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玉钗
“罗春霆说了,他已经着人到邻郡驿馆去打听过了,那儿的确住着一位由长安兵部遣来的特使,兵部高大人的兵符已发是事实,只是在俟机达布,由此可见,朝廷的意思是支持那个计划的,只是态度不便明朗而已。”
李益恨恨地道:“高晖这家伙大胆小了,如果他把兵符迳行发下,史怀义就玩不出花样了。”
小红在旁道:“高大人必须要慎重其事,这个计划有利于朝廷统一军权,他自然是支持的,只是怕因而激生兵变,不敢造次而已,谋国之务,不能掉以轻心!”
“他自己都说河西一地藩镇之势较弱,朝廷尚可控制,要想整顿边镇,以河西开始最为有效,正因为他如此说了,我才构成那个计划,否则,我多的什么事呢?就算办成了,我是个文官,对我全无好处。”
小红道:“爷!话不是这么说,因为河西原是你岳丈卢大人的镇区,与卢大人的关系密切,而且边邻四郡与卢大人交谊颇深,对新任的史帅略有隔阂,有这个矛盾在,他们合不起来,利于各个击破。所以高大人才同意一试,也是希望能成功的,立遣特使,耪兵符以待机,这支持已经够大了,如果草率地交出兵符,万一事情办砸了,朝廷的威信受损,高大人的前程也完了,你没有听他临别时的寄语吗?事情可放手办,但是必须慎重,不可激起兵变,朝廷现在正在锐意充实军备,只是事机尚未成熟,不能轻易启战。”
李益叹道:“这个我知道,朝廷如果不伯打仗,早就号令各地节镇勤王君侧以诛鱼朝恩了,那里还会受他的挟制多年。可是高晖这种办事也不行呀,史怀义是他跟朝廷手支持起来的人,如果史怀义都无法控制,大事更不可为了,难道他没有看透这一点?”
方子逸道:“我到过帅府,看里面的情形很平常,史怀义大概还不至于造反!”
“这个我知道,他听了罗春霆的话后,即使有不臣之心,也不敢轻举妄动了,尤其是他与邻近四郡处得并不好,而河西僻处一隅,也无法跟别处呼应。再说他的家属都在江南老家,一旦事发,诛累全族,我谅他也没这个胆子,既不敢造反,又不敢贸然违旨,他还有什么方法能拒绝兵符呢?”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就是最好的理由了。”
李益摇头道:“有这个说法,但不可据以为本的,那是在战阵紧急之际,廷旨到来,局势已易,为因势而制宜,可以把廷旨先搁过一边,现在又没有什么战事……”
才说到这儿,他的眉头一掀,用力一拍桌子道:“我晓得他要用什么方法了,这家伙很聪明,但是却逃不出我的算计,史怀义,这一次你可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自己为自己添麻烦了,子逸,你快到帅署去把罗春霆请来,告诉他有十万火急大事,拖也要把他拖来,但是要做得自然。”
方子逸匆匆地走了,李益又把卢安叫了进来问道:“卢安,你跟着老大人多年了,河西地方的情形你也很熟,使署下面的人事你也相当熟络了?”
“是的,爷!老大人卸任才半年,营里的人都没什么大更动,因此都还知道。”
“现在你必须详细地告诉我一下,河西署内容营的重要将领名字,以及他们的渊源。”
卢安想了一下才道:“这个小的不大清楚,河西郡内领兵七万三千人,分为六卫,每卫领军一万,驻守在长城外面监视隔断突厥和吐蕃,另外的一万三千人就在凉州外城扎营驻守,捍卫帅署。”
“这七处的将军都是些什么人,名字倒不重要,主要的是他们的背景。”
“外驻的六卫将军都是跟史怀义先后同时调来的,史怀义因为担任凉州本卫府的将军,无形中就成为副帅,其实节度使区内根本没有副帅这个名称,一般说来,担任卫府的将军,就是报奏留后的接替人,多半是由主帅的亲信担任,有根多地方,这个位置是由主帅的儿子或亲人……”
“好了!这些我知道,凉州帅署的副帅是谁呢??”
“是王慕和王将军。”
“这个人可靠吗?我的意思是说他偏向于那一边?”
“这个人呀,那一边也不偏,他是老大人的部将,年纪比老大人还大一岁,是个糊涂的老好人,才具平平,但是镇边多年,在这边成了家,原来是右卫将军,老大人内升阁台,史怀义把他调升府卫,将军是看在老大人的面子。”
李益道:“府卫将军既是内定留后的副帅,责任何等重大,怎么能看面子而随便用个人?”
“爷有所不知,王慕和为人与世无争,他自己上了年纪,娶的妻子是一个突厥的郡主,他就向老大人再三表示,情愿终老边地,不想回去了。而且他因为妻族的关系,跟突厥人相处得不错,有他在这儿,至少突厥人不大会侵犯,就是要进兵,也避免从河西这边发动,就是吐蕃人,也因为他的原故,不便开罪突厥,所以老大人去时,对史帅只有一个交代,就是王慕和不要换!史怀义也很会做人,乾脆就把他提升为副帅了。”
“那么其他六卫的将军都是史怀义的心腹了?”
卢安想了一下:“这个不大清楚,不过他在当副帅时,至少有四个卫所的将军跟他来往密切。”
李益点点头问道:“王将军住在那儿?”
“就在西城的一个堡子里,他的夫人因为是突厥的郡主,过不惯我们的日子,还架着皮帐为舍,王将军为了迁就他,只好在外面再用墙围起来,而且他那个堡里还有不少胡人居住,大家都笑他不是娶老婆,而是在番邦招了驸马了。”
“史怀义没有立他留后吗?”
“那怎么会呢?史帅才四十多岁?他已经六十多了,说什么也不可能保他留后的,目前史帅根本就没有留后,大概是等王将军干上几年,老死了之后,再把留后的入选去递补他这个缺。”
“这个人对老大人如何?”
卢安笑道:“他对谁都很好,跟谁都和和气气,所以他的部属都不太伯他,不过他因为受老大人提拔之恩最深,自然特别感激,每次他晋见老大人时,都会跪下叩头的,要不是他实在忠厚无能,老大人很可能就保他留后,这节度使还落不到史怀义身上去了。”
李益十分兴奋,拍案笑道:“好!好极了,这是天助我成,有这一个人安排着,实在大理想了,卢安,你持我的名帖,立刻就去拜访他。”
他取了一张泥金大红拜笺,写了一行字,右中书令卢方命婿陇西李益字君虞致候清吉………
(请看“第三部 玉钗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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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李益与卢安两个人骑了马,在苍茫的夜色中上路,走了没多久天就黑了,好在月色尚佳,可以照得见路,而且边庭地方,入黑就行人稀少,正好便于急行赶路。
到达王慕和的堡子前,他们还遇上了好几队巡卒,可见这儿的防务还是很严紧的,卢安离开凉州不过才半年,却在凉州随着前节度使卢方住了十几年,干的是贴身长随的差使,这些巡卒的带队自然全认识,笑着招呼寒暄,自然也不会对李益有所盘诘。
李益等第四道逻卒过后,才问卢安道:“这儿的盘查一直是很严的吗?”
“不!以前没有这么样,是这两天才加强的,听说是督帅临行时交代的,因为王将军这儿常有胡人出入,故而这条路上,巡逻也就多了一点。”
“王将军是大唐的将军,跟他来往的胡人还会有问题?”
“那当然不会,可是督帅怕有些胡人并不是来拜访王将军,却利用名义混进凉州来生事;所有的胡人都是一个样子,因此要盘查清楚一点,那些巡逻队是王将军管的;他们知道谁是安份的……”
李益点头笑了一笑,终于来到了王慕和的堡墙前,见到这个堡子占地很广,堡中还传出了胡乐之声,似乎正在举行什么宴会。老远可以看见墙内火光熊熊,烛天映云成霞,于是一笑道:“这儿很热闹呀。”
卢安道:“经常是如此的,将军夫人是胡族郡主,带了很多从人居此,这些从人的亲朋故旧前来探访,还有一些别族的人经此,也多半住到这儿来,因为这儿的胡人多,他们的习俗每有欢宴,都是在晚上露天举行,在别处容易惊吵到别人,所以也集中到这儿来,这个堡子虽是王将军的居处,但也是一个胡人的集散区,里面可好玩儿着呢,什么花样都有,等于是个小城镇。”
守门的军卒倒是汉家儿郎,卢安是认识的,打过招呼后,就遵照李益吩咐的话说了:
“我家姑爷闻说胡城风光,趁着公余之便,前来观赏一番。”
那些门卒听说是他家姑爷,都以羡慕而又尊敬的眼光看着李益,一位门官大概是他们的领队,还过来行了军礼后道:“公子,您真是好福气,娶到了卢小姐那样天仙似的美人,卢小姐跟卢大人在任时,也到这儿来玩过,羞得那些胡姬们都不敢出来歌舞了,他们虽然稍具姿色,但是跟卢小姐的绝世姿容一比就差多了。公子,您若是有兴趣,不妨随处逛逛,小的派个人给您引路。”
李益忙道:“不必,不必了,我就是想领略一下胡人的风光,所以才悄悄来此,阁下如果隆重其事,派了个军爷带领,他们可能会受拘束,而且给王将军知道了也不便。”
那个门官听他这么说,知道他不愿意前去惊动大将军,于是也就笑笑作罢,但他也低声道:“这两天堡子里的胡人来得多一点,公子如果不想惊动王将军,就随便四处走走,别太接近他们的营火,免得受惊,这些胡人的性情很暴躁,将军都吩咐过,要我们别去惹他们的。”
李益道:“是!多谢关照,我也只是老远看看,并不想跟他们打交道。”
进了堡城之后,但见一片平原,散布着许多大大小小的营幕,有好几个大营幕前,都是火光熊熊,举行着宴会,像这道胡人的宴乐,在长安并不少见,李益也参加过几次,因为胡俗在长安是很流行的风气。只是长安的胡宴,主人都是汉人,客人也以汉人居多,只有歌舞的胡姬以及几个司役的胡奴而已。
跟这儿一比就差多了,而且在长安宾主虽是席地而坐,地下却铺着毡子,这儿却是真工的幕天席地,那些碧眼黄发,隆准钩鼻的胡人们毫无拘束地大声叫着、笑着、乐着,菜肴很简单,牛羊鸡兔,都是整只烤好,由胡奴们抬着,送到客人们前面,一刀割下一块,油淋淋的就送进口中大嚼,用皮袋子大口灌着酒,也用油腻腻的手,毫无顾忌地搂着身边的胡姬。
那些穿著鲜明锦绮的胡姬们衣服有的被撕破了,有的被酒液、油腻弄成又脏又湿,但是她们也不在乎,尖声地叫着,放纵地笑着。
李益对这些充满了原始与粗犷的民族,倒是颇感兴趣,忍不住驻足下来观看着,卢安道:“爷,王将军那儿一定还有更为盛大的宴会,咱们去了就会接受欢迎的,那儿比这儿精采得多,别在这儿耽搁了。”
“你怎么知道王将军那儿有宴乐呢?”
“那是一定的,这儿都是些从人打扮的胡人,没一个是贵族,因此他们的主人一定在别处参加宴会,在这堡子里,除了王将军那儿,也不会有别处了。”
李益笑笑道:“王将军那儿时常有宴会吗?”
卢安道:“可以说经常有的,但不是他做主人而是他的夫人脱欢儿郡主,瓦刺部的老狼主在十年前驾崩,脱欢儿郡主就成了该部的女王,同族的长老前来叩诣,他部的首长过往拜访,循例都是有饮宴的。”
“王夫人不就成了女汗了吗?”
“是的!虽然是不理政的女汗,却是名正言顺的一部之主,一应酬酢都是要她来主持的。”
“将来怎么办呢?”
“将来由她的子女入替,她为王将军生了两子一女,最大的是女儿,王将军不愿意把女儿归入胡籍,在十七崴时就遣嫁到江南的一个同僚家中为媳,第二个是儿子,由于事先声明长子归宗王氏,所以无法为继,第二个儿子才十四岁,是规定的继统人,十岁时就被送到胡族那儿去习骑射以及管理族中之事,胡人以十八成为成人,再过四年就要顶继母姓,正式受冕为瓦刺部新汗……”
“为什么一定要王将军的子女入继呢?”
“因为老汗仅生一女,胡人习俗律法最重血裔,男女都没有关系,是故胡人颇多女汗。”
李益于是对突厥人的情形,又多了一层了解,然后问道:“在这儿聚宴的人,是不是瓦刺部的呢?”
“这个倒不清楚,胡人的部族很多,突厥一支,分为一百多个分部呢,平时都各自为政,等到有一部特别强大,被推为共主时,那情况就值得注意了。”
“那是不是就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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