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珠楼主_蜀山剑侠传
个却飞了回来,纵到树权上,朝小三儿连声高叫,长臂爪乱挥乱比。小三儿便用手示意,拉了云从、风子一把,先往树下纵去。被那怪物一把抱定,放在地上,一同举臂,向上连招。云从、风子见那些怪兽见了它,个个胆落魂惊,知无差错。万千兽群仍还未退,除了依它,更无善策。便一同纵下,由小三儿同那怪物在前引路,往山上面便走。
这时云雾已开,斜阳犹存余照。下面虽是尘沙弥漫,吼啸震天。山上面却是山容如绣,凝紫索青,秀草蒙茸,因风摇曳,甚是庄严幽丽。那怪物走了一截,又将小三儿抱起,神态亲密非常。不时回首观望,见二人走得不慢,嘻着一张血也似红的阔口,好似欢喜。走有二里多路,云从、风子偶一回首,往下一望,后面兽群仍在挤撞悲呜,豕突狼窜,只最前面金星跳动处,兽群似有前移模样。正在观看,忽听小三儿大声呼唤,连忙跟了过去。那引路的怪物已走入一个巨石缝中。那石缝高可过人,宽有数尺,外有丛莽遮蔽,不到近前不易发现。二人随了进去一看,里面甚是坎坷幽暗,幸有剑光照路,还可辨认。曲折行了有三丈多远,忽见天光。出去一看,两面俱是悬崖,相隔约有四五丈。两崖高下相差也有数丈,下临绝壑。除此无路可通,不知怪物引到此地是何用意。刚开口想问,小三儿已拉了怪物,含泪过来,跪在地上。云从连忙唤起,又命给风子见了常礼,然后细谈经过。
小三儿指着那怪物道:〃这是小的妻子,虽是异类,已经通灵,能知人语。它母亲更是在仙人门下,本领高强。那些野兽原是野生的驴马与熊交合而生,日久年深,越来越多,人遇上便难活命。往往过起来两三天过不完。这块盆地从无人迹,本是这些野兽的巢穴。既有引路的山人,不知怎会到此?昨晚小的夫妻原想与少老爷相见,朝家中带个口信。因为它母亲的主人从卦象上看出,说它母女这两日内不能与生人相见,所以昨日跟在身后,只晚间等到少老爷睡时,来望了望。少老爷想是抄这野骡岭近路往四川去。这条路虽是险些,原也有贪利药材商人走过。应该从那树林中,不走那小坡,往南绕走,斜穿过去,照样有一个与这里大同小异的山脊,较这里远些,蛇虫也多,却比较平安。那两个山人不在,小的寻了一路也没见他们回去,想必已被野兽踏死。这事都是小的不好。昨晚见罢少老爷,本还想当时随在身后护送,便不会受此一场惊恐。偏因小的妻子正该今日服用换形丹药,被小的遗忘家内。又因主人有两个山人引路,不会遇上兽群,只得回去。今日服药之后,小的总不放心,便同它母女两个跟踪寻找,虽寻了几条路,俱未遇上。以为错走回路,又往回赶,连两个山人俱无踪影。还是小的岳母断定是误入兽穴,将小的提醒。它母女双眼俱能看出一二十里的人物动作,一到便见兽群往树上纵扑。这东西铁蹄之内,暗藏极短的钩爪,非常锋利。大的纵起来,可纵到十丈来高。它母女见树已被扑倒一株,在那里践踏,便恐少老爷受害。不想未曾受伤,真是万幸。现在山下面的路全被野兽遮断,这石缝内又住不得人,除了由小的妻子背着跳往对崖,便须等到小的岳母将兽群轰开,才能觅地安睡了。〃
言还未了,那怪物又朝小三儿连比带叫。小三儿又对云从说道:〃小的妻子说,它母亲的主人虽说这两日内不能见生人,照说的时候算起,这时恰好过去。日前它母亲奉命采药,曾见前途还有毒虫,恐少老爷又去遇上,情愿相随护送,到了地头,再行分手。〃云从闻言,心中大喜。风子自出生以来,除笑和尚外,从无人敌过自己的神力,适才铁锏差点被它夺去,甚是心惊。这时细看它生得面貌狰狞,通体黄毛,苍背金发,形状与二山人所说完全不差。小三儿又生得那般文秀,两个却是夫妻,本已好笑。暗想:〃这东西两臂比身子还长,似猴子又不似猴子,也不知是个甚么兽类?〃心中好奇,便低声叫云从去问小三儿。谁知怪物耳聪已极,忽然对着小三儿,指着风子连叫几声。云从因小三儿说它能通人语,恐它不快,正暗怪风子莽撞,用目示意,小三儿已经说道:〃小的妻子说,商老爷意思,想问小的妻子出身,叫小的代它答话。它名叫长臂金猱,乃是专食百兽脑髓的神兽。它母亲生下它时,有一天捉了数十只虎豹,正要裂脑而食,忽遇它主人守缺大师走来,嫌它残忍,当时要用飞剑将它斩首。它母亲修炼多年,已有灵性,伏地哀鸣,再三苦求。大师念它修炼不易,食兽乃是秉着上天以恶制恶的天性,便将它收在门下,采药守洞。小的妻子因同类极少,没有配偶。正值小的那日随少老爷到成都去,误入深山,半夜口渴生病。老爷去寻水时,忽然来了一只野狗,将小的扑倒要吃。彼时小的已经吓死过去,猛觉身子似被甚么东西夹走在天上飞行一般。天亮之后,才得醒转,身在洞内,病已渐好,旁边正立着它母女两个。先是吓得要死;后来见它拿果子来喂,并无恶意,又疑它是山神。便跪下向它苦求,请它指引出山,与少老爷相见。它母女竟通人言,互相商量了一阵,小的岳母便拿着小的一件外衣,一提篮果子,跑出洞去。第三天病好,便成了夫妇。日子一多,又由它母女领去见了守缺大师,才知小的被野狗扑倒时,被它救回洞去,又向大师求了灵丹,才得活命。那提篮本是小的妻子以前在山中拾的,因恐少老爷山行缺粮,装了果子送去。又因少老爷有一口仙人宝剑,人兽不通,恐起误会,不敢现身。只得先用小的血衣故意给少老爷看见,每日暗随身后,往提篮内添装果子,直护送到绝缘岭尽头,才行回转。大师又说,他的剑术只为防身炼魔之用,所参乃是上乘佛法。小的根基不深,不配做他徒弟,仅仅传了一点轻身练气之法,以备居山不为寒暑所侵,游行轻便。后来小的岳母又苦求了几次,大师说小的另有机缘,时犹未到,总是不肯收留。此山原与昔日少老爷迷路的荒山相通,它母女便在这野骡岭的北山顶山洞中居住。小的在此日久,便能知它母女语言,只不大说得出,倒也惯了,只时时想着少老爷。昨早小的妻子说,从山顶上远望,有汉人经过。先并没想到少老爷会打此经过,本想托人捎个平安口信。偏偏我岳母回来说,前晚它主人说,这两日如见生人,虽不致送命,它母女必有凶险,恐小的夫妻不知误犯。回洞送信,路遇四人,竟有少老爷在内。小的执意要见一面,它母女把大师的话奉如天神,一定不允。小的无法,只得商量暗中先在远处见上两面,过了两天的期限,再行相见说话,于是便远远随在少老爷身后。走到晚间,少老爷入洞安睡,小的忽然执意要入洞一看,只不说话。小的妻子强不过我,只得背了小的入内,见少老爷已经睡着,又欢喜,又伤心,几乎哭了出来。当时没有唤醒,因小的妻子今日要服大师赐的换形丹药,只得回去。出洞时,岳母赶来,还说小的不听大师言语,早晚必要出事。经小的夫妻再三分说,没有和少老爷对面谈话,才息了怒。今日恐小的又蹈前辙,寸步不离。直到午后好一会,算计时限将满,才准跟踪前来。偏又找了好几条路,都找不着,几乎误了大事。如今它母女守了大师的教训,已不吃血肉,终年采异果为食,也不妄杀生灵。不然今天那些野兽不知要死多少呢。〃云从、风子闻言,因那长臂金猱能通人语,便一齐向它称谢。那金猱竟似懂得客套,做出逊谢神气。
这一席话罢,天已黄昏月上。三人一兽在岩石上坐定,望见对崖藤蔓阴阴,月光照在上面都成碧色,颇有野趣。久等老猱不来,因山高气冷,正与小三儿商量宿处,忽然一阵山风吹来,顿觉衣薄身寒,有些难耐。猛想起行囊食物俱在山人身上,适才说到两个山人,因急于想听小三儿涉险经过,未顾得谈,便和小三儿说了。小三儿闻言,忙叫他妻子长臂金猱快去找寻。言还未了,他妻子倏地起身,往来时石缝外面纵去。风子恐伤那二人性命,忙着跑出,在它身后直喊:〃这事不怪他们,只将行囊取来,莫要弄死他们。〃月光之下,一条金影疾如星飞,已往山顶上穿去,晃眼不知去向。再往山下面一看,只见万头攒动,烟尘弥漫,吼啸之声仍自未减。估量野兽太多,退完还得些时,便回身与云从说了。小三儿道:〃少老爷不愁没有宿处,少时小的妻子回来,如野兽仍未退尽,可由它和小的岳母将少老爷与商老爷背起,由兽背上行走,回到小的山洞中住上一夜,明早再由它母女背着护送出山便了。
〃风子插口道:〃我看你走起路来也是它背,它母子既背了我们,你岂不是落了空?〃小三儿道:〃小的不过比它母女走得慢些,急于想见少老爷,才叫它背的,并非不能行走。不过从兽背上过,可由它抱一个背一个也就是了。〃
风子闻言,哈哈大笑说:〃我大哥常和我提你,说你聪明忠心,可惜在荒山之内,连尸骨都找不到,只给你留了一个衣坟。谁想你不但没死,反娶了个好婆娘,一身本领,连你出门,不论走多远多险的路,都用不着发愁,这有多好!不过我弟兄都是快出家的人,论甚主仆?你只管小的小的,听起来连我弟兄都变俗了,干脆我们一齐弟兄相称多好。〃小三儿闻言,哪里敢应,口中逊谢不已。云从因听惯了的,先不觉得,一闻风子之言,也说:〃改了为是,何况又有救命之恩。就是太老爷知道,也决不会见怪的。〃小三儿总是不敢。后来风子发急,云从也一再劝说,才免去许多卑下之称。
三人正在争论,长臂金猱母女忽然同时到来,手中提着二人的包裹。一问可曾伤害两个山人?小三儿问了他妻子几句,代答说两个山人想是由云雾中冒险往上,打算越过山脊奔逃。那背行囊的一个失足坠落在山那边石笋上面,穿胸而死。另一个不知怎的,被一条潜伏的山蛇缠住,正在挣命,被小三儿妻子赶到,将蛇弄死,救了下来,已经毒发身死,只把行囊寻了回来。云从、风子想起这种山民专一劫杀汉人生吃,乘危逃走,咎由自取。且喜那行囊并未开动过,不知怎的,会被两个山人结在一起,偏又是失足附崖的山人带在身上,未被毒蛇所缠,总算幸事。小三儿又说,他妻子寻见二人与行囊后,回来遇见它母亲,说今日是个季节,那些野兽俱聚集在山下盆地中向阳配对,越发恋群。又遵它主人之戒,不敢多杀,费了好些手脚,才逼它们上路,如今已陆续往东面一片森林之中退去。兽群太多,如等退完,至少还得两个时辰。恐云从等得心焦饥渴,特地赶回,问云从打算怎样?如想乘夜前进,便须照小三儿所说之法,由它母女背抱着,从兽背上行去。如想暂时住下,对崖现有一虎豹巢穴,甚是宽大,它母女一到,虎豹自会逃走。在那里暂宿一宵,明早兽群必定退完,再行上路。云从因为今日饱受惊恐劳乏,再要飞越十来里路长的兽背,虽说它母女背着不畏侵袭,到底不妥。又因小三儿异域重逢,此次又不能随着跟去,很想畅谈一番。好在忙也不在这半夜工夫,明日上路后,中途仍须歇息,不如今晚无忧无虑睡个好觉,明日打点精神前进为妙。风子原以云从为主,略一商量,便采用了第二条办法。
不过两崖相隔既阔,上下相差又复悬殊,风子总觉凭自己本领,还让一个大母猴子背着纵过去,不好意思;单独纵跳过去,又无把握。早就盘算好了主意,一见小三儿要命他妻子来背人,便对他道:〃你且叫它慢背,先纵过去一回,我看看,我也学一学样,能照样过去更好,不能再另想法。它到底是个女的,背你不要紧,背我们大不雅相。〃小三儿妻子闻言,望了风子一眼,咧开大嘴笑了一笑。跑向崖边,两条长臂一挥,两腿一并,脑后金发全都竖起,身子一蹲一拱之际,便飞也似地往对崖纵了过去。风子见它起在空中,两条长臂连掌平伸,似往下按了几按,仿佛鸟的双翼一般,心中一动。暗中提劲用力,照峨眉轻身运气之法,照样学按了两下,果然身子可以拔起,不由恍然大悟。正想冒险试试,忽听小三儿的妻子在对崖长啸一声,它母亲也已飞过,一同在对崖摸索了一阵,才一同飞回,身后还各带一长串东西。云从、风子一看,乃是两盘长有二十余丈的多年藤蔓,被它伸直带了过来。由小三儿的妻子两爪各执一头,对小三儿叫了两声。它母亲便伏身藤上,前后爪一齐分开,将藤抓住。小三儿便请云从骑在它身上,渡了过去。云从不似风子好胜,再加两崖此低彼高,形势险峻,下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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