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孤剑沧海盟
三人走了一个时辰,消遥羽士等人还不是赶来,想是遇见王翼,不敢再来送死。
一过崞县天气又变坏了,乌黑的云层又将阳光掩住,眼前的情景,就似傍晚讨分,黑暗昏茫。
朔风比前更吹得紧了,道旁凋零的树干倾向一方,树梢一阵急晃,鹅毛片的雪又开始飘落了,紧接着又是骤雨,豆大的雨点掺着雪片,这情景,在江南少有见过,雨开始落下时,雪地瞬眼千疮百孔仿似蜂窝,继之积雪开始溶化,最后是—片汪洋,雪水爽着灰白雪块,往低处汹涌直流。
此时三骑马用不着那么费力跳跃着,速度加快,马蹄踏着湿泥和半溶的雪,溅得水花乱飞,三人没有—寸干衣服,全给大雨浸得透而又透,皮袍被水一浸,重逾铁甲,压得双肩分外不舒服。
三骑人马在大雨中急驰,四外一片迷蒙,仅可见及十丈远近,俞云眼力却异于常人,只见三四十丈外有七八人,头戴在大檐竹笠如飞地驰来,就知是那话儿来了,急把马勒住,低喝一声道:“两位朋友,前面有人来了,可自迎向前去,照方才所说的对付他们,我随后就到。”
两人略一颁首,紧接着两腿一夹,马登时如飞似地驰去,俞云停马暗忖:“前面驰来的七八人,不知是何路道?如是阻截千年何首乌而来,他们怎么就知邱李二人必在此时此地由此经过呢,这点真是令人费解?”
此时,遥遥瞧见邱李二人已与对方答上了话,这才一提马缰飞驰赶上近前,看清了那一群正是七个老道,心知那是五台山门下的,怎么出家人也是这等贪婪!不由徐微生气,双足紧夹,马倏地抢在邱李二人面前,把五台门下隔在身后,只听俞云一声大喝道:“我又道你们飞上了天,如今被我追及;还有何话说?千年何首乌赶紧献出,我们还可交个朋友。”
邱李二人见俞云装得真像,心中甚是好笑,面上可不敢露出,邱麒冷笑一声答道:“阁下怎还不见信,二物实在被那黑龙会飘把子灵官巨煞洪长青劫去,你不找他,找我们有何用处。”
当下只听头前一个瘦长老道微笑道:“邱李二位施主岂可诳话欺人,方才贫道等接获洪会主飞鸽传书,说是千年何首乌在二位施主身上带着,洪会主为人贫道等还可以见信,纵然贫道放过两位施主,你们也逃不出前途清风帮伏桩邀击!不如随贫道同回五台山,贫道只乞半支何首乌,这于两位并无多大损失,请在敝山住上半月,再由贫道等护送二位至太原,令师之疾只消半支足够,再说敝派掌教与令师亦可前怨尽释,这不是两全其美么?”说着,双眼紧望着邱李二人等侯回话。
俞云却接口一声冷笑道:“哼,你们说得蛮轻松似的,还有我呢,难道我千里迢迢,是喝西北风来的么?”
那道人登时变颜道:“你是什么人?竟敢向我静虚真人这般无礼!”
俞云嘿嘿冷笑道:“五台山的牛鼻子竟也当上强盗,真令人难以置信,向线上明友口中讨食,这是否五台山规如此,何不公诸武林看?”
静虚真人被说得面色一红,拔出长剑握在手中,先往下首主位上一站,亮开了门户。也是一阵冷笑道:“阁下既敢向贫道面前口发狂言,必有惊人艺业,倘胜得贫道不用再费唇舌。不然,贫道就容不得你如此放肆。”
此时大雨如注,五台山七个道人浑身如落汤鸡般,脚下积水没胫,朔风一阵一阵怒啸,刮着雨珠打在道人的竹笠上,发出沙沙响声,双方语调虽高,但为一片风雨繁嚣遮没,入耳直同蚊蚋。
俞云骑在马上,雨水满面淌着,十分难耐,左手不停地在面上揩抹,一闻静虚真人之言,又见静虚掣剑亮出门户。不禁脸色一沉,刷地一鞭飞出,只见鞭梢已卷着一段发光之,物撩向半空。
那静虚真人在五台是首座弟子,一身武学除其师掌教元真子外,就数他能为最高,掌、剑、暗器号称三绝,尤以剑术极为精湛,平素也以此自负。不料瞧都未瞧清对方如何动作,只觉虎口一震,长剑就被夺出手中,这份难堪,无论任何人均无法忍受。何况静虚真人是个心胸狭窄之辈,立时上下两掌发出,分攻人马,同时期身近前,他瞧出俞云手中是支长鞭,只可及远不及近,他打着马匹一伤,就乘机用擒拿法擒住俞云的算盘。
俞云抖出静虚长剑本是用一个“搭”字诀,并未存心伤静虚,他知五台掌门与滇池钓叟本有宿怨未释,自己插手其间,仅求千年何首乌与邱李两人安危,不欲多招是非,只想敬诫五台门下不再留难邱李二人而已。此时见静虚真人猛然出掌欲加害坐骑,不禁怒火陡生,忖道:“怎么出家人出手如地阴毒?”倏然长鞭一收,鞭身犹若灵蛇般,自动婉蜒飞向静虚双掌。
静虚真人哪会料到他手上长鞭,招数这么诡异,运用得又那么灵活,不由惊得怔了一怔,撤掌略迟,双掌即被鞭身束了一个结实,勒得疼得咬牙。俞云不为已甚,右腕微抖,长鞭松开,静虚登时翻出两步,面上骇得灰白,可是被雨水遮盖,谁也没瞧出,俞云这时又鄙视得“嗤”了一声,说:“我道五台武学真个超绝,却原来也不过如此,静虚,你把五台山的脸,都丢光了!”
语音甫落,五台群中立时涌出一位道人,面像清秀和善,微笑道:“武林交手,胜负常事,阁下何必出言伤众,以阁下一身惊人武学,何难为一派尊长,贫道等这次下山为救师长,需半支何首乌救治,此为人情之常;阁下岂能咄咄逼人太甚。”
俞云听这道人出语,理正词严,不由对他泛起好感。于是也微笑道:“道长说来似为有理,其实并不尽然,即是千年何首乌在他们身上,你等也不能拦劫强夺,应该护送他们至目的地后,再以礼向他师长相求,岂不是礼义俱全么?”
这道人被他说得无词以对,那边静虚真人突然才猛喝道:“方才道爷一时大意,为你所算,你就自认不可一世,道爷若不令你尝尝五台剑学的利害,誓不为人。”
俞云一听,不禁哑然失笑,只觉这静虚真人狂得可以了,以后若被他接长五台,真不知武林要兴起多少风浪?今天非要教训他不可,当下冷笑一声说:“道长长剑已然飞掉,尚敢口出狂言,既如此说,我就见识见识贵派剑学吧。”静虚真人面上涌起一种躁热,阴恻恻地说:“我们师兄弟七人有一小小剑阵,倘为你突破,何首乌不要,贫道等也立时回山,如你不敢,则请……”
俞云哈哈大笑道:“如我不敌,则请我快滚,是也不是?这个依你,请亮开阵势吧。”
那先前发话道人,闻言大急,暗怪师兄这么重大的事,岂能率尔承诺,如自己等人不敌,师长伤重缺少何首救治,这还得了,急得连施眼色制止静虚,哪知静虚虽然知道师弟眼中涵意,却佯作未见,一涌身形,抬起被俞云抖落的长剑,蓄势以待。
那道人长叹了一声,无可奈何,遂与其他五人拔出长剑亮开阵势,要知武林门规森严,师兄犹若师长,明知他这样作法不对,却也不能违背。
这时静虚真人身形掠回原处,俞云在骑上细瞧五台七子排出阵势,暗含北斗七星方位,动中生静,静中制动,极具生克之妙,俞云忖道:“这七星剑阵,虽然诡异,尚难不倒我,谅这阵法,还不及我师祖玄天七星剑招十分之二三。”他艺高胆大自持无妨,登时扬声大笑,离鞍飞起,跃进阵中。
这时风雨交加,雨势倾盆而下,哗啦哗啦之声不绝,俞云才一落在阵中,五台七道均骇然变色,你道为了什么?原来雨水落地,积成无数汹涌泉流,俞云竟落足水面,水是流的,他竟丝毫不动,这一份凌虚虚轻功目前武林中可算得绝无仅有,看得邱麟,李少陵二人面面相视,咋舌不下。
那俞云举着长鞭在头顶不停打旋旋儿,口中微笑高声道:“你们先出招,还是我先出呢?”
静虚真人只阴笑了声,并不作答,长剑圈臂一晃,剑走轻灵,脚下已是换了三个方位,其余六道亦是同时换了三个方位,剑势如风,齐朝俞云刺来。
俞云存心想看出他这北斗剑阵玄奥处,是以并未出招迎敌,旋出诡异“玄天七星步”只在剑影中游走,七剑才一近身,即被滑出,静虚真人喝了一声:“好身法”,剑出加疾,步法随之而快,其他六道也同着发动,一动七人同时移形换位。这—走快,变化奇奥,单看他们七道交叉游走,足够令人眼花缭乱,何况还有七支长剑织成剑网,若对方看出这剑网尚露出空隙,认为有机可乘,抢手急攻,那就上当匪浅。
原来七剑方位不一,各有其空隙部位存在,若对方就空隙处抢攻,他们立时更动方位填满,使在你丧在剑阵之下。俞云只在剑阵中游走了半盏茶时分,业已明嘹这北斗剑阵的玄奥之处,七人联防,联合四十九个变化,这也是五台派始祖穷毕生精力,得意之作,自然神妙无比,它也是全凭剑步合一,才能发挥阵法威力,暗含“实中生虚”,“虚中生实”两诀,及紧守着“敌未动,我不动,敌一动,我先动”,十二字诀抢制先机。
他这一明白,即无暇再与他们多费时间,实然长啸一声,身形疾变,长鞭翻腕一屈,电光石火间,已是三个变化,一伸、—屈、一卷,不用说,他想把五台七剑全部卷飞
哪知此举大出他意料之外,长鞭—触及七剑剑身,发觉有—般强大无比的潜力往他长鞭震来,几乎震出手中,这样一来,俞云面上首次变了色,此刻,也顾不得惊世骇俗,弥勒神功业已贯注鞭梢,只听得“呛、呛”数声,七支长剑已是卷出半空,滴溜溜坠下,转眼便落入雨水洪流中,俞云紧张着左手一晃,五台七道长剑被夺,心中骇然,可是阵脚依旧不乱,挥掌猛劈,静虚真人眼前只是一花,也并未瞧出对方如何出手,蓦地,只觉右肘一紧,已是被俞云施出“轩辕十八解”中“卸关点元”手法,擒住右肘“经渠”穴,带出阵外,其他六道一招攻到,已是迟了半步。
静虚真人只觉浑身虫行蚁走,酸麻难耐,额角冷汗迸出如雨,和空中豪雨混杂流下,难以分辨,正感无法忍受时,突觉时间一松,俞云已自放手。
俞云一双晶亮四射的眸子注定静虚脸上微笑着,静虚脸上一红,喃喃说道:“贫道自承输招,我等即刻返山,容后再见吧!”一转身,在骤雨中驰去,其余六道望着静虚身后怒视了一眼,随着奔去。
俞云回面向邱麒、李少陵两人笑道:“这一来,静虚牛鼻子返山后,苦头准吃得不小,看他师弟六人怨恨的眼神中,便可测知。”
李少陵笑笑答道:“谁叫他恃强出手,怨着谁来。”说着微微抬头张望了一眼,又道:“这雨并非一时半刻可停,俞大侠,我们望前赶吧。”
俞云点点头,飞身上骑,三人冒雨飞驰,这天雨势竟日未停,泥泞满途,将成泽国正是难行,所幸途中并无事故发生,只有几批头戴竹笠汉子,脊背插兵刃来去匆匆,形迹也是可疑,俞云等三骑离得远远的,见他们不来招惹自己,也落得省事,不加以理会。一到崞县,天色已晚,便在县城一家小客栈落足。
邱麒、李少陵首先落店,俞云隔了顿饭时才至,装作互不认识,他们均一进店,就命店伙出街去买衣履,洗了—个澡后,周身更换一新。
俞云住在单独上房,一人叫了几样莱,命店伙送在房内食饮,一日一夜未曾交睫,又是竟日点食未进,不禁饥饿,疲劳兼而有之,如今眼见热腾腾的茶饭,香味直扑鼻端,腹中格外肌肠辘辘,品饮之下,只觉舌甘味美。
窗外依旧风雨交加,一片沙沙之声,屋内潮湿得很,空气中还存在一种腐蚀的气味,涨漫充斥着,这些,俞云都不摆在心上,只看了看窗外一下,忖道:“象这样的天气,明日怎样能启程呢。”也只想早日到太原。
吃饱后,俞云立起身来,自言自语道:“我该去门外瞧瞧有没有异样。”于是,他便拉开门,慢步往门外走,经过邱李二人住房门前时,似有意似无意用肘往门上一撞,那门本是虚掩着,呀的一声,竟撞开了。
俞云虽只一瞥,却瞧出房内空荡荡的,没半个人影,不由一怔,忙闪身急走,把店内店外巡视了一遍,始终未瞧见邱李二人踪迹,心想这样大的雨,他们哪还有心情上街,真是怪事。
他匆匆又折回房中,那股霉湿气味又自扑入鼻,竟会出房屋内是空气不流动之敌,所以霉气郁积不得发泄,于是他用撑木将竖窗撑至半开,寒风一阵阵涌入,霉气才觉好些,只是分外寒冷。
他方才用过了酒饭,感到燥热出汗,如今冷风一吹,脸上戴的皮面具里层水气粘腻腻的,不舒服已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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