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香剑雨
去,似有意打动人心,……………………
歌声近了,随着这曼妙的歌声,山路上轻快地走上一个像是只有十三,四岁的明媚的少
女,她一手轻轻抚着被春风吹乱了的秀发,一手轻拈着一片春草,像是只快乐的黄莺似的,
轻快地走着,轻快地唱着!
世间图画多少,
可曾画这般山林池沼,
世间诗词多少,
可曾咏这般玲珑窈窕,
天然美景画不成!
待歌咏,
也输与枝头好鸟………
枝头好鸟。
问——“世间诗词多少!”,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世间的诗词,有过多少是赞,咏这
初春清晨的山野,但是我知道,古往今来所有的赞,咏也及不上这少女此刻在曼声低咏着的
歌曲,因为它是那么自然,自然得没有任何拘束,就像是春夜中的轻风,流水,虫语……一
样,用最自然的歌曲来赞咏自然的美妙,那不永远是最最令人心动的吗?
呀!“世间图画多少!”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世间有多少丹青妙手,曾经用鲜的彩
色,来描绘一个少女的美艳!
但是,我却知道,世间永远不会有一个丹青的妙手,能将这少女描绘出来,因为纵然有
人能描绘出她明媚的眼睛,却无法描绘出她眼波中的光采,纵然有人能描绘出她娇美的笑
靥,却无法描绘出她笑靥中的甜意,纵然有人能描绘出她窈窕的体态,却也永远无法描绘出
她身体内台蕴着的青春活力:
她轻快地,欢跃地,从山下走了上来,轻红的衣衫,在青绿的大地间,像是一朵轻柔的
晚云,在蔚蓝万里的苍穹间冉冉飞来,世间的一切忧郁与不幸,似乎都因她的到来而远去。
歌声停了,
她明媚的目光,赞赏的瞟过每一件春风中的景物,脚步仍然轻快地移动着,秀发飘在身
后。
但是——
在这如此明媚,如此愉快的春之晨中,在这如此秀丽,如此清幽的青碧山野里,竟会还
有人发出如此忧郁,如此沉重的叹息!她停下脚步,凝神倾听。
这叹息像是山路那边,一片山坡上,一片小林中的一个红顶山亭中发出来的,而且,还
像是不止一人。
她轻轻皱了皱眉,但是嘴角的笑音仍未消失,脚步迟疑了一下,就开始向山亭那边走
去。
只听得“拍”的一声,像是两掌互击,又像是以掌击桌。
然后,一个苍老的声音,缓缓说道:
“老二,你说这奇不奇怪,到现在还没有来,唉——”
他沉重地叹息一声,又道:
“三弟永远是这种不顾人的脾气,也不管别人心里是否着急,老二,你听清楚没有,三
弟说的,可是不是这里?”
另一声叹息,另一个忧郁沉重的声音,亦自缓缓说道:
“大哥,三弟会来的!他………唉!”
他彷佛还想说什么,但终于用一声叹息结束了自己的话,先前那苍老而沉重的声音又说
道:
“会来的……会来的,但愿他会来,唉……三弟,你知道,大哥是永远不会对你有恶意
的呀,唉三弟,你难道不知道吗?”
这苍老、忧郁,沉重,而又充满情感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传入这少女的耳里,她悄悄
眨动了一下眼睛,走上山坡。
玲珑的山亭中有一张石桌,四条石墩,石墩上坐着两个身穿蓝衫的中年人,颔下微微有
些短须,他们以手支颐,低垂着双目,默默地坐在桌边,像是非常忧郁,又像是非常疲倦。
山亭边有翠绿的栏杆,一个忧郁而疲倦的老人,另一个蓝衫的老者,年纪虽然较他轻
些,但脸上的忧郁和疲倦的神色,却和他完全一样,他们默默地倚在栏边,出神的望向远
方,像是在眺望着什么,又像是在期待着什么。
这少女轻盈地走了过来,目光一转,和他们的目光遇在一处,她心中轻轻一跳,只觉得
这四人的目光竟是如此锐利,那么样的忧郁和疲倦,竟也不能将他们眼睛中锐利的光采消去
半分。
她眨了眨眼睛,大步走了过去,嘴角开始泛起一个甜美的笑容,她娇笑着,向这素不相
识的四个男子轻快的说道:
“今天天气真好,是不是?”
这四个蓝衫人齐都一愕,迅快地交换了个眼色,于是他们都知道,自己这些人里没有一
个人和这少女是素识的,他们又向后望了一眼,四野空空,除了他们之外,就再无人踪。
于是他们又知道,这少女是在对自己说话,但是他们都不认得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
对自己说话,四对眼睛,又自闪电般望了这少女一眼,只觉得她笑容是那样甜美,目光中又
都是善意,叫任何人都无法拒绝回答她说的话。
那忧郁的老者干咳了一声,勉强在自己脸上挤出一个微笑,点头道:
“是呀,小姑娘,今天天气真好。”
那少女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他,看到他笑,她就笑得更甜了,她高兴地拍着手,大声笑
道:
“好,好,你笑了,我原先以为你不会笑的呢!”
这老者又自干咳一声,回头望了另三人一眼,只见他们眼里,也都像是有了些笑意,只
是又都在忍耐着,没有笑出来。
他一生稳重严峻,别人都将他当做长兄严父,从没有人在他面前说过这样的话,此刻他
望着这少女甜甜的笑容,忧郁而苍老的心境,也像是开始有了些暖意,温柔地说道:
“小姑娘,你要到那里去呀,这里山很深,你会不会迷路?”
另三个蓝衫人奇怪地交换了个眼色,他们从未看过他如此神态说话,尤其他说话的对
象,竟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女。
但是,他们却也没有将心里的奇怪说出来,只见这少女眨了眨明媚的眼睛,含笑又道:
“我不会迷路,我跟妈妈在一起,老伯伯,我到这里来,只是希望你不会叹气,你看,
天是这么蓝,树是这么绿,冬天好不容易过了,现在是这么美丽的春天,世上有什么事是不
能解决的,老伯伯,你又何必叹气呢?”
她娇柔的声音,甜美的笑靥,以及言语中温柔的劝慰,便得小亭中四个蓝衣人面上的忧
郁,很快地就被一阵微笑替代。
于是她满意地点了点头,娇笑着又道:
“我走了,我还要陪妈妈去找人,希望你们等的人,很快就来。”说着,她微笑着招了
招手,像一只蝴蝶似的,再次轻快地向山上走去
标题
古龙《飘香剑雨续》
第七十八章 蝶媒花讯
于是,此刻她的脚步就更轻盈了,心情也更愉快了,因为她觉得已帮助了别人,解开了
别人心中的忧郁,她快乐地低语:
“帮忙别人,原来是这样令人快乐的事呀……”突地,一只蝴蝶自面前飞过,她笑了
笑:“……飞来飞去,你也想打动别人的心吗?”轻伸玉手拂去,但霎眼间,这只蝴蝶,竟
又飞过来了,她皱了皱鼻子,突地疾伸双掌,想捉住它,那知这蝴蝶彩翅一展,竟又远远飞
了开去。
阳光下,她只觉这双展动着的彩翅,竟有无比的美丽。
她左右四顾一眼,确定已再无人迹,突地运足轻点,嗖地掠起一丈,扑向那只彩蝶,疾
伸玉掌,双手一拍
拍地,她又落空了。
她轻叱一声,脚尖在灌木枝上一点,窈窕的身形,再度腾身而起,这次她连下一次落脚
处都看准了,非将这只彩蝶捉住不可,其实,当她轻盈的身形,淡红的衣裳,飘飘地凌空飞
掠的时候,还不是和一只彩蝶一样!
就只是脚尖在柔软的枝叶上轻轻那一点,她已曼妙地前掠丈余,眼看着那只彩蝶绚丽的
翅膀,她手掌再次轻轻一拍,竟拍出一股柔和的掌风,那彩蝶向前一冲,然后慢慢地落了下
去。
她得意的娇笑一下,娇躯微扭,笔直地掠向那彩蝶落下的地方,那是在一丛浓密的林木
后面,她想,这只蝴蝶落下去的地方,倒真像个屏风似的,暗中一调真气,正待飘身下去。
那知——
她目光动处,却不禁为之惊呼一声,双臂猛张,身形提起三尺。
原来,在她将要飘身落下的地方,竟端端正正地坐着一个人,像是尊石像似的,听到这
一声惊呼,才慢慢转过头来。
两人目光楣对……
她不禁又惊呼一声,身形落到这人身旁的地上,轻伸玉指,指着端坐地上的人,惊讶地
脱口呼道:
“你……你是吕南人!”
在料的春寒中,面对着埋葬了昔日爱妻的一坯新土,枯坐了一夜的伊风,此刻回过头,
竟见到一个妙龄少女,脱口呼出连自己都已几乎遗忘了的名字,心头不觉一震,定神望去,
突也脱口道:
“你……你是不是凌大侠的女公子?”
这少女展颜一笑:
“对了,我就是凌琳,呀,想不到你还认得我。”目光一转,突地瞥见伊风面前的一坯
新土,再望了望伊风的面色,眨了眨眼睛,像是想说什么,虽又忍住,但终于嗫嚅着说道:
“吕……吕大叔,你坐在这里干什么,难道……难道……”
伊风长叹一声,截住了她的话,沉声道:
“许久不见,想不到你也长大了不少,我……我也老了……老了。”缓缓站了起来,呆
滞地转动了一下目光!
“你怎地也来了,你妈妈呢。这些日子来,你们到那里去了?”他语声顿了顿,突地想
起她们母女。已跟“三心神君”习艺之事:“你怎么不在三心前辈处习武,却跑到这里
来?”
凌琳明媚的目光,在伊风苍白凄清的面目上一转,突地“噗哧”笑道:
“才不过一年多嘛!吕大叔,你怎么就说自己老了。”
伊风苦笑一下:
“你还年轻,当然不会知道,有些人在一夜之间就会苍老许多,唉——就像是十年一
样,而有些人渡过十年,却像是弹指间事。”
他语声低沉而缓慢,像是在回答凌琳的话,又像是在暗自低语。
凌琳秋波转处,再次望了望地上的一坯新土,她知道这其中必定有着什么是以令她的
“吕大叔”伤心的事,但是她不敢问。
她只是轻轻笑着说:
“我和妈妈本来是跟着师傅练武的,只是师傅他老人家事情好像很多的样子,教了我几
个月,就说要采药去了,他老人家临走的时候,叫我好好把那些功夫练半年,然后就随便我
到那里去。”
伊风“哦”了一声,呆滞地转动着目光,最后终于停留在凌琳身上,他觉得时间虽只过
了年余,但是在这段日子里,变化却又是多么大呀,昔日还是个垂髫少女,如今竟已这么大
了。
望着她,伊风心里不自觉地起了一阵温暖的感觉,他和她们母子两人,虽然见面的日子
没有多少,然而却经过一段生死患难的日子,这段日子在伊风心中,是永生都不会忘记的,
此刻他看到她,就像是看到多年前的故交一样。
于是,他嘴角不禁泛起一丝淡淡的笑容,他沉声说道:
“所以你练了半年武,就偷偷跑出来玩了,你妈妈放心吗?”
凌琳也在望着他,他留在她心里的印象,本来是极为模糊的,她只是常听她妈妈告诉
她,曾经有着这么一个勇敢而正直的人,从“夺命双”的魔掌下,救出了她的性命。
但到了此刻,她才知道,虽只匆匆一面,但他留在自己心里的印象,却已非常深刻,深
刻得足使她在第一眼见着他的时候,就立刻认出他是谁来。
她呆望着他,只觉他是这样英俊而成熟,炯炯的目光,像是能看透你的心事,挺直的鼻
梁,能够给任何人一份坚毅的感觉,但是当他嘴角泛起一丝浅笑的时候,他睿智而坚毅的面
目,立刻就变的那么温柔。
抬起头,遇着他的目光,他似乎还在等着她的答覆,她轻轻笑了!
“我不是偷偷溜出来的,妈妈也来了,她要到这里来找一个人,所以我才跟着一起来
的。”
她轻轻一掠鬓发,又道:
“吕大叔,你心里好像有着什么心事似的,可不可以告诉我,让我……让我也替你分担
一些,妈妈说把烦恼的事闷在肚里,最不好了,吕大叔,你说妈妈说的话是不是对的呀?”
伊风又淡淡地笑了,他突然发现,这少女竟是如此可爱。
他缓缓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笑容虽不能掩盖他面上的苍白,更不能掩盖他目
光中的忧郁,但是他毕竟笑了。
凌琳也笑了,只觉他拍在自己肩上的手掌,是那么宽大而温暖,像是能使任何人都愿意
将自己的一切交托给这双手掌。
伊风笑着道:
“你妈妈说的话,自然是对的,以后……以后我自然会把我心里的烦恼全部说给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