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露霜前冷
“既然张大人陛下信得过。那么,陛下将其余禁军交由枢密院,就是在赌枢密使叶寒斯对陛下的忠心。”“赵王爷觉得这样冒险吗?”木弦停下步子,回头问道。
“有些。叶寒斯原是臣的部下,臣与他志趣相投,常常谈天说地。臣了解他的为人,这个人,只有真正他心服的人,他才会死心塌地为他卖命。只要有他佩服的人,他就会跟着走。”赵孟阳把手放在下巴处,皱眉道。
“看来,王爷是觉得他不会服我?”木弦笑着继续往前走。
“不,臣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陛下既然要赌,就应该赌得有赢得把握。”
木弦点点头,转过身来,“多谢王爷。看来,我确实还要找找他。我原想着他一向安稳,中规中矩,交给他,总是安稳些。也确实赌他对我的忠心,也是对先皇的忠心。”
赵孟阳迎上去,“陛下如果愿意去找找他,怕是最好的了。”
“是了。对了,岚儿在吗?”木弦唇角微扬。赵孟阳愣了愣,点点头,“在她的风荷苑吧。臣让人领陛下去。”
“不了,我自己去吧。我还想看看王府的荷花池。”
“风荷苑在此前方向右拐的地方。荷花池在风荷苑外正前方。”
“多谢王爷,师兄,我们走吧。”木弦回身向前走了一段,不见有人跟来,回过头,见释义笑得一脸狭促,“释尘,我口渴,去向王爷讨口水喝,你去吧。王爷,我们走吧。”说罢,自顾自地拉着赵孟阳往回走去。
荷花池已经枯萎了,只剩下一池清水,荷塘静静的,连荷花枯萎的痕迹都不曾见过。是的,秋后的第一场雪已经过了,荷花也是枯萎的时候了。
冬日午后的阳光是惬意的,暖人的,落在清池中,柔和的,粼粼的。
阳光落在池塘边青碧色的台子上,落在熟睡的少女的身上。是的,熟睡的少女。一身粉紫色的撒花纯面百褶裙,垂云髻,上簪半钿缀点翠穿珠。她姣好的容颜一半埋在臂弯中,露出的半边脸上,被柔柔的阳光,镀上一层绒绒金,细润如脂。她是倦了,在这样已经十月的冬日,在荷塘边竟然趴在青碧色台子上睡着了。就连有人走进也不曾有所反应。
木弦上前,接下身上的白狐坎肩,披在晴岚肩头,而后,轻轻打横抱起她。她睡得很熟,这样的动作,只是让她的眼皮微微动了一下。木弦低头看了眼半掩在坎肩后的,思念的面容,宠溺地笑着,连眼中,都透出浓浓的爱宠。
对面,就是风荷苑,木弦抱着晴岚走了进去。迎面遇见一个一身青衣侍女打扮的少女,比晴岚大了一两岁的模样,惊讶地看着木弦。木弦对她微微一笑,轻声问,“姑娘,你们小姐的闺房在何处?”
“二楼就是小姐闺房。”碧荷瞧见晴岚在木弦怀中安睡,也放轻了声音。
木弦对她点头示意,抱着晴岚上了二楼。
二楼,碧叶正在房中拿着拂尘无趣地清扫着,一转头,就见一景蓝色袍子的俊秀公子站在门外,宛若清茶的面上带着微笑,出尘如谪仙一般。他的怀中,抱着正是自家小姐。碧叶呆愣地注视着那公子把小姐抱进房中,抱到穿上,又轻手轻脚细心地把一旁的被子替她盖好,还小心地掖了掖被角,而后才起身对碧叶展颜一笑,“姑娘,在下木弦。”他的声音依旧轻柔。
碧叶连忙捂住嘴,才防止叫出声来,一转身,跑下楼去。
木弦愣了愣,也就由着她去。自己坐到晴岚床边,轻轻替她理了理额角凌乱的发丝。心下是从未有过的柔情,岚儿,今日就换我陪着你,看着你。
他的指腹留恋在晴岚象牙般白皙的脸颊上,轻轻抚摩着,淡淡微笑着。
门外,传来两个女子的脚步声。木弦回头,看到进来的正是刚才两个女子,他伸出右手食指压在唇上,对她们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
走在前面的碧荷点点头,把手中托着的茶盏递给木弦。木弦接过,微微一笑,又转头凝视晴岚半晌,才起身坐到碧荷搬来的椅子上。
“你就是鸣觉寺的木公子吧?”碧荷轻声问。
木弦愣住了,转而心下一喜,想必她们极少出王府,不知道也是常理之中。“在下木弦,法号释尘。”
“我们家小姐经常提到木公子,唉呦!”碧叶突然大叫一声,忙捂住嘴巴,那样一横碧荷,“你为何踩我?”碧荷必经大了碧叶几岁,觉得她这样说自家小姐想着男人,有损小姐清誉,这才踩了她一脚。
木弦又向床那边看来看,唇角划过柔和优美的弧线。而后,低头,啄饮杯中的茶。
“姑爷,我家小姐今早上才回来,姑爷这么快就知道消息了,姑爷对我们……唉呦!碧荷!我今天得罪你了吗?怎么又踩我?”碧叶又叫出声来。
木弦一口茶含在嘴中,就差一点喷出,呛了些许在喉咙里,连连咳嗽。碧荷对碧叶直翻白眼。
“怎么了?”床上的人儿揉着眼睛坐了起来。
“岚儿,是我们吵醒你了吧?”木弦放下手中茶盏,向她走去。
紫色的眸子忽而一亮,喜道,“木哥哥,你怎么来了?”
“小姐,姑爷是来看小姐的,还是姑爷把小姐抱回来的……碧荷!我今天惹到你了吗?怎么一直踩我?”碧叶怒目而视。
碧荷一推碧叶,“碧叶,来帮我做点事情吧。小姐,你和木公子说说话,我们先去做事了。”说罢推着碧叶就往外去。“碧荷,我还没说完你怎么就走了,要做什么……”声音越来越远,之后就听不到了。
“她们两个在就不会消停的。”晴岚皱皱鼻子,笑道。
“大冬天的,怎么跑到荷塘边去睡着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木弦握住晴岚的双手。
晴岚把头轻轻枕上木弦的肩,“我今早才回来的。出去那么久,所以一回来就想去看看荷塘的样子,结果太阳这样暖和,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木弦抬起右手揽过她的肩膀,“累坏了吧?”“是啊,累极了。不过,我庆幸当时鲁莽地上去阻拦了木哥哥,要不这样累,你两边都要忙,身子怎么吃的消?”
“可是我悔,岚儿。很后悔。”只是,事情已经无法改变,那么后悔也无用,木弦索性叉开话题。“岚儿,你在远青山庄怎么待了那么久?你回来,王爷有问你什么吗?”
“魏庄主很照顾我,教了我很多东西。而且,他要在韶凌帮我建一个惟安阁,让我方便处理事物。至于爹爹,我才回来,他也没有多问。毕竟,你提前回来登基,也在情理之中。”
“对了。”晴岚离开木弦的肩膀,抬眼看着木弦,“井木犴可有随时随地保护你?”“想必有吧,不如,你现在唤他,看他可在?”
晴岚下了床,说道,“井木犴”
玄色人影竟然真从门外进来,一抱拳,“盟主。”
木弦略吃惊,他原来,并没有想过井木犴会在此。
晴岚点点头,“很好,你果然随时随刻保护着木公子。你可以走了。”“是。”
木弦略微失神,他似乎觉得,岚儿哪里不一样了,很细微的变化,她自己并没有注意到的变化。
“怎么了,木哥哥,我们去外面走走好不好?”笑靥如花,眉目清亮,纯彻。
木弦点点头,“好。”
哪怕他们二人在外人面前有千种万种不同的面目,哪怕在外早已面目全非,那又如何?在彼此眼中,他永远是她的木哥哥,她永远是他的岚儿。
世人就算为他们安排了千种万种的面孔,
他永远是她的木哥哥,她永远是他的岚儿,有此,足矣!
作者有话要说:哇……涨收藏了……好开心哦……
亲亲抱抱看文的留爪和没留爪,做了好事不留名的亲们……
将心信不疑
“王爷,如今已是过了半月有余,皇上并无动静,王爷如何看?”周继宗忧心地问道。裕亲王摇摇头,“我也看不出他究竟要做什么。这半月多的时间,他也没有再有何动作,每日来上朝,然后下朝。凡是我提出的事情,他都一律准奏。而且极其听从我的意见,事事也会先询问我的意见。我知道他是有意为之,却又找不出这样做的理由。”
“他不是个简单的好对付的人。”
“这我知道。但是,他背后到底要做什么,我们完全不知道。太平静了。”裕亲王也担忧起来。
“越是平静,越是可疑。”
“但是,他似乎也并不完全是在演戏。总觉得,他似乎又有些……有些在……”“讨好王爷。”周继宗冷哼。“不,是迎合。这也并非没有可能,他做太子时,后面有老皇帝撑着,如今并不一样,若是识时务者,如此做也并不为过,他毕竟才登基不久,根基不稳,想着拉住自家的亲戚,也未尝不可能。”裕亲王食指与中指轻叩椅子扶手。
“怎么柳大人一句话也没有?”周继宗转头看向柳章词。
“王爷。”柳章词站起来,“我觉得我们现在不是猜测皇上用意的时候,而是应该努力快些让我们的力量强大。皇上把禁军交给枢密院,就是帮了我们一个忙。枢密使叶寒斯是关键人物,如果把他拉来,我们就容易多了。”
“柳大人的话没错,可是这个叶寒斯性格孤僻,与朝中人往来甚少。当初他随着赵孟阳征战,出谋划策,也立了不少战功,赵孟阳举荐他,他才坐上这个枢密使位子的。朝中要找到个跟他说得上话的人,怕只有赵孟阳了。”周继宗摇摇头。
“若是王爷信得过在下,我柳章词愿意向往。我与叶寒斯是同乡,看在这个关系上,他多少会客气些。”柳章词向裕亲王一拱手。
“好,若是如此,柳大人不妨去试一试。”裕亲王点点头,面露喜色。“来人,给柳大人多被些好礼,让他给叶大人送去。”
“谢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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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柳章词柳大人要见大人。”奴仆进了叶寒斯的房间,拱手道。
“他怎么来了?”叶寒斯正要落白子的右手停在半空中。
“同乡,好久未见,难道不欢迎吗?”柳章词已经自行跟在奴仆身后进来,他的身后跟着两个抬着棕红木箱的小厮。
叶寒斯缓缓放下手中棋子,才起身,冷冷淡淡地一抱拳,“柳大人来为何事?”
柳章词见他没有请自己坐下的意思,一时窘迫,尴尬笑道,“叶大人真是直接,无事就不能来见见同乡吗?叶大人怕是很久都没有回去看过了吧?”
“家中已无亲人,回去做什么?”叶寒斯又探身仔细盯着棋盘。
柳章词无奈,一挥手让下人把箱子放下,然后出去,只余下叶寒斯和他二人。
柳章词决定开门见山的说。“柳某也不多说废话了。实不相瞒,今日柳某来带来王爷的意思。”
“裕亲王?”叶寒斯侧目看了柳章词一眼,又把目光调回棋盘上。
“正是。”柳章词压下心头火气,“王爷需要叶大人这样的人才。”他走到棕红木箱旁,弯腰,右手打开箱上的锁,猛的打开,“这里是王爷对大人的心意。一百万两白银。”
叶寒斯作过头,目光轻蔑地在柳章词脸上一转,而后落在那箱白银上,冷冷一笑,“原来,我叶寒斯还是值些钱的。劳驾柳大人回去转告王爷,我叶寒斯不是他想的那种人,不要把我同他那些走狗相提并论。若是钱可以收买的,我叶寒斯就不叫叶寒斯了。来人,送客。”
“叶寒斯!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柳章词怒道。
“叶寒斯喜欢吃酒。什么样的酒都吃。送客!还有,柳大人,那些银子也带走,铜臭会污染了我的房子。”叶寒斯眼角瞄了眼柳章词涨红的脸,露出一抹讥笑。
“好,好!你等着!”柳章词哼了一声,向外一挥手,外面的两个小厮进屋,又抬起棕红木箱,向外走。
柳章词一甩袖,也昂头跨出书房。
叶寒斯缓缓落下手中白子,平局。
深长的走道,末尾,烛光闪烁。
铺着明黄布的案台上,同样是明黄衣裳的少年伏案提笔在奏章上写着朱批。他很专注,不时皱眉思索片刻,而后落笔。一旁侯着的全喜已是哈切连天,却又不敢提出休息。这位新主子比起先皇,真是不容人偷懒半分。他自己辛苦,做奴才的也不能有何怨言,只能陪着辛苦。
全喜头向下慢慢歪下,突然头一点,惊醒过来,忙站好。睡眼朦胧中,看见门外转进一个人来,正是释义。心下顿时大乐。
释义轻手轻脚走到全息身边,用口型说道,公公去休息吧,我在这里。
全喜假意摇头推迟,释义不容他多说,将他推到外面去。
木弦微微一笑,放下手中御笔,抬起头来,“师兄要来顶班?”
“若不是你这样晚休息,我也不用顶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