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易-边荒传说
高彦则隐隐猜到,箱内的东西当是姬别制造的厉害武器,可予超级战船“隐龙”致命的一击。他很想开口询问,不过,看刘裕和卓狂生讳莫如深的样子,知问也是白问,只好闷在心里,暗中则祈求姬别弄出来的东西有灵有性,勿要让他好梦成空。
随行的战士除拿手的兵器外,都多带一副弩弓和两筒弩箭,这是从边荒集直带到这里来最有杀伤力的长程攻击武器,所余无几,由此可见,这支突袭的部队,并不是来应个景儿,而是负担着能决定胜败的重要任务。
刘裕既是北府兵最出色的探子,又曾探察过两湖帮埋伏的地点,由他指挥这次行动,是不作他想的最佳人眩刘裕发出停止前进的鸟鸣声,众人连忙止步下蹲,气氛沉重紧张。
刘裕卸下背着的特大弩弓,着众人待他片刻,掠出密林,探察敌情去也。
不到半炷香的时间,刘裕回来了,欣然道:“两湖帮的人已全登上战船,伺机而发,可见他们掌握到我们的动静,还以为机会来了。”
卓狂生笑道:“这个很难怪他老兄,换了我们任何一个是他,也以为胜券在握,哪想得到我们对他的情况了如指掌。”
刘裕重新把超级强弩背到背上去,道:“来吧!”领先走出密林外。
众人随他走上一道斜坡,到抵达坡顶,人人精神为之一振。
淮水从右方流过,前方是一道宽若十丈的河流,三十艘战船分成两队,分泊两岸处,离交汇处只有数十丈,没有任何灯火,像与黑暗和河水融合随时会扑出来择肥而噬的河怪。
高彦一眼认出“隐龙”,她排在对岸船队中间的位置,表面看,不觉有任何特异处,高彦当然深悉她的厉害。
想到小白雁正在船上,心儿不由忐忑狂跳起来。
卓狂生向他笑道:“你又不是情场生手,胆子这么小吗?”
高彦气得不理他。
刘裕把大弩放到地上,摆放在一块平滑的石头上,以脚力把大弩撑开,又固定支架。
卓狂生见状忙打开木箱,取出一支形状古怪的大弩箭,箭身附有八个火油弹,双手捧着来到刘裕身旁。
众战士不待吩咐,纷纷选取有利的攻击位置,准备弩弓弩箭。
高彦瞧着卓狂生和刘裕合力把怪箭安置到弩弓上,怀疑的道:“这样的箭怎会有准绳呢?
”
刘裕笑道:“你没看过我练习的情况,当然没有信心。”
卓狂生兴奋的道:“待会我们的刘爷会令你大开眼界,射出这支你和小白雁定情的信物。
”
高彦讶道:“你何时变成马屁精,刘爷前刘爷后叫个不停,叫到我全身毛孔都竖个笔直。
”
卓狂生哂道:“谁能给我夺回边荒集,我都会拍他的马屁拍得他高高兴兴的,因为他是我的长期饭票。”
刘裕沉声道:“来了!”
高彦别头瞧去,十二艘双头船正威风八面的逆水驶上来,快要驶经两湖帮埋伏的支流河口。
卓狂生冷笑道:“郝长亨已错过唯一扭转败局的时机,你道他现在会怎么办呢?”
在星空之下,一座古刹孤寂地座落密林之中,似已被外面的世界遗忘。
三重殿堂前方的广场正中处,一尊卧佛纵然被野草侵扰,仍悠然自得地作其千秋大梦,左右两旁的佛塔便像他的忠仆。
这是白云山区内唯一的古寺,位于南脉一个环境幽深的半山高地,不过早在汉末时期已被荒弃了,荒人称之为卧佛寺。
燕飞并不是第一次到这里来,当年淝水之战时,他在白云山北面遇上任遥,被他击伤,后来碰到任青媞,被她诓到这里来,还被她暗算受重创,最后为自救行险服下丹劫,致有以后的种种遇合,其中过程,曲折离奇,直至此刻他仍有点难以相信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江凌虚当日亦曾现身,看破是个陷阱,不战而退。
想起其时的当事人任遥、曼妙和江凌虚均已作古,人事不知翻了多少遍,岂无感触?卧佛寺主堂隐透火光,情景诡异,隐透出莫测其高深的况味。
可是,燕飞却清楚把握到心佩确在古刹内,不由大感奇怪。
如寺内的人是宋悲风,便颇不合理。照理,宋悲风应是千方百计躲避尼惠晖等人的搜捕,没理由守在这么目标明显,且不利逃遁的地方,还有大模大样的生火。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燕飞跃落广场,绕过卧佛,朝破落的主堂入口处走去。
江文清领着代表大江帮仅余的战斗力量的十二艘双头战船,终到达河流交滙点,继续西上。
卓狂生所说郝长亨错过的时机,正是此刻。如郝长亨发觉有异,能早一步于江文清占上游之利前,由隐伏处顺流迎击,大有机会重创江文清的船队,然后从容逸走。
不过,屠奉三早猜到郝长亨来不及作出最适当的应变。
首先,郝长亨为他们所惑,认定所有荒人的船只均用来载运沉重的粮货,所以虽掌握到荒人动身撤退的时刻,却没想过来得这么快。
其次,是他以为荒人的船队会北上涡水,岂知荒人船队一分为二,最具战斗力的十二艘双头船,从两里外的河口突然改为西上,郝长亨晓得不妙时,已错过时机,从主动变为被动。
最妙是郝长亨存有侥幸之心,会认为双头船西上是要从颖口转上边荒,重占秘湖基地,好能保证南方的物资源源送来,而不是识破他们和荆州军的军事行动。
在如此心态下,郝长亨会认为一切仍在掌握里,只要歼灭驶上涡水的荒人船,渡河的荒人则由荆州军侍候,便大功告成。
所以,卓狂生说渴望看到郝长亨如何应变,便可从而推测他是否中计。
“隐龙”亮起灯火,打灯号传递命令。
赤龙舟纷纷升帆,开始起航。
众人目不转睛的注视着。
出河口后往西或往东,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
往西的话,代表郝长亨意识到奸谋败露,决定闯过江文清的一关逃走。如朝东去,则代表郝长亨仍依原定计划,与荆州军联攻荒人撤退的水陆队伍。
刘裕心中一片平静,胜利已来到掌心之内,不论郝长亨作出哪一种选择,注定难逃此劫。
荆州军那方面情况更劣,当荆州军发觉何无忌统领的水师船队过新娘河而不入,必定心生疑惧,到慕容战扮作北府兵从东面强攻,屠奉三的荒人部队已从涡水方向杀至,荆州军不立告崩溃方是怪事。
一切都在掌握里,就看高彦的心事能否如愿以偿。
最紧张的是高彦,脑袋一片空白,头皮发麻地瞧着形势的变化。
排在最前方的两艘赤龙战船,出河口后转东而行。
卓狂生拍额道:“老郝中计哩!”
刘裕沉声道:“让他们离开,不要动手!”
众皆愕然。
入目的情景,即使以燕飞的镇定功夫,亦差点道心失守。
破落的主堂,早失去往日香火鼎盛时的光辉,不但尘封网结、野草滋蔓,供奉的佛像亦只剩下数堆难以辨认原状的塑泥堆。可是,在这宽广的空间里,被清理出一片乾净的地方,还铺上一张柔软的地席,燃着两盏油灯。
在油灯两点闪跳不定的火焰中,尼惠晖盘膝安坐,法相庄严,使人没法联想到她过往放荡的行为。
她背上插着拂尘,一身素白的麻裳,脸上不施半点脂粉。当燕飞踏入本为大雄宝殿主堂的一刻,仰起俏脸来看燕飞,能摄魄勾魂的一对美眸,看得是那么深情和专注,便如久候爱郎幽会的美女,终盼到情人来会。
一丝温柔的笑意从紧抿的樱唇漾出来,轻轻道:“坐吧!”
假设尼惠晖一见燕飞,立时变成雌老虎般攻击他,燕飞反会心中舒服,因为理该如此。可是尼惠晖现在摆出的姿态,却令他糊涂起来,不知她要耍什么手段。
更令他大惑不解的,是他肯定周围没有其他埋伏。弥勒教的四大金刚、竺雷音、妙音等人到哪里去了呢?难道尼惠晖有信心凭她一个人便可以收拾自己?他不得不承认,此刻的尼惠晖充满前所未有的诱人之貌,白麻袍柔软地覆盖她的肉体,却没法掩蔽反特别强调她能令任何男人血脉贲张的线条。她表面凛然不可侵犯的姿态,却偏最能勾起男性的七情六欲。
看似矛盾,却偏又是那般自然而然。
燕飞有点怀疑她正在施展某一种高明和不着痕迹的媚术,只要他道心稍有失守,对她生出男女之想,她会觑隙而入,置他于死地。
心佩并不在她身上。
瞧她胸有成竹的样子,燕飞感到失去了主动。
尼惠晖忽然皱起眉头,撒娇的轻嗔道:“惠晖叫你坐嘛!还呆头鸟般站那里干什么呢?”
她低沉却充满诱人磁力的声音在大堂回荡着,令燕飞仿如置身在幻景里,做任何事也不用负担后果。
燕飞心悬宋悲风的情况,暗叹一口气,缓缓移到她的方地席的边缘处,学她般盘膝坐下。
尼惠晖像个小女孩般赧然瞄他一眼,垂首喜孜孜的道:“终于盼到你来哩!人家有最要紧的事和你商量呢!”
燕飞心中唤娘,不但受不了她烟视媚行的情态,还完全摸不清她的手段,顿感落在下风。最大问题是虽明知她是心狠手辣、狡猾如狐的超级妖妇,可是此刻横看竖看,她仍只是个动人至极点的尤物,使他没法出手。
她究竟有何意图呢?自己不是她的杀夫仇人吗?
高彦失声道:“老刘你是说笑吧!只有在这个位置,敌人才会任我们鱼肉,你竟说什么都不做,岂非白来一趟。”
他们埋伏的丘陵,居高临下俯视与淮水交汇的河口,形势险胜,确难找另一处地方有此优越的地理形势。
卓狂生也焦急的道:“‘隐龙’起航哩!刘爷快考虑清楚,勿失良机。”
刘裕看着四艘赤龙战舟双双转入淮水,往东驶去,露出一个充满自信的笑容,道:“我不是不动手,更不会让高小子你空手而回,而是要等待更佳的时机。现在老郝方面军心稳固,队形完整,进退有序,我们如施突袭,只可以乱他阵脚,造成的破坏非常有限,逼他改变主意,往西逃亡,反令大小姐首当其冲,战个两败俱伤,岂是智者所为。”
卓狂生皱眉道:“但我们也将失去重创‘隐龙’的大好机会。”
刘裕摇头道:“不!机会仍在我们的掌握中,郝长亨已经中计入局,再没有别的选择,当他看到下游被北府水师截断,老屠的战船又从涡水顺流驶回来,会以为北府兵和我们联手对付他,而他的唯一逃路是立即掉头,不是去闯大小姐的一关,而是趁未被截断这处河口前,从支河逃走,那时,最佳的攻击时刻将出现,我们在两岸同时发动火攻,杀老郝一个措手不及,更显得我们用兵如神的威风。而我们所余无几的战船,则不用正面和他们交锋。如此划算的事,我们怎可以放过。”
接着迎上两人目光,微笑道:“只要郝长亨短期内回不了颖口,他买予姚兴的粮资势成我们囊中之物,此乃一石二鸟之计,我们反攻边荒集的行动将可以全面展开。”
卓狂生和高彦都像首次认识他般呆看着他,他们想的是一时得失,比较起来,刘裕着眼的却是整个形势的发展。
高彦嗫嚅道:“那我的……我的……”
最后两艘赤龙战船驶经脚下的河口。
刘裕两手抓着他肩头,欣然道:“放心吧!我正是为你着想,方冒这个计算过的险。只有在两湖帮军心大乱,亡命逃窜的时候,你的英雄救美方行得通,否则即使烧掉‘隐龙’,你的小美人仍可以跳上另—艘赤龙舟,溜之大吉。对吗?”
卓狂生吐出一口气,点头道:“我这部边荒的史书肯定愈来愈精采,高小子,你知不知道下面这条河叫什么名字?”
高彦心神不定的问道:“叫什么鬼名字?”
卓狂生柔声道:“与新娘河成双成对,同一方向的河,当然该叫新郎河哩!难道将来说书先生说这段故事时,这条河那条河般让人听得糊涂吗?哈!新郎河!亏老子想得出来。”
尼惠晖此时的神态,便像和情郎款款谈心,秀目闪着诱人的亮光,声柔语软,轻轻道:“你不用担心宋悲风,我根本没有机会伤害他。他确是一等一的高手,且非常机智,引我们在边荒大兜了几个圈子,又利用边荒集独特的情况,令我们数次追失他,不过,心佩也如蝇附骥尾,令他终没法真正摆脱我们,直至他逃到这里来。”
燕飞仍摸不清她现在玩的把戏,皱眉道:“多谢佛娘坦诚相告,请问宋兄现在哪裏呢?”
尼惠晖道:“我再不是什么佛娘,弥勒教已烟消云散,你可以唤我作惠晖,又或晖姑娘,以前的佛娘再不存在。”
燕飞愈来愈糊涂,难道杀夫之仇竟这般一笔勾销?又或尼惠晖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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