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露霜前冷
木弦只觉喉中一甜,忙拿出方帕捂住嘴,连咳数声,微拿开方帕,方帕上一记殷红。木弦倚回枕上,若无其事地将帕子收好。
伤口有一点开裂,血很快就止住。寻了一客栈,释义为他重新上了药,包扎好。三人正准备下楼用膳,就听木弦房门外一阵响动,紧接着是跪地的摩擦声,“连泽县令屈仁接驾来迟,请太子殿下恕罪。”
三人皆是一愣。连泽县县令竟知道他们的行动。“下官恭迎殿下到府中。小人已经在寒舍设下薄宴,邀殿下一同赏用。今日中秋佳节,望殿下赏脸。”
今日是八月十五?木弦遂才想起自己受伤耽误二日,好在还是准时今日到达了。
“多谢屈大人。”木弦朗声笑道。正要推门,晴岚一把拉住他,释义也在一旁对他摇摇头。“连泽的事定是要通过他的。”轻声吐出一句,木弦推开了门。“屈大人,快请起吧。”
“谢殿下。”屈仁身材高大,小眼,鹰钩鼻。“太子肯赏脸,是下官的荣幸。”屈仁弯着腰,眼睛始终未曾直视木弦,极恭敬。“烦扰大人领路。”木弦微一抬手道。
“是。可是这二位……”屈仁起身,眼角瞄向木弦身后。“他们不用去了。”木弦淡淡道。
不等晴岚和释义开口,木弦已回头道,“十五赏月,难得佳节,连泽城城楼上的明月想必更美。师兄带岚儿去那儿吧!”木弦眨了眨眼,“去城门,去城楼上。切莫误了明月光。”
木弦转过身,踏出房门“我们走吧,屈大人。”
木弦跟在屈仁身后,出了这家已被屈县令赶得一个人也不剩的客栈。
作者有话要说:目前,各位还没有被虐得看不下去的吧?!
中秋知府院
知府庭院,菊花侧石桌边,二人对坐。
春兰兮秋菊,传葩兮代苞。
朱黄二色点出满园金黄。菊花丛中巨岩用大斧劈,墨色上重下轻,墨气蕴藉,以苔点攒簇石罅暗处,更显苍劲。明月照石,静谧幽静。
屈仁看着对面静坐的少年,心中也微微惊叹。冷月清辉照在他身上,如此出尘,仿佛他天生便是为月而生。
“太子殿下一路辛苦,卑职敬太子一杯!”屈仁举杯一干而尽。木弦也只得举杯回敬,“多谢大人设宴。”他胸口伤未痊愈,冷酒积余胸口,他还要费力化去。
“太子这一路从崇冒而来,沿途百姓定时感恩戴德。”屈仁手指盘中大蟹道,“太子尝尝这个,洞庭的螃蟹。今日就是要赏月,赏菊,吃蟹。”
木弦点点头,没有动筷。“屈大人对我的行程十分了解。”这话,是陈述句。
屈仁放下手中筷子,堆起笑容,“殿下似乎都未动筷,是否菜不合胃口?不如我们先歇息一下,卑职叫个舞姬来献舞。”不等木弦拒绝,屈仁拍了两下手,一碧纱少女已出现在菊花丛中。
女子时而抬腕低眉,时而轻舒云手,手中扇子合拢握起,似笔走游龙绘丹青,玉袖生风,典雅矫健。乐声清泠于耳畔,手中折扇如妙笔如丝弦,转、甩、开、合、拧、圆、曲,流水行云若龙飞若凤舞。
木弦看着看着,就出了神,抬头望着明亮的圆月,心中无奈。如此良辰美景,本该举杯邀月,对影成三人的。又或是和岚儿一同,可如今……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木弦回过神来,“屈大人。”
“秀娘,来给殿下敬酒。”屈仁堆笑道。木弦这才发现刚才跳舞的女子不知何时已经倚在自己身旁,手中握着酒杯就要往木弦唇上送。木弦向旁一侧身,离开那女子,从她手中接过酒杯,“多谢屈大人款待。”酒送口中,他眉尖略皱,缓缓放下酒杯。
屈仁见木弦面色不比来时好,起身道,“殿下,不如进屋去品茶,上好的茶茗。殿下以为如何?”
木弦点点头,也起身。
“这边请!”屈仁抬手一个请的动作,在前面领路。
那还有半杯琼脂的玉浆在酒杯中,月下,酒面漂着一记鲜红,在酒中如墨汁慢慢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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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间普通的会客大厅,但布局精致。周围放置的几件古董器皿都是极有价值的。正中圆桌上放着一个金鼎香炉。
“殿下稍坐。”屈仁拉开椅子,让木弦坐下。
木弦坐在桌边细细打量香炉,竟然真是由金打造而成的小香炉,纹路栩栩,上绘麒麟。木弦伸手轻轻抚了抚纹路上的麒麟,“好东西!”“殿下若喜欢,便送给您。”屈仁也在一旁坐下。
“对屈大人的用处大些吧!”木弦抬眼见屈任左眼动了动。“屈大人这么多好东西,不愁吃穿,怎么城中百姓如此可怜?”
“怎会?店铺照旧,只是多了些乞儿。”
“店铺只卖给大人这样的富人。”木弦冷笑。“朝廷半年前的旨意,大人想必比我还清楚。”
“殿下言重了。”屈仁一脸平静,恭敬有礼。茶茗已上。屈仁为木弦打开茶盖,“殿下品品,看能否猜出是什么茶。”
“裕亲王给了你们多少好处?一个个都甘心如此为他卖命?”木弦一袖一甩,茶盏落地,溅起一地茶水。
“可惜了这好茶。”屈仁也不急,自顾自品起茶来。“殿下没品这茶真是可惜了,这是今年上好的碧螺春。这碧螺春太湖洞庭山,洞庭分东、西两山,俗名‘吓煞人香’。碧螺春条索纤细、卷曲成螺、满身披毫、银白隐翠、清香淡雅、鲜醇甘厚、回味绵长,其汤色碧绿清澈,叶底嫩绿明亮。有‘一嫩(芽叶)三鲜’(色、香、味)之称。”
“屈大人,这碧螺春对这城里人来说,比不过一个馒头。如果这些事都是因为你们被逼所做,你们的处罚会从轻发落。若是包庇裕亲王,下场你很清楚。”
“看来,殿下已经调查清楚了。”
“清楚?不比大人清楚。大人不也对我调查的很清楚吗?想是裕亲王已对你说明我的行踪,你才能知道我何时到此。才能立刻就找到我。”
“殿下怕是什么都算到了,那你就不怕卑职对您不利吗?”屈任放下茶盏,看着木弦,脸上的假笑也消失了。
“怕,不过,只是一死。”木弦风轻云淡地笑着。笑得屈仁心中无底,“不会这样容易让我们尊贵的殿下死的。”屈仁露出笑容,扭曲的笑容。他的目光落在金鼎上,“浸魂香怕是已经起效了。”阴笑着看着木弦脸色大变。
“原来,我们的太子殿下,怕了。”
木弦猛得站起来,又立刻被两边的人按回位上。他座位两旁不知何时,立了两个壮汉。
“太子想必比卑职还要清楚这浸魂香吧!纵是你武功高强又如何?这反倒是助我。”屈仁起身绕着圆桌踱着步。
“阴险!”浸魂香是一种无色无味的毒香。对于常人而言无毒,但是对于身具内力的人来说,就有毒性,内力越是深厚,浸魂香对他的毒性就越大。中毒后十二时辰内内力尽封,若是强行运功,内力尽失。
“裕亲王是让你直接杀了我吧?屈大人又何必辛苦配制这香,据我说知,这香要十五种稀少药材,半月配成。”既然逃不出去,木弦索性安坐椅上,任有身边两名壮汉一左一右压住肩膀。“劳烦大人,再送被茶来。”木弦淡笑。
“你不怕我杀了你?”屈仁一时反应不过来,停下脚步。他刚才一听浸魂香三个字,脸色就大变,这时为何又能安坐?
“大人,忘了我刚才说什么了吗?”屈仁呆了呆。怕,不过,只是一死,他刚才是这样说的。“大人用浸魂香只是为了限制我的活动,不让我出府罢了。若是要让我一死,直接在刚才的酒里下毒,或是让人放暗箭,不是比较容易些?何必费力制着香?”
“不错。比起你的价值,这香配得值。”屈仁哈哈大笑。踱步到木弦面前,“你若是当皇帝,定是个厉害的角色。”手一拍,又有人送上茶来。
“多谢!你还没告诉我裕亲王给了你们什么好处?”
屈仁重新回到位上坐下,“告诉你也无妨。等到他做了皇帝,我们就是开国功臣。这些银粮是他的后备支援。其中,我也能够捞到些好处。”
木弦点点头,“诱人的条件,又如何用我做挡箭牌呢?”
屈仁盯了木弦半晌,“聪明的人是会招来祸事的,好奇的人也会招来祸事。殿下这两个都占了。”
木弦不语,只是微笑。
“裕亲王那老狐狸一心要你死。不过,你对我不同。你的生死并不妨碍我。我不杀你,囚禁你,骗那老狐狸说你死了。等他做了皇帝,翻脸不认人的时候,你就成了我的王牌,他的威胁。”
“这么说来,我们倒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木弦举杯饮了一口。
“错。我随时可以让你死。”屈仁摇摇头。
木弦也摇摇头,“如此肯定?我不这样觉得。”
“什么意思?”屈仁神经一紧,双眼死盯着木弦。
“这碧螺春茶,大人怕也不是很了了解吧。这碧螺春泡时有十二道步骤!点香——焚香通灵,涤器——仙子沐浴,凉水——玉壶含烟,赏茶——碧螺亮相,。注水——雨涨秋池,投茶——飞雪沉江,。观色——春染碧水……”“你还没有告诉我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屈仁变得烦躁起来,打断了木弦的话。
“大胆屈仁!”一声怒吼传来,屈仁大惊。
作者有话要说:看来大家都还受得了哈。。。。。那就继续了~~~~~~‘
月证滴血誓
屈仁回头一看,来人身材高大,方脸大耳,圆眼大鼻,正怒气冲冲向内走来。他手提尚方剑,身后闯进一帮随从,那和尚和女子也在他身后。
“别过来!你再走一步,我就立刻杀了你。”那两名壮汉已经各自将匕首抵住木弦脖颈。刀刃压出了两道血印。
“这就是你说的不一定?你也太小瞧我了吧?”屈仁回过头,目光阴沉,面目狰狞地瞪着木弦。
来人正是张禄光。他们一帮人见太子有危,也不敢冒然靠近,只得立在门口。
“屈大人莫动怒!”木弦又抿了一口茶水,“屈大人怕是忘了,这浸魂香只有用纯金的香炉才能无色无味,且具毒性。如果用一般香炉与常香无异。这人来人往的会客之所,再如何奢华也不至于用金的香炉。”
“你……你原来瞧出来了?你……你刚才是骗我的!是装出来的!”屈仁面目死灰,大叫起来,“杀了他!杀了他!”
“没机会了!”四个字才落,原本抵在颈间的匕首已飞了出去,两名壮汉也倒在地上。木弦直立起身,对屈仁一勾唇。在屈仁眼中,那一勾,却是勾命的催命符。他惊惧地倒退一步,转身要逃。张禄光早已上前,手起剑落,屈仁伸手异处,血溅起几滴落在木弦衣角。
“臣救驾来迟,让太子受惊了!”张禄光跪地请罪。“起来吧。多谢你了,你没来迟。这正是我们约定的日期。”木弦摆摆手,右手悄悄把稳桌沿,让自立稳。他确实吸入了浸魂香,只是很快他就发觉了。他用逆水决,一种旁门左道的小计,能让人较长时间闭气,不会窒息而死。但是用逆水决仍要牵动内。刚才他两掌推倒那两名壮汉,立刻觉得体内真气四散,内力溃散,气息凌乱。
“你,你在府中搜寻一番,查寻证据,开仓放粮,发放钱财。”木弦一口气飞快地对张禄光下了命令。觉得脚下虚浮,眼前事物如蒙雾般朦胧,耳中轰鸣,小腹阵阵绞痛。
“是,殿下!”张禄光转身领人下去搜府。
释义见和晴岚也进来了。
“你们怎么……怎么也跟来了?”木弦闭了闭眼,更觉雾气团团。“是你让我们去城门等张禄光,我们当然要来。”晴岚笑道,见他一手撑桌沿,手臂发颤,一惊,忙上前扶住他,“木哥哥!”
释义见他面色青白,脚下虚浮,“什么毒?”
“浸……魂……香。”木弦气息渐弱,吐出三个字,身子一歪,倒在晴岚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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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师兄。”木弦一睁眼便瞧见屋中正守着的人是释义。
“哼!之前救你也不听你说个谢字。今日倒奇了。”释义见他转醒,也是一喜,面上仍故做发威。冷着脸坐到他床边,为他诊脉。
木弦扭头见他搭在自己的腕上的两根指头,抿唇一笑。他吸了浸魂香后,又牵动内力,真气四散。浸魂香的毒十二时辰就自动解了,但是真气四散,若无人将真气打回正道,他一身功夫也废了,怕是连命也没了。
“要说谢,你要谢晴岚。若不是她想起你出韶凌城的时候曾提过一次要在连泽与张禄光会合,再联系你走前说的那句奇怪的话。要不是晴岚想到,我们也找不到张禄光,你也会真被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