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玉钗
劭赐傅娜恕!?br /> 李益笑问道:“后一种人呢?”桂子望望李益才道:“就像爷这种人。”
李益的神色微微一变,桂子忙道:“您别生气,这是夫人说的,她说她的相术在您身上第一次就不灵……”李益勉强一笑道:“夫人怎么说我?”
桂子道:“夫人说您太深了,深得她无法看得穿,她认为您工于心计但您又有无公好义的豪情,她认为您城府很深,您对人偏又坦诚无伪,她认为您有点残忍,您却又心地仁慈,她认为您很峻严,您对下人又是如此体恤,总之,凡是相书的裁断,没一桩是对的。”
李益心中暗生警惕。哦了一声道:“我从来也没有看过相书。那天倒是要弄一本来看看,怎么我的相貌上有这么多的毛病。”霍小玉道:“你别费神了,娘把她自己的那部相书都撕了,据说那还是一本秘传的抄本,我也看过几句,说甚么相由心改,命随时移,相术是作不得准的。”
李益这才舒畅了一点,微笑道:“说的是啊,阳货貌似孔子,一为圣贤,一为小人,如果人能从相貌上看出一切,刘邦就当不成皇帝,早就被秦始皇给杀了。先隋笃信风鉴,大开运河想挖断帝气,结果把自己一命送在杨州,太祖李渊如果生具龙相,又怎么能活着建下本朝呢?”
桂子道:“夫人也说过这个问题,她说帝气未显是看不出来的,所以才有命随时移才说。”
李益笑道:“这就是江湖混混的口吻,谁都会讲的,一个人如是养尊处优,白白胖胖的,一定是福相,枯枯瘦瘦,面有菜色,当然就是劳碌之相,穷人发了财,大鱼大肉吃上几年,养得又白又胖,那岂不是相由心改,命随时移了吗?所以我不信这一套,命运是操纵在自己手里,假如说一个人生具贵相,该当封侯拜相,不去读书,保证还是碌碌以终。”
霍小玉笑道:“照你这么说,天下靠算命吃饭的人都该饿死了,怎么还有那么多人光顾呢?”
李益哈哈大笑道:“那是因为世人碌碌者多,而通达者少,那些江湖术士才有饭吃,有些贫苦终生,花极少的代价去买一个希望安慰一下自己,未尝不是一件乐事,所以算命的多半说人有后福,也就是这个道理。”霍小玉道:“不然,有的术士并不是虚言逢迎,像替我算命的那个张铁口,直言论吉凶,十分灵验。而且十言九凶,无不应验。”
李益道:“这也很简单,他接触的都是贵族豪门,已经在福中,因此好话不必说,还是说坏话来得妥当些,穷人望富,富人望长寿,乃人之常情,对富人问卜,尽管多说些凶事,然后再带上一句,多行善举,必可逢凶化吉,假如他断言三年后必有大凶,到时没甚么事,他也可以说是因善行而化解了,这些话是谁都愿意听的,反之,当事者听了他的危言之后,心神怔忡不安,长时间折磨下去,到了三年时限,杯弓蛇影,偶而感点风寒,就认为大限之将至,小病大病,正好被他说中了,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一切烦忧,俱是应此而生,也更作成了此辈的盛名。”
霍小玉被他说得心中活动了,因为她自小就由术士预言命当早夭而非寿征,以前由于年纪轻,毫不在乎,父丧之后,时乖运蹇,乃萌生不如死之感,也就无所谓,可是认识了李益之后,她尝到了生命的愉悦,爱情的甜蜜,对生命产生了无限的依恋,早年的那些话,对她心中就产生了一个阴影,惟恐为欢不永,极力想找一个依傍来消除她心中的恐惧,李益的话,正是她最想接受的。
因此她娇媚地一笑道:“十郎,甚么话到了你口中总有一番大道理。”
李益笑道:“本来就是嘛,术士常挂在口中的一句话『君子问凶,小人问吉』。而所谓君子与小人,不以德分,而以财论,有财势的人,才能被称为君子,遇上这种人,尽管多言凶事,遇见小人,别多说他会发财,准保没错。”霍小王道:“君子与小人那有这样分的?”
李益道:“这可不是我杜撰,衣食足而后知廉耻,这是古人说如果一个人连三餐都混不饱,在路上抬到一块黄金,叫他不纳入私囊,坐以待失主的可能性就很少了,饥寒而盗贼生,人的品德本来就是以贫富而定,君子与小人以财势分也未尝不无道理。”他说虽是一片歪理,但的确是世风之所趋。霍小玉是没有理由驳倒他,笑了一笑道:“你也可以去算命了,凭你这张嘴,连死人都说得活的。”
李益笑道:“相命也者,必须相而知命,察言观色,已知梗概,投其所好,差不多就十有九中,我如果有一天落魄无奈,靠我这张嘴,混口饭吃绝无问题,现在我再说个笑话你听,有一个人自命神相,遇到一个人前来问卜,他看那个人的气色很不错,衣着富丽,于是信口开河,说那人印堂发暗,近日内将必有血光之灾……”
霍小玉忙问道:“算得准吗?”
李益道:“很准,准极了,他说完这些话没有几天,那个人果然犯了罪,绑赴法场,斩首示众了。”
“那位先生的命相很准,怎么会成笑话呢?”
李益笑道:“你还没有听我说完,你知道那人是为甚么遭罹大祸的?”
“为了甚么呢?”
“那人是个江洋大盗,听了术士的话后,心里很惶恐,既怕应验,又希望不应验,于是就反问那术士说,先生命相如此之验,可知道自己该当甚么时候死?”
“相士向来只卜休咎,从不为自己算命的。”
“那个相士也是如此回答的,可是那大盗说我看先生命犯凶煞,活不过午时,先生信不信?”
“那术士自然不信,因为那时他们正在一家酒家楼中,时已近午,而且因为地方上闹飞贼,还有几个便衣捕快,也在酒楼中私访拿贼,他怎么想都不可能会有横祸发生,谁知他才说了一句『阁下别玩笑--』那个大盗拔出腰刀,就把他的脑袋砍了下来。”
“后来呢?”
“捕快就在旁边,怎么会放过一个当场行凶的人,于是大家取出兵器,上前合围,把那大盗捉住了,三木之下,一问竟是城中犯案累累的飞贼,于是落案就地正法。”
霍小玉顿了一顿道:“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可笑。”
李益笑道:“我还漏说了一点,那几个差人因为城中连连遭窃,被上宪催促,限期破案,逼得没有办法,也去找那个相士问过卜,相士竟然说三日内定可破案,那几个捕快忙了两天,正好是第三天上,所以暗中盯着他,想万一抓不到飞贼,就准备砸他的招牌,谁知果然碰上了。”
霍小玉道:“由此可见他的相法很准呀!”
李益道:“不错,他算别人都相准了,就是没替自己算一算,否则就不必丢掉这条命了。”
霍小玉终于笑了起来道:“十郎,这根本就是你编出来的,世上那有这回事?”
李益笑道:“事或属于子虚乌有,却不是我编的,是我在一个酒席上听来的。还有一个笑话,有个乡下人去向相士问卜,相士说他当日必会破小财,如若不验,次日过年,可以来砸招牌。那乡人付了卜金,一路上小心谨慎,握紧了自己的钱袋,回到家里,关紧大门,一觉睡到大天亮,居然毫无损失,第二天中午;跑到相士的卜摊中。把他的布招也撕破了大声斥问……”
“那相士笑说朋友本来没事,却要找我来算命,白丢了两文卦金,岂不是小破财?今天朋友又撕了我的招牌,都没有问问理由,除了该赔我一块新布招外,还得当众陪罪,摆酒道歉,岂不是大破财了。”霍小玉笑弯了腰道:“你简直是在糟蹋人?”
李益笑道:“虽然是笑话,却不无道理,如果算命的真能指点人去发财,自己早就去了,何必还要费尽口舌,光把好处让人家?”
霍小玉道:“可是帮我算命的那个相士的确很灵验。”
李益道:“那个命我也会算,他对你的事一定较为清楚,看见你父亲年纪很大了,自然就料到你将来必当苦孤,看见你长得这么美,而你的姊妹又都是姿色平庸,想到你必将遭受嫉妒而不能安处家中。再者红颜多薄命,自古皆然,这种话不必他说……”
霍小玉神色一黯道:“十郎,我很美吗?”
“当然美,这不必由我来说,别人也会公认的,我有生以来,还没有见过比你更美的女子。”
霍小玉一叹道:“那我该当薄命的了!”
李益笑道:“那也不尽然,红颜固多薄命,只为所偶非匹,无福消受而已,如西施之匹夫差,是夫差的福气太薄,不足以匹配,她后来跟范蠡,逍遥于西子湖上,乃使陶朱公富甲天下,不就是得到善终了吗?”
“胡说,吴王为天下之霸,难道会福不如范蠡?”
李益笑道:“吴王错在名字起坏了,差者,逊也,夫差者,夫运逊也,范蠡官拜大夫,大夫者,大丈夫也,唯大丈夫才能与绝世红颜匹配,而我也算是个有福的人,配得上你这个绝代红颜的,因此你不必为将来担心了。”
霍小玉笑了,笑得妩媚,李益的话根本是胡扯,却是她最喜欢,也最听得进的话。
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紧紧她偎依着李益,随着轻舟的摇曳,沐着金黄色的阳光,她整个沉浸在幸福之中,而舱外正是一个朗朗的晴天。
顺流也顺风,三十多里的水程,不过四个时辰就到了,下船一问,鲍十一娘在耿家集居然还是个名人。第一,因她是半个月前才回来的,乡村地方,人事异动很少,新来的人本身就是新闻。第二,鲍十一娘返里时,带了一大笔的钱,也带了丰厚的礼物遍赠乡里。
所以他们才一开口,立刻就有人飞着似的去报讯,更有人自动为他们挑起箱笼,还有人牵了两头小毛驴来供他们乘骑。
耿家集离长安不过才三十多里,但已经是另一个世界,何况他们的衣架鲜明,风度雍容,长安来客,对耿家集而言,又是另一件大新闻。
村儿跟在后面追逐,田中正在刈麦,操作的人都停下了工作,好奇地观望着,李益道:
“我们成了初入桃源的渔人了。”
霍小玉笑道:“不是阮籍重入天台么?”
李益知道她是在打趣他与鲍十一娘的那桩往事,不禁脸一红,低声道:“小玉,不许这么说。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人家现在是规规矩矩的良家妇女,所以我坚持要你一起来,也是为了避嫌,免得发生口舌。”
霍小玉笑笑道:“我也是现在说话,回头见了鲍姨,我会有分寸的。”
“现在也不该说,我们已经是众目之的,每双眼都看着,让人听见了,岂不是徒生是非?”
“我想他们不会懂得这个典故吧。”
李益正色道:“那可不一定,乡下人也有读过书的。”
霍小玉笑道:“我没有说下人都没知识,但是读过书的不会赶热闹,挤在旁边的保证听不懂我的话。”
她的分析倒是很有道理,李益听了只有摇头苦笑了。鲍家在耿家集也算个大户。粉墙恐怕还是鲍十一娘回来新髹的,显得很有气派,当然那只是跟附近的比较,放在长安,这比鲍十一娘市艳的寓所就差多了。
鲍十一娘得了通知,早已迎在门口,隔着很远就叫道:“稀客!稀客!凤凰落到草堆里来了,你们小俩口怎么会想到来看我这老婆子了?”
她的人丰腴了一点,虽然黑了一点,反而显得更有精神,更洒脱,更爽朗。
一把攫住了霍小玉的手,打量了一下,然后又笑道:“这才是个真正的女人,骨肉停匀,肥瘦合宜,欺霜赛雪,我儿犹怜,女人家就是新婚的一段日子最美,小玉,这半个月的日子过得还好吧?”
霍小玉红了脸,不知道该说甚么好了,李益也有点窘,低声道:“十一娘,进去再说吧,多少人看着呢?”
鲍十一娘洒脱地道:“就是让他们看看,我在长安认识了些甚么人。”
说着叫个老婆子拿了一把钱去给那些帮忙的人,李益忙道:“这该由我来开发的,怎么能让你破费呢?”
鲍十一娘笑道:“算了吧,我的爷!你们这么老远地来看我,已经给了我很大面子了,怎么还能要你花费,而且我也怕你出手太大,开了头往后我却无法接手,这儿可不比长安,一个钱不是当一个钱用的。”
霍小玉奇道:“钱不当钱用还能当甚么用呢?”
鲍十一娘笑道:“说来你不相信,是当谷子用的,一个钱能折一升谷子,刚才那一把在长安买双鞋都不够,但在这儿却能折合一斗多谷子,够他们在田里辛苦好几天了,要不是为了你们两位贵客,我还舍不得这么大方呢。”
这时那些帮忙抬送行李的几个闲汉,以及牵驴的孩子都上前来道谢。
鲍十一娘笑道:“别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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