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玉钗
刘学镛神色一惊,又干笑道:“真要造反还没这么容易,河西也不过几万人,成得了什么事?何况几万人也不会完全听他的。”
“刘公,奶是真胡涂还是装胡涂?我知道你认为在这儿还有着朝廷的密探。”
“是的,李公子,对你,老朽无须相瞒,在这河西帅府中派遣的人数虽然不多,但是也都是具有相当地位的……”
李益冷笑道:“我知道,史仲义说过了,他的身边没有一个私人,这正是他聪明的地方,他把私人都派出去驻守边屯,就算能整个府卫都能为兵部所控制,充其量也不过一万多人,六卫郎将各领万人,以一对一,固能占点优势,但是以一对六,却差得太多,史仲义是圈子里出来的人,他会不懂得利害,身居虎穴,朝廷不敢动他分毫,他又凭的是什么?”
刘学镛脸上不觉色变,这是他没有考虑到的问题,他原以为控制住主帅就没有问题了,现在听李益一说,似乎史仲义早就有了对策,而且还相当的高明。
不过,他主管这部门的事务,被一个门外的年轻人压了下去,似乎又不太甘心,想想又道:“史仲义活着,或许还有点扎手,史仲义死了,那六卫郎将又能如何?”
“不怎么样,反叛,他们的力量不够,但是他们有一条路可以走,就是带着人投到别的节镇那儿去,那却是大受欢迎的。”
刘学镛差点没跳起来,急声道:“这……这的确是个很棘手的问题,公子莫非已得有所闻了?”
李益一笑道:“刘公的消息灵通,又是直接经手各地军情的,怎么会问起我来了?”
刘学镛忙道:“李公子,这……可不是开玩笑,你如果听见有什么风声,即请告知下官。”
李益只是按照自己的构想,随便摆出一句话而已。
可是他看见刘学镛的惶急之状,却不免心中一动,知道这一着又蒙对了,这个可能性显然连朝中那些决策的大员们都没想到,但却是一个边防军务上的大漏洞。
抓住这个漏洞,他自然不肯轻易放松,因此淡然一笑道:“这是万不得已的下策,只要有一分生机,谅也不愿意这么做的,投庇到别处去寄人篱下,只是保全性命而已,总不会愉快,再说别人对他们的投奔虽然欢迎,却也不会寄于完全的信任,日子也很难过,刘公只要不逼他们上绝路,他们尚不至于如此做的,刘公大可放心。”
“老朽并没有要逼他们上绝路呀?”
“刘公要杀掉徐康,就是逼他们上绝路。”
“徐康这个人如此重要吗?”
“不重要,只是史仲义的一名亲随,但他却是一个人证,一个史仲义图谋不轨的人证,只有他活着,才能使人相信史仲义是死有应得,不是被朝廷因为他专权而被杀的,而且史仲义一死,担去了全部的罪过,那些人没了靠山,只要还能保全自己,就会安安份份地接受调度。史仲义杀了陈武而留下了徐康,而且敢以重币高位来打动徐康,至少他的话会比别人的话可信些。”
语中的暗示,刘学镛全懂了,因此忙长揖道:“李公子高明,老朽昏庸,多承公子指点迷津。”
“史仲义已死,河西的大局很纷乱,只有一个人可以代之而起稳定全局。”
“谁?什么人能稳定大局?”
“王慕和,他是府卫郎将,是名正言顺的副帅,自然也是名正言顺的继任人,而且他为人谦和,跟同僚间感情不错,这副担子由他来挑最适合。”
“这个……公子,王慕和实非将帅之选。”
“不错!他稍微懦弱了一点,正因为如此,他才能稳定大局,六卫郎将对他也很放心,如果朝廷再派个精明的人来,除非带着十数万大军前来镇压……”
“这是不可能的,别说朝廷抽不出这么多人来,而且也不能这么做。”
李益微笑道:“何况精明的人就不会安份,史仲义就是个例子,朝廷意在制边,王慕和不敢生有异心,自然会接受朝廷的指挥,他升任了主帅,那些卫戍的郎将也较为安心地听他的调度了。河西大局在握,进而可以影响到甘肃二州、安西、敦煌二府,于是这一边的大局就全部底定了。”
刘学镛叹了口气:“李公子,节度使的主要任务是戍边,将帅如非其选,一旦有变,又将如何定策御敌?”
“只要王慕和坐镇河西,这儿就不会有问题。”
“公子何以会如此肯定?”
“突厥瓦刺部小汗即将成年接任,他是王慕和的次子,儿子总不会攻打老子吧!”
“瓦刺部只是突厥的一个小部族,要不是女汗嫁给了王慕和;得到了大唐的庇护,早就被他们同族瓜分了,靠瓦刺部怎能遏制胡人的东侵?”
李益微笑道:“但是把瓦刺部扶植起来,兼领东莫尔汗所部,声势就不同了,不但足与西莫尔汗赫卜达分庭抗礼,而且尚可凌驾乎上。”
“这妥当吗?李公子,胡人的事,我们最好不要去介入。”
“史仲义已经介入了,他跟东莫尔汗的密约,西莫尔汗赫卜达已略有所知,而且也作了准备!”
“那就让他们自己去闹好了。”
“刘公!不能让他们去闹,也先跟史仲义商定了合狙赫上达,夺取突厥的霸权,使得赫卜达对大唐的恶感已生。如果我们不加以疏导,恨念难消,而我们杀了史仲义,自然也不会再发兵去帮助东莫尔汗,他以为大唐背信,心中也难免怀恨,如果他们之间相互取得了谅解,联手东进,我们两面不讨好,兵祸立生,问题就大了。”
“那……那该怎么办?”
此公久居长安,从未经过战争,闭门构策,或许还行,一听见要打仗,又吓得面无人色,坐在椅子上抖了起来,李益倒很从容地笑道:“因此我们必须择一而取,杀了史仲义,自然难以取得东莫尔汗的信任,只有交好另一边,但如使西莫尔汗掌握了突厥,权柄太盛,亦非良策,所以我才有扶起瓦刺部的构想……”
“李公子,老朽对一切都不清楚,公子想必早有筹划,老朽把兵符托付,全由公子作主好了!”
“那怎么行,老大人,奶是兵部的侍郎,而且又是正式受命的钦差大臣,自然要老大人作主。”
“老朽的兵符只是下达朝廷易戍的旨意,并没有要我去参与胡人的内战。”
“可是现在事急从权,易戍之策,刻下却是行不得。老大人应该当机立断,通权达变……”
“老朽对战阵一窍不通,即使到了胡人那儿,老朽也是无能为力,李公子,你要兵符,老朽可以立即奉上,至于其它的事,老朽一概不管。”
李益叹了口气,心中却暗暗得意,刘学镛的怯弱,对他绝对有利的,因此微笑道:“刘公,事情已经挤在头上,奶不管是不行的,否则回朝也交不了差,这样吧,等王慕和来了,老大人先叫他以副帅的身份,接掌帅印,让他取得河西的指挥权,以后就是他的事了。”
“这当然可以,只是他能处理得了吗?”
“他处理不了的事,老大人可以同时授命再晚监军,由再晚跟他会同处理,然后老大人坐镇凉州好了。”
这是唯一的办法,刘学镛也知道不闻不问,拔腿一走是不可能了。只有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
王幕和很快地来了,看见史仲义已死,他倒是什么也没说,只表示一切听候钧裁。
杨太守带了七八名衙役进来再度请示,他是想得到刘学镛一句肯定的话下来,立即搏杀徐康的。
可是看见刘学镛噤若寒蝉,一言不发,就知道这位侍郎钦差是个绣花枕头,他很见机,立刻又向李益请示了,李益笑笑道:“逆旅不是办公的地方,恐怕要暂借尊守公署一用。”
杨太守立刻道:“下官当得效犬马之劳,请示……”
李益道:“先把刘大人保护到尊署去。”
刘学镛巴不得早离是非之地,立刻就想走了,李益笑笑道:“杨太守,此刻变起非常,兵慌马乱之际,极易生变,只有严格封锁住消息。才不会使百姓闻讯而乱,否则这凉州城恐怕立刻就会有如沸鼎。你可要特别谨慎,因为到现在为止,还没有第二个人知道此事。”
杨太守惶恐地道:“是!是!下官知道利害。”
李益笑笑道:“还有就是刘大人的安全,大人借府署处理要公,驻节贵署,你尤其要特别小心,刘大人若是有了失闪,这责任谁都负不起。”
“下官自会严密保护,一个人都不让他们进衙署。”
他是个聪明人,知道李益的意思,固然是要他保护刘学镛,但更重要的是要他看住刘学镛,不使他跟别的人接触,所以也在话里回答了,李益笑笑道:“我这就随同王副帅到帅署去,把另外六卫郎将召集,回头一起到尊署去,那时正式公开颁下兵符,使王副帅真除河西节度督帅的帅印,此后奶的责任才算尽了。”
“下官知道,下官知道。”
李益道:“尊守是同榜前辈,任仕有年,官情通达,王副帅接任后,更将借重长才,相信你们今后会合作得更愉快!”
杨太守拱手道:“下官全仗栽培。”
李益笑道:“节帅辖区内,最高的牧官就是太守,在河西,对尊守的借重虽多。可报之处有限,但是只要能够顺顺利利地把这一次的变事弭平,大家都有功勋,等刘大人回朝述职时,尊守的辛苦总会有收获的。”
“公子言重,下官但求无过,怎敢言功!”
“尊守客气了,尊守星夜奔驰,能及时把刘大人请到凉州,主持大局,就是首功。”
杨太守背上才干的冷汗,顿时又有湿润的感觉,他发现这个年轻人岂止精明,简直是厉害了。
刘学镛是他去请来的,如果事情一个办不好,他就要负全责,虽然,一切都是李益在摆布,但名义上李益只是个部委的督工差员,以品衔而言,从六品的官儿比他这正五品的太守也小上一截,说他是听李益的调度而去,怎么样都交待不过去的,这个年轻人一手掀起了滔天的巨波,却不负一点实际的责任,这一手可把他们坑惨了。
而且,看王慕和的态度,似乎也跟李益早有默契,一切都听由李益调度,自己只有认了。
刘学镛可以怕事拔腿一走,或者是另外区处,但自己这个凉州太守却无法擅离职守也跟着走。
如果跑了刘学镛,朝令一时难至,而李益翻下脸来,可以叫玉慕和立时砍掉他的脑袋。
看来除了死心塌地跟李益合作,接受他的安排,简直没有第二条路好走,只有连连点头答应。
召集了衙役,把刘学镛恭恭敬敬地请出了客邸,他发现更为严重了,因为王慕和带了一标亲兵也封锁了客栈。
他们动身时,那一标亲兵分出了一半,执戈披甲,半为护送,半为监视,拥着他们去到了府署,然后就严密地戒备逻守着,更苦的是李益把小红跟方子逸也派了同行,名义上只是侍奉刘钦差以尽其子侄的礼数,实际上是监督着他们,使得刘学镛跟他说句私话都没办法。
杨太守知道王慕和与李益之间已有了成算,也不容许他作怪了,兢兢业业地等在府衙中,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刘学镛脸色苍白,一个劲儿地直叹气。
小红佩剑紧挨刘学镛背后,更把杨太守的四名姬人都叫了来,侑酒歌弹,更谈不成一句正经话。
这都是李益的安排,足足苦挨了两个时辰,天色已近深夜,李益跟王慕和之间却又完成了更多的安排。
他先叫徐康去到胡营,秘密地会晤了东莫尔也先转述了史仲义的指令。
徐康是跟史仲义一起去过东莫尔营地的,也先自然相信不疑,入夜,突厥的大公酋长会议如期在王慕和的回城中开始,四周唐军坚铤重铠,严密地守备着,一如往昔;各部酋长带来的亲随原是要经过王慕和的接待的,也如同往例进行如常。
可是也先带来的人多出了两倍,王慕和装作看不见,把例行的人数放进了回城,却把其余三分之二的人带进了一边的军帐,给他们换上了唐军的服装。
这是约好的,也先感到很高兴,还亲自去看了一下,更低声问王慕和道:“将军,史元帅怎么不见?”
“元帅不便在此现身,因为这是贵邦的大公会议,他自然要避嫌,不过元帅已经吩咐过末将,一切如约行事,大汗放心好了。”
“好!好!王将军,本王成事后,会好好的谢你的。”
“不敢,未将只希望大汗对拙荆那一部多加照顾,再者拙荆想在会议上提出早一点将汗位传继给世子,也希望大汗多加支持。”
“没问题!没问题!本王并了赫卜达之后,拨三个城给令郎,作为庆贺他就位的见面礼。”
他俨然以塞外的霸主自居了,王慕和也客气了一番,在大帐中的大公会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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