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露霜前冷





  木弦微微一笑,放下手中御笔,抬起头来,“师兄要来顶班?”
  “若不是你这样晚休息,我也不用顶什么班。”释义没好气的说道,走到木弦身边,换掉已经冷的茶。
  “师兄怕是有什么事情要说吧。”
  释义迟疑了片刻,“那日你去叶寒斯那里,同他都说了什么?”“我说,我在赌他。也赌我自己。赌我对他的信任是对是错,赌我看人的眼光是对是错,赌他是否忠于韶国。”木弦淡笑。
  “就这样?”释义怀疑地问。“就这样他就死心塌地?”“怎么?师兄认为他不会这样吗?他若是决定一件事情,必定不改初衷。师兄可以放心。何况他一心想成就一番大事业,但是先皇对他并不十分重视,只是因为他跟着赵王爷立下了些功劳,再加上赵王爷一再的保举,他才如同封赏一样给了枢密使的职务。其实,他虽然是枢密使,但是实权大半落在有靠山的执政官手中。他需要的是绝对的信任,和放手让他去做的权力。”
  “可是,我看到了放在你桌上的奏折。有人说他同裕亲王走的很近。你不担心吗?”释义不解地问。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何况,一个对你说,陛下于臣一分信任,臣报陛下双倍忠诚的人,你还要怀疑他吗?”木弦笑问。“师兄,不用担心了。你去休息吧,我还剩些,看完就睡了。”
  释义的目光落在木弦左手边一小堆的奏折上,惊道,“这叫一些?你非得看到明日!”“若是没有到明日呢?”木弦一挑眉,左手抓了一本摊开来看。
  释义无奈摇摇头,“算了。白说。我去睡了。”
  “恩。”
  
  那日,出了赵王府,木弦同释义就直径去了叶寒斯的府上。门房通报后,让他们到外堂稍等。这一等,就是半个多时辰。
  “太过分了,我们直接进去他的书房就好了!”释义早已经失去了耐心,烦躁地走来走去。木弦悠然抿着手中并不是很好的茶,这茶闻得有茶香,可是喝起来,极其涩。
  “我去看看。”释义一摆手,就要向外闯。“师兄,回来。你去叫个小哥进来问问。”
  “公子有什么吩咐?”门外侯着的奴仆进屋。
  “小哥,你们家大人在书房做什么?”木弦起身问道。“回这位公子,我家大人痴心下棋,现在正在书房内去钻研棋局,吩咐无论是谁都不能打扰。”
  “好啊!原来你们根本就没有去通报!让我们在外面傻等,去告诉你们大人,来的人可是……”
  “师兄,你在这里等等,我和这位小哥去书房会会叶大人。”木弦突然出声打断了释义下面要说的话。
  “为什么我不能去?”释义不满。
  “我对围棋略知一二,知道你们大人棋艺精湛,特来请教。”木弦这话是对那奴仆说的。
  奴仆犹豫了片刻,“好吧,就这位公子随我来吧。”说罢转身出去。木弦不理会释义愤怒的目光,跟着走了出去。
  叶寒斯盯着棋盘,眉头拧着,手中白子向左移了移,又向右移了移,犹豫不决到底要在哪里落子。
  突然,一双修长匀称的双指夹着一枚白子,轻轻巧巧地落在刚才他犹豫不决的左边位子上。叶寒斯顿时茅塞顿开,原来已经几乎要死绝的白子,又被作活了。“这位真是……”叶寒斯欢喜地抬头,顿时惊讶地微张着嘴,呆了半响,才扔下手中棋子,跪下俯身道,“臣叶寒斯不知陛下驾临,请陛下责罚。”
  “叶大人请起。”木弦微笑抬手扶起他。“叶大人如此醉心棋局,真是朝中少有。棋艺也着实精湛。想必,赵王爷同你虽然志趣相投,可是他棋艺当是远不如你才对。”
  “赵王爷公务繁忙,无暇花费时间在这种事情上。”叶寒斯惊讶的神情慢慢恢复了平日的镇定。
  “皇上想必也是一高手,要不怎么能作活这要死的白子?”叶寒斯忙将位子让出,让木弦坐下。
  木弦摇摇头,“我略知一二罢了。若是同叶大人对弈,定是你的手下败将。只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罢了。”
  叶寒斯点点头,“不知皇上突然屈尊驾临所谓何事?”木弦盯了那棋盘半响,才开口道,“叶大人明白我两日前在朝堂上做下的决定出何用意吗?”“想必是为了保护沈丞相和赵将军。”叶寒斯脱口道。
  木弦赞赏地点点头,“这是其一。而我整个计划最关键的人,是你。我在赌你,也赌我自己。所以将禁军交给你。”“臣不明白。”
  “我赌我对你的信任是对是错,赌我看人的眼光是对是错,赌你是否忠于韶国。”木弦的目光始终观察着叶寒斯。叶寒斯原本一直绷着的脸,突然有些激动地颤抖,眼中是激动又带着些许的怀疑。
  “为何是我?”“因为,你与众不同。因为你在朝中独来独往,并没有同其他许多大臣一样结党营私。你为人低调,不夸夸其谈,却认真做事。这是我对你粗略的观察,不知道是否正确。你需要的是绝对的信任,和放手让你去做的权力。让权力真正回到你这个枢密使手中。”木弦浅笑。
  “为何赌我是否忠于韶国?”“忠于韶国就是忠于我。没有韶国,也就不会有我这个皇帝。”云淡风轻的声音,说着一个最简单的道理。但是数千年来,又有几位帝王明白?
  叶寒斯突然跪下,连磕了三个头,而后抬起头来,神情激动,欣喜。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有一丝颤抖“陛下于臣一分信任,臣报陛下双倍忠诚。”
  陛下于臣一分信任,臣报陛下双倍忠诚。
  木弦笑了,他成功了。
  
作者有话要说:筝回来了……555^
抱抱亲亲蹭蹭啃啃……
开始收拾笛子搞的烂摊子…… 
                  奏婚相抗抵
  “皇上,已将春节,臣奏请皇上加派边境防守,以防炎国有人来犯,保护边境百姓。”赵孟阳多年的经验告诉他,这个时候都是边境最不稳定的时候,尤其是这几年。
  “准奏。若无他事,退朝。”木弦正要起身,就见裕亲王站了出来。“皇叔有何事?”
  “皇上。”裕亲王屈膝下跪。“皇叔,朕都说过了,两位皇叔可免这叩头之礼,皇叔快快请起。”木弦心中惊异。他今日这番做,想要做什么?
  裕亲王没有起身。“皇上,臣以为皇上登基以来,政务繁忙。宫中之事难以面面俱到,事无巨细。因此,需要一名贤淑端庄,温文尔雅,忠心辅佐陛下,能够母仪天下的皇后。臣奏请皇上,立后。”
  裕亲王一席话说完,朝堂之上顿时喧闹起来。一部分人同意,另一部分人认为国丧期间不该办这样的喜事,不吉利。
  木弦靠在扶手上的手骤然一紧,双手牢牢抓住扶手。黑目牢牢锁在裕亲王身上,双唇紧紧抿着。无法看出他在想什么。而后,慢慢的,嘴角上扬,调开目光扫视群臣,朗声道,“皇叔体贴朕的一番心意,朕万分感激。但朕以为此事不妥。不妥有二。一,现还在国丧期间,这才过了两月有余,朕怎能操办这样的喜事?二,朕刚刚登基,怎能不为韶国百姓多做些事情,只想着自己的事情?皇叔所说,暂且一放。等过了国丧再议不迟。”
  而后,不等裕亲王再次说话,木弦已经起身,手一挥,“退朝。”
  全喜一路小跑着跟在皇上身后,暗暗叫苦。皇上自下朝后,一路急速向坤倾宫去,面色阴沉。想必定是朝堂上裕亲王那话惹恼了皇上。
  木弦走得很快,双手牢牢握成拳。面色阴沉,黑眸深邃隐隐压抑着怒火。进了坤倾宫,木弦直径走入暖阁中。
  全喜气喘地在后好不容易跟上来。一进门就一头撞上释义,连连后退,“唉呦……这……这真是要奴才的老命。”
  “怎么了?”释义向全喜身后张望了一下,没有看见木弦。
  “皇上……皇上下了朝就急速赶着回来了。怕是……怕是被朝堂上裕亲王的话给惹恼了。”全喜的呼吸慢慢平稳下来,摸了把头上的汗。
  “裕亲王说了什么?”“他奏请皇上立后。”“立谁?”“还能是谁,他没有明说,也知道是他唯一的女儿,璇夕郡主。”
  释义也是面色一沉,“我去瞧瞧皇上。”
  
  木弦闭着眼,靠在椅上,胸膛因为刚才快速的行走而剧烈地起伏着,面色有些不大好。
  “释尘。”
  “什么?”木弦没有睁开眼睛,他的声音低低的。
  “你如何答复裕亲王的?”“我拒绝了。”“这样会不会……”
  “沈世傲在外求见!”尖锐的声音向内传了进来。“宣!”木弦撑起身子,睁开眼,坐直。释义竟然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一丝的恐惧。“释尘,你……”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来。因为沈世傲已经进来了。
  释尘你是不是在恐惧自己最终会被沈世傲说服?或是自己最后无法坚持下去?“皇上,贫僧先行告退。”
  木弦点点头。释义同进来的沈世傲点点头,打个招呼,然后走出暖阁。
  “沈老,有何事?”
  “皇上。”沈世傲跪下道,“今日裕亲王所说的话,望皇上三思而后行。再考虑考虑。”“无须考虑。朕的态度很明显了,该说的朝堂之上朕也说过了。如果沈太傅还想劝朕的话,无须白费口舌了,下去吧。”木弦对沈世傲一向敬爱有加,如今说话的声音却是从未有过的冷。
  沈世傲也听出皇上的口气。“皇上若是不容臣说,臣就一直跪着。直到……”“什么?”“皇上改变主意为止。”
  “那就辛苦沈太傅了。朕的主意是不会变的。要跪可以,不要在朕面前,退下。”木弦冷笑,起身向东头暖阁去。
  
  冬日的夜晚越发的冷了。已经是腊月天了,连着多日天上都是阴沉沉的,怕是快要有一场大雪了。这样阴冷的天气笼罩下的皇宫,比以往还要冷,还要深,还要沉。仿佛孤伶伶的,没有任何温度的存在。
  深长的走道,掌灯的侍女。亦是点不暖这宫殿。
  木弦长呼一口气,往后一靠,揉了揉额角,目光落在那清冷的烛火上。一旁全喜忙上前递上暖茶。
  木弦接过,抿了一口。“全喜,沈老还在外面跪着?”“是。”
  木弦长叹一口气。“叫他回去吧。外面冷,他年纪大了,怕是受不得冷的。我不会见他的。”“奴才这就去。”
  
  “沈大人,你就回去吧。你这不是为难奴才吗?皇上都说不会见你的了。”全喜急得只差上前拉沈世傲起来了。他费了那么久的口舌,沈世傲就是不理会。全喜搓了搓有些冷的手,这个老家伙,骨头挺硬,跪了那么久也不见有问题。
  “乐公公,你先进去伺候皇上安寝吧。”释义的声音在全喜身后响起。全喜顿时乐的直点头。“麻烦释义师傅了。”
  释义点点头,上前强硬地扶起沈世傲。沈世傲因为跪了一晚,身子有些僵硬,一时无法站稳,只好任由释义扶着。
  “沈老,你先回去吧。皇上的性格我了解,他说不见就是不会见的。你在这里冻坏了身子是没有用的。”
  沈世傲长叹一口气。“皇上不见臣一日,臣就跪一日。”“沈老,这是何苦,你也是知道皇上拒绝的真正原因到底是什么。”晴岚,为了晴岚。释义也是一声叹息。
  “臣明白。可是,皇上如此聪慧,又如何看不出裕亲王是在试探。纵然理由如何充分,说服的是其他人,不是裕亲王。裕亲王要看的是皇上答应。”“这些,等你见到皇上的时候,同他说吧。现在先回去吧。”
  “释义师傅!”沈世傲突然眼中一亮,“你劝皇上一定能行。”
  释义苦笑摇头,“从来就没劝成功过。何况,我为他好,也不想劝他。他对赵郡主……”
  “既然如此,那就不烦劳了!”沈世傲甩开释义的搀扶,自己转身大踏步离开。
  释义在后直摇头,这一对君臣还真是一样的脾气性格。看来,这场僵持会很久。
  
作者有话要说:…… 
                  千杯买一醉
  木弦烦乱地把手中的奏折扔到一边。都是,几乎每本都是上奏大婚!看来裕亲王在朝中的势力比他想象的还要大。
  木弦扔了手中御笔,把头埋进交叠的双臂中。
  帝王之爱是卑微的,只能看着,无法相守,无法守护
  真的吗?真的只能如此吗?他俯着的肩头开始颤抖,他不允许,他不允许这个结果的出现。他说过的,他承诺过的,他要守护他的岚儿,他要同她在一起。
  “释尘。”
  “师兄,已经几天了?”木弦的头埋在手臂中,闷闷的。
  释义知道他问的是沈世傲。“已经四天了。”“他还跪在门外?”“没有。我说是你的圣旨。”释义说到这里笑了笑。木弦的心还是软的,不忍心让沈世傲一把老骨头了还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