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残阳凤凰罗汉坐山虎






  等到该说的说完、该问的问过,周才迫不及待的抢前抓起房角一隅那方小几上的粗瓷茶壶,也不管是他娘什么时候的陈茶老对,仰起脖颈对准壶口就咕嘻嘻的猛灌一通,放下茶壶,用衣袖抹去唇边残债,这才长长吁了口气。

  二千五百两银子,却也是不好赚的哪。

  汪来喜目光灼亮的仍盯着桌上的草图在研究,姜福根扒在另一头仔细端详,两个人不时交换着意见,神色十分专注——不专注也不行,他们心里有数,万一坏事,只怕这一辈子都出不得‘双老阁’了。

  杨豹背着手来回踱步,有些心神不属的样子,缪千祥怔怔的望着杨豹移动中的脚步,过了一阵,忽然抬头问坐在竹椅上的孙有财:

  “孙兄,这‘富安集’离着‘彩溪’有十五里地,不知路上好不好走?”

  在闭目养神的孙有财睁开眼来,微笑道:

  “此去‘彩溪’,有三条大道,五条小路,好走得很,腿上加把劲,不用半个时辰就到了,来喜老兄的意思,是抄靠山区的一条小路走,不但比较近便,且木落痕迹,到时候,我会亲自为各位引路。”

  一向少说话的潘一心,此刻从床沿上站起来,颇为安详从容的道:

  “我们来喜二哥说过,孙兄这次真是仁尽义至,帮了大忙,事情若是侥幸能成,他日少不得要与孙兄多亲近亲近……”

  拱拱手,孙有财笑道:

  “言重言重,朋友嘛,略尽棉薄也是应该的;潘兄,我就在阁外约定的地方接应各位,等各位奏功归来,再摆酒为各位压惊……”

  杨豹这时站住步子,低声道:

  “孙兄,我是说的真心话,万一情况不对,我们决不希望你涉险卷入,一见信号,你得急速离开,一切后果,我们都会自行承担!”

  孙有财凝重的道:

  “我会斟酌,杨老大。”

  汪来喜已将桌端的简图卷起,就着烛火点燃,火光熊熊中,他双眉紧锁,面无表情,双目注视着燃烧中的焰苗,仿佛要在其中探索或窥见一些什么征候……

  孙有财问道:

  “关节都弄清楚了吧?”

  点点头,汪来喜丢下手中残图,却面向他的兄弟伙们,语声沉缓的道:

  “伙计们,事情进行的细节,我们已经再三叙述过了,相信大家都会牢记不忘,我要再强调一次,设若形势到了最不可收拾的程度,各人便须自行逃命,这‘富安集’‘乐合居’乃是老孙的暗窑,能逃到这里,即可受到老孙的掩护,先到的先送走,他会一直等到再没有人来的时候……”

  孙有财接着道:

  “我当然希望在‘双老阁’之外,就能全接着五位,大伙可得多保重!”

  说到这里,他目注周才,声音里充满了不可言喻的压力:

  “周才,你务必尽心尽力——”

  周才抹着额头上的汗水,笑得比哭还难看:

  “如今我和他们业已是一根丝线挂着的蚂殊,孙爷,能不尽心尽力?我有家有业,还打谱活下去啊……”

  孙有财冷着面孔道:

  “你知道这一层就好!”

  杨豹想起了一件事,问周才道:

  “周兄,在你回去的这两天中,可有‘血合字会’那边为庄有寿的事答复双老的消息?”

  周才摇头道:

  “还没见回信,双老这几天的神色不大好,整日价阴沉着两张老脸,颇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没有事,大家都远躲着,谁也不愿凑上去招骂。”

  杨豹喃喃的道:

  “看来那条翠玉龙木止替我们增加麻烦,它沾上谁,谁的乐子就大了……”

  室中起了一阵短暂的沉默,片刻后,孙有财方清理了一下喉咙,轻声道:

  “杨老大,要是没有其他问题,就好叫周才早点回去等着了。”

  杨豹点头无语,孙有财向周才示意,于是,姓周的便又像前天离去的动作一样,活像个做贼心虚的东西,鬼头鬼脑的走了人。

  汪来喜开始收拾着他自己的各项须用物件,每一样都依性质分别置缚在身上不同的部位,打算随时应用,缪千祥、潘一心、姜福根等人也纷纷动手抄扎,一时之间,那种无形的紧张气氛里宛似泛着血腥,沁入人的口鼻而挤涨着胸口,连呼吸都是恁般沉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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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罗汉坐山虎第十章 险涉巧真塔



第十章 险涉巧真塔

  “彩溪”实际上是一条河,一条波涛壮阔,宽有半里的大河。

  河流的两岸,有青山、有平畴,也有连绵道澳的松林,风景相当不错;“双老阁”便建筑在一座可以俯瞰河水的山岗上,梯次重叠的亭台楼阁不但盖得豪华恢宏,那等大户人家的气势尤其压头而来,有股子说不出的霸道意味。

  就算现在是中育吧,半山岗上的这座府第,还大部分灯火辉煌,探如繁星,好像蜡烛油脂,都是不花钱的一样。

  孙有财领着五个难兄难弟一路悄然疾走,方向是对着“双老阁”的南侧面,亦就是山岗的斜起峭陡处,路是崎岖了点,却冥无人迹,荒凉得出鬼,当然,越是这种地段,越不容易泄露行迹。

  逐渐接近“双老阁”,杨豹等五个人固是心清紧张,呼吸急促,连惯经风浪,见过大场面的孙有财也不禁神色严肃,大气都不敢透一口,瞧他在前头引路的那种谨慎小心法,活脱就像踩在生死界上相似。

  隔着前面那堵依着岗脊起伏形势而砌筑成的青石高墙尚有十多丈远,孙有财已经停下步来,一边招手示意杨豹等五个人忧身圈拢。

  眼睛打量着前头那堵黑黝黝的高墙,汪来喜不觉有些唇干舌燥的压着嗓门道:

  “到地头啦?”

  孙有财细声细气,生怕惊着了他自己似的道:

  “到了,那堵石墙下面,有一口废井,各位沿着井口用下去,一朝到底,便可发现一条地道通往墙内,地道只有两丈多长,出处是在一片干涸的荷花池边,周才如今应该等在那里恭候各位大驾了。”

  杨豹噎着声道:

  “多谢你冒险引领,孙兄,大德后谢——如果还能见得上面的话!”

  轻拍杨豹的肩膀,孙有财安慰着他,也等于给每一个人打气:

  “吉人自有天相,豹哥,别看‘双老阁’的双老名震遇过,威凌天下,百密也有一疏的地方,他们太平粮吃多了,自诩神圣不可侵犯,以为没有人胆敢太岁头上动土,咱们就不妨动他一遭试试,只要行事审慎,成功的希望仍然极大!”

  杨豹苦笑道:

  “托你的福了,孙兄。”

  孙有财目光四转,轻轻的道:

  “我就在这里等候各位回来,天亮之前,无论是否得手,都请不要恋栈,赶紧追兵,一次不成没有关系,咱们第二次再上……”

  杨豹点头:

  “就是这话,孙兄,我们上路啦!”

  五个人离开孙有财,迅速往石墙那边潜进,这一次,带头的换成了汪来喜。

  前行中,姜福根又犯了不服输的老毛病,他扯了扯杨豹衣角,附着脸道:

  “豹哥,为什么非要穿壁钻洞不可?就那么一片墙,高是高了点,可是凭我的轻身功夫,翻越过去并不困难,只待一提气——”

  杨豹佝偻着腰身往前疾淌,一面狠狠瞪了姜福根一眼:

  “周才早已说妥了从那口枯井里进去,我们就必须依照他的交待行事,他如此叮咛,当然有他的道理在,此外,你他娘轻身功夫好,可以提口气飞升,我们几个呢?莫不成拿着脑袋去撞墙?”

  吃了一顿抢白,姜福根才闷着头不再吭声,可不是么,恁高的一堵石墙,并非人人皆能跃过,一旦跳不上去,除了撞墙,还能怎的?

  很容易就找着了墙脚下的那口枯井,前行的汪来喜从腰上解下一盘麻绳,把带钩的一头卡在井沿的石隙里,试了试力道,然后,他抛绳入井,自己一马当先,手攀麻绳贴着井壁溜将下去,动作利落,竟是半点声息不带!

  片刻光景,麻绳已在连连抖动,这乃表示汪来喜业已安全到底了,紧跟着自杨豹开始,四个人逐一沿绳而下。

  井底不但没有那种惯常的腐湿气味,反倒干燥得很,而且还有光亮——汪来喜燃起了火折子,在等着为众家兄弟照路啦。

  两丈多长的地道,一眨眼就到了尽头,出口处原有一方石板掩盖,此刻石板却已移开,从下向上望,可见天光,以及,周才那张淌汗的胖脸。

  汪来喜一跃而出,周才急忙拖了他一把,嗓眼里掖着一把沙:

  “人都来齐了不曾?”

  点点头,汪来喜道:

  “齐了,你这边情况如何?”

  周才抹着脑门上的油汗,拿眼睛点数着从出口冒现的人影,边暗哑的回话:

  “今晚的时机不巧,却也叫巧,端看各位的造化了……”

  汪来喜不解的问:

  “此话怎说?”

  蹲着身子,周才悄声道:

  “‘鬼啸滩’‘血合字会’的‘九手勾魂’谢独,就在今日傍黑有回音来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东西,竟然胆上生毛,打了我们双老的翻天印,二姨娘和向头儿全撞了一鼻子灰,落得大失颜面,双老闻得回报,十分震怒,如今正在和府里管事的爷儿们商讨对策,其他闲杂之事,一时就难以兼顾了——”

  汪来喜高兴的道:

  “这不是正叫巧么?却又怎说或者不巧?”

  周才阴郁的道:

  “越是这样,越不能稍有差池,在双老现在的情绪下,万一各位出了继漏有所闪失,恐怕就不被八马分尸,亦必落个凌迟碎剐,是而务请各位加意小心,早进早出,便不替自己打算,亦千祈替我设想则个……”

  汪来喜不由舢牙一笑:

  “你宽念,周兄,好死不如赖活着,我们同你一样,都还打谱延年益寿哩!”

  半伏在旁边的杨豹接口道:

  “时辰不早,少扯些闲淡,周兄带路,我们便直打双老日常藏宝的所在!”

  又抹了把头顶上的汗水,周才的声调居然有些颤抖:

  “各位跟我来,动作千万要轻,我只是个巡更的头儿,挡不住大事,在这一亩三分地里,强横霸道的顶上人太多,但出一丝漏子,我就和各位一样死定了!”

  汪来喜道:

  “我们知道,走吧。”

  周才果然是太熟地熟,领在前头专拣那暗影曲角去走,在周遭的隐约灯火照映下,竟半个守更巡夜的角儿不见。

  “双老阁”说大可是真大,不仅庭院深幽,亭台处处,回廊连接着长房,楼阁层叠着厅堂,便花树掩张,也是繁浩如海,若是没有人向导,别说进来上事,光叫你转也都转迷糊了。

  六个人闪闪躲躲的走了一阵,右侧方向,一座五层塔状的建筑物矗地而起,直插入空,在这里居然造得有如此一座高塔,非但显得格调突兀,更且有种令人稀奇迷惑的感觉。

  快步抢到一排矮树之后,周才端了口气,向各人指了指右边的高塔:

  “这座塔叫做吗真塔’,高有五层,每层峰凡三丈,其中有旋梯上下通达,双老平日收藏的一干奇珍异宝,便都置放塔中……”

  汪来喜抬头端详,嘴里不闲:

  “你可知晓他们把那条翠玉龙放在何处?我们只要这一件东西,对双老别的玩意没有兴趣!”

  周才沙沙的道:

  “我早说过,只知道藏宝的地方,却不清楚详细确实的分类位置与开启的方法,你们以为我算老几?有这个份量参予如此机密?看在老孙面子与银钱份上,我才斗胆领你们来到‘巧真塔’前,换成平时,我可连往前靠都不敢!”

  话固然说得不大中听,但却是实话,汪来喜无可奈何的道:

  “也罢,你既然不知道东西的确实摆置处,有关‘巧真塔’里头安排了一些什么机关禁制总该清楚吧?我们应如何进塔,进塔之后需要注意哪些物事,你可得仔细说明。”

  周才哭丧着脸孔道:

  “在‘乐合居’我业已再三强调,我有法子领你们进‘双老阁’,但府中一干机密重地,我就没有把握保你们平安出入了,老实讲,我对‘巧真塔’的内外警戒设施所知有限,且多为道听途说,是不是可靠,我却不敢说……”

  汪来喜放重了腔调道:

  “周兄,在‘乐合居’的当口,你不错指点过我们,说待进入宝库以前,四周三丈方圆的花色地砖都不能踩,要端挑素白的部分落脚,又说底层那片铁门重逾千斤,没有挂在双老裤腰带上的那串钥匙根本无法开启,你仅仅透露了这两项,甚至连这座宝库是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