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孤剑沧海盟
另一个小喇嘛问道:“金龙护法大师平时最钟爱你了,你总该知道这一点,他为何今日那么心绪不宁呢?”
“嗯,我只知道京里派下一批雍和宫喇嘛来,听说事情很严重,究竟为了何事,除了首座五大法师外,恐怕寺内无一人知道。”
“现在他老人家呢?”
“他老人家已去迎佛坪,恭待雍和宫喇嘛莅临。”
跟着传出一声轻笑,道:“他老人家生平不喜女色,怎见了这位姑娘后,就魂不守舍,这大概是有缘吧!不过那姑娘武功特好,又仗着一柄利剑防身,他老人家莫奈她何,只每天在石室圆洞外偷视一刻,有时说上两句话,最后摇摇头叹气离去。”
“说真的,那姑娘真个艳美,不要说他老人家,就是我也一样死心塌地爱她。”随即一阵嘻嘻哈哈笑声。
两个小喇嘛你一句我一句,把谢云岳听得坠入五里雾中,猜不出所以然来。京中雍和宫派了喇嘛来为的是什么?那位姑娘又是谁?
这些并不是当前的急务,救出野人山主蔡福才是正题,才想进内制住两个小喇嘛,逼向他们可知蔡福是否囚在别处,抑在经楼。
忽听一个小喇嘛说道:“时刻不早啦,我们还要送食物给他们,那个蔡老头子性情最暴,张牙舞爪地令人讨厌,要非是我们喜欢看那位姑娘,他们只住在邻室,我真想饿他两天。”说着两具黑影向殿内渐渐后移。
谢云岳跟着蹑去,两个小喇嘛并肩喁喁笑语,始终未发觉身后随着有人。
由殿后穿出右廊,登上石阶,向山上迂迥穿走,天风嘶啸,袍抽褶褶震荡出声,但是谢云岳毫不顾虑,因为风啸树涛之音,将一些微弱声音悉数烟没。
他身轻有如杨絮随飞,轻飘飘地,直似一具幽灵,随风飘送。
他忽然警觉那传警的钟声已倏然无闻,那殿阁楼台上分布的喇嘛也一个不见,意料,这布达拉寺定有什么变故,也许都去迎佛坪上吧?
两个小喇嘛走近一所房屋,室内灯火全无,可依稀嗅得酒肉香味,谢云岳知道他们去取酒食,掩在门外未跟随入内。
果然两小在内一阵碗筷翻动后,每人匆匆提着食盒出来,谢云岳跟着他们左转,右走弯入一座庞大石室。
这两小喇嘛也是心不在焉,推开门后并未反身掩好,让那扇门虚掩着,是以谢云岳能乘虚晃入。
屋内一条狭仄小弄,只得一盏吐出微弱光焰的油灯,悬在顶上,那灯光竟是那么昏暗,无力,无形加重了这石室阴森、恐怖的气氛。
只见两小停身在壁上一个小圆孔外,跷足探首道:“姑娘,我们送酒食来了。”
并未回声……
谢云岳一走进石屋,不由大为惊愕,原来弄道两边壁上,均是每隔三丈,有一直径一尺大小圆孔,高与人齐,虽然却是禁囚所用,然而并无门户,仅仅是小圆洞而已,难道禁囚的人,另有途径送入么!
此刻,那两小喇嘛叫了两声不应,转过面来,见谢云岳立在两丈开外,不由张大眼睛,目露骇然之色,正想呼叫出声,谢云岳已鬼魅飘风般,倏然而至,两指分触在两小喉结穴间,低声道:“蔡山主囚在何处,快说!”
两个骇得面无人色,口禁不能发声,手指着另外一个圆孔。
谢云岳低声道:“往何处进入,你们知道么?”
两小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谢云岳顿足急躁,两指挺出,两指飞点在喉结穴上,两小颓然倒地,皆因他估量入寺起,将近有个时辰,恐神剑羽士金一鹏等人等候逾时,入寺涉险。
他立在小圆孔前,探首内视,不禁一阵激动,只看他眼内放出了一片迷惘之色,就知他被意外的惊奇,使之惶惑不解。
室内一片昏黄,只见一个纤细的婀娜少女,背向而跪,双手掩面,似乎在祈祷什么,满头的云发蓬松零乱。
谢云岳一见她的背影,仿佛甚熟,渐渐他的眼光由迷惘变为痴呆,转达至木立。
那少女一动不动,宛若一具木塑雕像,良久,只见少女缓缓将手放下,凄婉地叹息一声,喃喃自语道:“无尽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这曼妙而无限凄怨的语声,入得谢云岳耳中,木愣的目光倏转惊喜,情不自禁地唤了一声:“嫣文……”
那少女似乎一怔,缓缓别过面来,因谢去岳立在窗外,又无光线,昏暗异常,少女并未发现他,凝然茫注着圆孔。
云岳却瞧得清楚,那不正是顾嫣文?只见她杏目蕴泪,玉颜憔悴,长发散披双肩,似是受了多日的委屈,楚楚可怜,他见顾嫣文并未应声,又低唤道:“嫣文!是我,谢云岳。”声音并不高,石室中起了一片震荡。
顾嫣文双目中突露欣悦光辉,竟飞扑了过来,幽怨地叫道:“云哥!快救我出去,我是渡日如年,差不多要发疯啦。”一双柔荑伸出窗口,给谢云岳紧紧握住。
这乍逢惊喜,觐面有如隔世的情景,却是难以言宣,多日来委屈、悲愤、抑忧,顾嫣文此时尽情发泄,眼相象断线珍珠般地流出……
谢云岳紧握住她那只柔若无骨的手掌,开口想问她怎会被困在布达拉寺中,但眼见这等悲楚,又不忍出口,心中筹划救她之策。
蓦地,一声冷哼起自耳际,谢云岳缩手旋身,掉面一瞧只见一个高大黄衣喇嘛立在身前不足一丈处。
那喇嘛才不过四旬左右,三绺短短黑须,配着他那挺直的鼻子,十分威严,双眼射出摄人的光芒。
石室的门本是虚掩着,一阵阵狂风袭人,那仅有的灯光被吹得摇曳不定,更最得幽暗、阴森。
谢云岳惊诧地望着这黄衣喇嘛,皆因他那宽大袈裟为风吹得猎猎作响,每一次飘动后,地面上均洒落下血迹如雨。
不出那是血液,可却闻得一丝腥臭气味,所以肯定了,不知那些血液是他本身负伤淌下,虽然,在微露灯光下分辨,抑是经过一场激斗后,旁人重伤的血液,沾在它那宽大黄色袈裟上,经劲风激荡而致洒落。
但这都不符合常情,试想一个身具上乘武功的人,负伤之后,以自行闭住穴道,阻止血液流出,黄衣喇嘛目光精芒外射,分明是一内外双修高手,这逼穴制血在他而言是轻而易举的,显而易见不是他本身流出的血液。
另外更煞费猜疑,要说是旁人喷出附沾在他那袈裟上,在此天寒地冻,滴水冰成的气温下,早必凝结了,焉能雨点般洒下……
谢云岳不由愣住了,苦思推敲,仍然找不出正确的答案,眼见这喇嘛身上袈裟有六七处穿孔,大小不一,这是激斗后残留的遗迹。
室内一片沉寂似水,两人相对木立,炯炯而视,微闻心脏跳跃声。
顾嫣文不知何时将一颗螓首伸出小圆孔,惊叫道:“云哥,那是金龙法师呼克图,从他身上可以问出石室出入门户。”
呼克图目光突转变为呆滞,长吁一口气道:“不错,囚牢出入机关消息,只有我们五大首座才能知悉,但目前仅我一人,其余的人均皈登极乐了,片刻之前,我想离开本寺,但心中想着姑娘是我平生唯一所爱的人,不过一扬拼斗后,脑中只是混淆不清,记忆不起那掣机所在。”说着,用掌猛击自已的脑袋,口中喃喃自语道:“我是怎么了?我是怎么了……”,一声幽灵似地叹息,起自他的口中,人也似鬼魅般向门外飘去。
顾嫣文惊叫道:“快追,还有那牛黄清心丹也在他身上!”
谢云岳一直茫然注视着呼克图,先为他那洒下的血迹所迷惑,现在却为他那目光、言语有所不解,而此刻又被顾嫣文叫声更是混乱。
心知顾嫣文叫出牛黄清心丹必定有缘故,未遑相讯,眼见呼克图已闪出门外,只有一截衣角留在门内,眨眼,这衣角已是不见。
谢云岳倏然一动,似离弦之弩般射出门去,耳畔只听得顾嫣文叫道:“云哥,你要速去速回呀!”
谢云岳一闪出门外,狂风疾啸,振荡衣袂,天空星月俱在,眼前比前更是昏黑,穷极目力,呼克图身形己穿在对面屋脊上,于是更不怠慢,纵身疾跃追去。
两人一前一后,兔起鹘落,越屋穿脊飞驰。
只见呼克图立在屋角上顿了一顿,一泻而下,谢云岳随着跟去。
谢云岳发觉落足之处,是一敞宽方场,但见广场上累累积尸,呼克图逡巡其间,一长声叹息后,突哈哈狂笑,这笑声高亢云霄,震荡心魄,惨厉异常。
呼克图笑定,目光忽留在谢云岳身上,大喝道:“阁下为何紧随不舍?”
谢云岳为眼前这情景极为惊疑,广场中尸体不下七八十具,闻言答道:“这广场中尸体均是死在大师“流云七式”之下么?”
呼克图似乎一怔,道:“什么?流云七式!啊!流云七式,不错,这地上尸体一半死在我这“流云七式”之下,还有一半却死在他们雍和宫大喇嘛手下。”
谢云岳紧跟着问道:“那雍和官大喇嘛呢?”
呼克图不禁怒道:“我方才不是说过,他们都是死在我这‘流云七式”之下么?”说着转身又待离去。
谢云岳急叫一声:“大师……”
呼克图慢慢转过身躯,目光呆滞地望着谢云岳。
此刻,彤云已被狂风吹散,露出一梳下弦月,散出淡淡光辉,映着这一片广场积尸、弥布着凄凉、恐怖……。
谢云岳目光迟疑了一下,说道:“在下不敢阻拦大师离去,只求大师说出石屋出入消息,并求牛黄清心丹一丸。”
呼克图呆滞的目光忽转为精光四射,轻笑一声道:“牛黄清心丹”,说着往怀中揣出一只小瓶,向谢云岳面前一丢,道:“拿去”,谢云岳飞手接过,又听得呼克图道:“机关消息我自己都不知,你问我,我又该问谁去!”说时身形疾划,向场外雪树丛中杳去。
偌大的广场中,只剩下谢云岳孤零零一人屹立着,饶是他再大胆,也不由心上泛起一阵寒意,较体外切骨奇寒尤甚,他看了躺满一地积尸一眼,再也无勇气看上第二眼,因为地上尸体,几乎一半都是劈去天灵盖,脑髓血液做了一地,凝成糊状,腥臭之气,中人欲呕,惨不忍睹,他双掌往下一按,嗖的拔起两丈高下,施展梯云纵法又是一踹,落在屋顶,闪电飞逝向囚嫣文石屋掠去。
他一路默默忖道:“方场中一半积尸,难道都是被呼克图‘流云七式”劈死么它?这‘流云七式’不知有何厉害之处,可惜自己未曾目睹,不然倒可资借镜!这呼克图看来似是被一种凌厉的掌力,使脑震荡,丧失一半记忆……”想着,已至石室门首,忙收敛思想,一闪而入,口中唤道:“嫣文!嫣文……”
顾嫣文喜应了一声,小圆孔中伸出螓首来,问道:“你可问出怎么个出入之法么?”
谢云岳摇摇头,姑娘目中满露焦急之色,连说道:“这怎么办……这怎么办”,说着,不由自己眼泪直淌。
谢云岳见她一脸愁容泪痕,忙劝慰道:“嫣文,你稍安勿躁,愚兄定要设法救你出来。”
顾嫣文螓首急缩而入,只听她在室内急得直跺脚,狠狠骂呼克图。
谢云岳沉吟须臾,忽掠身在石室小圆孔外,高声唤道:“蔡山主!”
室内并无回音,他又唤了一声,突然室内起了一声暴喝:“什么人在鬼叫,老夫又未死,要让哭丧似的干么?”
谢云岳不由心笑,这老头子好大的火气,口中说道:“蔡山主不可误会,在下是受山主门下之邀来搭救你的。”
室内可是一片沉寂。
这时,顾嫣文又探出头来,诧问道:“云哥,你在和谁说话呀?”
谢云岳笑笑,挥了挥手,突然,石室室内又起了嗡然暴喝道:“你是谁?”
“在下俞云”!谢云岳耸耸肩笑道。
蔡福在室内沉吟片刻,道:“俞云!你敢是仍怀恨晋祠之事,来此羞辱于我么?”
谢云岳朗笑一声道:“在下与山主并无丝毫怨隙可言,山主何必耿耿于心。”
室内又是一片死寂,谢云岳用掌往墙上一贴,探首向窗内寻视着,又见室内漆黑一片,什么都瞧不见。
他摇摇头又回至顾嫣文之处,手指敲了两下石壁问道:“文妹,你那灵龟剑还在么?”
顾嫣文答道:“在嘛!”
谢云岳不由急得跳足,说道:“灵龟剑切金断玉,锋利无比,你怎么不将圆窗劈大点,即可穿窗而出。”
只听顾嫣文娇笑了一声道:“怎么我竟想不到及此,冤冤枉枉被囚了三天!”跟着一阵金石互击之音,谢云岳眼见室内金蛇晃动,即知姑娘已拔出灵龟剑劈削石壁。
他立在甬道中,两眼凝视着倒地两个小喇嘛尸体,脑中又在思索呼克图袍襟之血,及失去一半记忆之事,只觉殊为诡异复杂,愈想愈离奇不解……
陡然,眼前金霞大盛,壁上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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