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玉钗
官的这四名侍儿,恐怕难当尊意!”
罗春霆苦笑道:“杨大人,你那里晓得,各营时有酬酢,歌舞声色,固不无可取,但只是雾眼观花而已。本席由于职分关系,既不便失态,又不好意思跟他们走得太近,最多也只能看看听听。史帅接任后,连那个机会也没有了!”
杨太守其实早就知道了,但不得不故作初闻,然后才无限同情地道:“说得是,夫子虽为客卿,却司掌文教重责,在大营的各将校爷们谁不敬重?督帅也需要借重夫子以立德威,倒是苦了夫子了!在这绝塞边地,风沙苦寒,像别人还有个混头,挨个三年五载,至少能博个前程,夫子与下官这样就太不上算了。”
罗春霆叹了口气:“大人究竟是为自己,如兄弟者,为人作嫁,才是真正的没意思。”
杨太守轻叹一声:“夫子有所不知,在节帅辖地里,地方官虽为吏部所简放,但是不比中枢所属的地方,还有个晋升的机会,爬到太守,也就到了头了。内调京官是绝无可能的;所以下官也不作奢望,只求能平平安安的混到退致的时候,回家能有几亩薄田,不至于两袖清风,就是万幸了!别的还有什么想头?”
他说话很坦白,罗春霆觉得他还够意思,也就不再客套,但也不肯胡涂,笑笑道:“本朝的太祖独孤太后就是来自胡族,诸先帝的公主们事胡人驸马的也有好几位,长安帝都,胡风渐已成时尚,虽然那些东西未必此汉家出产的好,但价钱可贵了好几倍,大人的这一府尤为重要,胡商东来,华商西去,都是必经之途,很多货品就在这儿易手,比起江南鱼米之乡来,大人的这个地方并不逊色。”
杨梦云自然也不必装胡涂,笑着道:“夫子明鉴,利润是大,奉敬也多,帅府之外,各营的将爷们一处也漏不得,有些是夫子经手。有些虽不是经过夫子,但也一样马虎不得,落到下官手中的实在也有限。罗春霆拈着胡子笑道:“那当然,不过细水长流,积年累月下来,还是可观的。”
杨太守一笑:“所以要多干上几年,才能不虚此生,端赖夫子成全,在督帅前多为包涵才好!”
罗春霆笑道:“杨大人客气了,敝人或可尽力,总也要大人自已会做人,光靠兄弟一个人是不够的。”
“但是少了夫子却不行,夫子的贵里是什么地方,请见示一下,以后下官也好着人前去致侯。”
这是一句很明白的话,罗春霆自然懂,心中一动道:“这方便吗?给人家知道了就不好了。”
“夫子放心,下官在此几年,就是这件事办得还稳妥,所以跟大营的各位将爷交情尚称莫逆。”
“原来他们是用这个方法转回去的,高明!高明!杨大人,你既然如此见布腹心,兄弟也就不客气了,以往的成例不必打破,兄弟不是不开窍的人,话说回来,兄弟在帅府大小事也能作几分主,来源很活,唯一遗憾的是跟舍间距离太远,通讯颇不便,每年只托来往驿站所带几封家书,把敝人的薪资带回去赡养家小而已。经手的不是自己人,难布腹心,诸多不便,大人能在这方面帮帮忙就成。”
“那更没问题,下官这府衙里,有一班人就是专司其事,只要包封妥当交下去,准保原封不动带到,每个月都有人跑一趟的,只要不太远,隔月即有回音。”
“好!好极了,舍闲在江南,但是有舍亲在长安作贾……”
杨太守道:“夫子,别处或有困难,江南不必麻烦令亲了,交给贩丝缎的商人转托还稳妥往多。夫子在帅府居幕多年,积存的土产一定不少,如果假手令亲,辗转反而麻烦,而且还容易引来闲言闲语。”
“那行吗?靠不靠得住呢?”
“至少比托令亲靠得住,他们是专门做生意的,采购丝缎,多半来自江南,也差不多每年总要走个十来二十次的,东西交给他们比什么都稳妥,大营里有几位将爷,家小也在江南,经常托他们带些东西往返的。”
“这个我不清楚,原来还有这些方便。”
“夫子,俗语说得好,千里做官只为财,下官离家何止千里。简直是万里了,而且干的又是青云路绝的边守。简直跟充军发配差不多,若是没个贪图,谁肯在这儿受罪?下官摸索了几年,好容易才把这点门道弄清楚了,所以才为夫子一剖腹心……”
罗春霆当然明白他的意思,笑着道:“杨大人,你放心,只要兄弟在帅府一天,你这个太守也就不会动摇。”
杨太守这下才真的放心了,他知道这位夫子在帅府的影响力,也知道他这一句保证比什么都靠得住;他泄露了不少业务上的秘密,目的就是把这位老夫子给套住。
为了修城的事,虽然疏忽了一点,扬太守还不太紧张,因为这种事虽是太守业务之内,但只要照派来的司员所需,出人出工就行了,这方面也没问题,而且还可以做次人情,不必动用到民工,因为流戍的囚营也在附近,几个统带的营官跟自己的私交极笃,调用那儿的免费人工,支报庸调,这笔收入可以三三均分,皆大欢喜,不管京中派来的督员是谁,也不会再挑眼的了。
倒是他这个任上缺太肥,几个有心人都看中了,私底下在活动想顶走他,使他感到发愁,因为督帅史公不太容易说话,这位夫子也是难以亲近的人物,天送来这个机会,怎么能放过呢?用尽机心一定要把他给拴住。
罗春霆也有他的想法,那是听说了杨太守有关系人在长安,能够为他办那些秘密事,自然是消息灵通,今天史怀义的语气显然是对自己未能把京师动静摸清楚而不满,自己虽然有门亲戚,但是人太死板,而且也不可能责成专人来往通信,而这条线又必须秘密,又要有官方的身份,走动方便。他正在为难,听见杨太守的这条路子,正好加以利用,双方各有所需,自然而然地谈得很愉快。
正因为愉快,也忘了时间,他们这边才达成了协议,那边陪方子逸去勘察的班役也回来了。
因为杨太守吩咐了话,那家伙还没来得及回家去擦把脸,就被同伴架了来。罗春霆问过了方子逸勘察的情形,跟杨太守两个人都变了色。
如果照方子逸的估计差不多整段城塞都要修,不是外面破了,就是里面空了,还有些地方,城砖被营官们拆了回去,盖了临时的别馆。
这情形太严重了,积弊之生,自非一日之病,但糟到这个程度,却是他们都没想到的。
如果这个情形具奏朝廷,不仅是太守要丢脑袋,就是身为节度使的史仲义也招架不住。
别的札委员好说话,这次派来的李益却是难以对付的人,城是太守管,兵是节镇带的,拆城砖以营私宅,那是砍头的大罪,主帅失察这还得了?
罗春霆立刻朝杨太守道:“杨大人,真有这事吗?”
杨太守也顿了一顿才道:“长城已建了近千年,少有几块砖是从前的秦窑了,历代以来,修修补补,拆拆换换,都是后来又烧的,城砖流落民间的也很多,何况秦代的长城只建了几处,隋后的两汉锐意经营,连接延长,扩大规模,到隋炀帝时,再度扩大修建,就是本朝几代,也在上面下了不少功夫,所用的砖块自然都是后来烧的,因此那些是城砖根本无从查起。”
那名衙役道:“这位方先生却很在行,他指出城塞的砖块长短厚薄宽窄都有一定的尺寸,比一般的砖块不同,而且砖块上还有特别的记号,他看了好几处营里大爷们的建宅,把那些砖块都结认了出来。”
在城砖上还有些花样,罗春霆与杨太守都怔住了,罗春霆道:“营里的将爷们拆城建宅的事有没有呢?”
“老夫子,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营里的将爷们做事全凭自己高兴,谁也管不了!”
戍边的守将士卒跋扈,罗春霆是知道的,可是这种事太严重了,他追着道:“他们会拆了墙来盖房子?我想他们也没有这个胆子吧!”
那衙役笑了道:“那当然不会,何况这玩意儿还真不简单。故意派人去挖了拆下来,费的事倒不如买砖还便宜些,都是城墙坍圯下来,他们带了兵工去整修时,顺便把砖块搬回去倒是有的。再者就是在修建时,把要用来补修的砖块预先就从官窑里搬走一部份……”
不管是怎么样的情形,反正这件事可大可小,而且一本烂帐,两个人都数,杨梦云是为了好浮报庸调的支费,跟戍营的将官们磋商好了。动用戍所的流犯来做工,再把帐算在庸额上,那些将官们则刚好利用机会,昧下些材料,替自己造间临时的别所,因为他们在这儿长年戍守,每个人多少也落了几个,在塞上另建一个家。弄上几名姬人侍儿,那是很普通的事。
以前修城都是由地方官奉准施工,工部派个人事后来检视一下,有时也有札委的委员前来,可是到了地方,只有谈斤论价,一切都谈妥了就自顾逍遥,工完了就饱载而归,连工地都没去过一下,何况他们也不懂。
这次李益带了个方子逸来,却是真正的行家,那个衙役还道:“这次派来的李大人好像是个很实在的人,小的听说了他在前几处修城的情形,既认真又切实,而且还一钱不沾,也不叫做工的百姓吃一点亏,他请的这位方先生更是内行,指出许多以前施工时的错误与疏忽……”
杨太守越听越急,罗春霆也是心里打鼓,同声问道:“那位方先生呢?他上那儿去了?”
“他回驿馆去了,说是明日再来见老爷谈谈!”
“快备马,去把那位先生邀到衙里来。”
杨太守显然还不知道李益的身份,罗春霆却是知道的。连忙道:“杨大人,不妥,此马来头大,派人去接他未必请得动,你我还是自己去拜访他吧!”
拖着杨太守,离开了府衙,罗春霆才告诉他李益是卢方的女婿以及这年轻人一些传奇性的遭遇,杨太守总算明白何以帅府这一次对修城之事如此重视了。
他也忍不住要怪罗春霆。何不早点告诉他,那样他会亲自陪同去视察,对城墙失修,尽可有许多话搪塞,至少不会让他们知道城砖被移作私用之事。
但是话到口头又忍住了,第一,他的身份不够资格去埋怨罗春霆;第二。李益早上在帅府投递文书的事。他已经知道的,正因为帅府对李益的冷淡,他才不经心地派个衙役陪着去看看就算了;不过罗春霆既然对李益如此,可见是帅府对李益的来头先前也不清楚。
至此,他才明白罗春霆要自己以后在长安设置人员走通门路。专事打听朝中动静与重要知名人事的原因,敢情这是在这个疏忽上得到了教训。
可是这个疏忽已经是要命的疏忽了,只希望亡羊补牢,时间还不太晚,而且也寄望于史仲义跟李益的关系能处得好一点,则事情尚可弥缝。两个人赶到驿站上,把驿官吓了一大跳,太守与帅府首席亲信夫子联袂来临,一定是有了不起的大事;再一问他们是来拜访方子逸的,更是吓得发抖。
驿馆原是招待过往官员的,凉州为河西节度使署所在,而且还经常有西胡的使臣来往驻节,设备倒是很豪华,可是正因为如此,驿丞的眼光也势利了,像样的官儿见多了,往来钦命的特使专差,他也接待过不少,自然不把部札的小委员放在眼中。
方子逸跟李益一起来的,李益只带了侍妾跟班书童,年纪又那么轻,驿丞知道不会太了不起,但是还照着普通的礼仪招待。
李益一怒自己去住店了,留下了方子逸,驿丞就更不经心,随便安置了一间屋子,还是供过路官员的跟人们住的,连用过膳了没有也不知道。罗春霆问到那位方先生回来没有,他支支吾吾地答说不知道,然后又请两人到官厅上去坐着,说是派人去请方子逸出来,正在说着话,却见一个人托着木盘,盘中是两味简陋的菜蔬与一碗粗米饭,那是驿中粗使工人的伙食,那个跟看来的衙役是陪着方子逸一起去勘察的。眼睛明快,连忙指着叫道:“喏,那厢是来的不是方先生吗?”
驿丞窘得只恨没个地洞能钻进去,罗春霆与杨太守也感到很不好意思,尤其是罗春霆d心中更是愧疚万分。
早上他对李益端端架子,因为他是代表着节度使镇帅还说得过去,何况在礼仪上,他多少还送了李益二十两金子,也说了几句客气话,多少还像个样子。
方子逸当然不能跟李益相比,但他也是长安工部札委的专差,却受着这种待遇,可见势利二字的凌人,但不管怎么说,他也没想到驿馆里会如此对待来人的。
那个衙役此刻自然知道本地方官与帅府老夫子对这位方先生的重视,抢先过去,行礼招呼后道:“方先生,帅府的罗老夫子偕同敝上太守杨大人专诚前来拜晤。”
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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