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玉钗
把持,这都是一段很美的恋情,但两个人都把持不住,就应该慎重地考虑了。
把感情放在这样一个女人的身上值得吗?风尘中的女子很难动情,但动起情来是很猛烈的,被遗弃的娼女常常走上一条绝路,泼一点的一刀毁了两个人,软弱一点的一条绳子,一包毒药,一把利剪毁了自己,前者可怕。后者可恶,因为男的纵然没有刑责,却留下了薄幸之名。
功名未就,赢得薄幸之名,这一生也毁了,是非口舌最多的长安,坏事也傅得最快,有很多人就毁在这上面。
看来这段畸情必须结束了,李益做了个落寞的表情,双手摊了一摊,叹口气道:“今后我会很寂寞了。”
鲍十一娘愕了一愕,似乎为李益的冷淡而惊奇,李益却懂得她的心意,苦笑了一下,道:“十一娘,你是个很世故的女人,我不必说那些虚情假意的话,你我的情况很明显,要我明媒正娶把你接过来是不可能的,但收你在身边,我母亲不会反对,不管我混到个什么样的差事,总是有职有品的官,我要个人在身边侍候,你的年纪比我大,经过的世面多,能干,识大体,就是我将来娶正室时,对方也会接受的,问题在你,想到我母亲对我的期望,我就不忍心破坏你对孩子的期望,因此我谅解你不能来,如果我有万金聘礼,我绝不放你走,但我没有,我不能拖累你,十一娘,你愿意再来,我的门永远开着,你不来,我会常常地怀念你,我们毕竟是一对爱过,好过的朋友……”
充满了理智的话,也蕴着无限的感动。
鲍十一娘的身子剧烈地颤动了,眼眶中充满了泪水,李益的影子看来是那样模糊,但又那样清,印在她的脑子里,烙在她的心上。
再绞一把面巾,擦去了眼泪,她才平静地道:“十郎!你不会寂寞的,我已为你找到一个代替我的人。”
意兴萧瑟地摇摇头:“没有人能代替你的,会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鲍十一娘柔媚地一笑道:“别说得那么心碎,这个女孩子你一定会动心,秋水为神玉为骨,亭亭玉立初长成。”
李益苦笑:“就凭女孩子三个字我就不会满意,因为我没有量珠以聘的能力。”
“不要你的钱,而且还身携万贯随郎来。”
“那一定是个暴发户的女儿,十一娘,别开玩笑了,你知道我家里不准我娶个寒门之女的。”
“身是侯门千金女,自怜命薄妾也甘。”
李益神色一动道:“那有这种事?”
“当然有,别人找不到,我鲍十一娘找得到,感君一片蜜蜜意,特荐佳人酬君情。”
李益心中已怦然作动,但表情上却十分冷静,盘膝坐在榻上,闭上眼睛,作老僧入定状:“姑且道来。”
鲍十一娘庄容道:“十郎。如果你视作儿戏,我就不说了,别人家求都求不到的。”
李益笑道:“十一娘,我确实兴趣不高,因为如果是真的有你说那么好,你不会等到今天才告诉我,我的窘境你是知道的,我相信你也会真心帮忙我,月来相聚,足见盛情,即使分手。你我还是朋友,你要设法安慰我一下,我不能不领情,但你要我正正经经的陪你演这一出假戏,未免也太残忍了些!”
鲍十一娘面上掠过一丝愧色,诚恳地道:“十郎,是真的,半个月前我就为你物色到了,但那个时候我舍不得告诉你,因为我想多占有你一段日子,人家是规规矩矩托我的,你一切的条件都适合,撮合你们后,我们就不能再这样来往了,希望你原谅我的自私,现在好好的听我说。”
李益的神态正经了,但并没有表现出过度的欣喜,因为他知道女人对某些地方是很小器的,现在成事之关键还操纵在十一娘手里,不能太刺激她,更不能使她伤心,使她认为自己薄情!
鲍十一娘显然很满意的态度,这个饱经风尘的女人虽然有一对世故的眼睛,但要看透李益的心还是不够,因此她对李益的话也相信是出乎诚意的:“十一娘,以前我根本没有想到这些地方去,是你提起来的,我对这些始终没有多大兴趣,尤其是认识你之后,我更不这么想了,这究竟不同于正娶,女方太吃亏了,而且也太损我的自尊,像我们这样的感情,自然不分彼此,但跟一个陌生的女人谈到这些,我有点出卖自己的感觉。”
鲍十一娘道:“是人家卖给你,你怎么会感到屈辱呢?”
李益苦笑道:“用一个风尘中女人的钱,来博取前程,对一个男人来说,已经是屈辱了,如果我是个没心肠的人,可以漠然视之,但你知道我不是那种人,我会始终有欠着债的感觉。”
鲍十一娘怜惜地过去,抚着他的脸颊道:“十郎!我知道你心里有这种感觉的!你是个很重情义的人,因此我替你物色的对象,一定要完全适合你的环境与条件。”
李益苦笑一声,道:“风尘中,或不乏才女,但聪慧柔娴而又解意的能有几人?所以,我才对你所说的……”
鲍十一娘悠悠地叹了一口气:“十郎,你越是这样说,我心里越惭愧,记得很早以前你就托找代!觅一个红粉知己,以便金屋藏娇……”
李益笑笑:“那是我借瑟而歌,我真正属意的是你,相信你也明白,否则清和坊中的莺莺燕燕,我自己也很熟,何必要你去代为谋求呢?”
鲍十一娘妩媚她笑了:“我当然知道你的弦外之音,而且我也很感激,在群芳队里,你独独看中了我这株将萎的路花,益见你的知己之情,因此我是真心为你物色的,当然我也了解到你的境况,一定要为你找个非常合意的,那天在徐大官人的花园里,我已经有点眉目了,所以才点了一下,探探你的口气……”
她忽又转为感概,也带点愧疚:“没想到后来发生了那些事,使我一时舍不得离开你,于是把谈好的事又搁下了,这几天人家倒是催得我很紧,我几乎想回绝了,但今天这一场聚会后,使我惭愧,既然我不能再给你什么,就不能自私地霸占着你!”
“你最好还是私下去吧,反正时间也不会久长,我已经准备好歹弄个差事混下去再说。”
慎重地摇摇头:“不能随便,开头的第一步很重要,找到一个没出息又难以爬上去的闲缺T不仅杜塞了今后的升迁之路,也会磨去了壮志的。好机会不多,必须守住长安,如果一放出去,再好的机会也轮不到你了,因此我劝你还是忍一忍,没有可以一展长才的机会,宁可等下去!”
“十一娘,你知道我已经不能等了,最多熬这一年!”
“我那位老姊姊还有几个,足够供你熬几年的。”
无法形容李益心中的失望,但他没有形之于色,只是淡淡地道:“希望你的姊姊还没有老得像我院中的管家妇。”
鲍十一娘笑道:“不会的,净持姊出身王府,现在才四十出头,但看起来不会此我老,你若是不愿意称她为娘,就叫她夫人好了,她不会在意的。”
李益倒是弄胡涂了道:“十一娘,你究竟在开什么玩笑,你的那位大姊是想附托终身,还是想收义子。”
鲍十一娘这才弄明白了,格格她笑道:“你歪到那儿去,净持纵然不比令堂大,也生得出你这样的小后生了,她要托终身,也不会找到你这种小伙子……”
李益叹口气道:“十一娘,到底你是在说什么,我实在弄胡涂了,诸葛亮的八卦阵也不比你的话更难解。”
鲍十一娘笑道:“亏你还是高拔擢科的进士呢!连几句话都听不懂,我已经提了许多暗示,你还会扯到净持姊的身上去,真难为你想得出的。”
李益笑道:“是你自己说的,侯门千金女,云英未嫁身,沉鱼落雁貌,谪仙下凡尘,到最后却拖出一位叫净持大姊来,叫我从何明白起?”
鲍十一娘笑道:“你漏了最重要的一点,我给你作媒的对象是明珠不字年,你想会是谁呢?”
李益喃喃地道:“十三初织素,十五学裁衣,芳龄二六七,明珠不字年,莫非你那位大姊有个女儿不成?”
鲍十一娘笑道:“你总算明白了,若不是霍王死得早,我这侄女儿正是王府的掌上明珠,那里轮得到你。”
李益一怔道:“霍王?那一个霍王?”
鲍十一娘道:“自然不会是现在承爵的那一位,是四年前薨去的那一位。”
李益道:“霍王的女儿,那就是郡主了,怎么会……”
鲍十一娘轻叹了一声:“净持姊是故王生前的宠婢,收幸后,生了个女儿,极受宠爱,从小就像宝贝似的捧在手上长大的,因此给她取了个名字叫小玉!”
李益不禁神往道:“小玉?霍小玉,董双成都是琼池仙女,霍王有女名小玉,十七风情应何许,难怪你说是调仙下凡尘呢……”
鲍十一娘道:“才说了一个名字,你就狂成这个样子。”
李益笑道:“我不过是顾名思义,卖弄一下才情而已,这是文人通病,若无清狂非本色!”
“光听见一个名字。你就神魂颠倒了,如果见了人,你恐怕连魂都没有了。”
李益摇摇头道:“那倒不见得,『长安女子貌如花,其奈不生王侯家。霍王第中曾小游,触目尽是母夜叉!』”鲍十一娘被他逗得笑了起来道:“好诗!好诗!赶明儿我就谱上曲子,一定可以唱红长安市。”
李益笑道:“你尽管唱好了,就说是李十郎新作,也不会怎么样的,那位霍王人很风趣,而且偏好风月,我是三月前在府中作客的,他自己也承认家里没有一个像样的,最妙的是他把自己的居室题上了『无盐宫』一方妙匾!”
鲍十一娘冷哼一声道:“他居然也懂得妍丑,那又为什么把一个如花似玉的妹妹逼出去?”
李益道:“什么,那……霍小玉被他逼出去的。”
鲍十一娘道:“是的!老王一薨,那几个猴儿就翻脸不认了,他们说净持姊虽经宠幸。
却未曾脱籍,硬逼着他们母女离开了王府,而且还不准她们说出跟王府的关系。”
李益道:“这倒怪不得他们,王妃亲生尚有一女,都已成年,却还有一个没出嫁,全是为了其貌不扬的原故,而王府论婚素重门第,非世家子弟不通婚。够资格的,日经不多了,如果他们承认了小玉,大家都争着论着,那个丑八怪更嫁不出去了,这点私心原是人情之常,如果不是这种原故,我相信他们也不会如此狠心的,小王并不是个很刻薄的人。”
鲍十一娘想想道:“说的也是,对豪门的事情看得透澈一点,净持姊离了王府,携出资财倒也很丰厚,总有几百万钱之数,现在她们都顶了净持姊的本姓郑氏,净持姊想得开,一生荣华富贵也享过了,她准备找个尼庵修行去,就是小玉没着落。”
李益道:“她们大可以找个殷实人家呀!”
鲍十一娘叹道:“不错!净持姊原也这样打算的,以她们现在母女身边的资财,这一生吃穿是不成问题的,招个人品敦厚的老实子弟上门,安安稳稳地过一生,应该是最理想的归宿,可是小玉那妮子很作怪,她不肯。”
李益奇怪了:“她为什么不肯?”
鲍十一娘亦很婉转地又叹了口气:“你如果见到那小妮于,就了解她为什么不肯了,她的品貌不必说了,而且惊才绝艳,满肚子的才华,在你们衣冠队里也找不出几个。”
李益也叹息一声:“道酝吟絮,文姬拍笳,没有一个是甘于淡泊的,这倒是难怪!”
鲍十一娘苦笑道:“所以她立了一个条件,择偶的对象不但要家世好,品貌俊,最重要的还要才情高!”
李益苦笑道:“这倒也并不苛刻,以她霍王郡主的身份,那是在招驸马,是需要这些条件的!只是……”
鲍十一娘笑道:“只是她这个郡主是有名无实,不为人人承认的,对吗?”
李益讪然地道:“事实如此,人品,才情都还可求,若要家世相称,那就难了,世家子弟论婚,门第是最注重的条件,霍王的家人既然不承认她……”
鲍十一娘道:“所以她并不苟求成为正室,在名份上并不要紧,那些条件却万不可缺。”
李益目中一亮,再也无法掩饰心中的喜悦之情了。“那我倒还合条件!只是她为甚么要这样委屈自己呢?”
鲍十一娘看了他一眼,李益发觉自己的失态,忙又讪然地道:“十一娘!我只是对这位姑娘的怪想法感到兴趣,世界上像这样的怪女孩子实在不多。”
鲍十一娘轻叹一声:“是不多,普天之下也只有一个,但是那小妮子有她的道理。六岁的时候,有一个高僧曾为她看过相,说她命格清奇,是天生的情种,一生将为情所苦,而且寿当早夭,劝她最好是出家皈依佛门!”
李益连忙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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