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





  一小公公就跟着我去太后的慈宁宫,我觉得,这是皇上存心让他跟着我的,有什么事,或者是我一求饶,他就会飞快转告皇上。
  踩在雪地上,吱吱作响。
  我到了太后的慈宁宫,她还没有起身。
  我虽然颇为不同,可身份上,也只是一个宫女。
  跪在太后的中殿之外,朗声说:“奴婢倪初雪向太后请安。”
  一老公公轻声地嘘:“你先跪着,太后娘娘还没有起身,天气冷了,只会太后娘娘起来,老仅便进去请示太后娘娘。”
  一句话,就让我跪在那里,我不知要跪多久。
  就觉得一个绝啊,太后的手段,真是比皇上的还强硬,还俐落多了。
  巧的是,偏这中殿这一廊的雪,没有扫得干净,跪在上面,雪就慢慢地濡湿了裙膝,不得不说,太后真不是一般的厉害啊。
  这下马威,够狠的。
  这一跪,我跪足了二个时辰,才听到里面有些声响。
  宫女就越过我,来来往住地侍候了。
  那闭眼养神的老公公睁开了眼:“你先跪下着,老奴进去请示。”
  跪得我,只差没有二眼发黑了,头越来越痛,脚都僵了。
  我幸好啊,喝了姜汤,还有一股子热气在心里游荡着。
  一会儿,老公公出来:“太后娘娘宣倪宫女叩见。”
  我差点就站不稳,揉揉膝盖,定了定神,才往里面走去。
  

134楼
  暖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更让我轻飘飘起来了。
  太后娘娘就坐在那凤椅之上,一朝为皇后,穿尽正宫徇丽之色。如今做了太后,却是一身的素。明明是娇艳如花的容颜,硬是折老了几分,更冰冷的不可正视了。
  太后的精神真好,哪是刚起来的样子。
  我倒也是知道太后是想要折我的锐气。
  其实我也没有想跟谁作对,我就是一个宫女,上面说什么?我还能如何呢?
  跪一下无所谓,人的棱角,就是这样慢慢磨去的。
  我又跪了下去,恭敬地说:“奴婢倪初雪见过太后娘娘,太后娘娘金安。”
  她没有叫我起身,而是打量着我。
  锐利而冰冷的眼神,没有让我害怕。
  这么多的日子,将我的稚嫩之心,也磨得硬了,我更明白一个道理,这个世上,很多的事情,不是因为害怕,就不会发生的。坦然面对,更会好受一些。
  “抬起头来哀家看看。”她冷然地说着。
  我抬起了头,望进那冰冷的眸子里。
  我不知道,为什么宫里的妃子,包括最高的皇后到每一个妃嫔,都喜欢用冰冷的眼神来看人,来让人害怕。
  这样子,就能显来她们的身份之不同吗?
  我想,要是皇上看到这样的眼神,必不会喜欢的。
  她轻笑,雍容华贵:“好一个倪初雪,你就是让皇上心神不宁的倪初雪,哀家怎么也看不出你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啊,哀家能记住你这宫女的名字,就是你的牙尖嘴利。”
  我不敢出声,自然,她还记恨着我在梨花宫的那番话呢?
  “怎么?今儿个说不出来了?”
  叫我说什么啊,宫里,有公平说话的地方吗?
  “是奴婢在梨花宫放肆了。”我没有半点诚心地说。
  不是叫我来画画的吗?幸好我心里早就有准备了。
  太后半眯着眼:“你是不屑是吗?”
  “奴婢不敢。”我淡淡地说着。
  “不敢,哀家看你有天大的胆子。”尖锐的声音响:“呆在皇上的身边,为的是什么啊?你一个大辽人,呆在我们燕朝的皇宫里,是不是想做什么芶且之事。”逼问的眼神,不容许我有半分的退缩。
  这话可说得有些乱套了。芶且之事,要是皇上不打我的主意就算是好的了。
  我轻淡地说:“奴婢不敢。”
  “好个不敢,哀家问你,昨天晚上把皇上勾引到那里去了?”她重重一拍桌子。
  我知道,这不能说,这是皇上的脆弱。
  太后的占有欲比较强,她想将每个人都牢牢握在手掌心,太子并不是她所出。她一定会怕他做了皇上,有了权势她会掌控不住。
  亭妃是她一手提拨上来的,也是她的一个远房亲戚。
  但是,太后又明不明白,皇上做太子的时候,就很压抑,因为太多人掌控他了,他有志难伸,有才难束搏着。他最讨厌的,也就是这个。
  如今,他做了皇上,太后还想要掌控他吗?能吗?
  “奴婢没有。”
  “好一个没有,这样的宫女,岂不是不把哀家放在眼里,哀家看你的脸,就怎么看,怎么像大辽的狐媚子。”她眼里闪过的寒光,似乎,打着什么算。
  我轻笑,恭敬地说:“太后娘娘一定不喜欢有人在宫里占一些位置。”
  “大胆。”一边的老公公怒指着我,上来就给我二个巴掌,打得我满头冒金星。然后他说:“太后娘娘,这个宫女好是大胆,奴才替太后娘娘将她的舌头给割点下来,让她学聪明一点。”
  如此的恶毒,宫里呆久了,就会变这样吗?
  那我不要,我一定不要变成这样子,无论如何,我要离开这里,不是真的离开,就是另一种的离开。
  太后似乎没有什么阻意,而是轻笑着,优雅得让人赞叹:“这脸,也有些碍眼了。”
  我一咬牙说:“太后娘娘就喜欢划花别人的脸吗?无尘缘上的道长,脸也是长长的一道,脸上的伤,好了之后,还纠结在一起。”
  太后脸色大变,指着那老公公:“出去。”
  老公公不明白,还是挥挥手,和几个侍候的宫女出去。
  还真是让我一语说中了啊,太后欲杀我,连掩蔽也没有了。
  “谁跟你说的?”她的似有些怕地低吼出来。
  “奴婢在无尘缘上住了一个多月。”我轻淡地说着。
  她眼里又更浓的杀意了,坐端正看我,一笑:“有些时候,人知道得多了,就得去了?”
  “奴婢不怕死,只是,太后娘娘,奴婢倘若死了,可是皇上又知道以前宫里的事,奴婢怕的是太后娘娘受惊。”
  原来,我也这么可恶,拿别人的要穴来威胁,还真是越来越有出息了。
  可我得保护着自已,太后贪恋现在的尊荣华贵,她赌不起。
  手指紧紧地抓着扶手,都有些泛青了。
  然后,她笑,笑得大声:“哀家怕什么?”
  “太后娘娘是没有什么好怕的,皇上很尊崇太后娘娘。皇上若是知道自己的母妃是怎么死的,又或者是无尘缘的道长告诉皇上,宫里怎么会有刺客,专挑太子下手,奴婢想,皇上的心思,应该是不同的。在无情镇,皇上曾经跟无尘缘的道长说过一些话,可是,道长一句都没有说出来。”这些,她满意吗?
  如果那时,泄露一点点,太后就不是坐得这般的安稳了。这也许是她心甘情愿的,正好一退,而出宫。
  也是可怜,太后并不知道,她让皇上生疑了。
  可见啊,皇上总是对以前的事,念念不忘。这么久了,一次的刺杀,让他现在都还生疑。他的心思,这般长深。
  太后轻笑:“好一个厉害的倪初雪啊,哀家算是知道为什么宫里的皇上,七王爷,总是缠着你了,你比你那妹妹,出色多了。”
  “太后过奖了。”
  “可是,没有人告诉你,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吗?”
  我摇摇头:“可要是不知道,死得更是不明不白。”
  “好一个倪初雪啊。”她赞叹地说着:“哀家要怎么处置你呢?”
  “奴婢想出宫。”
  她笑:“哀家送你出宫如何?”
  那个送字,多少的心弯儿在打转。
  我摇头:“太后娘娘吃斋念佛本也是慈悲之人,为何总是杀生呢?”
  “大胆。”她脸色难看,冲上来,一巴掌打在我的脸上。
  打得好重,打得我头晕眼花,头发散乱,尖锐的指甲划过我的脸,痛得让我倒吸一口气,必是划伤了。
  一股子的热息,从心里升起,差点没有让我倒下去。
  我不能倒,我要是现在倒下去,那就不必醒来了。
  将那口热息吞了下去,我咬咬唇,让自个更清醒一些,淡然地说:“不是吗?太后娘娘和皇上的生母,是同胞姐妹,生了皇子,不到一个月就殻了。”
  “你敢辱骂哀家,哀家打死你。”她上来,劈头盖脸又是一阵打。
  我寻着自已的声音:“那太后娘娘怎么向皇上交待呢?”
  她手一停,怔怔然地。
  我听见了门外有公公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心安了下来,他输了。
  我一摆头让那松松的钗子掉落地上,满头的发都散落,更是美凄惨上几分。
  这一摇不打紧,我竟然就没有力气地倒在地上了。
  头痛得几乎要挣脱我身体的束缚一样,好累,好累啊。
  是大怒,大骂的声音,好像很遥远,又很近。
  我讨厌这些声音,难道,一个人坐的位置高了,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向别人发火吗?所以,不喜欢这里。
  总是让人心里难以平静的,胡思乱想间。
  他抱起了我,似乎很心疼一样,手指轻轻地抚触上我的脸。
  还探着我的鼻息,我没死吧,我只是不想睁开眼睛。
  手指有些颤抖,皇上大声地叫:“快宣御医。”
  抱着我就往外面冲去,到了外面,凌厉的风,才让我有些缩了缩。
  可是这温暖的怀抱,不是我想要的。
  躺在软塌上,御医给我把脉,然后说:“启禀皇上,倪宫女没有大碍,只是受了风寒,身体虚热,还受了一些,轻伤。”
  “怎么还不醒来呢?”他着急地说着。
  御医有些惊恐地说:“大概倪宫女的身体太虚了。”
  后来宫里静下来,皇上抓起我的手,放在他的脸上轻触,我使劲地抽了出来。
  他才知道我是清醒的,眼神烫着我的脸,他说:“初雪,怎么不睁开眼睛。”
  “初雪,你说说话啊?”他甚至是压下了他所有的骄傲和尊严,低哀地说着。
  一会,他又轻抚我脸上的伤,低低地说:“初雪,对不起,我明知道太后打的是什么主意,还让你去,你这倔脾气,怎么就连求也不求呢?”
  求,求只会让我一步步地倒下。
  我焉能不知道呢?有一就有二。
  我这般,也是拜他和太后所赐了,如果这些换来他的内疚,再生来歉意。也是值得,久了,就积成了不敢面对,再一把火把我这不听话的宫女踢出宫去。
  我总是这样想,就会让自已更有力量。
  他二指掀开我的眼皮,我就眼珠子就直直地看着他。
  他无力,又放下,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你好好休息吧。”
  我是真的好累好累了,他走后,我几乎是爬着回到我的房里的,连床都没有力气上去。
  这一病,似乎把我身上的大病小病,都牵引起来了。
  宫来捧来黑乎乎的药,又黑又酸又苦,我想着,他们就是庸医。
  要是上官雩,他才不会让我这样子。
  喝过药,又晕睡,听到有人低低哭的声音。
  我吃力地张开眼,看到梨花带雨的一张小脸,心痛地看着。
  我想替他抹起泪,连举手的力气也没有。
  “姨。”小静跪在床,心痛地看着我:“姨,痛不痛,痛不痛。姨说说话啊!”
  他还是孩子,他害怕了,怕我离开他。
  我轻笑,眼角有些酸酸的,小静小手替我轻轻地抹去。“小静,姨没有什么事,就是着了风寒,可能比较严重一些。过几天就好了,傻孩子,哭什么呢?谁没有生病的时候啊,咬一咬牙,就过来了。”
  “真的。”他眼眨也不眨,很认真地问着。
  我笑:“这当然了,小静别哭,别让姨觉得姨像是大病不起,病入膏亡一样。”
  “姨不会的。”他小声地说着。
  “当然不会,小静,这一病,对姨来说,可能是一件好事,真的。姨不想呆在宫里,要是姨能出宫,小静一个人,会怕吗?”怎么办,我至今,还想不到办法,让小静出宫。我自已都是自身难保。
  他似懂非懂,然后说:“姨,小静会坚强的,像姨一样,姨要是喜欢出宫,小静也会学着长大。”
  真是懂事的孩子啊,我心里宽慰:“姨也没有把握,别哭。你来看姨,要让姨开心的,不是让姨看了也想哭。”
  他朝我一笑,泪光中的笑意,闪闪发亮,他的眼眸,也慢慢地,有了属于他坚强的神采和韧性。
  是啊,这一病,对我来说,也不是坏事一件。
  皇上也来看我了,他一进来,满室就生辉,九龙戏珠明黄色衣服在宫女的房里,显得格格不入。
  我闭上眼,转向里侧。
  他一直以为我生气,那就让他以为吧。
  晕晕沉沉地睡了二天,头还痛得厉害。
  他轻咳一下,然后,坐在了床边。
  “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