庭抗礼。现在谢家人才凋零,只剩下一个谢琰在独撑大局,建康再没有人可以阻止司马道子攀上权力的最高峰。
看司马道子今夜灵活应变的本领,因应形势化危机为机遇,便知他有资格作桓玄和孙恩的对手。如让司马道子平定南方,他刘裕的末日也来了,因为,司马道子再不会容忍他这个被视为谢玄继承者的人,存活在世上。
此时,快艇离司马道子的座驾舟已不足半里,可以清楚看到,稍后处泊于北岸横风渡的五艘中型单桅蒙冲战船,此种蒙以生牛皮的战船,在河上行动灵活,务求捷速,最适合用于像淮水、颖水那样的河道上。
司马道子如此慷慨大方,送他们五艘上等战船,不用说是在施展借刀杀人之计,好削弱两湖帮的水上实力。
燕飞等三人都想到此点,只是碍于司马元显在场,不便宣之于口。
屠奉三答司马元显的话道:“公子放心,如令尊连一个菇千秋也拿不住,他今天便不会坐在这个位置上。”
司马元显仍是半信半疑,不过,却现出深思的神色,显示他肯虚心受教,咀嚼屠奉三说的话,思量因何屠奉三可作出如此肯定的猜测,而自己却办不到。
两艇迅速接近。
刘裕忽然道:“我们这五艘快速斗舰,能否挡得住老郝的‘隐龙’呢?”
屠奉三显然亦在思索同一问题,毫不犹豫地答道:“我们人多货重,又尚未熟习此五舰的性能,兼之是乌合之众,对方则是蓄势而来,如在黑夜施袭,我们只有待宰的份儿。”
司马元显心中遽震,想起自己在对付“隐龙”吃了大亏,正因不像屠奉三般知己知彼,遂变成不自量力。
燕飞微笑道:“和王爷商量借道又如何呢?”
他没有说出口的是,尚有三艘载粮食的货船,因不愿让司马元显知道此事。
刘裕道:“好计!”
同时与屠奉三交换个眼色,大家心照不宣。如顺流而下,虽然要兜个大弯,从邗沟再入淮水,却可以令郝长亨望之兴叹,束手无策。最妙是郝长亨若在上游守候他们,势将延误一至三天的行程。而他们更可以顺道经过大江帮的秘密基地,集齐人马,有精于水战的大江帮负责驾舟,还何惧两湖帮。
照水程计,只要郝长亨错失两天的时间,他们肯定可以赶在他之前到颖口。
屠奉三道:“减速!”
两艇终于在江面相遇,缓缓接近,直至两艇首尾相并,只隔开丈许。
司马道子目光掠过以黑布罩头的屠奉三和刘裕,又瞥儿子一眼,这才朝燕飞望去。
司马元显出奇地一言不发,神态冷静,只向乃父颔首,以示自己一切妥当。
划艇的两人均是体型骠悍的高手,气度沉着冷漠,年纪都不过三十,但燕飞等都晓得,他们是一流的好手。
屠奉三和刘裕也都两眼不眨地打量司马道子,看看此在“九品高手榜”上排行仅次于谢玄和桓玄的剑手,究竟有何不寻常之处。
燕飞淡淡道:“菇千秋是否已被王爷擒下?”
司马道子点头应是,悠然道:“徐道覆已知情逃走,我们再不用多此一举,千秋的妻妾爱儿,连人带船被我截着,不到他不承认。我会从他身上逼问出孙恩在建康的所有布置,连根拔起天师道在这里的奸细。哼!”
燕飞心中生出不忍的感觉,不过战争从来如此,他也很难怪责司马道子。
道:“公子可以回到王爷的船上去。”
司马元显望向乃父,见后者微一点头,站起来道:“今晚元显虽遭被擒之辱,可是却获益良多,三位不单处处以礼相待,且没有说过半句不客气的话,元显在此衷心致谢,希望将来见面,大家仍是战友而非敌人。”
燕飞等三人都暗赞司马元显说话得体,且暗中帮了他们一个大忙,至少令司马道子听在耳内,心中舒服得多。
司马道子见儿子并没有被禁制穴道,双目现出讶异的神色,神情大见缓和。且燕飞再没有半句问及释俘的事,便容许儿子先回到自己身边,不单给足自己面子,更表示出信任自己,和愿意合作的诚意。
司马元显一个耸身,落到司马道子身旁。
司马道子连叫了两声“好”,然后微笑道:“想不到今晚的事,能够圆满解决,这样对大家都有利。人都在五艘战船上,不但装备齐全,船上还有弓矢兵器,和比你们要求更多的粮食。本王仅在此祝诸位旗开得胜,早日收复边荒集。”
屠奉三一把扯去头罩,喝道:“王爷了得,我们荒人不会令王爷失望。”
司马道子双目亮起来,笑道:“原来是‘外九品高手’榜上高踞第三位的屠奉三屠当家,难怪能于那样的情况下登船行事,给劣儿一个好的教训。却不知屠兄何时变成荒人呢?”
屠奉三哈哈笑起来,自有一股豪迈不羁的气概,答道:“当桓玄与聂天还结成联盟的一刻,再不容我屠奉三选择,王爷理该明白我心情的变化。”
刘裕也除下头罩,站起来施军礼道:“北府兵副将刘裕,参见琅琊王。”
司马道子双目杀机一闪即逝,换上笑容,道:“刘副将不用多礼,今后倚仗你的地方多着哩!只要刘副将好好对朝廷尽忠,本王必不会薄待你。”
燕飞和屠奉三暗赞刘裕这着恰到好处,至少在表面上,可令司马道子有台阶可下,亦轻描淡写化解了两人短期内剑拔弩张的紧张关系。
燕飞也挺身而起,道:“将来如我们能收复边荒集,会依约来找王爷,看如何把协议的事落实。”
稍顿续道:“还有一事想请王爷帮忙,我们想取道建康回边荒集去,因为郝长亨正在上游等待我们。另外,我们尚有三艘货船,在下游六里的渡头等侯我们,请皇爷恩准他们随我们一起返回边荒集去。”
司马道子的目光,落在仍蜷伏船上的小白雁娇躯上,若无其事的道:“此女是否聂天还的爱徒尹清雅?”
燕飞答道:“正是此女!”
司马道子欣然笑道:“你们果然没有令本王失望。没有问题,你们可以取道建康北上淮水。我司马道子保证,郝长亨难越建康雷池半步。”
五艘单桅战船从横风渡开出,朝建康驶去,司马道子的座驾舟仍留在后方为他们护航,还派出两艘快艇为他们引路。
五百二十八名荒人兄弟姊妹,分布在五艘战船上。此种战船每艘可容二百人,又另设粮仓和武库,所以丝毫不觉挤迫。不过五百多人里,大部分为老弱妇孺,且伤病者众,能腾出来操舟的壮丁壮妇不到一百人,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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