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珠楼主_蜀山剑侠传
如今解数使开,除了得胜,便是遇救;不然休说再想逃走,手势略缓,便吃大亏。〃眼看那道黄光只在近身乱闪乱窜,似落不落,似前不前;黄光外头顶上的黑烟却是越聚越浓,似要笼罩下来。连身舞起,用剑去撩,那烟却又上升,妖道嘴皮还在乱动。他原是剑、锏同舞,使力量均匀,以免单臂使剑费劲。一见妖道又不知要闹甚么玄虚,越想越恨。右手仍是舞剑,猛地借着一个盘花盖顶的解数,抽空一扬手锏,朝对面妖道打去。
妖道一时疏忽,以为鱼已入网,静等力竭之时,或擒或杀,定心在那里口诵咒语,目视空中黄光、黑烟,指挥运用,万没料到敌人会有此着。猛听面前金刃劈风之声,回眸一看,一条黑影迎面飞来。料知不妙,连忙纵开时,铁锏业已飞到,正打在左肩头上面。风子原是天生神力,又在怒极之时,使力更猛,这一锏竟将妖道左臂打折,倒在地下,几乎痛晕过去。他这里受了重伤倒地,元气一散,黄光、黑煞丝俱都无人主持。被风子无意中连人带剑舞起,连撩几下,竟然散的散,撞退的撞退。风子如乘此时逃走,未始不可以走脱。偏偏他得理不让人,一见敌人中伤倒地,妖法困不住自己,立时转忧为喜,好胜之心大炽。就势纵起,待要手起剑落,将妖道杀死,再去救那六个童男。那妖道骨断筋折,虽然痛彻心肺,仍还有一身的邪法。正在挣扎起身,猛见风子纵到面前,举剑要刺,迫不及待把口中钢牙一错,使出他本门中临危救急最狠毒的邪法,咬破舌尖,一口鲜血喷将出来,立时便是栲栳大一团红火往风子脸上胸前飞去。风子见妖道忽然立起,并未晕倒,刚起戒心,便见一团烈火飞来。两下里势子俱疾,收不住脚,无法躲闪。刚喊一声:〃不好!〃猛地眼前金光一亮,紧接着震天价一个大霹雳打将下来。惊慌忙乱中,眼前金蛇乱窜,火花四溅,头上似被重东西打了一下,一阵头晕目眩,倒于就地。
待了一会,醒转一看,剑仍紧握手内,老金猱正站在自己面前,用那两条长爪在胸前抚摸呢。这时月落参横,远近树林都成了一堆堆的暗影,正东方天际却微微现出一痕淡青色,天已经有了明意。再找妖道,已不知去向。风子不知就里,正和老金猱比手势问答,忽听破空之声,从前面那片树林中冲起一道金光,光影里似笼罩着一群小孩,往入川那条路上斜飞而过,转眼没入星云之中,不见踪影。风子虽不知妖道存亡,但是自己震晕在地,既未被妖道伤害,那六七个小孩又有金光笼护飞起,想必妖道不死必伤,只不知那救走小孩的是谁?
连问金猱,俱都摇头。风子做事向来做彻,暗想:〃妖道如果被雷震伤,也和自己一样晕倒在地,必然逃走不远。倘或寻见,就此将他杀死,岂不替人间除了一害?〃当下便和老金猱一比手势,老金猱又摇了摇头。风子也不去理它,径往前面林中一路寻找过去。走没几步,先将那柄铁锏寻着,插在身后。直寻到妖道行法所在,见石丹炉内烟已散尽,七根石柱全都倒断,哪有一个人影。风子见那石丹炉尚还完好,恐妖道未死,日后重来,又借它来害人,便手起剑落,一路乱斫。斫得兴起,又将身后铁锏拔出,一阵剑斫锏打,石火星飞,顷刻之间都成了碎石才罢。仰头一望,满空霞绮,曙光瑶灿,天已大明。回望老金猱,正蹲在一株枣树上面,捧着一把枣子,咧开大嘴,望着他笑呢。
风子刚道得一声:〃你这老母猴,笑些甚么?〃忽见碎石堆侧有一物闪闪放光。近前一看,乃是一面三寸大小的八角铜镜,阴面朝天,密层层刻着许多龙蛇鬼魅乌兽虫鱼之类,当中心还有一个纽,形式甚是古雅。同时老金猱也从树上飞身下来,伸臂想取,偏巧两手握枣,略缓了一缓手,刚换出来,被风子先拾在手内。翻转身一看那镜的阳面,猛觉一道寒光直射脸上,不由机伶伶打了个冷战,知是一面宝镜。还疑有别的宝物,再细一找寻,又在死道童打坐之处寻着一个破镜囊。别的一无所有。恐云从惦念,便将镜子连镜囊揣入怀内,往回路走。那老金猱虽没和风子要那面铜镜看,满脸都是歆羡可惜之容。
事情已完,回程迅速。老金猱脚下更快,早跑向前面老远,一会没了影子。风子走离昨晚所居岩洞不远,云从与小三儿夫妻已得老金猱报信,迎了上来。原来昨晚自他走后,许久不归,云从主仆俱甚忧急。小三儿的妻子却说它母亲十分灵敏,此番前去,不比适才救女情急,致遭妖道毒手。守缺大师之言,既已应验,当无妨害。它既未回来,想是在相机下手救人,必未被妖道所害。云从仍是将信将疑,宝剑不在手中,去也无用。天明以后,正决计冒险前往一探,恰值老金猱先回,说它因拦劝风子不成,只好独自避开,以免同归于尽。后来风子和妖道动手,它在远处暗中窥探。见风子危险之中,忽然撒出飞锏,将妖道打倒,跟着上前,想取妖道性命。正替他心喜,猛见红光一闪,平空打了一个大雷。那妖道就在雷火飞到之际,化成一溜黑烟,惨叫一声,破空逃走。同时侧面山石背后,又飞起一道金光,投向妖道行法之所。先恐妖道还有同党,不敢近前。待了一会,不见动静,才走过去。刚将风子救转,先前那道金光二次飞回,还带了几个小孩冲空而去。才知那金光是妖道的对头,六个小孩已经遇救。风子还想到林内看个下落,它也顺便去采那林中的枣。正笑风子把一个一无用处的石丹炉只管乱砍乱扒,白费心力,却被风子将地下一面宝镜拾去,想是小三儿无此福分等语。
云从听小三儿把话翻完,也顾不得吃枣,连忙一同迎出洞来,彼此见面,叙谈经过。云从要过那面铜镜一看,果然古朴茂雅,寒光闪闪,冷气逼人。又见柄纽上刻有古钟鼎文,正在辨认。风子一眼望到地下,忽然惊〃咦〃了一声。小三儿和金猱母女也都围拢过来,一同蹲身注视地上。云从便问何故。风子忙答道:〃大哥手先莫动,你看这地底下的东西。〃云从低头一看,那镜光竟能照透地面很深,手越举得高,所照的地方也越大。镜光所照之处,不论山石沙土,一样毫无阻隔。那深藏土中的虫豸,一层层的,好似清水里的游鱼一般,在地底往来穿行。再往有树之处一照,树根竟和悬空一般,千须万缕,一一分明。大家俱觉宝镜神奇,喜出望外。风子更是喜欢,重又接过去,东照照,西照照,爱不忍释。直到云从催金猱母女去探兽群走完没有,才行罢手。将宝镜仍交给云从拿着,自己到洞中将行囊搬出,大家进了食物,收拾捆好,准备上路。云从把玩了好一会,始终没认出那镜纽上的几个古篆。因小三儿当时不能跟去,心里难过,便将宝镜交与风子藏在怀中,等到峨眉见了师父,再问来历用处。
主仆二人坐在山石上面,殷勤叙别。待有半个时辰,金猱母女才行回转。又特意折了些树枝树叶,编了一个兜篮,采了满满一兜枣,请云从、风子带到路上吃。说前途野兽业已差不多过尽,请即上路。云从、风子便向它母女谢了相助之德,仍由昨晚那座峭壁照样飞越过去,从山石孔中穿出。果然山下面的兽群业已过完,晨光如沐,景物清和。当下三人二兽,同往前途进发,有金猱母女护送,既不患迷路,更不畏毒蛇猛兽侵袭。走到中午时分,便将那山走完。前面不远,便要转入有人烟的所在,金猱母女不便再往前送。云从、风子便取出食粮,大家重新饱餐了一顿,与小三儿各道珍重,彼此订了后会,才行分手。
云从走出了老远,不时回望,小三儿夫妻母女三个,还在山顶眺望挥手。心想:〃小三儿从小一同长大,屡共患难,虽为主仆,情若友昆,自不必说。那金猱母女,本是兽类,也如此情深义重。此次到了峨眉,拜见仙师,异日成道以后,不知能将他们度去不能?〃心中只顾沉思,忽见风子又取出那面宝镜摆弄,且走且照,时现惊喜之容。云从也是年轻好奇,便要过来也照了一会,所见大半仍与来时所见差不多,并无甚么特别出奇之物。走到黄昏时分,望见前面有了人家。云从因连日均未睡好,尤其昨晚更是一夜无眠,便命风子收了宝镜,前去投宿。那家原是一个山民,汉语说得甚好,相待颇为殷勤。
第二日一早,二人问明路径,辞谢起身,仍抄山僻捷径行走,午后便经筠连,越过横溪。第二日穿过屏山,距离峨眉越近。二人一意贪快,仗着体健身轻,不走由犍为往峨眉的驿路官道,却想由石角营横跨大凉山支脉,抄峨边、马边、乌龙坝、天王校场、回头铺、黄角树等地,渡大渡河,直奔峨眉后山。这一路不时经过些山墟小镇,中间很有些难走的地方,登攀绕越,备历险阻。到了乌龙坝,前面便是大渡河不远。场坝上朝乡民一打听,才知这条路比走驿路还要远得多。二人求速反慢,白多走了两日。幸而已快到达。匆匆在村镇上添买了点食粮。渡过河去一望,那一座名闻天下的灵山胜域,业已呈现眼前,不日便可到达,朝拜仙师,学习道法,好不心喜!当晚到了山脚,先觅一人家住宿,斋戒沐浴。第二日天未明,便起身往山里走去。入山越深,越觉雄奇伟大,气势磅礴。云从、风子原照无情火张三姑姑所说路径,走的是峨眉后山,尽都是些崇山峭壁,峻岭深壑。耳边时闻虎啸猿啼之声,丛草没胫,森林若幕,景物异常幽静。漫说平时少见人踪,连个樵径都没有。路虽险嵯难行,因为志愿将达,明早绕过姑婆岭山脚,至多再走一日,便可到达凝碧仙府的后面。再加上时当深秋,到处都是枫林古松,丹碧相间,灿若云锦,泉声山色,逢迎不尽。只觉心旷神怡,喜气洋洋,哪里还想得到疲倦两字。
风子因那面宝镜可以照透重泉,下烛地底,走一会便取出来照照,希冀能发现地底蕴藏的宝物奇景。先一二日,因云从想起笑和尚、尉迟火二人常说,越是深山幽谷,岩壑古洞,越有异人异类潜踪,告诫风子不可到处炫露,以防引起外人觊觎。风子童心未退,虽然忍耐不住,毕竟还存一点机心。及至一入峨眉,以为仙府咫尺,纵有异人,想必也是一家。何况连日行来,一些异兆都未见,便不放在心上。据连日观察,那镜照在石地上面,似乎还不甚深,碧沉沉地极少看见石中甚么东西。越是照到泥沙地上,不但深,而且分外清晰,地底下无论潜伏的是甚么虫豸蛇蟒,无不层次分明,纤毫毕现。遇到这种有土地方,风子从不放过。云从同是少年好奇,也加上地底奇景太多,渐渐随着贪看起来。
二人且行且照,一路翻山越涧,攀藤附葛,走到黄昏将近,不觉行抵峨眉后山侧面的姑婆岭山麓下面。本来还想再赶一程,忽然一阵大风,飞沙扬尘,夹着一些雨点劈面吹来。风子一眼瞥见衔山斜阳已经隐曜潜光,满山头云气滃漭,天上灰蒙蒙,越更阴晦起来,知要下雨。便和云从商量,因初入仙府拜见师长,容止须要整洁一些,恐被雨湿了衣履,再说山路崎岖,雨中昏黑,也不好行走,便忙着寻找歇脚之地。走不几步,雨虽未降,风势竟越来越大,一两丈大小成团的云,疾如奔马般只管在空中乱飞乱卷。正愁雨就要落下,寻不着存身之所,云从忽又腹痛起来,见路侧有一丛矮树,便走进去方便。看见树丛深草里横卧着一块五六尺高、三丈多宽的大石,一面紧靠山岩。无心中探头往石后一看,空隙相间处仅有尺许,那岩口高下与石相等,深才尺许。岩顶突出向上,岩脚似有数尺方圆那么一团黑影,望去黑沉沉的。顺手拾起一个石块往那黑影掷去,仿佛那黑影是个小洞穴,耳听石块穿过落地之声。以为纵然是个洞穴,那么低小,也难住人。解完了手,便站起身来,刚走出树丛外面,弹丸大的雨点已是满空飞下。想起适才所见那岩虽然低浅,却正背着雨势,可以暂避。匆匆拉了风子,携了行囊,往大石后面跑去。且喜回身得快,身上还未十分淋湿。那雨又是斜射而下,地形也斜,雨势虽大,连面前那块大石都未淋湿,二人立定以后,耳听风雨交加,树声如同涛鸣浪吼,估量暂时不会停止,今晚无处住宿,正在愁烦。风子又取出那面宝镜往岩缝中乱照,碧光闪闪,黑暗中分外光明。
云从记得这里还有一个洞穴,随着镜光照处,见满壁尽是些苔藓布满,并无甚么洞穴。
只石缝中生着一大盘古藤,从地面直盘向岩壁之上,枝叶甚是繁茂。风子正用镜往藤上照,忽然失声道:〃这里不是一个洞么?〃说罢,将藤掀起半边,果然岩壁间有一个三四尺大小的洞。那盘古藤恰好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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