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香剑雨





中喷出的。
  在极为短暂的一刹那间,他完成了这些动作,然后他在从自己立马之处到河岸之间,弄
了些凌乱的脚印,使一切看起来,都让人不得不相信铁戟温候在中了朱砂掌尤大君的一掌之
后,在保定城外,吐血而亡,只因为他不甘愿自己的尸身落在天争教手上,所以他尽了最后
一分力量,挣扎着跃进河里。
  他像一个恋人似的,极为留连地留了那匹曾被无数人羡慕,妒忌,经过无数次争斗而且
自己绝不愿放弃的宝马一眼,然后极为沉重的叹了一口气,为了使人确信他的死,他只得放
弃这匹马了,这是他这个计划中最难做到的一点。
  但是他必需这样做,假若没有这匹马留下来,那么纵然他仗着早已准备好的金丝缠着发
丝的背心,和背心里一块上面还连着鲜血的兽皮,而能奇迹似的挨过朱砂掌尤大君力能开山
劈石的一掌,但人们也一定会怀疑铁戟温侯怎会如此轻易地死去!
  他又沉重地叹了一口气,想再多留恋一会儿,然而这时候,风声中已有马嘶声传来,他
知道此刻他——铁戟温侯离开人世的时候已经到了,虽然他还有回到人世的机会,但这希望
在他此时看来,就像深夜中的孤星一样渺茫!
  他的马微嘶了一声,他伸起手在眼角微微擦拭一下,是有眼泪流下,抑或是有风沙呢?
  身形猛一顿挫,脚尖在河岸边猛点,瘦长的身躯竟从这几达四丈宽的护城河上掠了过
去,在地面上只微微一点,再一长身,身形暴起,双臂一张,竟跃上保定府的城墙。
  就在他以绝顶的轻功,消失在保定府城墙上的时候,随着他的马在雪地上留下的蹄印,
朱砂掌尤大君等四马也追了来。首先,他们所看到的就是那匹江湖上独一无二的火红色的宝
马,孤零而无助地伫立在严冬黄昏的寒风里。
  再加上吕南人所置下的一切,于是铁戟温侯死了的这消息,第二天便很快地在武林中传
播着,使得武林中的豪士,对于“朱砂掌尤大君”这个名字也很快地换了一种看法。
  对这件事唯一有些怀疑的,却是铁戟温侯“忠实的”妻子——销魂夫人薛若璧,因为她
深知她丈夫的武功。
  但是她却也不敢将她的怀疑,在她的新欢——独霸江湖的天争教教主萧无面前提起。
  天争教主虽然亟欲吕南人死命。但他听到这消息后,只淡淡一笑。
  因为他认为,和一个“人”争,是太无聊了些,他们要争斗的对象,却是古往今来从未
有人敢争斗的——此所以为“天争教”也。
  于是铁戟温侯在失去了家和妻子之后,自己在武林中也消失了。
 标题 
古龙《飘香剑雨续》
第二章 隐迹潜踪
  在城垛后的阴暗之处,吕南人隐伏了很久,然后他将身上穿着的武士短袄脱了下来,取
下了一个他紧紧系在身上的包袱,那里面是一套在当时最为普通的衣衫,和一顶北力常见的
皮风帽。
  于是当他漫步从城上走下的时候,他已变成一个极为普通的人,那和保定府终日在街上
熙来攘往的小商人毫无二致,只是他心中所想的,却是和那些人绝不相同的经历罢了。
  他的心,像被毒蛇啮噬般痛苦,以致他的脸更为苍白了,隐藏在风帽下的一双眼睛,也
因着愤恨和怨毒而变得血红。
  他在苏州城郊的庐舍,原本是温暖的,他和他的妻子,原来也是愉快的,他执烈地喜爱
着人类,因此他不愿像大多数武林中的名人一样,将自己的住处,安排在深山里。而只是在
苏州城里,和他那以美丽出名的妻子享受着大多数年轻而富足的夫妇所享受着的恬静,温
暖,而愉快的生活。
  当然,会有很多武林豪士来慕名拜访。
  他们也会在舂深秋初,那些美丽的日子里并肩而出,驰骋江湖,享受着人们艳的目光。
  纵然有些仇家,但也在他那一双寒铁短戟之下慑伏了。
  但是恶运却并未放过他,在五年之内,就威慑天下武林的天争教主,被武林中目为百年
来仅见的奇才——萧无,在偶然的机会和薛若璧邂逅之后,被吕南人一直认为非常忠实的妻
子,竟对他不再忠实,居然私奔到天争教主怀里去了!
  而且,天争教主萧无,竟运用了他的绝顶武力,绝高智慧和绝大毅力在武林中培植成的
势力,要铲除这铁戟温侯。
  吕南人是高傲的,他立刻全力反抗。
  但是他失败了,像武林中其他的人一样,他无法和天争教庞大的势力相抗。
  有好几次,他都几乎死在天争教里地位最高的金衫香主们的环攻之下。
  但是他却不甘就死,于是他费尽心力,逃出江南。用假死骗过了天争教,也骗过了所有
的武林中的豪士,隐迹潜踪起来。
  没有人会想到他曾在保定府里一条最繁盛的街道上,隐藏了自己。也没有人会想到和许
多个落第秀才一齐住在一栋大四合院里的江南秀才——伊风,会是曾经在武林中大大有名的
铁戟温侯。
  这个四合院里,终日书声朗朗。落第的秀才们在书中寻找着自己的梦想,只要一旦大魁
天下,那时候就一跃而至万人之上了。
  像那些秀才一样,伊风也在读着书——各种的书。
  他从小习武,根本没有时间读书,渐渐在书中寻得了一份安慰和满足,使他能静心期待
着,期待着一个他能够复仇的机会。
  这是一段非常艰苦的日子,一个人由盛名下返回拙境,那种心情往往是绝大多数人无法
忍受的,但是他却捱过了。
  两年之后——
  当人们已渐渐开始淡忘,甚至已完全忘记铁戟温侯这个名字的时候,他提着一筐书,穿
着一领蓝衫,用药的黄色掩饰着脸上的苍白,低着头,像一个失意的游学士子一样,又开始
了他的征途,只是他已不是叱吒风云的人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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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龙《飘香剑雨续》
第三章 敌暗我明
  有时候,当一匹健马提着蹄奔过,当那匹马溅起的泥水溅到他身上时,他会发现那马上
的骑士,曾经躬着身子去请求他的指教。
  有时候,当他坐在嘈杂的茶馆里听到一些粗俗的汉子口洙横飞地谈论着武林中事的时
候,他胸中积蕴已久的热血,也会沸腾一下,但瞬即就被自己按捺住了。
  很快地,他就发现天争教在武林中的地位日渐增长,昔日武林中的名门宗派,近年来人
材凋零,江湖中已很难听到有几个新崛起的高手,即使有,也会被天争教网罗了去。
  因此,才二十六岁的他,心情却已像六十二岁般消沉而落寞了。
  只是那一份深邃的仇恨,却使他仍然在等待和期望着。
  有许多人其所以能够在世上活下去,也是全凭着等待和期望的力量的。
  当他开始倦厌城市的时候,他就到山野中去。在他已确定无人的时候,他也会用他那一
身未尝一日荒废的武功,攀登到常人无法攀登的穷山绝岭中去。
  当然,他是在冀求着奇迹。
  但是奇迹会不会在一个像是穷途末路的人身上出现呢?
  华山乃五岳之一,山峦挺秀,风物绝胜,春秋佳日,本为骚人墨客游咏之地。
  但是在这严寒的早春,纵然有人会提着兴致来赏雪,但也只到了山腰之下,浅尝即止。
很少有人会冒着从山上滑下的危险,在积雪中爬上去的。
  这天华山绝顶的山阴之处,捷若猿猴地爬上一人,定睛一看,这个身手绝高的人物,竟
然从头到脚看不出一丝武林人物的迹象来。他当然就是吕南人——伊风了。
  林木早就枯死了,他在满是积雪的山岩上纵跃着,极目四望,白云皑然一片,穹苍皓
皓,风飒木立,寒威袭人。
  这时候,他才真正觉到自己的.渺小!胸中的闷气,在这一瞬间,俱都渺茫起来,只觉
得心中坦荡荡地,舒服已极。
  他恨不得引吭高啸。
  若是在数年前,他会毫不迟疑地去做。
  但是此刻,他却只有长叹一声的勇气,彷佛他若长啸一声,就会惊动了什么人似的,但
是这种地方会有人在吗。?
  他呆呆地伫立在一块突出的山石之上,山风吹来,他整个人彷佛就要随风而起,这时候
他已完全沉缅于自然风物之中。
  蓦地,一个极为轻微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妈,他曾掉下去吗?”一个清脆的女孩子口音说道!“我看他也会武功呢!”
  这声音虽然极其好听,然而却使得他吓了一跳,条然转身,后而是一片山壁,山壁上附
生的林木,被风吹得直晃,山壁前是一片崎岖不平的荒地,荒地上的林木在夏日也许是繁盛
的,但此时一眼望去,就可见底,那里有人在!
  任何人在这种情况下,都会吓得全身悚栗的,何况是为了避仇,竟不惜伪装一死的他?
  他只觉得有一阵冷汗冒出,眼光仍在四下扫动着,突地,在一处停下了,因为他在山壁
上的一个洞穴里面,看到一双转动着的眼睛。
  他走前一步,全身已在为将要发生的任何一种事而密切准备着,因为这也许就是他的敌
人。
  在经过很长一段时期恬淡的生活之后,再碰到这类事情,他竟不免有些紧张起来了。
  他缓缓地一步步向前走去,此时他已下了决心,只要那人有任何一点可疑之处,他就要
不择手段将那人除去,因为他不能允许有任何人发现他的踪迹,否则就是自己的死亡!
  他和那对眼睛的距离越来越近,他发觉那对眼睛也在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但因光线太
黯,他无法看清那对眼睛是属于什么人。
  突地,那对眼睛倏地窜了出来,他大惊之下,错步挥掌,极为强烈的掌风立刻从他掌上
发出,砰地,那对眼睛和他的身躯,竟被这一掌之力,震得撞到山石上,惨嗥一声死去。
  他惊魂初定,定睛望去,那对眼睛竟属于一只山猫,他不禁暗笑自己的紧张。
  但是,“说话的声音,又是从那里发出的?”他在想。
  随着他的暗笑之后,他不禁开始更为惊恐,因为隐藏着的这个人,极可能是他的仇敌。
而以此时的情况看来,此人若是他的仇敌,却是一个极为不容易对付的厉害角色哩!
  他身形四转,真气已聚。他自信必要时的全力一击,力量足以惊人的。
  但山风吹处,景物依然,还是没有人的影子。
  他忍不住沉声发话道:
  “在下伊风,偶游华山,是那一位前辈高人出言,务请现身指教!”
  声音中已失却了他平素习惯的镇静,因为任何一件不可知的事,都是令人会感到恐惧
的。
  语声落处,依然没有回答。他的眼光锐利地四下搜索着,身形却不敢挪动一下。
  因为他怕在自己离开时,躲在暗中的那人,也乘隙溜走。他也怕在身形移动时,受到别
人的暗算。
  这并不是他太过虑,须知他在受到天争教追杀的那一段时候,他如不是凭着这一份小心
和机智,他怕不早已死去十次!
  此时在这种深山穷壑里,他更不敢有一些疏忽。因为任何一件疏忽,都可能造成他致命
的打击。是以他虽然听得那是一个女孩子发出的声音,他心中的恐惧,却未因此而丝毫减
退。
  因为在这种地方,怎会有女孩子的声音,而那声音为什么在说过一句话之后,立刻再也
不响?而且也不现出身形来!
  “这显见得其中有什么阴谋。”他暗忖着,越发不敢有丝毫松懈。
  一个时辰过去,第二个时辰到来,山阴之处,静得像是天下所有的生物都死光了似的,
连一声鸟鸣,或是兽嘶都没有。
  他紧瞪着的眼睛,因为长久的没有休息,而微微有些酸痛。他的耳朵,已可在风声中辨
出一根微枝折断的声音。
  但是,他什么也没有看到,什么也没有听到,于是这个时辰又过去了。
  他开始怀疑自己的看法,“难道说话的那人早已经走了,我却一股傻劲地在此死等,不
然,他绝不可能藏这么久呀?”
  但是他却确信在自己听到那句话,和自己回转身来的那一刹那间,断不会有任何人能够
从自己身后逃出自己视线之外。
  “除非他会飞。”他暗忖着。
  “但假如他并未走,只是躲在一个我不知道的地方,却又是为着什么?”
  于是他替自己找了个答案:“一定是要对我不利,怕我看到他。”
  他疑心一起,更不肯放松自己已经绷得太紧了的神经。
  暮色渐临的时候,他依然伫立在那里,心里却不免更着急,因为夜色一临,他自己所处
的地位,就会更加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