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玉钗
卢闰英笑道:“那你这小鬼还不乐死了?”
雅萍红了脸,不敢开口申辩,卢闰英却又打了个呵欠,看看天色道:“老夫人大概已经起来作早课了,我们过去请个安后,干脆实话实说,就讲爷昨夜回来,作了些要紧的交代,天亮才走,老夫人自然知道我们俩一夜没合眼,我们就可以好好地歇上一天了。”
这的确是个办法,不过主婢两人可不能这样子就过去,总得梳洗整装仪容,等她们来到李老夫人的屋外时,才知道老夫人已经出门去了。
卢闰英一怔道:“出门?老夫人上那儿去了。”
婆子回道:“到庙里去烧香还愿去了,临走时吩咐说,少夫人如果有空,就到城外的白云寺去随喜一番,如果家里分不开身,就不必去了。”
卢闰英道:“老夫人怎么好好的会想去烧香还愿呢?”
“那是早就许的愿,也是早就约好的。”
卢闰英道:“旱约好的,我怎么不知道?”
“这是老夫人自己约定的,她不让人知道,就是免得惊动了人。”
雅萍笑笑道:“这倒好,咱们可以名正言顺地歇歇了。”
卢闰英却叹了口气:“恐怕没这么好的福气了,在长安市里,那件事情能真正地瞒过人的,尤其是现在,爷正在当红的时候,那些人唯恐巴结不上,遇到了这种事,还有不抢着来巴结的,可只苦了咱们俩,又得赶去应酬一番了。”
才说着,李升已经吁吁地赶来了道:“少夫人,老夫人在白云寺烧香做佛事还愿,已经有很多家的堂客们去了,恐怕要你去招呼一下了。”
卢闰英苦笑道:“我说的如何?”
雅萍嘟着嘴道:“这些人也是的,咱们家烧杳还愿,要他们来凑什么热闹!”
李升笑道:“这是人情应酬,人家也是一片好意,一方面随喜,另一方面也来施僧衣,增添香油的,算是为咱们家捧场,据老奴所知,太子妃也晓得了,也要去上香随喜,这可是了不起的大面子,别人求都不到呢?”
卢闰英一听也不敢怠慢,而且也忙着派人去通知自己的母亲,因为太子妃要来,亲家自然也要应酬一下了。
忙着又换了衣服;带了从人一起到了白云寺,那儿已经很热闹了。
京兆尹已闻讯,派了公人在那儿维持秩序,阻拦一干寻常百姓前去进香!
车水马龙,一座清静的梵门古剎,成了闹市,先来的女客们自然还只是些官位比较小的,但卢闰英还得去应酬一番。
卢闰英一面等候,一面埋怨李升道:“老爹,你也是的,像这种事,你早告诉我一声,也好准备一下。……”
李升道:“老夫人一直不让我说,就是怕麻烦,那知道还是这个样子呢?”
卢闰英道:“老夫人对长安的情形不清楚,你不该不知道呀,这种事那儿避免得了麻烦呢?”
“老奴也不清楚,佛事是老奴来定的,只说要十一个和尚念经,准备个一桌素菜,那知道那里的和尚把风声放了出来,吵成这个样子,老奴一到看见了也是直翻眼,依着老奴的意思,真想把那个知客僧捆上送去打顿板子,可是老夫人拦住了……”
卢闰英道:“这时侯打和尚有什么用?既来之,则安之,你立刻通知庙里,多备一点素席吧。”
“这个倒不必操心了,庙里有准备,那怕再来多些,都不成问题。”
雅萍道:“这可见他们是早有预谋了,那些和尚实在该打,唯恐天下不乱似的。”
卢闰英道:“打死他们又有什么用,还是撑着点吧,李升,现在恐怕还得要位爷来办理一下事儿什么的,你看看是去请谁来主理呢?”
李升道:“咱们家爷是不能来的,既没空,也不便来,因为这是属于什么怪力乱神的迷信。”
卢闰英道:“那在贞观世民皇帝时,有个三藏玄装法师,前往西方取经,功成归来时,连皇帝也出城相迎,大兴土木,建了寺庙,甚至于大相国寺,还由宫中给予钱粮呢,这就不是迷信了吗?”
李升说笑道:“少夫人,你别考老奴,老奴可没那么大的学问,说得明明白白,只是信神礼佛之事,我们一向不强迫,爱信什么就信什么,而朝廷立言,却是以孔夫子的话为准。
他说什么,敬鬼神而远之。以及论语上说子不语怪力乱神,所以朝廷官吏之间,就不能崇尚迷信,家眷们怎么样,大家都可以不理,如若是爷们也把这认真当回事做,就会受到攻讦了。”
卢闰英一笑道:“老爹,你说没学问,这番话还说得真有道理,连一般饱学宿儒,也未必能比你解释得更明白,说得更透彻了。”
李升忙道:“这可不敢当,还不是跟着爷学的,咱们爷学究天人,是天上文曲星下凡,所以老奴跟着也沾了光,多少也懂得一点了。”
卢闰英沉吟着道:“爷那儿我想他也不会来的,否则他早就告诉我了,家里又是刚刚才定,也没请个熟悉的师爷先生,只有在亲戚里去找了,你看崔少爷……”
李升道:“老奴叫人去请过了,说是一早带了家眷出去了,不知道上那儿去了。”
卢闰英却知道,今天是霍小玉举丧移厝的日子,崔允明跟霍小玉的关系也很密切,一定是上那儿去了,因为他把他的儿子都认在霍小玉的名下,今天自然没空。
想想道:“那么方先生呢,方子逸该可以……”
“爷那儿有事,方先生自然也跟着爷去忙了。”
想了一堆的人,竟没一个适合的,卢闰英不禁感到棘手了,人来客往,而且多半是女客,自然不能随便找个人来款应接待,但是找个合适的人,可实在不容易。
正在烦着的时候,刚好她的母亲卢夫人来了,而且刘希侯也跟着来了,卢闰英一见大喜,忙迎了上前,先只向母亲行了礼,随即道:“表哥,你来得正好,我正在发愁,没人可帮忙照应,你可千万辛苦一下。”
刘希侯笑笑道:“只要是你的吩咐,我还会不尽力吗?表妹你也是,家里有这么大的事,你也不说一声……”
卢闰英叹道:“我也是今早才知道的,我婆婆的意思不想惊动人,一个人悄悄地来这儿念上一天经。拜佛烧香祈愿,那知道……”
刘希侯笑道:“在长安不比别处,像这种事是清静不了的,除非是那些招架不住的倒霉人家,没人应酬上门才可以偷个闲,可是真想到了那种境地的人家,也没心情来做佛事了。”
他把款待的担子挑了去,卢闰英才放下心,跟着自己的母亲来到内殿,见到了李夫人,卢夫人首先道:“表姐,你做佛事,怎么把我都给忘了呢?”
李老夫人长叹了一声:“表妹,你别怪我,要是我知道有这么麻烦,宁可得罪菩萨,也不找这个罪受,这那是还愿呢,简直是在做庙会……”
卢夫人一笑道:“本来就是嘛,在长安做法事,比开庙会还热闹呢,因为庙会只是些普通百姓们赶热闹,可是一场乡事,把四城有头脸的人家全惊动了,尤其是像你这种祈愿法事,更是投大家的脾胃,再赶上在正月里,想得到的是场大热闹……”
李老夫人不解道:“这是怎么说呢?”
卢夫人笑道:“我也是在路上听小平说的,小平就是你妹夫的外甥刘希侯,这孩子的父母虽不是东西,他倒还不讨厌,人也挺能干,刚好在我家里,我一听你在这儿做法事,就把他带来帮助你照料一下,否则这么大的场面,我恐怕你跟英儿都照顾不下来。”
李老夫人叹息着道:“我原打算是悄悄的请几个和尚念一天经,还我在菩萨面前许的愿,这个愿许下有三年了,那还是十郎三年前刚中进士时许的,那时我倒没指望孩子能有多大的出息,只求菩萨保佑他能有个正正经经的前程,为我挣一副诰命,也不枉我守了他家一场,那知道三年来他还真有点时运,居然已到了一任尚书,我想菩萨面前可不能失信,就拣定了今天。连十郎都没告诉……”
卢夫人笑道:“告诉不告诉十郎都没关系,这种事他也不清楚,而且他也不便出面的,但只要庙里知道了,他们就不肯放过这个大热闹的好机会,每家前来应酬,少说也得赚上三五十斤的香油钱,面子是你家的,人情是你家领了,好处全归他们所得,还有个不起劲的?
何况这桩事儿对了他们的劲儿。”
卢闰英道:“娘!到底是什么地方对劲儿呢?”
卢夫人道:“说了你也好学学,这桩事对了几处巧,第一是在正月里,大家都得闲。第二,刚过了年;每家都做了几件新衣服,正愁没机会穿出来亮相……”
李老夫人一皱眉道:“这是佛事,可不是赛珍大会。”
卢夫人笑道:“正因为是祈愿法事,是喜事,所以不禁奢华,连我这个老婆子都不好意思穿得太寒伧,更别说那些年轻了,那些来的人那个不是花团锦簇的,现在还是官位低一点的,回头你看吧,一个赛一个,个个都是满身锦绣。”
卢闰英问道:“娘!还有呢?”
卢夫人笑道:“还有就是十郎的官了,他年纪轻轻,却已做到了六部尚书的一部,而京想得到内阁相台里少不了他一个的,这种场合谁不来巴结一下,更难得是你们事前没发帖子,大家都可以揍了来。”
李老夫人道:“我就是怕麻烦,才不想惊动人。”
卢夫人笑道:“倒是发了帖子,没受到邀请的人反而不好意思来,你不发帖子变成人人有份,就是不想来的,怕漏了人情。也不得不来。”
李老夫人苦笑道:“这是从那儿说起呢?”
卢夫人道:“表姐,这正表示十郎的地位显赫……”
卢闰英道:“是的,娘,李升也说了,要是十郎罩不住,即使发了帖子,恐怕还请不来呢。”
卢夫人道:“小平说,你在这时侯做这场法事,人家心里还有个想法,以为是十郎借此看看那些人是存心要跟他过不去的,所以更不能不来了。”
李老夫人听得脸上变色道:“我是对菩萨十分的虔诚,居然会变成这个样子,那我们收了回去算了。”
卢夫人道:“表姐,你是怎么了?这还是我多嘴坏了,这时候怎么能收呢?”
李老夫人道:“怎么不能收呢?原来我就没想让人知道,也没让人知道,更没有意思要人随喜捧场呀,是他们自己要来的。”
卢夫人一叹道:“表姐,这是长安,入乡就要随俗,你不发帖子,就是广开善门,来者不拒的意思,虽然是庙里传出去的,但这也是他们的例子,你如果怕麻烦,事前就该发出请帖,要邀请那些人家,写得明明白白,交给知客替你一家家送去,他们绝不会少一份,也不敢多一个,你不言语,他们自然就敞开来办了。”
李老夫人道:“这么说竟是我的不是了?”
卢夫人笑道:“你没问问规矩,这会儿就怪不得人,实在说这也是面子,要不是十郎这样的际遇还不敢这么做呢,真到了无人问津,才真是顶不下去了呢。”
李老夫人长叹无语,卢夫人又道:“你也不想想,这么大的庙,养着这么多的和尚,他们又不出去化缘,全仗这种机会向外面结善缘吧。有时过不下去了,他们的主持还会自行举办一次法会,恳乞几位熟识而热心的大户们出头倡导来结次善缘,这也算是做次好事,你这时一收,不把主持方丈急得上吊才怪呢,他们早就准备了多少精美的素筵,还请了长安市上的名厨来掌杓哩。”
卢闰英道:“奇怪了,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一点都没听说呢,连亲戚们来往也没人提起过。”
卢夫人道:“庙里的人多鬼,他们早就弄清了表姐的意思不想铺张,要是说早了,怕你们临时真撤了,所以一直都在暗中准备着,直到昨天才悄悄派出了大批的寺僧,挨户挨家地通知,而且还卖足了人情。”
“娘!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卢闰英不禁奇怪了,她知道母亲一向不太爱管事,现在怎么如此满腹的学问了。卢夫人笑笑道:“是一个卢家的亲戚来告诉我的,这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现在知道巴结我了,他得了讯,怕不好意思,要我来带契他们一下,因此你就是不来告诉我,我也打算来的,还有一些话,则是小平在路上问出来的,小平这孩子倒真是挺结人缘的,尤其是长安的官宦内宅的堂客,他都熟得很,有他来这儿照料着,是不会出岔子的。”
李老夫人叹了口气:“英儿,真没想到会张扬如此,我实在很后悔,这些人来,我也应酬不了,我看还是你留下来应酬,我向菩萨告个罪,要回去了。”
“不!伯母,这会儿您可不能回去。”
说话的是刘希侯,他正从长房外掀帘进来,向李夫人行了礼接着道:“刚才小侄接到了通知,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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