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露霜前冷





  木弦强压一口气,想提起腹中真气将疼痛压制下去,不料反而更加严重。小腹绞痛,酸麻的疼痛从小腹如针扎般密密向外蔓延,他脚下一软,原本捂着小腹的手也猛地按住了桌子,一抹殷红从唇边溢出,他双肩一颤,一口血吐了出来,桌上是刺眼的猩红。
  “去……叫……释义。”木弦的声音虚弱无力。晴岚被他突然的转变吓愣了,如今才醒悟过来,“我去去就来。”飞奔出房门。
  少了晴岚的扶持和支撑,木弦的颤抖的双臂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整个人歪倒在地,桌上的茶壶,杯盏被连带摔落在地上。一起落下的,还有桌沿的一角。
  四肢开始发麻无力,眼前慢慢模糊的视线渐渐蒙上一层血雾。木弦一咬牙,用手肘撑起身子。又是一阵噬人的痛,比起之前还要厉害,让他止不住呻吟出声,却又立刻咬紧牙关,重重咬住下唇。从他的唇边溢出的血越来越多。
  他用双手勉强撑着向床边爬去,手掌,胳膊,腿从地上划过,从碎了一地的瓷片上划过。他已不觉得疼了,血从四肢上被碎片划过的细小伤口流出,在他行过的短短了路上,留下重重叠叠的血痕。他撑到床边,已经耗费了所有的力气,倚着床,不住大口大口的呕血。衣襟已经一片血红,血色由原来的鲜红渐渐转为紫红。眼前只有血蒙蒙一片,连轻微的呼吸,都是全身的痛。
  木弦靠在床边,神志一点点溃散。他听到有人在叫他,他听到有人在叫他,“木哥哥!”
  木弦张了张嘴,一个音也发不出,他缓缓闭了眼。丫头,对不起,我已无力答你。
  血仿佛已经不会停止,从他体内不断的流出,他无知觉地躺在那里,只有血在流。
  
  地上,从桌边到床边,一地交错的血痕如此令人惊心。歪倒在床边银白色的人身上一簇簇紫红的血团,似乎要将他噬去。
  晴岚失声叫道,“木哥哥!”木弦微仰起头,张了张嘴,就不在动弹。释义几步上前,将他抱起平躺到床上。一手扣住他的腕,神色渐渐凝重起来。
  搭在木弦腕上的手指完全感觉不到规律平稳的脉息,只有一片虚乱。再看他嘴角开始转为深紫的血不断从唇边涌出,而从他的眼中也流出两道紫血。
  “他四肢有许多处被碎片划伤了。”释义看了看桌下一地的碎片,又看了看木弦被翻过来的手掌,上面有细细的血红。衣袖和长袍处也有许多划破的小口,往外渗着血。释义不说话,离了床,走到一旁坐下。
  晴岚在释义刚才坐过的位子坐下,细细查看木弦被划伤的手掌,挽起他的衣袖,手臂上也有伤痕,有少许地方,有碎片扎入。
  “这是乌命绝。”释义突然开口。
  “这药是我在厨房煎完,让厨子端来,我端给木哥哥的。中途莫非有裕亲王的人下毒?”乌命绝她不知是何物,但木弦的反应便知是毒药,还是极厉害的毒药。
  “有可能。但乌命绝是炎国宫廷中秘制的毒药,用来处决皇亲国戚。民间少有。中了乌命绝的人血流不止。血从鲜红逐渐转为乌黑,到了血色乌黑时,便是神仙也救不了。”释义的声音低了下来,搭在腿上的手捏成拳。
  晴岚正为木弦处理伤口,手顿了顿。炎国,她的脑海里浮出的就是那双深蓝桀骜不驯的眼睛,难道是他?他伤木哥哥又为何?晴岚扭头对释义笑了笑,“木哥哥现在的血色还是深紫的,释义大哥可以救他啊!”然后又回过头,仔细处理伤口。
  “晴岚……”声音犹豫,异常的低落。“晴岚……我救不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上面那两首小诗;晴岚的是笛子写的,木弦的是筝涂的……大家凑合的看,那主要只是为了表现出他们二人心中所想,大家可以自动忽略诗……不印象的~
唉~~留言留言~
唉~筝的新晋无望了~ 
                  命悬乌命绝
  “晴岚……我救不了他。”
  释义的声音异常的低沉,却清晰。在安静的房中,击得晴岚心中一沉,有些眩晕。她扭过头,逼视着释义,“释义大哥,以你的医术,怎就不得他?说笑吗?”
  “我救不了他。乌命绝的几味解药都还好找,但其中一味最重要的蓝荠,可遇而不可求,只有特定的时间和地点才寻得到。而且制药也要二日。没有已经做成的解药,是来不及就释尘的。”释义低垂着头,双手抱住脑袋。他师承一宽,自以为医术仅在一宽之下,今日才知,他也会有一日就不得释尘的命。
  晴岚僵硬地转回头,怔怔望着躺在床上,浑身是血的木弦,伸出双手去捂他的嘴,他的眼。可是没有用,一点用也没有。深紫色的血依旧在向外冒,从他的嘴中,他的眼中流出,渗过晴岚的指缝。
  她的心在往下坠,空落落的,一直坠到底。一个人怎么会有那么多血?流了那么多血,他还活着吗?
  晴岚俯身抱起木弦,他的身子软软的向后倒去。晴岚双手从他腰上环过,从后背向上搂他,紧紧靠上去。晴岚藕色的衣裳很快也染红了,是暗红。他的血已经成了暗红的了。晴岚将脸颊贴上木弦已无半分血色的脸上,泪水汩汩流出,合着从木弦眼中流出的血,一起沾染了两人的脸,两人的衣裳。“木哥哥,木哥哥。”晴岚轻柔的仿佛只是在叫一个熟睡的人。“木哥哥,你忘了你和岚儿说过什么吗?你的承诺你不坚守吗?是你带岚儿出来的,你还要带岚儿回家的。”
  晴岚的腰间感觉被人碰了碰,她一喜,抬起头,看见的仍然是木弦紧闭的眼,红的异常的唇。
  “真的没有人能救他?”晴岚问,缓缓放下木弦。
  释义从椅上霍然站起,瞬间又倾颓坐下。“我竟有一日就不得他。”
  晴岚不语,房里是那样的安静。就这样静静地看着血从木弦体内流出,流逝着他的生命。他们能做的只有,看着他,死。
  晴岚从袖中拿出一方帕子。正是木弦曾经替她止血的方帕。上面原来的血迹已经被洗干净了。晴岚一下下用方帕擦拭着木弦的唇边,眼角的血。却怎么也擦拭不净。她的心也如这染红的帕子一样,疼的见血。
  那个在荷塘边对她微笑的少年,
  
  那个月下轻拭她唇上血的少年,
  
  那个对她许下诺言的少年,
  
  那个对她说,爱你,岚儿的少年。
  
  他就要死了,就在她的面前一点一点的,死去。
  
  “他不能死!我要救他!一定要!”释义突地起身,大叫道,有些跌撞地向门口跑去,一拉开门,与人撞了个满怀。释义向后倒退了几步,惊愕地看着门口的人,颤声道,“师父,救救,释尘。”
  一宽大师一身行者装扮,目光炯炯。走入房间,直径向床走去。一宽脸上严肃,伸手替木弦把脉,面色慢慢沉了下来,又看了看流出的暗红的血,目中一凝,“乌命绝。”
  “一宽大师有办法救木哥哥?”晴岚立起身,站到一边,牢牢盯着一宽大师,眼中是慢慢的期许,好像只要一宽动一动手指,木弦就能活过来。
  良久的沉默,一宽慢慢点点头,“我试试。”
  释义松了口气,师父说出这话,定是有八成把握了。
  晴岚退到桌边,吐出一口气。她手心,身上冷汗淋淋,紫眸中却是重新燃起了希望的光芒,试一试,便还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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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宽从袖中掏出一类似鹌鹑蛋大小的白色圆丸。他大拇指与食指一按圆丸,白色外壳裂开,露出里面黑色的药丸。一宽扳开木弦的嘴,把半颗药丸放入他口中,在他胸口一拍,见他喉结动了动,才一手拉起木弦,另一手抵住他后心,用内力化开他服下的药丸。
  内力打入木弦体内,原先无知觉的身子居然紧绷起,弓起身子。
  
  释义在一旁也是略有些惊讶,这治疗怎么反倒更让他痛苦的样子?
  
  一宽很快收了手,让木弦重新平躺回床上。从木弦眼眶中流出的血渐渐停止了,但是唇
  边还有暗红色的血缓缓溢出,拿过晴岚落在床上的方帕,将他脸上的血迹擦净,确实是止住了一部分。
  一宽面上缓和下来,“素兰解百毒果真不假。乌命绝的毒性消不掉,也减少了一二分了。”
  “释尘无事了?”释义急急问道。一宽摇摇头,“只是救活的可能性大了。素兰减了几分乌命绝的毒,让毒性不会进一步加深。释义,除了他身上衣物。”释义虽不明所以,但还是按师父说的做。
  “赵郡主。”一宽回身走到晴岚面前。“大师。”晴岚双手下意识交叉绞在一起。“劳请郡主用内力强制释尘体中内力。”
  “这怎么可能!”晴岚惊愕地看着一宽。木弦的内力远远在自己之上,怎能抑住?
  “你只管用全力去做。“一宽微微一笑,走回床边。晴岚略犹豫了片刻,也走到床边。
  木弦已被释义除去上身衣物,木弦受剑伤时,晴岚虽也瞧过他□上身,但被纱布包裹着。此时却是完全出现在晴岚眼前。木弦那微带珍珠色的几乎有着柔和的光,胸口的剑伤所致的伤疤还伴随着他微弱的呼吸起伏。晴岚虽然不谙男女之事,可如此相对,还要与他肌肤相接,晴岚脸上也渐渐熏出红晕来。她深吸一口气,定下心来。“我尽力。”小腹缓缓提气,等到真气集在腹中,才双手放在他腰两侧,缓缓输入内力。
  蜡烛已结了兰状灯花,忽明忽跳。房中很安静,释义一直凝神立在床边。晴岚闭着眼,手依旧没有离开木弦腰侧,她脸上原有的淡粉色已尽,柳眉颦蹙。
  一宽回身剪了剪灯花,一时房中又亮了。
  他走到床前,听得晴岚气息已重,面色泛白。一宽伸出一手搭在晴岚背后,运功助晴岚一臂之力。
  木弦从头到尾没有任何反应,此时突然身子一阵颤栗,脸上痉挛一闪,呕出一口血,又再无声息。那血转为深紫。
  晴岚睁眼一惊,只觉后背力道突然收起,“可以了。”
  晴岚缓缓收气,人觉得虚浮,白者一张脸,站起身。身子一软,险些栽倒,幸而释义在一旁扶住她,将她扶到一边坐定。
  “静养着。”一宽交待。晴岚点点头,疲惫地半趴半倚在桌上,眼睛仍牢牢紧锁着床上木弦的身影。
  释义知她定是不肯离开,也不赶她回去休息。
  
  释义转身,见木弦已被一宽翻过身了。一宽摊开针石,再把针石一一飞速从烛火上擦过。然后忽然伸出左手食指,用牙一咬,食指上冒出了血珠来。一宽拿了针石走到床边站定,取一枚针石在咬破的手指上浸了浸血,扎入木弦灵台穴,又取一枚,仍是浸了浸血,扎入神道穴。如此重复,后背大穴已尽数被扎上针石。
  一宽双手向上一翻,猛地反手向下运功,手掌离针石寸许。
  
  屋外鸡鸣一。屋内烛火早已灭了,只留厚厚烛脂在台。
  一宽合着双目,额上似有白气升起,已是汗流浃背,湿透了他的僧衣。
  “点灯。”一宽突然低喝一声,自己顺势收气。
  晴岚重换上一截新烛,点亮后,快步上前去瞧木弦。
  扎在木弦后背的银针都是乌黑的,他后背淋淋一层汗,人还未醒来。
  
  一宽在一旁稍坐,又吐纳了几次,呼出一口气。他内力深厚,刚才长时间运功,此时面上仍无半分倦乏之色。晴岚一旁递上一杯茶,一宽接过一口饮尽,又重新一移回床前。释义已经把木弦身上的银针取下。
  “将他翻回去。”一宽净了净手,又重操针石。一宽用双手动气,让人来不清看明白他如何下手,木弦身上三十六处大穴又布上了银针。“扶他起来,你护他心脉。”
  释义扶起木弦,忧虑地看向一宽,“师父,您才耗了内力,现在让弟子来,您护住他的心脉,如何?”
  “照我说的做。”一宽不容释义再多说,自运起功。释义忙抵住木弦后心,运功护住他心脉。
  不多时,释义感觉木弦肩膀略抖动了几下,睁开眼看。见木弦背一紧,俯身向前呕出了三四口血,向前软软倒去。此时吐出的血已是鲜红。
  一宽猛的一抬手,后退一步,重重吐纳几口气。今日,一宽也算到了极限,此时也微微露出点倦容来。
  “木哥哥!”晴岚上前几步,扶起他前倾的身子,以为他醒了。不想仍是双目紧闭,原来异常鲜红的唇,如今青白。晴岚让他躺回床上,替他盖好了被子。
  
作者有话要说:呼呼~~~~~‘‘开始连环虐的最后一虐,也是一大虐,这是大虐的引子……为之后虐提供方便 
                  妙手回春归
  “木哥哥的毒尽除了吗?”晴岚转头问一宽。
  鸡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