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玉钗
李益听得一怔道:“小红!跟着我,我不会亏你,但是在名份上,你得稍受点委屈,至少要等我正娶之后,才能把你提升上来……”
小红笑道:“爷想到那儿去了,婢子能侍候爷一辈子于愿已足,那里还敢要求什么名份!”
“那又何必要先跟我岳父说呢,未娶先纳妾,他这老丈人或许还能管管,我要带个身边人,他可管不到。”
小红道:“爷!您的泰山卢大人好像很喜欢我,只是未便启齿,从昨天开始,就絮絮切切地问我的身世,如果您不先提,等他开了口,您就不好意思了。”
“什么!我岳父他居然……”
小红道:“是的,婢子在风尘中混了几年,察言观色,已经颇得几分,他是有接我回去的意思,只是未便启齿而已,不过在言语间多少已有了点暗示。”
“你自己又作何表示呢?”
小红决然道:“婢子溷身风尘,寄迹青楼,本来是另有目的的,现在大事已了,婢子只有两条去处,一个是在爷的家里,为奴婢以报厚德,如果不为爷见纳,婢子就只有托身空门,此外那儿都不会去的!”
李益抱着一肚子的狐疑,但又有着相当困扰,他对于小红,只是兴来之笔,说了那句话,不过也不是开玩笑,因为他想到身边有着这么一个侍儿,确是有很多方便,尤其那天抚琴观剑。
他看出小红的剑艺相当不错,剑气扫落叶,虽是受到他的琴音所惑,忘我地发挥才能到及那种境界,但那也要相当的底子的。
正如一个生具绝顶天才的画工,那超凡的艺事固然是多半得之于天成,但是也不可能生而致之,一定要经过相当时日的苦练。
天才与庸材都无法脱离苦修的阶段,只是天才的苦修可以有相当的成就,而庸材的苦修平平,如此而已。
所以李益对小红的剑技还是很激赏的,初时仅一念怜才。没有别的想法,来到此地之后,见她对自己竟是如此的敬仰痴情,灵机一触,才有把她收在身边的意思,所以编了那套鬼话,哄得对方更为痴心了,才提出自己的意思,巧不巧的把那一盒金子也带了来,就更为显示他此番的诚意了,而且他也真有这个把握。
但是万没有想到卢方会对小红有意思,这是要他向老丈人争宠了,这的确是个值得商权的问题。
小红见他沉吟不决,知道他的困难之处,因而道:“爷!奴婢的意思已经向爷表明了,奴婢也知道会使爷感到相当为难,因此奴婢不敢强求其他,但是只求爷一件事,爷不要我,也别替卢大人做说客来说我。”
李益笑了道:“答不答应在你,谁也不能勉强你的。”
小红道:“如果卢大人开了口,奴婢可以断然拒绝,但爷若是代卢大人相求,奴婢就会十分难为了,答应了爷,奴婢实非所愿。形将痛苦终身,拒绝了爷,奴婢深恩未报,迹近忘恩负义,心中也难安……”
李益一时激动:“小红。我已经先要了你,谁也不能再夺了你去,除非是你自己愿意,否则我一定要争到底!”
小红是相当感激的,但忙又道:“爷!奴婢在您那儿为马为牛都是心甘情愿的,只是万不可因此伤了你们翁婿间的和气,您先开了口,卢大人就不便启齿了。”
李益想了一下道:“好吧,不过我自会安排的,我去谈正事的时候,你别跟来,叫卢安去把卢闰英接来,要秘密,也要快,来了之后,你把她带到别的屋子里先躲一下,等我把这两个老的打发出门后再跟她见面。”
小红冰雪聪明地笑问道:“爷是打算让卢小姐去对她父亲提这件事?”
“是的,而且在他没开口之前先提,这样一来,老家伙总不好意思对他女儿说要接你回家了!”
小红也开心地笑了:“爷!您的办法真绝,可是卢小姐会答应要我吗?”
“我敢担保没问题,第一是她不是个醋娘子,第二是她很喜欢你。第三是我目前的确需要你……总之,照我的办法去做好了,保证错不了。”
小红道:“实在卢小姐容不下我也没问题,反正我不会上卢家去的,只要爷不嫌弃我,我就在这儿等候着爷一辈子。我相信爷不会久处外任,一定会内调任京职的,这些年来我也薄有积蓄,淡泊甘苦,维持衣食还够活一辈子的,比身属君至死靡他!”
李益忍不住握握她的手:“小红,我非常感激你这番情意,但是你值得为我如此委屈吗?”
小红发出一个迷人的倩笑:“爷!奴婢相信您看得出我不是个自甘下贱的女子,寄迹青楼原是为着要做一件大事,现在那件事已由爷代我完成了,一则报德,二则亦为报知己。我认为很值得的。”
他们已来到后庭,王阁老与卢方就在后庭的书屋内,李益笑笑向小红道:“记住,叫卢安快去接卢英闰来!”
他松开了小红的手,迳自向书屋走去,卢安在门口等着,笑笑道:“爷!怎么又在门口耽搁了那么久,老爷在里面问了好几声了。”
声音说得很低,不让里面听见,李益也低声道:“卢安!好狗头,你怎么没有说姨丈上这儿来是另有所谋?”
卢安微微一怔道:“爷!您说的是什么?”
李益冷哼一声:“你还装胡涂?我不信姨丈没向你暗示过!”
卢安这才恍然:“爷指的可是那小红姑娘的事?”
“这不是不打自招了。”
卢安显得很不安:“老爷昨天才到这儿,晚上回去时向奴才问得很详细,似乎对小红姑娘很是激赏,不过没有作进一步的表示,爷怎么会知道的?难道老爷已经对小红姑娘有过明确的表示了?”
“还没有,不过迟早会提起的,你认为适合吗?”
卢安顿了一顿才道:“府里已经有两位姨奶奶,夫人是不会怎么样的,不过究竟不太好!”
“是的!姨丈目前的地位很稳定,眼看着即将登阁拜授中书而相天下,实在不该再以细行微节而妨碍政声!”
卢安有点不安地道:“那爷要设法劝阻一下。”
“我怎么开口?祸端是你引起的,如果给小姐知道了,不打断你的狗腿才怪!”
卢安急了,他深知家中那位姑奶奶的脾气,万一老爷认了真,小姐虽然无法阻止老父,迁怒在他这个做下人的头上,岂仅是打断腿而已,杖毙棒下都是可能的,而惩治家奴致死,律命不究,送了命实在太冤枉。
这一急,几乎就要跪了下来,李益沉声道:“快回去把小姐接来,别让老爷知道,我给你半个时辰的工夫。”
卢安请了个安,飞快地要走,李益叫住他又道:“车上有个盒子,拿下来交给红姑娘。”
吩咐过了,他才走前几步,故意放重脚步,让里面听见了,才掀帘而入。
卢方跟王阁老正在对奕,可是看得出他们只是故作镇定,棋枰上落子凌乱,根本不成章法。
李益进去行礼后笑道:“二位大人倒清闲!”
卢安脸上不自然地浮起一阵惭色,叹了一口气道:“十郎!你可来了,前几天的事不必说了,我知道很对你不起,但是没办法,你知道我是被迫的,现在那两块料还把我们缠得紧紧的;闰英跟你说过了吧?”
李益笑道:“说了!当初在定稿前,小婿就向大人禀明过,那几处地方要特别慎重,万不可太听信他们的话!”
卢方又是一叹道:“我知道,可是已经迟了,我在第二天才说那份拟稿有商权之处,他们却把手续都办下来了。”
王阁老道:“过去的不必说了,卢兄初调内任,政情不熟,老朽则是不知究里,被他们利用了多年,这两个混账东西,他们说只有两成好处,但是经贤侄向卢兄核计后,居然有四成的浮报,老朽才深为震骇,两成虚帐,即便有点毛病,我们还能担待,可是四成,这就太糟了……”
李益道:“四成只是再晚大略的估计,刚才详细地参核了一下细则,在一千万的度支下,最少可以省下六七百万之谱!如果再弄点手法,八百万的润余都不难!”
两个老的面色如土,连维持的一点镇定都失去了,同时站了起来:“这……怎么办?是真的?一李益道:“不错!事在人为,如果让再晚去经手的话,一百万都能把事情办下来。”
卢方苦笑道:“他们的心太狠了,居然吞下这么多!十郎,不怕你笑话,这件事情我跟王阁老只各落了半成,他们还做足人情,说他们两人在百万的虚头下各方打点!净落还不到两分。”
李益笑道:“如果只有这点好处,他们会如此起劲吗?”
王阁老急了道:“十郎!你一定要想个法子,现在他们虽然降调下来,但对这件事却不肯放手,这如何是好?”
李益道:“要他们不管是很难的,目前的办法只好敷衍他们,让他们接办下去,好在也到此为止了。”
卢方急了道:“那怎么行?十郎,你又不是不明白,问题不在这一次,而且这一次被他们抓住了把柄,以后作为要胁,岂非永无宁日了?”
李益笑道:“小婿怎么会想不到,这两个人上下其手,经管多年,每个人都捞足了,就是把这千万之数,全部都送给他们,也未必能餍其所欲,他们之所以要抓住这一点小利不放手,目的是要造成个大漏洞,好作为日后的要胁。”
王阁老道:“是啊,我们就是想到了这一点,才深感不安。十郎,你一定要想个办法,帮我们摆脱掉。”
李益道:“这件事已经成为定案,摆脱他们并非不可能,但是他们都是直接参予谋划的,虚实尽知,不让他们管,仍然是个把柄,因此最好的办法,还是让他们经手。”
卢方急道:“那有什么用!他们是存心在这上面做题目。”
李益得意地一笑:“小婿不是说过了吗?事在人为。百万能把事情办下来,但有时千万也未必能摆得平!”
王阁老目光一亮,豁然道:“十郎!高明!高明!不愧为干才,那就让他们办,然后派员切实监工,着实地办,不让谁有任何好处。”
李益道:“阁老!那样子一来,最多也不过用掉一半,这多领的五百万又如何打发呢?”
“当然是归还国库。”
“那先前拟稿上就不该列支千万,这不但是显然的一个漏洞,也让他们抓住了另一个题目,说是预议上大家都有好处,临时才变了卦,拟稿的是家岳,审卷的是阁老,他们落得轻松,两位大人却是跳下黄河都洗不清。”
王阁老一怔道:“那……该怎么办呢?”
李益道:“两位大人要吃点亏,不但分文不落,必要时还是准备出一部份,然后派员监督。不但认真地办,而且还要放手地办,再加上通情达理地办……”
“这……老朽愚昧,尚请指示。”
李益笑笑,抓了一把棋子,排成一列,然后拿掉一颗道:“这是城圯的缺口,一百万可以补修完峻,但是五十万亦可一观,现在化上个五十万,拆掉了另一个缺口,再补上就要两百万了。事半而工倍,就不怕再有虚帐了!”
王阁老点点头道:“办法是好,只是这人选……?”
李益道:“没有人能担任这个工作,既要担责任,又没有好处,更要斟酌情形,能省的地方省,该花的地方花,只有两位大人匀出一位去亲临,否则假手于人,没一个靠得住的。”
卢方苦笑道:“十郎,你是在说笑话了,别说我们抽不开身子,就算抽得开,也与情不合,依法无据,中书门下二省,向不参予施政,这是为了避嫌……”
王阁老究竟比卢方练达,笑笑道:“但我们可以荐调一个能员去监工,内举不避亲……”
卢方也懂了,道:“十郎,你的意思是让你去?”
李益道:“除了小婿之外别无他人堪担此任。”
王阁老一笑道:“十郎去自然没问题,卢兄,你不方便,就由老朽来荐举吧!”
李益道:“不必,这种事无须烦渎圣听,吏部一纸公函就行了,而且也无须两位出面,以免落人口实,小侄让高晖去想办法,别人也说不上闲话。”
卢方吁了一口气,眉头舒展了开来,惭疚中还有无限感激地道:“十郎!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感激你了。”
李益笑笑道:“彼此都是自己人,还是小婿理应尽力之处,不过还有一点,小婿要声明的,这件事小婿只能尽力气,却无法尽心,要想把事情办得十全十美,可以苦自己,却无法委屈别人。”
王阁老自然明白,连忙道:“贤侄,你不必说了,老朽懂得,临行之际,老朽奉上百万飞捶。换成户部的通票,你可以拿了向地方支领。”
李益道:“不可!钱要贴在暗里,却不能明白示人,小侄带个人去,如有所需,随时回来支领,否则让人见到我们贴了钱办事,反而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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