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玉钗
王阁老道:“但也多亏他维持这个局面。”
高晖道:“本来下官也是这样想,所以一直隐而不发,一直到今天,听见了他在圣上面前说李十郎的谗言,却又看见了他自己致李十郎的亲函,迥然大相迳庭,也深深地感觉到此人之奸诈,所以才决心挺身而出,跟他拼一拼。十郎已经进去告诉我的意思了,恐怕光是那件事还不能使他死心,所以下官藉这个机会再告诉阁老这个秘密,阁老可以有机会去点他两句。”
“这个老朽恐怕有所不便。”
高晖道:“阁老大概是怕我说的假话。我可以提个证明,当时先君子设谋之际,恰值风湿痛发,手不能握管,所修致六位总镇制府的密书,都是由我代笔,那六封信在鱼朝恩伏诛后,都进呈御览,收藏在御书房中,再者他密告鱼朝恩。泄露先君子行藏的私函,也在我的掌握中,如果他不肯退致,我就要公开召匠镂版,石印成册,详述始末,公诸于世了。”
“兹事体大,侍郎公千万不可造次。”
“我知道,阁老大人位列三台,道德为世所钦,所以我才告知阁老,请阁老也去敦促他一下,若非万不得已,我也不愿意轻易毁了一个重臣的清名。”
听高晖说得如此有把握,王阁老知道高晖不是说着玩的,也知道这一次于善谦是垮定了、心中暗暗欢喜,表面上却仍装作十分为难地道:“老朽相机说说看!”
高晖一拱手道:“打铁趁热,下官在家专候佳音,如若今夜未获所报,明日早朝时,下官就当庭面圣,直诉其奸,向满朝文武乞求一份公道,到时候不管他的帝眷多隆,相信也护维不了他。”
高晖走了,王阁老却兴冲冲地回到厅上,却没有机会向于善谦说什么,因为李益也满脸春风地向他道:“阁老,于老尚书偶感不适,正在书房中休息,等他稍微歇口气后,阁老就叫两个人扶他出门登轿,送他回家去吧。”
王阁老倒是吓了一跳,他想到于善谦上了年纪,也许真受不了那等打击,要是一气倒了下来。发生在自己家中,又值老妻庆寿之日。实在是件很遗憾的事。因此忙问道:“十郎!
他那里不舒服?”
“心口闷,正在里面亲书辞表,人实在健得很,但必须装做一番,所以回头必须让大家看见他是被扶持而去,相烦令公子送他回家,对他何以托阁老大人代递辞呈的事也好有个交代。高侍郎呢?”
“已经回府去了。”
“那小侄也告退,上高府去知会一声去。”
望着李益的背影,王阁老突然感到一阵凛惧,他发现这些后进的厉害之处。幸喜他们没跟自己作对,否则自己是万难与他们抗衡的。
高晖已经够厉害了,他敢出头来公开逼于善谦乞致,到底还掌握着一些有力的证据以及他本身的实力与后台。而李益,不过是一个新仕的进士,还没有用到高晖所持的有力证据,居然把一个公目之为不倒翁的兵部尚书,逼得下了台。
当王阁老悄然地进入到小书房,接过了于善谦递给他的奏章时,他更为惊骇了。
于善谦是在极不情愿的情况下被逼得下台的,主要的压力自然是来自高晖,可是于善谦在矢口痛訾高晖时,居然还对李益极道感激与推崇之情,就使得王阁老对李益的看法更进了一层。
他不知道这个年轻人是如何说词的,当然也不便询问,随着附和了几句,接受了于善谦的奏稿,完全按照李益所安排的方法,叫自己的儿子送于善谦回府。客人们并不感到奇怪,因为于善谦年岁已经不轻了,自然愤怒难免。还有人为高晖担了心事,那是吃过于善谦暗亏的人,他们知道这老儿很厉害,当众受辱不知道要采取什么手段报复呢。
董其武那批人有点讪然,也不太好意思来见卢方。因为商量得好好的一个计划,在他们犹豫下未能实施。为了怕卢方迫问,他们吃过了寿酒就急急地告辞了。
卢方则由于李益向他所作的暗示,心中大定,也没再跟那些人追究,看他们匆匆告辞的急态4心中还在暗笑,这些有头有脸的客人一走,王阁老就不必再去周旋了,邀了卢方与礼部尚书刘铎入小书房密谈,本来是无须要刘铎加入的,但因为他与卢方是郎舅至亲,所以才把他一起邀了进去。
卢方问道:“我那小婿是否将于老儿说服了?”
王阁老这才将一个锦盒打开,指着里面的奏摺道:“令婿果然不愧为干才,居然有本事叫于老儿在这儿亲自把摺奏楷录妥当,单等老朽明日早朝时递上去了。”
卢方看了一遍,才笑道:“我先还担心他会莽撞行事,想不到他还真办到了!”
王阁老点点头道:“不错,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说词,逼得于老儿低头不说,更难得的是于老儿受了摆布,还直说他的好话。”
卢方很得意地道:“于老儿惯会暗箭伤人,这下子自己也得到报应了,君虞那孩子看事情一向很准,他早就说老董他们不足以成事,果然给他料到了,说得好好的,到了临时,他们又裹步不前了。明天阁老把这份奏摺呈廷时,看看老董他们的嘴脸一定很有意思,他们一定没想到不仗他们,小婿也能把事情办妥。”
刘铎比较仔细,看了一下奏摺后才道:“事情未可乐观,摺子呈上去,圣上准不准还很难说,于老儿也是很有机心的人,他在摺子上说的是年高体弱多病,力将不能胜任,才恳请准休,但是这封奏摺却写得十分用心,字体方正,笔墨圆润,而且笔力苍劲,比他以前的奏摺更见火侯,这表示他还能办几年事,圣上岂会不加挽留?所以虽然他上了这份辞章,却并不一定就表示他准会走路。”
这一句话把两个人的一团高兴都浇凉了下去,他们的确都没想到这一点,刘铎用手摸着胡子,慢条斯理地道:“圣上有倦政之意,退为太皇,禅位太子,却又怕太子千岁殿下少不更事,对顾命老臣都极为推重,于善谦在圣驾前能言听计从,可见是相当受重视的,岂会轻易地放他走,所以于老儿在辞呈上用足了精神,别具一番心思。”
王阁老道:“刘公观察入微,的确有道理,难怪于老儿在递过辞呈的时候,虽是满脸急愤,却暗有得色,老朽再也没想到他是在这上面用心思……”
两道眉毛深深的锁了起来,刘铎却又笑道:“阁老!你也不必烦虑,好在这次是高晖跟他斗,成与不成,都与我们无关!何况我们原是为了帮助十郎而为,现在他在阁老面前盛夸十郎,大概是改变了对十郎的看法,目的已达,对他的去职与否,都无什么紧要了。”
:
22 018
第十七章
但王阁老与卢方却不这样想,他们急急地要排除于善谦,是有着本身的利害关系的,中书门下两者,虽与尚书并列三台,论地位似在六部之上。
但是真正掌权的还是尚书省,因为左右仆射,虽与门下的侍中、中书令等并为三台之首,一样的被称为阁老,但是实权却不如,相国之称,只有左右仆射可当之。
尚书省下属六部尚书才是真正的掌实权的,而六部中,尤以兵、吏、户三部。分掌军事、人事、财政三个部门,最受时重,王阁老掌门下侍中,卢方新进中书,说起来是入阁,勉强也可以冠个阁老之称,但绝不会有人称他们相国,那是尚书省最高长官左右仆射专有的。
即使是六部尚书,对中书门下两者,也是爱理不理的,王阁老一向是个闲员,卢方来了之后,因为帝眷尚隆,故地位稍受尊重,但他们六部间。有时行事亦不免会受掣,而于善谦对他们更是不肯买帐。
刘铎官拜尚书,地位不低,但长的是礼部,没多少实权,自然也不太清楚比中恩怨,这两个人对于善谦下台,目的绝不是仅仅为了李益。
苦在对刘铎无以明言,王阁老一叹道:“事情在寒舍发生的,而且老朽在接下于老儿的辞呈时,以为事已必成,神色之间并没有对他表示了太多的关切,他心里有数,一定会知道我们是合谋算计他的,只要圣上加以挽留,这老儿走不成,以后一定对老朽颇为噙怨……”
刘铎道:“那不至于吧!”
王阁老叹道:“刘公,你不清楚我们之间的恩怨,这是一定的。卢公,看来我们要夤夜上高晖家里走一趟,务必促成此事付诸实行,打消圣上挽留之意。”
卢方也感到事态很严重,但又有点顾虑道:“这么晚了,我们去方便吗?再说高晖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王阁老道:“高晖在告辞时,曾经向老朽透露过一点他与于老儿结怨的秘辛,似乎还另外掌握着一些打击于老儿的证据,那倒的确是可以叫于老儿滚蛋的,只是他也没把圣上会挽留这个可能计算在内,所以你我要走一趟,促使他进行第二个计划……”
卢方倒是很踟蹰,捉摸难定,刘铎很识趣,知道他们必然还有些私话要商量,于是就提出告辞。
王阁老只虚留了几句,跟卢方把他送到门口,忙又回到书房中,卢方忙道:“阁老,高晖另外还掌有什么证据?”
王阁老记起了高晖的嘱咐,本来想不说的,但是事关重大,还是把于善谦密告鱼朝恩。
致使高晖的父亲高应龙被害之内情说了。
卢方听了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应龙公为弟之故宪,他被害之时,下官已在河西上任了,所致手书,也有下官的一份,却没想到于老儿会告密!”
“他聪明得很。一方面通知了鱼朝恩,一方面又在圣上面前报备,当然理由是说得过,所以这件事告不倒他的,高晖用来打击于老儿倒是够了,因此我们该去跟高晖商量一下,叫他着手准备!”
卢方道:“只要鱼朝恩确曾把于老儿的密告信转给了高晖,这件事倒是的确可以利用一番。”
“这件事利用不得,但是有很多别的方法可用……”
接口的是李益,他推门进来,二人都为之怔,卢方忙道:“十郎,你从高家回来了!”
李益笑笑,眼睛盯在那份辞章上扫了一眼,笑道:“阁老,岳父,两位可是在研究这份奏章?那还真不错,不但字迹端正有力,而且更难得的是没有引错一典,这大概是他一辈子写得最工整,作得最正确的一篇佳文了。”
王阁老叹了一声:“十郎,事有蹊跷,于老儿这本……”
李益微笑道:“小侄知道,一个人被迫退致,而且多年的伪装为人揭穿,形将身败名裂之际,居然能有这么好的兴致,坐下来恭楷书录自己万分不情愿的乞养奏章,这份修养实在太了不起,几乎可以说是心如古井无波,七情六欲无动于衷的那种境界,胸藏海纳,而于老儿不会是这种人,也一辈子也到不了这种境界,因此对他的这番做作,小侄自然会往深处想。”
两个老的怔住了,王阁老表现的是无限的惊奇,卢方却是惊喜:“十郎。你想到什么?”
“他想利用这个机会,表现一下宝刀未老,纵然上了辞本,圣驾也一定会挽留的。”
卢方高兴得叫了起来:“十郎,你居然也看出来了!”
“是的,岳父,于老儿欲盖弥彰,他自以为得意,其实却愚不可及,所以小婿立刻到高府去向高侍郎揭穿此事,商讨一下如何另谋对付他!”
卢方吁了一口气道:“你为什么不早说呢,我们正想追到高家去,把这个发现告诉你们的。”
李益笑了一笑:“岳父过虑了,小婿虽然不及二位大人这等老谋深算,但这点小小的障眼法还看得出的。”
两个老的对看一眼,都有惭愧之色,因为他们都没看出其中曲折,这还是刘铎发现的。
王阁老究竟较为关切,因为这可能会影响到今后地位的动摇或将结怨于于善谦,而他实在斗不过那只老狐狸。忙问道:“十郎,你跟高晖商谈的结果如何?”
李益一笑道:“小侄看出于老儿毫无辞意,而且颇有颉颃一番的企图,才赶紧去通知高侍郎,因此事利害关键最大的是他,人家一番古道热肠,好意拔刀相助。我们总不能叫他独受其累,再者他说愿一肩担承,自然另外还有所恃,小侄已要他早作准备。”
王阁老用袖子擦擦汗道:“是极,是极,可是十郎。你怎不先说一声呢?老朽等空欢喜了一场,及至发现了其中蹊跷后,又担足了心事。”
卢方也问道:“十郎,高晖怎么说?”
李益笑道:“小侄先不说,是让于老儿高兴一番,以为无人识得他的狡计而疏于戒心。
小侄见到高侍郎后,他却毫不在乎,说圣上仅管挽留好了,他有办法叫于老儿自己无颜留朝而坚持辞意,不过小侄看过他所握的证物后,发现这么做太过尖锐了,可以说是给人不留半分余地。倒不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182 183 184 185 186 187 188 189 190 191 192 193 194 195 196 197 198 199 200 201 202 203 204 205 206 207 208 209 210 211 212 213 214 215 216 217 218 219 220 221 222 223 224 225 226 227 228 229 230 231 232 233 234 235 236 237 238 239 240 241 242 243 244 245 246 247 248 249 250 251 252 253 254 255 2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