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易-边荒传说
刘裕感到刘毅的提议有庞大的诱惑力,只要他点个头,何谦的旧部便会尽归他所有,足有三、四万之众,且有一支实力庞大的水师战船队,若再加上胡彬的寿阳水师,实力比之刘牢之亦毫不逊色。唉!可是边荒集又如何呢?还有是北府兵如此分裂作两个互相攻杀的派系,只会白白便宜桓玄。恐怕到桓玄攻陷建康,他仍和刘牢之缠战不休,届时只要桓玄站在刘牢之的一方,他刘裕肯定只余下待宰的命运,在策略上实是愚不可及。
目前的成就得来不易,他绝不可犯错,否则所有努力均尽付东流。
再进一步深思,纵使桓玄攻不下建康,刘牢之则败在自己手上,然北府兵已元气大伤,且因失去建康的支持,边荒集又仍然在慕容垂和姚苌的控制下,粮资的供应上将无以为继,北府兵会不战自溃。
在这种形势下,只会便宜了在南方虎视眈眈,实力不下于任何一方的天师军。
不过他如今正高烧复仇怒火的淮阳军失望,会带来什么后果呢?他正处于两难的位置。
刘裕暗叹一口气。
于此最不应该的时刻,他想起王淡真。
假设他不趁此机会打击刘牢之,淮阳军在群龙无首下,终会被刘牢之收拾,那时刘牢之北府兵大权在握,再没有任何顾忌,王淡真的爹王恭便危险了。
再暗叹一口气,想到自己怎能只顾一己之私,白白把谢玄精心培育出来的无敌兵团毁于自己手上呢?道:“你先冷静下来,弄清楚目前的处境,否则你和我都要面临抄家灭族的大祸。”
刘毅愤慨的道:“还有什么好想的,我和你还有别的选择吗?”
刘裕道:“我们可以公布刘牢之什么罪状呢?”
刘毅毫不犹豫的道:“当然是他勾结司马道子,害死大将军的大罪。”
刘裕道:“杀大将军的是王国宝,司马道子可把一切推到他身上去,然后立即处死他,来个死无对证,且先我们一步公布王国宝的罪状,如此司马道子和刘牢之都可以置身事外,而事实上他们确没做过什么。刘牢之更可以振振有词,说在洪泽湖集结水师,是奉王恭之令讨伐司马道子。”
刘毅登时语塞,好一会方道:“刘牢之怎会对付司马道子呢?”
刘裕平静的道:“刘牢之当然不会真的去讨伐司马道子,他只需要一个下台阶,司马道子则是最佳提供下台阶的人。”
刘毅遽震道:“你说得对,桓玄和王恭一方打正旗号要讨伐王国宝,如王国宝被司马道子处决以应要求,桓玄等虽出师无名,但当然不会就此罢休,但刘牢之却可以得到急切需要的下台阶。”
刘裕晓得他回复了理智,道:“眼前最明智的策略,就是忍下去。君子报仇,十年未晚。王国宝是刘牢之的下台阶,也是你们的下台阶,明白吗?”
刘毅双目再次红起来,咬牙切齿的道:“我们怎能坐看刘牢之这贼子继续风光下去,还要听他的指挥,任他鱼肉?”
刘裕道:“现在最重要的事,不是复仇而是保命。刘牢之于现今的形势下,绝不敢逼你们叛变,只会设法安抚你们,而你们则虚与委蛇。北府兵内同情你们的将领大有人在,刘牢之在短期内是不敢过分的。现在对刘牢之最重要的事,是稳定军心,巩固权力,全力助司马道子,令桓玄没法动建康半根毫毛,他还要保存实力,以应付孙恩庞大的天师军。”
刘毅打量了刘裕好半晌,似是首次认识刘裕是怎样的一个人的神态,道:“你的处境不比我们好多少,为何你仍然可以这么冷静?唉!不如你陪我到淮阴一趟,我的口才远及不上你,没有信心说服其他人。”
刘裕晓得自己最少说服了他,道:“根本不用靠口才,只须说出实况,令所有人明白这不单是复仇的办法,且是唯一生路,没有人能违抗残酷的现实的。”
刘毅颓然道:“只是一条忍辱偷生的路,我再看不到任何复仇的希望。”
刘裕道:“事情当然非如你想像般的绝望,你可知我刚击垮了想把荒人赶尽杀绝的荆州和两湖帮联军呢?”
刘毅点头道:“当然知道哩!这确是非常了不起的成就,有你领导我们,我们至少有一半成功的机会。”
刘裕道:“粮资方面的供应又如何呢?南方最丰足的地区,就是建康及它附近一带。北府兵一向在这方面依赖建康。只有在一个情况下,我们方可以有自主权,就是把边荒集夺回来,那时主动权将操于我们手上。”
刘毅现出思索的神情。
刘裕道:“我收复边荒集,亦完成军令状的任务,假如刘牢之敢阻挠我回北府兵,那时道理便在我的一方,我会教他死无葬身之所。”
刘毅道:“如他编派你在投闲置散的岗位,你回归北府兵又可以有什么作为?”
刘裕冷然道:“那须看他与司马道子的关系演变至何种局面,又要衡量桓玄和孙恩的情况。不过无论在哪一种形势下,我们有边荒集作后盾,怎都比现在强胜百倍。”
刘毅道:“明白了!”
刘裕伸手抓着他肩头,道:“一切以大局为重,只要我能收复边荒集,终有一天会有好日子过。去吧!”
刘毅断然转身,飞身上马,策骑去了。
刘裕亦登上座骑,驰回在附近等待他的荒人精锐骑队。
慕容战大喝道:“上马!”
众战士轰然应诺,纷纷踏蹬上马。
慕容战向刘裕展现笑容,语气轻松的道:“到了办正事的时候哩!”
刘裕先想起刘毅,转而联想起刘牢之,再想到桓玄和王恭等摇摇欲堕的联盟,身为盟主的王恭如何应付意料之外的变化,接着心中浮现王淡真的花容。
喝道:“我们为边荒集而战!为纪千千而战!兄弟们!我们去!”
领先策骑冲出,慕容战追在他马后,然后是像潮水掩过大地的荒人战士。
南方再没有能左右他们反攻的势力,一切障碍均被清除。
姚兴的声音道:“关中的情况令人忧虑,父皇虽先后击败平凉的胡金熙、鲜卑的没奕子,又征服了秦州,进占长安。可是苻坚之子苻丕在天水姜延、河东王昭、前幽州刺史王永等地方势力支持下,在晋阳称帝,令我们没法趁慕容永等出关之际,一举荡平关中。”
赫连勃勃低声道:“太子何时得到消息呢?”
燕飞心忖不论你如何压低声音,又隔着砖石结构的墙壁和坚实的木门,可是在如此不到五丈的距离下,休想有片言只字能逃过我的灵耳。
赫连勃勃这句话是问得有道理的,因为他要弄清楚姚兴夜访,是否只因此事。
从呼吸声,厅内现时只有姚兴和赫连勃勃两人,波哈玛斯并没有随行。
姚兴答道:“我今早已收到消息。”
赫连勃勃沉默下去。
姚兴叹道:“苻丕虽令我们平定关中的大计横生枝节,幸好慕容垂亦自顾不暇。
我现在真正担心的,反是边荒集的安危。”
赫连勃勃大讶道:“太子不是认为荒人再不可能有作为吗?”
姚兴沉声道:“我刚接到前线探子送回来的消息,荒人不但成功返回边荒,且大败荆州和两湖的联军,并从他们的手上夺得大批战马、粮食和武器。”
赫连勃勃失声道:“这是不可能的!”
隔墙有耳的燕飞听得心中大喜。
荒人现在最需要的正是一场胜利,延续自己斩杀竺法庆的威风,令荒人在最艰苦的情况保持振作,直至光复边荒集。
边荒本身是个没有生产力的地方,一切全赖边荒外来的供应,所以一旦失去边荒集,买卖交易停顿下来,荒人的反击力量,会因缺乏粮资货物而崩溃。
此正为姚兴和慕容麟所采取粉碎荒人反攻力量的策略,先固守边荒集,再以重兵围剿躲藏起来的荒人武装部队。而其策略差点奏效,幸好荒人在边荒的边缘处仍有新娘河作据点,再从此基地反攻边荒。
现在荒人大败荆州和两湖联军,令荒人士气大振,更趋团结,兼之荒人不但对边荒了如指掌,且骁勇善战、人才济济,对边荒更有宗教般的狂热感情,这么的一股力量,其反击力是不可以低估的。姚兴的忧虑是有道理的。
占领边荒集的敌人是似强实弱,且每况愈下。
竺法庆在胜利的当儿被杀,引致弥勒教的崩溃和大乱,早严重打击了占领军的实力和士气。由于荒人的对抗,南北贸易中断,没有人敢到边荒集来,使边荒集只是边荒另一座废墟,要守稳这么一个地方,在完全被动的形势下,那感觉是可以令任何坚强的人气馁的。粮资方面,又须完全倚赖北方的供应,一旦粮运不继,占领军便要节衣缩食,际此寒冬未过之时,占领军的苦况可以想见。
姚兴说的话,正显示他已有退兵之意。目前对姚苌父子来说,关中的战争肯定排在首位。他们之所以攻打边荒集,是垂涎南方的粮货物资。现在得到的只是一座废集,还拖着大批人马,当然不是划算的事。
从姚兴的一番话,燕飞掌握了敌人的处境、姚兴的心态。
姚兴的声音传来道:“我也希望只是探子误报,可惜却是事实。最令人忧心的是荒人于大胜之后,大江帮的战船队不停留的沿淮水西上,直趋颖口。另一支约二、三千人的轻骑兵则沿淮水北岸往颖口推进,情况令人忧虑。”
赫连勃勃不知是否在思索燕飞的问题,沉默下去。不过燕飞知道他已失去出卖自己的时机,他应该早点说出来,而非在姚兴说出荒人大胜敌人之后。何况他根本没法解释因何会在集外遇上燕飞。
好一会儿,赫连勃勃道:“我们须立即把与两湖帮作交易的战马追回来。”
姚兴道:“我已派人快马去追。唉!赶马的队伍早上出发,到现在已赶了一天半夜的路程,恐怕离汝阴不远。希望荒人今次连夜赶路的行动,不是针对此次交易。”
赫连勃勃喘息道:“我有很不祥的感觉,荒人极可能从俘获的两湖帮高级将领口中,得知这件事。”
姚兴苦笑道:“这方面我们只能静待情况的发展。我另有一个决定,你和你的手下须于明天离开边荒集,撤返关中,助父皇平定关中。”
赫连勃勃沉吟片刻,道:“太子是否决定放弃边荒集呢?”
燕飞听得精神大振,同时也晓得再没法倚赖赫连勃勃提供刺杀波哈玛斯的情报,而赫连勃勃更变得不可靠。
他虽然仍弄不清楚姚兴与两湖帮的交易是怎么一回事,但晓得对荒人有利,便已足够。
姚兴道:“我们不着急,可是慕容麟却是别无选择,只好死守下去。日后不论情况如何发展,对我们都是有利无害,如慕容麟全军覆没,可以大幅削弱慕容垂的实力。”
赫连勃勃同意道:“谁都晓得我们和慕容垂的结盟是一段时间内的权宜之计,早晚我们要和慕容垂决胜沙常太子的选择是正确的。”
姚兴道:“撤兵之事不可以操之过急,明天你先撤走。我看清楚情况后,再决定下一步的行动。”
赫连勃勃道:“快天亮了,我立即去准备一切。”
姚兴道:“你不用闪闪缩缩的撤走,最好惊动慕容麟让他来找我谈话,更是正中我下怀。哼!这小子恃着父威,专横高傲,我早看他不顺眼,只是一直忍着他吧!”
赫连勃勃道:“明白了,一切依太子的吩咐行事。”
两人站起来。
燕飞知是时候,闪到窗旁,看清楚外面的情况,倏地穿窗而出,于窗台略一借力,贴墙而上,来到高楼的瓦面上。
夜风阵阵吹来,环目四顾,附近楼房顶上并没有哨岗。这是合理的,荒人仍远在百里之外,这幢楼房又不是处于夜窝子的边缘,警戒不严是理所当然的事。
燕飞移到瓦檐处,俯伏下望,一队十多人的马队正在等候姚兴。
片刻后赫连勃勃亲自送姚兴出大门,说了几句话后,姚兴上马而去。
燕飞心忖今次刺杀波哈玛斯是成是败,便要看跟踪姚兴是不是能有所斩获了。
第五章 如意娇妻
燕飞在夜窝子的楼房上飞檐走壁,逢屋过屋,只下照而不上射的照明灯光予他无比的方便,配合他静如处子,动若脱兔的身手,迅似鬼魅,以灵觉感应敌人的独特方法,如入无人之境。
敌人沿夜窝子的边缘设置了强大周密的防御线,窝内的警戒因而松懈,得赫连勃勃助他过关,令他这头猛虎深入敌人腹地之内。
他不须用眼去看,姚兴一行人的蹄声便是引路的明灯,让他毫无困难的追踪他们。
最后他来到洛阳楼的瓦面上,俯首看着姚兴等人在大门前下马,由把守大门的羌兵牵走马儿,姚兴则在亲卫簇拥下进入楼内去。
洛阳楼是夜窝子最具规模的建筑之一,本为红子春在边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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