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玉钗
这倒是颇出李益的意外,尤其是姨母出头来帮自已,几乎是难以想像,连忙道:“怎么把姨母也惊动了!”
卢闰英的眼眶红了一红:“因为爹对小红像是着了迷,说什么也不肯松手,我才劝了他两句,他就拍桌子骂我不孝,闹到娘耳朵里去,娘也闲不住了,过来问明究竟,才放下脸来,数说了一顿,说爹当初为了前程,连个女婿都可以卖了,我们母女都没说什么,但是现在他为了一个女子,竟连前程都不顾,问他是何居心?”
李益道:“似乎没有这么严重吧!”
卢闰英道:“娘其实并不胡涂,她早在卢安的口里问明了一切情形,说小红是个烈女,杜御史对她十分器重,本来要收她的,知道她的苦心后才作罢,但是把她认作了义女,小红如果真心肯跟爹,倒也罢了,看看情形,小红并不愿意,除非爹用势力硬要过来,杜御史会答应吗?他是有名的铁面言官,一本参奏爹强占民女,爹的帝眷再隆也保不住这顶纱帽,这是一。再者,小红苦心弧诣,刚烈成性,栖身风尘是为了报父仇,根本不在乎生死,爹要用势力强占了她,很可能连老命都送掉。就这两段话,把爹给折服了,才闷声不响地低了头。”
李益笑道:“看姨母平时不说话,但是说出几句话来,却相当有份量!”
卢闰英道:“娘平时对爹一直是退让三分,这次毅然直争,还不是为了你!因为你是她娘家的亲戚,而且也是最争气的一个,娘很要强,可是崔家一直没有个抬得起头的人,娘也受够了屈委,这次她是豁了出去,一泄多年的闷气,所以使我这个做女儿的反而很难过。”
李益一怔道:“姨丈跟姨母的感情并不和睦?”
卢闰英叹了口气道:“宦门婚姻,本就是利害重于感情,崔氏虽为望族,但居官未出四品的,娘是受了点委屈,在亲戚之间并没有太受尊重,所以娘才没事就进佛堂念佛,百事不理,未尝不是这个缘故。”
听得李益也相当感慨,这种情形他并不是不知道,尤其是在人情势利的长安。这种情形更为普遍了,姻戚结党,互为声势,士族之家论婚嫁娶,门第声援也是第一要谈及的条件,家有显宦为戚,丑女可择俊婿。
只是李益没想到姨母下嫁已几十年,而且女儿都这么大了,居然会受到这种关系的影响,因以叹道:“我看姨丈不是太重势力的人,至少对姨母很客气尊重呀!”
卢闰英轻叹道:“是的,爹自己还好,因为卢家的亲戚没有一个比得上他的,他也不必太奉承那些亲戚,以前在河西独当一面时,更是受奉承的多,不过亲戚登门,寒暖辞色,多少总还是因人而异的。相形之下,娘身上的亲戚比较上就要冷落一点。到了长安之后,这种情形就更多了,你还记得允明表哥吗?”
李益笑道:“允明我最熟了,我们常来往,他那个人才华不错,就是太耿介了一点,他跟姨母还亲一点,他的祖父跟你外公是亲兄弟,他没来看过姨母?”
卢闰英道:“我们一到长安,他就来了,那天刘平表可也在。爹对他们两人的态度上就大有差别了,允明表哥倒是有骨气的,等到娘出来,他磕过头请过安就走,饭菜已经摆上了桌子,爹要留他用过饭再去,他就是不理而且还摆了一句很有份量的话,说他现在虽然是一介小吏,却是在刑部当差,最忌跟做官的亲戚走动。”
李益哈哈一笑道:“他平时为人很谦冲,也很忠厚,如果不是给他的刺激太深,也不会说出那种话的。”
卢闰英道:“先前的情形我不知道,可是他那样一走,自然使娘感到很难看。后来刘表哥说他在刑部虽然因为耿介而得罪了不少人,但也颇获激赏,几个上宪都很器重他,很多重要的案子都由他办文案,很多人都想行他的人情都走不通,是个铁面无私的耿直先生……娘听了心里才好过些,爹也有点后悔。过两天让人送了一些土仪去,但他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
李益道:“他本就是那样一个人,只是我没想到姨丈会势利如此,这毛病若不改,在长安可不好混,尤其那批所谓名士,最是惹不得,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们代表了所谓清议,很有点力量!”
卢闰英轻叹道:“所以我对爹实在担心。我也劝过他很多次,刘平也告诉他一些长安的情形,但他不容易听得进。十郎,以后只有你多尽点心了。”
李益笑了笑,然后问道:“杜子明跟尤浑那儿如何?”
卢闰英道:“安排好了,爹跟王阁老答应为他们暂署原缺,把这边的一些事办完,早上跟高晖也接过头,一切都谈妥了,因为杜子明又跟着回家了,爹才要我来告诉你。”
“对小红的事,他不再提了?”
卢闰英道:“还提什么,昨夜娘发了脾气,把他也叫醒了,为了这顶纱帽,他势非放手不可,他还要我别让你知道,因为他还没跟小红开口,以为你还不知道。”
李益笑道:“那当然,我以后见了他也不会提这回事的,这一点人情世故我还会不懂吗?”
卢闰英的神色显得很忧郁,叹了一口气道:“十郎,昨天为了爹的事,我跟你呕了一场气。回头想想实在很后悔,以前,我对爹多少还有几分敬意,总以为他虽不免有点缺点,总还是个很了不起的人,可是经过最近这一连串的事f我实在很失望。”
李益叹道:“闰英,你不该说这种话的,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姨丈再怎么样,总轮不到我们来说他!”
卢闰英怔了一怔,看看李益道:“十郎,你不是对爹怀着成见吗?怎么又改变态度了?”
李益笑道:“不错!我为的是一个礼字,昨天看你那种态度,我想,我们这段婚姻大概是结不成了,假如婚事破裂。姨丈与我之间虽然有那么一点戚谊,到底还远得很,我实在提不起太多的敬意,但是今天又不同了,你显然是想明白了,对姨丈,我这做女婿的就必须尊敬他。”
卢闰英呆了一呆道:“婚姻破裂?这是怎么说?我虽然跟你争执了几句,却从来没有动过那个念头。”
李益道:“如果你在小红的问题上坚持下去,那我们之间是永远无法谈得拢的,那我实在不敢高攀了。”
卢闰英一阵心酸道:“就为了小红,你就把我们之间的感情,婚约都一笔抹煞了?”
李益肃然道:“闰英,你把问题的重心弄错了,这不是小红的问题,而是你我之间的问题,昨天我就说得很明白,姨丈为了自己的前程,曾经想牺牲我。凭心而言,对这么一位老泰山,我已经很寒心,的确无意再高攀了。但是你的一片真情却使我很感动,也因为你,我才任劳任怨。为姨丈去排除困难,可是接着有了小红的问题,你居然为了要尽你的孝心,要牺牲另外一个女孩子,而且更要利用她对我的感恩去强迫别人接受;这证明你我之间的思想,性情,处事,完全格格不合,这才是真正的所在,假如你真是那样一个人,我们就是勉强凑合在一起,也是必将痛苦终身的,那又何必自误误人呢?”
卢闰英呆呆地听着,一直等李益说完了,才叹了口气道:“十郎,你真的已经了解我是个怎么样的人了?”
李益道:“是的,我完全了解,昨天你向我提出那个请求时,内心并不坚持,因为你自己也知道是不对的,只是一时顺口说说而已。”
卢闰英道:“既然你明白,为什么还要对我发作呢?”
李益道:“但是后来你越变越认真,那不是要尽你的孝心,而是在向我赌意气,势非促成这件事不可了,我也把我的为人态度向你表白,就是我在一件对的事情上,绝不会低头的,这也是把我的性情向你明白的剖示,看你是否能接受我这个人,因为婚姻不是儿戏,而是两个人相处一生的事,一着之差错,很可能会影响毕生的幸福。”
卢闰英道:“原来你是在逼我低头!”
李益道:“我不是一个霸道的人,不会这么不讲理,但是我要逼你向道理低头,我最难容忍的就是一个无理取闹,恃势凌人的女人,昨天,你的性子上来了,就有这个趋向,所以我必须坚持我的立场。”
卢闰英长长地叹了口气:“十郎!我承认我斗不过你,你已经把我看透了,我却对你一无所知,甚至于越来越陌生了,我简直不知道你是怎样的一个人!”
李益轻叹一声:“闰英!你又想错了,我不是要跟你斗,夫妇相处,如果是在互斗机心,那还有什么意思?我了解你,是因为你一直左右惯人了,无形中总想左右别人。我见过这种人太多,你不了解我,是因为以前从没有人拂逆过你的意思,你也很少遇见过跟你硬顶硬撞,甚至于跟你摔袖子生气的人,所以才不习惯。”
卢闰英苦笑了一声:“也许是这样,难怪雅萍要我改改性子,看样子今后我得开始习惯了。”
李益笑道:“是的,所以很多女儿家在上花桥时都要大哭一场,因为她的好日子过完了。到人家去做媳妇,总是要受点委屈的。”
卢闰英见李益是笑着说话,知道李益是在跟她逗趣,撑不住也笑了,但随即庄容道:
“十郎,昨天我虽然挨了你一顿教训,却没有一点委屈的意思,你说得很对,我一直都在顺境里长大,从没有受过委屈,因此养成了我的任性。昨天我才知自己多么幼稚,多么愚蠢,又多么的可笑,不经过挫折,人永远不会长大的,昨天离开这儿的时候,我才发觉自己是真正的长大了……”
她笑了一下又道:“昨天你走后,我曾经仔细地想了半天。我心里面知道爹要把小红接回去是不可能的事,也是不应该的事,而且也不是你我就能决定的事,我更不该向你提出这个请求。但当时我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做,刚才经你一说,我才真正的明白了,在我的心里,总有一股支配别人的欲望。对你,我自然不敢支配,但是我仍然想试试我的影响力,看看能不能要你为我做一些事,那才是我的目的。说要尽孝为爹,实在是欺心之论。”
李益笑着道:“好极了,闰英,现在你才是世上最可爱的女孩子。”
卢闰英感动地道:“你的一顿脾气,把我觉醒了,我才知道自己多胡涂,那种做法,不仅没有增加我在你心里的分量,反而把自己的份量减轻了,今天我是来向你道歉的,也是来向小红道歉的。”
李益道:“不必,我早己知道你是怎么样的人了,昨天我也没有生气,不信你可以问门上的那个小丫头,我还没有走出大门,就已经带笑了,我知道你会明白的,假如你真是如我昨天所说的那种性情,我恨本就不会上高晖那儿去,也不再管姨丈的事了,那表示我无意再继续这门婚姻了。可是我对你有信心,所以昨天我在高晖那儿办完了事,一脚就回到这里,我已料定你把事情都办妥了。”
卢闰英不禁把身子靠紧了李益:“十郎,你不再对我生气了吧?我知道我不够好,但是我会努力的,尽最大的努力,做一个好的妻子。”
李益吻着她的脸颊,轻柔地道:“怎么会呢?像你这么美好的女人,我疼你都来不及,那里舍得生气!”
卢闰英十分满足了,但又叹了口气:“可是我爹……”
“我娶的是你,不是你爹,别谈这些了,我们将有好长的一段时间的别离,且珍惜这别前的小聚吧。这两天我也不会到你家去,而你也不能出来太久,让我好好地爱你一下,你知昨夜我多想你!”
他的手已在她的柔润的肌肤上贪婪地蠕动着,卢闰英微微地抗拒着道:“十郎!这儿不行,让人来看见了成什么话?”
李益道:“不会有人来的,小红、雅萍都是懂事的,她们应该知道我们有很多话要谈,我们不出去,她们绝不会进来,这是规矩,她们知道的。”
卢闰英并没有太抗拒,事实上她自己也是迫切地需要着。
窗外的蝉声正喧,盖住了低细的呻吟与喘息。卢闰英舒伸着她晶莹的躯体,满足地吁了口气,坐起身子想要穿衣服,但是被李益按住了道:“别!闰英!让我再看看你,你知道。
我们将有好长一段日子不见面,我要多看几眼,好多记忆一点你的形像。说也奇怪,我有过目不忘之能,却就是无法记起你的样子,你就像窗外天上的那朵白云,时时都有着不同的变幻,永远给我新鲜的感觉!”
这句话他不是夸张,也不是奉承,而是出于衷心的赞美,卢闰英的躯体是很美的,随便从那一个角度看上去,都会令人有心动的感觉,尤其是此刻,她已由早熟的少女进入了少妇的阶段,使她的每一个部位都充满了女性的魅力,一种使人脸红、心跳、气促、喉头发乾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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