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玉钗





侥亍!?br />   这时那些帮忙抬送行李的几个闲汉,以及牵驴的孩子都上前来道谢。
  鲍十一娘笑道:“别谢我,该谢这位李老爷,人家是新科进士,马上就要做大官了。”
  那些闲汉更为恭敬了,立刻跪下来叩头了,李益倒是很不过意,忙道:“各位辛苦了,请起!请起!”
  鲍十一娘笑道:“李老爷很谦,不受礼就算了,我请你们在园子里坐,开一坛酒,弄点腌菜请你们将就吃着,回头帮忙把园里的羊宰两头,家里有贵客,我不留大家吃饭了,每人带几斤羊肉回去自己弄吧。”
  那些闲汉欢呼着到一边去了。
  李益道:“十一娘,这是做甚么?我们不过住一宿,第二天逛过汉陵就回去了,你何必这么破费呢。”
  鲍十一娘道:“那怕坐一会儿,这也是省不得的,因为我在这儿是大户,而且这个集上难得有官儿来一趟,前几天西村的胡老爷亲家上门,不过才是个芝麻绿豆的官儿,他们家就杀猪宰羊,热开了好一阵子,何况你这新科进士呢?”
  李益微笑道:“想不到在乡下一个官儿这么值钱。”
  鲍十一娘道:“你拾功名如草芥,当然不稀罕,我们这儿可不同了,有人倾家荡产买个小官干还求不到呢?”
  说着已经把他们让到大厅襄。大厅里居然收拾得很洁净,点尘不染,家具都是红木的,而且全是新的。
  李益在一张椅子上坐下道:“你家里很殷实呀!”
  鲍十一娘道:“东西是我早几年就买了,却一直闲搁着,我那汉子说甚么也舍不得拿出来。等我回家后,才一起搬了出来。”
  李益道:“耿老哥是个克俭的人。”
  鲍十一娘叹道:“俭省得过了头反倒是浪费,像这些家具,放在那儿生霉还坏得快一点。”
  李益点点头道:“这倒也说得是,在我家乡稍微好一点,但有些人还想不透,我家的佃户就是个例子,我父亲过世时,家母有些颜色新鲜的衣料穿不着,送了他们两段,他们舍不得做了穿,又不知道拿出来晒晒,结果都霉坏了。”
  鲍十一娘笑道:“他们没见过那些好东西倒也怪不得,我家汉子在长安待过,他在大宅院混过,居然也是那么没见识,才叫气人呢。”
  李益笑道:“他倒不是省俭,而是无此必要,你跟孩子不在,他一个人要这些东西干吗?整理收拾还费事,一个人不如就将过了。”
  鲍十一娘轻叹道:“话也说得是,我刚到家的时候,这儿简直像猪圈,那儿像个家,我整整忙了十来天,才稍微像个样子,幸亏你们现在才来,要是早几天,我简直不敢请你们进门,尤其是小玉,恐怕连一刻都坐不住。”
  霍小玉笑道:“鲍姨,瞧你把我说的,我跑了一趟终南山,可不像从前了,连茅草的破店找都住过了。”
  鲍十一娘怔然道:“我的姑奶奶,你上终南山干吗?要说是避暑,你住的别墅就是为避暑盖的,比那儿都凉快。”
  霍小玉神色一黯,把郑净持到终南白衣庵去的事情说了。鲍十一娘也连声叹息道:“我这位老姊妹也是的,好好的福不享,跑去受那个罪去。”
  李益苦笑道:“她求的是心里的平静。”
  鲍十一娘道:“她甚么福都享过了,就是心里没踏实过,那个庙里果真是你们说的情形,倒是很适合她,她六根已经清净,比我有福气得多了,我还在为那个小畜生穷忙着!”
  李益道:“令郎回家后怎么样?”
  鲍十一娘笑道:“还好,自己也很知道用功,带着书跟他老子下田去了。”
  李益道:“他下田去干吗?”
  鲍十一娘笑道:“他老子是监督收割,他跟着去记记账,而且这小畜生天生的穷命,他说骑在牛背上,躺在牛背上,躺在树荫下面,看书容易记住一点,我拗不过他,只有叫他去了,不过他还真有用,我帮他理理书时,他能背得了不少。”
  李益笑道:“人在繁华的都市里住久了,一旦回到大自然中,心胸开朗,读书是会进步的。”
  鲍十一娘道:“进不进步我倒不在乎,因为他刚回来那两天,用功得厉害,我怕他会累出病来,叫他出去散散心倒是真的,前天回家我看他气色好的多了,所以今天早上又叫他去了,我不知道你要来,否则就叫他留下,向你请教一下了,他读了你的诗,看过你的窗课以及应试制艺的稿子,钦佩得不得了,说你是天上文星,人间宗匠。”
  李益心中也颇为得意,却笑了笑道:“那可不敢当,我才二十多岁,可当不起那八个字,也许等我到了七八十岁的时候,还勉强可以巴结到一半。”
  鲍十一娘笑道:“能够生出你这样一个佳子弟,就是祖上积德,我不懂得甚么大道理,只听过一个老和尚说法,他说生儿好坏,不必怨天尤人,儿女就是前生的债,佳儿是人欠我来还债的,败家子是我欠人来讨债的,一饮一啄,俱是前生因果。”
  李益笑道:“这个和尚倒是颇有道行,把佛法溶在世情中讲,比空谈神理着实多了。”
  鲍十一娘轻叹道:“只是不知道我家的那个畜生究竟是讨债的还是还债的?”
  李益笑道:“当然是讨债的。”
  鲍十一娘脸色阴了一阴,李益接着笑道:“看你以前为他所费的心血精力与所作的牺牲,不是债主是甚么,不过你还得太多了,变成他倒欠了你,所以你放心,慢慢的就变成他还你的了。”
  鲍十一娘这才笑道:“十郎,你可真会逗人,听你第一句话,我还以为那小畜生没希望了呢。”
  李益笑道:“就以你为他的一片心,如果不混个功名k连上天都会瞎眼了。”
  鲍十一娘轻叹道:“但愿如你所说,他的生员资格是有了,今年我托了人情,把他的名字也报在顺天府备案了,只是不知道他有没有这个命能中上一举。”
  李益道:“今天我把他的窗课看一下,给他批改一下,叫他照着路子去揣摸,试试再说。”
  饭后,鲍十一娘亲自掌了灯,把李益送到一间清净的屋子里,陈设得很典雅,是专为她儿子布置的书室。
  李益笑道:“这地方比我在家的书房好多了,十一娘,做你的儿子可真有福。”
  他开始坐下圈批窗课,鲍十一娘倒是不敢打扰,给他送上一盏茶后,就悄悄地退了出来,霍小玉笑道:“鲍姨,你们不谈谈,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鲍十一娘轻叹道:“没甚么好谈的了,过去已经过去了,我们也不应该再谈甚么了。”
  霍小玉道:“鲍姨,我不相信你真的全忘了。”
  鲍十一娘苦笑道:“小玉,你怎么长不大,我承认对他还有点思念。但也仅止于思念而已,现在是在耿家集,不是在长安,我是耿大娘子,不是长安市上的娼家,我有我的身份,不该再自辱名节,十郎也不会再坏其德,这是我们都应该守的本份。”
  霍小玉不安地道:“鲍姨,我的意思是让你们叙叙旧k完全是一片好心,绝没有别的意思。”
  鲍十一娘道:“我晓得,我也很感激,但你不该有这种心的,那不但是对十郎的侮辱,也是对他的不信任,上次分手时,我们就说得明白了,今后大家只有友谊,淡而纯真的友谊,以前我虽然已为人妇。但侧身青楼,还可以说得过去,现在我既然已经收了山,就该规规矩矩地做人,如果再有那种行为,不仅伤人之德,亦败我之节……”
  霍小玉连忙道:“鲍姨,我不是那个意思。”
  鲍十一娘苦笑道:“我知道,所以我不怪你,说你是个长不大的小孩子,但我与十郎都是成人k我们都知道在甚么时候该做甚么事。”
  霍小玉俯下了头,鲍十一娘轻抚着她的肩头道:“小玉,你对十郎还不够了解,他是个很重感情的人。但也是个很懂分寸的人,像这种傻事以后千万别再提了,否则就会失去这个男人。”
  霍小玉默然良久才道:“是的,鲍姨,我实在太傻了。”
  鲍十一娘笑道:“你的用心是好的,而且处处为人着想,无私无妒,这种胸怀很了不起,只是对人情世故大欠缺了。快回房睡觉去吧,我为你们准备的房间虽然赶不上你们的长安爵邸,但在这乡下地方,还算过得去了。”
  她和蔼地牵着小玉的手。把她送到一间雅致的卧室中,笑道:“别再胡思乱想,十郎为我孩子批好文章后,我就送他过来。”
  说着正准备离开,霍小玉拉着她的手道:“鲍姨,别走,陪我谈谈,我觉得很寂寞。”
  鲍十一娘笑道:“小妮子又作怪了,十郎马上就过来,这一回儿都耐不住。”
  霍小玉忸怩地道:“鲍姨,我不是那种寂寞,而是一种孤单的恐惧,所以我要跟你谈谈。”
  鲍十一娘含笑走在她的床前道:“好吧,那我们就谈谈,你到底恐惧些甚么,有了十郎那样一个男人,你还怕甚么孤单呢?他会照顾你的,比你母亲更体贴。”
  霍小玉道:“是的,他对我太好了,正因为他对我那么好,我才想为他做些甚么来讨好他,可是我往往做错了。”
  鲍十一娘想了一下道:“像十郎那样的男人,你根本不必为他做甚么,只要每天打扮得整整齐齐的,俏俏皮皮的,顺着他的意思,就能抓住他了。”
  霍小玉道:“就这么简单?”
  鲍十一娘笑道:“你别以为这很简单,做起来可真不容易,我所说的顺着他的意思,不是要你做个木头人,凡事都听他的,而是要你事事都摸清他的意思,他的喜憎,不等他开口,一切都为他准备得舒舒齐齐的。”
  霍小玉幽幽地一叹道:“做人实在很难,娘又这么快的离开了……”
  鲍十一娘道:“女儿总要离开母亲的,倒是这个要跟你相处一生的男人,你要好好把握住。”
  “我简直不知道该如何做,你教教我吧。”
  鲍十一娘笑道:“这个并不太难,不过有几个原则要把握住,一切要自然,不可勉强,容颜常保姣好,七分艳媚,三分柔弱,人前端庄,房中放荡,投其所好,避其所恶,如果再能学几味好菜,吃得他心满意足,这个男人就永为裙下不二之臣了。”
  霍小玉忍不住笑了道:“鲍姨,你真行。”
  鲍十一娘凄然一笑道:“虽只是几句话,得来却不容易,我多年的青楼风尘,就混出这点经验,尤其是『投其所好,避其所恶』短短的八个字,做起来却太难了,遇上你最讨厌而他又喜欢的事,你必须忘掉自已去将就他……”
  霍小玉道:“怎么个将就法呢?”
  鲍十一娘想想道:“我举个十郎的例子来说吧,他最怕人生病,尤其听人病中呻吟。”
  霍小玉道:“是的。他告诉过我,小的时候,他母亲生病,他在旁侍候了一夜,第二天,上学的时候,竟把背得烂熟的书都忘了,捱了一顿手心,被母亲知道了,第二天,病还没好,却也撑着说病好了,没再要他侍候了。”
  鲍十一娘笑道:“原来他母亲也是这样迁就他的。”
  霍小玉忙道:“鲍姨,你说,你怎么样?”
  鲍十一娘脸红了一红才道:“小玉,你不会多心的,我才说给你听,有一天我受了风寒,两三天没去看地,他找了来了,闻见了我房中的药味,没坐一下就走了……”
  “这太没情义了。”
  鲍十一娘笑道:“也不能这么说,有人天生就是不喜欢一些事,我很谅解,我从小怕死人,五岁头上,我老子死了,我娘拿了鞭子赶在后面打,我都不肯在爹的遗体旁边守夜,想到我那时的心情,再听他老老实实的解释,我十分原谅他的离去。”
  “后来呢?”
  “再过了两天,我还在发烧,看见他来了,我特别在冷水里泡了一下再出来跟他见面,强打情神陪他,一直等他上了床,他才知道我在发烧。”
  鲍十一娘笑接道:“不要骂他,要使一个男人动心,必须要付出一点代价的,而且是值得的,自从那一次之后,他才把我当作一个知心的朋友。”
  “可不是普通朋友吧?”
  鲍十一娘苦笑道:“一个世家公于,与一个青楼老妓。除了朋友之外,还能有甚么事情呢?”
  霍小玉默然片刻才道:“难怪他对你一直念念不忘,你这样对他,他怎么忘得了呢?”
  鲍十一娘又凄苦地一笑道:“也不过大家互相记着而已。我们都是知道分寸的人,知道甚么时候该分手就分手,小玉,我告诉你这些。是因为你了解我们之间的情形,而且你的气度也不同一般凡俗女子,不会为此而不高兴的。”
  霍小玉道:“绝对不会,否则我就不会有那个想法了,我这次来,就是想告诉你,我不会介意你们叙叙旧情的。”
  鲍十一娘苦笑道:“那是孩子话,过去的已经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