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玉钗
会接踵而至,多方阻扰你再来,而我的顾虑并没有错,王府的人来得比我想像中更快。十郎。说句老实话,如果你走出门,还会再来吗?”
李益道:“会的,一定会来,我见到了你就决定了不再离开你,没有力量能吓住我。”
霍小玉幸福地闭上了眼,叹了口气道:“那我的抉择没有错,你没有使我失望。”
李益忙道:“小玉,娘怎会同意的呢?”
霍小玉道:“这是我自己的事,我决定了,她自然不会坚持,何况我表示得很坚决,也不容她反对。”
“你怎么说的?”
霍小玉道:“我只说了一个字--命!”
李益微微一怔:“就这一个字?”
“一个字就够了,命中注定如何就如何,因为我的命里就没有将来,所以我不要求正式下嫁,不要求名份,不要求任何一切,只要求一个我看中的男人……而我就看中了你!”
李益深深感动了,紧紧地拥着这娇小的女郎,这一刻,他摒弃了任何机心,任何欲求。
霍小玉默默地承受着他的拥抱,时间彷佛停顿了,世界彷佛静止了,窗外,园中有纺织娘不徐不疾的叫鸣,但这声音无碍于大地的寂静,他们互相感受到彼此的心跳。
很久,很久,李益才吐出三个字:“谢谢你。”
霍小玉低低地道:“我说得不含蓄,不像个女孩子!”
轻吻落在她的秀发上:“不。”
霍小玉眨着眼睛,两排修长的睫毛一阖一舒,里面两颗黑宝石上下地转动着,透出了原始而迷人的光芒:“男人们不会喜欢这么赤裸裸的感情的,他们喜欢含蓄的女子。”
轻吻落在她的脖子上:“不!小玉,本朝自从大周则天皇帝后,风气也改了,女人也有权爱她所爱的。何况你选中了一个不同凡俗的男人,我喜欢勇敢的女孩子。”
“是吗!你别口是心非了,男人喜欢的是赤裸裸的女人,但不喜欢她们的感情也赤裸裸的。她淘气得像一个可爱的小精灵,李益忍不住紧紧地拥着她:“不见得!小玉,你从那儿来的这些怪念头。”
“自然是书上看来的,多少的诗歌文章中所标榜的女德,都是温柔娴淑的。”
“文人在诗文上所写的是一回事,心里想的又是一回事,他们的话没一句可靠的,每个人都希望自己的妻子是温娴的淑女,却又在外面追求奔放的感情,男人把征服的欲望在妻子的身上得到满足,然后又在别处追取被征服的欲望,所以秦楼楚馆,才有那么多的人光顿,而且最慷慨的顾客,都是有家室的男人,他们到了那儿,就是为了那儿的女人敢爱,而想领略一下被人爱的滋味。”
霍小玉扭动了一下:“十郎,你从那儿懂得这么多?你一定常跑那些地方!”
李益笑了一笑:“没有的事,我在家里很老实,到长安后才开始涉足这些应酬场合。”
“可是你表现得却那么老练。”
李益又笑了一笑:“那是因为我还没有家室,而且我不是一掷千金的豪客。”
“这两者有什么关系呢?”
“有的!我没有家室,才能以局外人的心情去观察别人,我没有可能挥霍的钱财,纯是为应酬而去的,才会以超然的态度去体会一切,也因为这个原故,我才会跟十一娘特别接近,如果我是为了追求肉欲而去,她就不会跟我那么好了,因为她并不是一个求欢的对象。”
这句话说得很大胆,但李益有充份的信心,不会触忤小玉,而且还会深深地打动这个女郎,因为他渐渐把握住小玉的性格了,她是一个不同流俗的女孩子。
果然,他的话产生了预期的效果,霍小玉贴得更紧了,柔轫而有力的双臂勾住了他的脖子,而且她的身子也开始热了起来、洋溢着野性的冲动和魅力。
李益的吻更密了,他在心底感谢鲍十一娘。
那是一种由衷的感谢。
不仅为了鲍十一娘撮合了他与小玉的姻缘,给了他这样一个娇媚可人的女孩子,也为了鲍十一娘指点了他许多调情的技巧,使他可以老练地引导小玉进入激情的情况。
不过李益忽略了一件事,霍小玉毕竟只是个情窦初开的女孩子,不同于一个成熟的妇人。
尤其,她是个慧黠放纵而有点乖诞的女孩子,在心理上她已准备接受一个男人了,在行动上,她还不习惯,所以当李益将要吻上她的嘴唇时,她忽而避开了。
李益有点失措,不知道在那儿出了错,霍小玉却挣开了他的怀抱,笑笑道:“十郎,我们应该去喝合卺酒了!”
此时此情,她忽然提出这一个煞风景的提议,李益不禁有啼笑皆非之感:“你还没有喝够吗?”
霍小玉摇摇头道:“不是的,我平时很少喝酒,也不是个酒鬼,但是这杯酒对我很重要。”
她牵李益的手,来到屋子里,桌上早已放着两个鲜红的玛瑙酒杯。以及一个紫色的水晶瓶,瓶中盛着满满的紫红酒浆。
她郑重地拿起晶瓶道:“这是波斯进贡的葡萄酒,还是玄宗皇帝赐给我父亲的,他带回来时,我才九岁,为了喜欢这个瓶子,我硬要了下来,一直舍不得喝,慢慢长大了,我常拿着把玩。也立下过一个誓愿,这瓶酒,我一定要留着新婚之夜,跟我最亲爱的人一起喝!”
李益很感动,从她娇艳而真挚的神情上,他看出了这个女孩子庄严的一面。
虽然这是一件小事,而且还带点孩子气。
虽然他们的结合非常草率,但是李益了解这女郎的内心是非常神圣的,因此有点歉然地道:“小玉,我们的婚礼太草率了!你把它留着,过几天,我请一次客,邀请一些亲戚好友前来,把你介绍给他们,我们再喝这瓶酒。”
霍小玉笑了一下:“不要了,这酒是我们两人喝的,无须要别人参加,我既不是正式下嫁,也不在乎别人知不知道,要紧的是今夜此夕,我找到了一个我所爱的人,在我把自己献给你之前,正要喝这瓶酒才是最适合的时间。”
她郑重地打开瓶口的封塞,把酒倾了出来,瓶子的容量不多,恰恰倒了两个满杯,她捧起一杯交给李益,自己拿起另一杯,娇媚她笑了一笑:“乾!”
李益忙道:“不要乾,慢慢地喝,这是我们幸福的开始,要慢慢地品尝,永恒地回味。”
霍小玉却摇摇头道:“不,一口乾了的好,趁此两情浓似酒,尽欢须一口,日子久了,好酒也会变味的。”
她一仰脖子喝了下去,催着李益也快点喝。
酒是甜的,甜得有点腻口,因为贮放已经很久了,酒质已非常之醇,一杯酒下去,两个人都有了浓浓的酒意,霍小玉娇美的脸颊,红得像黄昏的夕阳,散发着迷人而眩目的光辉。
李益很技巧的引导着霍小玉,使两个分开的生命揉合成了一体。
于是他温柔地在小玉的额上吻了一下,轻轻道:“睡吧,累了一天,我们都该休息了,真要睡到日上三竿,让人叫起来i可就不好意思了!”
霍小玉满足地吁了一口气,伸伸懒腰,李益帮她放松了发髻,让她把满头柔软黑亮的长发披散了下来,披垂在肩上,笑笑道:“这样看来,更像个小妇人了。”
才说到那儿,忽听得叭的一响,好像是什么东西掉了下去,李益忙问道:“是什么?”
霍小玉道:“是我头上绾发的玉钗。”
“糟了!那一定跌断了,今天是不该跌碎东西的。”
霍小玉道:“你们读书人整天都在说不相信怪力乱神,想不到这么迷信!”
李益摇摇头道:“话不是这么说,花好月圆之夕,总是完完美美的好,我不希望有什么遗憾的事发生。”
霍小玉笑了起来:“你放心好了,跌不断的,别说是这么轻轻地摔一下,就是用劲也不会摔断的。”
李益道:“玉质虽坚,但也很脆。”
“我的这枝钗不同,它是西域龟兹进国贡来的紫玉,由宫中颁赐给我父亲,原是一方璧玉,因为紫色的玉很稀罕,大家都争着要,父亲给谁都不妥,特地召了一名玉匠,费了几个月的时间,才琢磨成四技玉钗,分给了四个女儿,我才算沾到一份。”
李益道:“紫玉,我倒还没有见识过。”
霍小玉弯下腰去,在床下找到了玉钗,交在他手中道:“你看吧,据说紫玉是玉中之英,冬暖夏凉。”
李益接了过来,触手就有一股沁肌凉意,通体泛着柔和的淡紫色的光辉,洁润光滑,使人爱不忍释。
他磨挲了一下道:“费了几个月的时间,才制成四枝玉钗,我还以为上面一定是雕镂了些什么花式……”
霍小玉道:“因为玉质特别坚,能琢磨成这个样子,已经很不容易了,我倒是想在上面琢点什么的,可是没有一个匠人有这个本事。”
李益道:“为什么?能琢磨成器,就能雕饰。”
霍小玉道,“没有工具,制钗的匠人是京师名家,他尽了最大的本事,也只能做成这个样子,他说如果他年轻二十岁,一定破出个十年的光阴,在这玉钗上雕了最精致的花纹,可是他年纪大了,没有多余的时间在这上面消磨了,他要把清和坊的技业传下去。”
李益一怔道:“清和坊,那是全国最知名的玉器号。”
霍小玉骄傲地道:“是的,若不是清和坊王家,连改制成玉钗都没办法,王德泰老师父说,他一生中不知雕饰多少美玉,就是在这块紫玉前低下头,他很遗憾说他老年才得子,没有人指点传下他的技业,否则他一定尽毕生之力来跟这块玉斗一下,非要把它镂刻成花纹不可。”
李益手里把玩着玉钗叹道:“想不到这竟是块连城的宝玉,它的身价一定不菲吧?”
霍小玉道:“是的,去年王德泰来找过我娘,说愿意以廿万钱来买下我这枝玉钗。”
李益愕然道:“一枝玉钗值二十万,这不可能吧?”
霍小玉道:“不算多,因为这是仅存的一枝了!”
“你不是说一共有四枝吗?”
霍小玉笑道:“是的!当时一共磨了四枝,可是那三枝都跟着我三个姊姊陪嫁出去了,王德泰活得比他预料中久,他已经把他的技业都传给了他的儿子,所以现在他觉得最大的遗憾就是未能征服这块紫玉。”
李益道:“不错,一个名匠,如果遇上了一块罕世的名玉,是比什么都着迷的,如果他不把这块玉琢雕成至善至美之境,死了都不会瞑目。”
霍小玉笑道:“你倒是很能了解他的心情,所以他把技艺传给他的儿子后,心中念念不忘就在这四枝玉钗上,最先是向大姊买下了那枝玉钗,化了五万钱,其次是二姊的,用了七万,三姊的那一枝是十万钱代价买下了的。”
李益道:“他干吗化这么多钱呢?普通一枝上品的玉钗,最贵不会超过两万以上。”
霍小玉道:“因为这四枝玉钗不同,它们都是经王德泰手里琢磨出来的,也是他毕生未能竟工的遗憾,所以他不惜多倍的代价,也要把它们雕镂成器。”
李益道:“那三枝玉钗的结果如何?”
霍小玉道:“第一枝坏了,第二枝第三枝虽雕镂成形,他自己却很不满意,以较高的代价又卖掉了,因为我这一枝是玉莹的中心部位,色彩最匀,质地最佳,他根据前三次的经验,认为这一枝才是他毕生梦寐以求的玉质,因此愿意化十倍的代价买下去,以期能留下绝世的技艺。”
李益道:“你为什么不答应呢?”
霍小玉道:“我父亲把最好的一枝玉钗给了我,这枝玉钗对于我的价值,不是能以金钱计的,因此我绝不卖它。”
李益把玩着手中这枝玉钗,良久才一叹道:“你是对的,有些东西是不可以金钱计算的,只是对那位老玉匠太遗憾了,他如果得不到这枝玉钗,死了也不会瞑目的。”
霍小玉道:“是的!但是我没办法,这是我父亲对我的爱,我不能把亲情也卖丢!”
李益再次地把玩着手中的玉钗,心中涌起一股虔敬之意,这上面包含着一个女郎的执拗,一个孤女的亲情,一个人性的尊严,以及一个艺术家的渴望,这一切都太神圣了,神圣得早已超越了金钱的价值。
这使他察物的观念中,注入了一个新的认识,世界上毕竟还有金钱买不到的东西。
从这枝玉钗上,他对身边这个娇小的女郎,有了更多的怜惜与尊敬,因此他郑重地把玉钗还给霍小玉,以虔敬的声音道:“好好收着它?如果我们有了孩子,把它傅下去,当作我们的传家宝。”
霍小玉笑道:“你知道它的身价还不想卖掉它?王德泰曾说过,这枝玉钗本身并没有这么高的价值,如果他死了,再也不会有人出这么高的价了。”
李益笑道:“不错,王德泰只是为了他自己的原因才肯出高价买它,?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182 183 184 185 186 187 188 189 190 191 192 193 194 195 196 197 198 199 200 201 202 203 204 205 206 207 208 209 210 211 212 213 214 215 216 217 218 219 220 221 222 223 224 225 226 227 228 229 230 231 232 233 234 235 236 237 238 239 240 241 242 243 244 245 246 247 248 249 250 251 252 253 254 255 2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